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花项虎龚旺之死: 前言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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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项虎龚旺之死: 前言

也许是他们审美能力临时性下降,也许是他们同情我码字的辛苦,无斋主人,张七公子和海天先后推荐了我的花项虎龚旺自述

链接出处,西西河有水以来的最差名贴从此诞生。

感谢与激动之余,我面临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这个“名贴“写完? 我的思路大概是这样的:花项虎龚旺提出一大堆建议后,被宋江,吴用拒绝,开始反思,并且改变对他们的认识,在幕后反对招安,但是在征辽时要一致对外,班师后又准备推翻宋江。

我的宏图大愿是要让龚旺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总是在最后一瞬间,因为不可抗力而功亏一篑,无法挽救梁山的命运。

要让细节合理,不和原文有冲突(这是基本原则,否则就是架空小说了) ,又要让龚旺有点心路历程,这太挑战我的极限了,所以虽然基本框架有了,什么时候能写完还不知道。

但是龚旺的死,我倒是构思好了,今天就让他先死吧! 把坑先封顶,留个洞,将来再往里面填土。

花项虎龚旺之死: 在寒溪中永生

链接出处

家园 先跳进去,花
家园 【原创】花项虎龚旺之死: 后记---勇敢的心

德清之战前,杨志患病不能征进,寄留丹徒,龚旺曾前去看望。看到原来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消瘦得脱了形,无精打采地躺在病床上,旁边只有一个小孩在服侍他。龚将军心里暗暗叹息,知道他真正的病根在哪里。

他对杨将军说:杨制使,你知道梁山上谁的武艺最深不可测吗?

杨将军嘴里含糊不清: 是谁?

龚将军说: 是你!

杨志的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看着龚旺。

龚旺道: 当初梁中书搜刮十万贯孝敬丈人的民脂民膏,交由你来押送,多少好汉都在动脑筋。打主意的七星聚会当中,其实人人都会耍两手:晁盖我没有见过,听说能搬动石塔,双臂膂力应该不小;吴用虽说是个书生,但也颇有胆略,曾用铜链架开正在恶斗的刘唐、雷横;公孙胜殴打晁盖家丁十余人如抛稻草人;刘唐和三阮更不是无能之辈。

你这边有谁呢?那十一个军汉?谁都知道,他们见事就走;两个虞候更是酒囊饭袋;谢老都管自己还要人来照顾。天时地利方面,晁盖等人早就埋伏在林子里等待战斗,又是本土人,地形熟悉。对付你区区一个,七星却没一个敢正面交锋的!最后还是花偌大功夫做戏,用下蒙汗药这种江湖方法取了生辰纲。

杨志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他们恐怕觉得我也不是可以轻易撩拨的吧!

龚旺道:你有这么出色的武艺,何必为那些小事郁郁不乐呢?

杨志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谢谢你解开的我心结。我这辈子就算了。

他指着床边的那个孩子:这是我侄子再兴,也是我们杨家最后的骨血,希望他以后能多向你学些东西。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杨再兴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龚旺那支倚在墙边的飞枪,他走过去,试着要举起它。龚旺轻轻地将长枪取了回来。

“你先要学习这个,”龚旺说道。他用他的指尖轻轻地敲了一下再兴的额头。“然后,你叔叔会传授你杨家枪法。”

杨再兴问:我家世代都杀番兵,如果我跟着你学,能够有机会杀番兵吗?

"这是我一生的心血,好好读几遍“,龚旺从身边取出一本书,交给再兴。“你会有机会杀番兵。“

龚旺弯下腰来,盯著杨再兴的眼睛:“记住:即使有一天,中国人不再愿意为自己而战斗,你也仍然要为中国人而战!“

德清之战后,杭州城外。宋江看呼延灼部内,不见了雷横、龚旺二人。呼延灼诉说:“雷横在德清县南门外,和司行方交锋,斗到三十合,被司行方砍下马去。龚旺因和黄爱交战,赶过溪来,和人连马,陷倒在溪里,被南军乱枪戳死。米泉却是索超一斧劈死。黄爱、徐白,众将向前活捉在此。司行方赶逐在水里淹死。薛斗南乱军中逃难,不知去向。”宋江听得又折了雷横、龚旺两个兄弟,泪如雨下,对众将道:“前日张顺与我托梦时,见右边立着三四个血污衣襟之人,在我面前现形,正是董平、张清、周通、雷横、龚旺这伙阴魂了。我若得了杭州宁海军时,重重地请僧人设斋,做好事,追荐超度众兄弟。”将黄爱、徐白解赴张招讨军前斩首,不在话下。

默认呼延灼编造:”众将向前活捉在此“的故事,从而一起分肥的大将刘唐索超,在杭州之战里都表现得失常。他们仿佛都失去了理智,向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冲锋,最后都死得都很壮烈,他们是否是因为背叛了自己的兄弟而内疚,只求一死来解脱呢?

梁山军马最终消灭了方腊势力,自身也伤亡惨重。宋江在班师后不久被朝廷毒死。

靖康二年三月,金军攻破东京,把赵佶、赵桓逮捕,宣布金帝国皇帝的命令,二人被罢黜为平民。赵姓全体皇族三千余人,包括驸马和宦官,被一队牛车载向三千公里外,朔风怒吼的遥远东北地区。

又过了几年,曾经在德清贪功诿过的呼延灼,以八十高龄与金兀术力战而死,洗刷了自己的耻辱。有意思的是,面对敌人,呼延灼道:“我乃梁山泊五虎上将呼延灼是也。你快快退兵,饶你性命。不然,叫你死于鞭下。”作自我介绍时,他没有提,他曾是什么御营指挥使。

哪怕是对于混迹官场多年,世故圆滑的呼延灼来说,在梁山坐了一把交椅的历史,仍然是一个光荣的回忆,甚至是最光荣的回忆!

梁山好汉的故事在民间传颂,尽管其中有许多丑陋,但是这些故事仍然会使人们想起那些人类所能拥有的最高贵的东西,有的人会因为在种种生活患难中久经磨炼而淡忘了它们,有的人也许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

可是,又有一些年轻的珍珠般发亮的灵魂,他们理解了。

一天,已经成为南宋将领的杨再兴带领着一只小部队来到小商河,遭遇了金兵的主力。

骑在骏马上,带着十几万的军队的金兀术根本没把这几百个敌军当回事。他转向他旁边的一位将军,说道:“我昨天应该把我的屁眼洗干净点,等会儿对方所谓的悍将要跪下来亲它。”

杨再兴在山头望向金兵面目狰狞的将领们、他们在风中嚣张地飞舞着的旗帜,以及他们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

然后他往后看了看自己的部队。他们每个人浑身上刺着虎斑,脖项上吞着虎头。

杨再兴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花项虎龚旺留给他的<<美芹兵法>>的扉页。这本兵法,他已经翻阅得破旧不堪了,并且用来训练了现在背后的这只部队。可是这扉页,他却一直保存在胸前,

他张开手,上面写着:

"恨不破辽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这二十个字似乎在恳求杨再兴去做龚旺还没完成的事情。

杨再兴将书页小心地放入他的胸甲里,然后转向站在山头上的战士们。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喊道:

"弟兄们!我们今天要是和这些金兵打起来,大家都会把命拼掉。如果掉头就跑,应该还能逃得掉,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儿。

不过,我还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不知到许多年过后,当你们老了,在床上苟延残喘的时候,你们当中会不会有人,愿意求老天爷收回你们后半生所有的日子,而仅仅是再还给你们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趁你们还年轻的时候,重新回到这个战场,以行动来告诉这些金狗们:不错,你们可以杀死我,但是你们不会在杀死我之后,还用刀指着我的尸体说,看,这就是奴隶!”

士兵们中忽然发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喊声,这声音来自于华义,那个头发花白,年纪最大的战士。他从背上解下一把飞枪----这杆枪,是龚旺生前所使用的,华义在德清之战后从战场上寻回来后,一直带在身边,在这只部队里,已经成为圣物。

华义越众而出,将飞枪全力向金兵的方向投掷出去,杨再兴和战士们望着它划出漂亮的弧线,向前疾飞。在十余丈之外方始落下,笔直的插在地上,虽是一柄无生无知的长枪,却也是神威凛凛。

战士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叫喊声,

“花项虎----龚旺!

花项虎----龚旺!”

声音飘荡在小商桥上空。这些声音——不像是许多卑微的人的叫声,而像是一个巨人的奋力一喊——在每一个士兵的胸膛中回荡着,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们是属于一个伟大的整体的一部分。

金兀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震耳欲聋的声音;金兵更是吓呆了。

杨再兴骑着马冲向金兵,华义和其他战士们紧跟在他的后面,准备大干一场……

<<宋史 杨再兴传>>:

兀术愤甚,并力复来,顿兵十二万于临颍。再兴以三百骑遇敌于小商桥,骤与之战,杀二千余人,及万户撒八孛堇、千户百人。再兴战死,后获其尸,焚之,得箭镞二升。

In the year of our lord 1140, patriots of China, starving and outnumbered, charged at the fields of Xiao Shang Qiao. They fought like warrior poets; they fought like Chinese men and won their freedom.

公元一一四零年,金兀术在小商桥(河南临颖南)跟杨再兴相遇,金军十二万,宋军只三百。杨再兴即行攻击,他们打得如史诗一般的美。他们打得一点都不失中国人的面子。杨再兴和三百宋军全部战死,但金军被杀二千余人。多年之来,积弱的宋军在精悍的金兵面前,闻风丧胆,一溃千里的往事,已如云烟。

<<美芹兵法>>从此失传。

花项虎龚旺的名字,被历史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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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花项虎龚旺之死: 在寒溪中永生:一

我名叫华义,是个孤儿,被曹正收留在小酒店里,后来也跟着他上了二龙山。上山后,被分配到杨志那里打杂,又糊里糊涂地跟着大家上了梁山,糊里糊涂地跟着大家受了招安。

我今年刚满十六岁,按照山寨的惯例,该上战场了。朱武让我到花项虎龚旺那里当传令兵。龚旺浑身刺着怕人的花绣,但是为人很和蔼可亲。他年龄不算太大,但是明显可以看出已经有了白发。他的营里的人,包括那几个连长,都很尊重他。大家都亲热地叫他“老爹“ 。我和他还不熟悉,喊他“ 龚将军。“

收伏了湖州后,由于独松关路上每日厮杀,取不得关,先锋又同朱武去了,嘱付委呼延将军统领军兵守住湖州,待中军招讨调拨得统制到来,护境安民,才一面进兵,攻取德清县,到杭州会合。

先锋离开后不久,张招讨的人就来接管湖州。同时,有探子来报:德清县只有五百守军,而且士气低落,随时可能逃跑。呼延将军急于立功,就下令全军出动。

我们沿着一条水流遄急的寒溪进军,目标是德清的南门,这条寒溪是德清最大的河,在东岸有一条狭长的平地夹在溪水和丘陵之间,通往德清城的道路沿着这条平地向北伸展。寒溪的东岸群山环绕,大多数地段山势平缓,但有几道峻岭直逼湖边公路,形成石崖悬空的峡道。

全军将士排着队伍,一窝蜂地赶路,呼延将军也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方腊的主力还在杭州,没有对前后左右的情况做任何侦察和警戒。

刚刚进入溪边的狭长地带时,龚旺将军发现地形险恶,我军首尾不能相望。就建议呼延将军暂时不要急于赶路,先派出尖兵侦察情况。呼延将军担心敌军逃走,迫不及待地督促全军继续上路。但是他同意龚将军带几个人去丘陵那边看看。

龚将军带着我和三个连长,在山林里搜索。忽然,龚将军的飞枪出手,接着是一声惨叫,一个人被他用枪尾部从树上撞了下来。

三个连长策马上前,三连长拔出短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低声喝到:你是方腊的探子?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面如土色:我是护国元帅司行方的部下。昨天傍晚,元帅引四员首将,薛斗南,黄爱,米泉和徐白,来救应德清:元帅早就将这里的地形了解清楚,进入溪畔后,元帅立刻就命全军分散在沿岸的丘陵上过夜,严令不得生火点灯,不得有声响。他在这里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等待你们自投罗网。我在这里观察你们什么时候到。

龚将军立即转过身来,对我说: 你马上带这个舌头去呼延将军那里。告诉他:现在唯一的机会是加快行军速度,正面突破。通过这条峡道,前面就是德清城,城下有块平地,可以把部队展开,留在这里无法组织任何有效的抵抗。没有队形,混乱万分的将士只能各自为战,那么只会挨打。让他分一部分人保护侧翼,由我们营来殿后!

一连长,你们连多带弓箭,迅速抢占那座山峰!这座山离寒溪太近,敌军怕打草惊蛇,应该还没有占领。等敌人向寒溪冲的时候,你们居高临下打击他们!

二连长,你们连赶到全军尾部,把所有辎重车拦下来,找个狭窄的地方堆起来作成要塞。敌人会用机动性最强的骑兵包抄我们的后路,你收集标枪,准备打骑兵!

三连长,把一连的马都牵过来,跟着我,作为预备队!

当我赶到中军,把情况告诉呼延将军,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轻敌冒进把将士置于危险的境地。他一方面让大军加快行军,一方面命令右翼的雷横就地列阵,准备抵抗。

当我再次回到龚将军身边时,他正在把二连编成三道阵线,叫人用削尖的木桩,折断的武器,长矛的碎片,堆在掩体前。采用了这种战法,我们是可以处于不败之地的。

此时,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紧接着一连串号角此起彼伏,在东侧群山中回荡。山坡密林中冲出数万方腊军,向溪边猛扑而来。

龚将军低声道:来了!

他回头看着第一次上战场,有点惊惶失措的我,笑着说: 来点精神!

这时正面也爆发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数千敌骑迎面冲来。

二连长等敌骑进入射程,就率先将手中的标枪掷出,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骑兵应声而倒。接着,一支又一支的标枪破空而出,敌军成排倒下。个别悍不畏死的敌人,想乘着我们投掷的空隙往上扑,可是等待他们的是下一阵标枪,由于二连分成三排,轮流投掷,所以敌军完全无机可乘。在幸存者狼狈不堪地撤退时,背后又有三连射出的利箭送行。第一轮进攻,我方没有伤亡。

这时,侧面有一小队方腊军从山林中逼近了我们。龚将军神色不动,指着正在敌军尸体上收集标枪的二连,对我说,你们几个去帮帮忙。

我指着南军,刚开口说:“那他们?“伴随着“嗖,嗖!”的空气的响声,转瞬间,无数的羽箭、石块和标枪象下雨般地落在那支南军头上,他们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根本无法辨认攻击的来源,结果不过是象无头苍蝇一般左冲右突,一会儿就被消灭了。

龚将军指着山峰,笑着说: 一连在那儿!

等大家收集好标枪弓箭,回到掩体后,龚将军下令: “ 大家各自注意躲避弓箭,让他们随便呐喊胡闹,不要管他们。敌人不到百步以内,不许还击。”

不过一顿饭时候,果然有一千多南军擂鼓呐喊而来。弟兄们见南军多出几倍,士气甚盛,不免心虚,赶快向龚将军禀明,并问他是死守还是退避。

龚将军回答说:现在先注意避箭。

果然,南军射来一阵阵的箭雨,箭如飞蝗般地越过掩体,射得树叶和树枝纷纷落下。由于弟兄们都做好了准备,只有两三个人受了轻伤。

南军停止了射击,继续往前冲。当他们相离一百步时,全体弟兄已经准备决死一战,龚将军下令说:

“沉着气,不要慌张。二连快挑出五十名会使长枪的弟兄准备好,等候命令;其余的全拿弓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乱射。”

南军又继续前进,转眼间离掩体只剩五十步了。龚将军又一次向将士们作个手势,同时说道:“沉着气,不许动!”将士们紧张地屏息无声,注视着敌人蜂拥来近,进到三十步内,又进二十步内,正在拉开临时布置的障碍物。

等敌人拉开了堆在路上的大树枝子还没有来得及向掩体上猛扑,龚将军猛地站起,同时把右手一挥,大声命令:

“射!”

刹那之间,南军有很多人在箭雨中纷纷倒地,有的回身逃命,队伍混乱。龚将军又大声命令:

“停射!长枪杀出!擂鼓!”

五十名长枪手突然杀出,使正在混乱中的敌人措手不及,登时被戳死一堆,在后边的一哄溃逃。南军将领想用力制止士兵溃退,但不可能,连他自己也被崩溃的人流推拥着向后奔跑。南军愈不能组织抵抗,愈容易被义军的长枪戳死戳伤;愈死伤惨重,愈要夺路逃命;势如山崩,互相践踏,有不少人被挤落寒溪,一片呼叫,到处抛下兵器,谁也不敢回头看看到底有多少义军在背后追赶。龚将军又派出三十名骑兵随在长枪队背后,遇机会就将南军射死一批。大约追赶有三四里,才叫鸣锣收兵。随即骑兵掩护步兵,缓缓退回。

龚将军把大小头领叫到面前,对他们说:

“用兵好比用钱,钱多有钱多的用法,钱少有钱少的用法。咱们如今必须以少胜众,一个人顶十个人用。刚才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只派五十名长枪手杀出寨去?”

人们起初互相观望,后来有人回答说:“你看准了南军虽多,不是咱们的敌手。”

龚将军笑一笑,说:“这里头有个道理。溪边这条大路最宽处只能并骑行走,步兵并排儿只能走三四个人,一般窄处只能走两个人。不遇开阔地方或丘陵地带,兵多也无用处。敌人虽有一千多人,实际能够同咱们交上手的只有走在最前边的几个人,顶多几十个人。只要能把前边的少数敌人杀败,后边的大队人马就可以不战自溃。我不叫长枪手过早杀出,是不想让咱们的弟兄中箭伤亡,也不想使敌人看清楚咱们的人数。等他们来到二十步内,替咱们拉开树枝,突然乱箭射出,长枪手跟着杀出,敌人箭不能放,枪不及举,已经倒下一片,一定会乱了阵,仓皇奔溃。”

龚将军接着说:“我开始起义的头几年,只知道猛冲猛打。后来吃了不少亏,打仗也学乖了,知道用计。这点本领,拿钱是买不来的,是拿无数鲜血买来的。”

人们笑着说:“所以跟着老爹准打胜仗,不怕人少。”

龚将军见大家明白用计就能够以少胜众,不再担心孤军深入,就大声问道:

“怎么样,弟兄们?箭筒里还有利箭吗?大家的力量还坚强吗?弟兄们还没有泄气吗?”

“箭筒里还有利箭,老爹;大家的力量还很坚强;弟兄们还没有泄气!”

花项虎龚旺之死: 在寒溪中永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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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花项虎龚旺之死: 在寒溪中永生:二

突然间背后马蹄声急,一个兄弟骑马跑了过来,满脸血污,胸口插着一柄短刀,叫道:“敌人从三面……攻上来……弟兄们抵敌……不住……雷将军,他投降了!” 龚将军问道:“甚么?”那人手指东方,想要说话,突然向前摔倒,就此死去。但听得喊杀声,此起彼落,显是情势急迫。数百名兄弟从山坡方向败退下来,只见他们大多全身浴血,脸色犹如鬼魅。

敌军敲着鼓,吹着喇叭,已经从山上冲了下来,远远看去,南军在一个小山坡上竖起了一面帅旗,旗下有个金甲的将领,想必是司行方吧!

他被无数卫兵前后簇拥着,两手叉腰,策马前进,发出了进攻令。

我突然看见,几个人把雷横带到司行方的马前,就指着那里,喊道: 龚将军,你看!

我们看见,雷横跪在地上,司行方的嘴唇好像动了动,不知说了句什么,接着举起了大刀,一下子就把雷横劈成两半!

南军把雷横余部压迫在溪边,这根本不能算是战斗,而是名副其实的大屠杀,我军三面被围,一面临溪,无处藏身,情况是那样地绝望和惨烈。

这时候,我耳旁响起了龚将军的浑厚的声音:

“为了其它的弟兄,别让他们屠杀我们的好兄弟!别让他们进攻呼延将军的后军!”龚将军喊道,“三连一齐向他们出击!咬住他们,扰乱他们,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接着他低声对我说:去一连那里,告诉他们一定要守住山峰,否则我们就会完全被包围!

龚将军率领骑兵们从四面八方攻上去,把他们打得首尾不能相顾,没有机会列阵。弟兄们并且连自己的阵势也打乱了,甚至没有时间向敌人射箭;立刻就用刀和长矛干了起来。大家扭作一团,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来显一下身手。

第一个冲到溪边的敌将是米泉,那是一个狡猾而又强壮的勇将。他向雷横手下的一个弟兄猛扑过去,把他打倒在地上,在他头上挥动着马刀,喊道:“你们这些狗水寇,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对手在这儿!”三连长说,跃马向前冲过来。他是一个膘悍的骑兵,多次建立奇功。可是他也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他有时做出一些事情、连最聪明的人也想不出来,可是有时又傻到叫人难以相信。他把所有的财物都花在喝酒上面,挥霍得一干二净,欠了许多债,此外还要象小偷似的偷东西:夜间从别的营队里把马具偷出来,押给酒店老板换酒喝。为了这种可耻的行径,龚将军把他带到营门前,绑在柱子上,旁边放一根粗木棍,让每一个过路人都能尽自己的力气把他打一顿。可是,营队里的人记得他从前的功绩,竟没有一个人忍心举起粗木棍打他。三连长便是这样的一个勇士。

“老子就要来送你的狗命!”他说,向米泉猛扑过去。他们厮杀得多么凶啊!俩个人的肩甲和护心镜都被打弯了。米泉砍破了他的销甲,刀锋直碰到他的肉,三连长的战袍染成了深红色。可是,他对这些毫不注意,抡起青筋突露的手臂(这条短而粗的手臂有千钧之力),出其不意地给了米泉当头一击,铜盔飞出去了,米泉摇晃了一下,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三连长跑上去往那栽倒的人身上前后左右一阵乱斫。

敌军溃退了。

“怎么样,弟兄们?”龚将军骑马走过大家面前,打着招呼,“箭筒里还有利箭吗?大家的力量还坚强吗?弟兄们还没有泄气吗?”

“箭筒里还有利箭,老爹;大家的力量还很坚强;弟兄们还没有泄气!”

我乘乱冲上山峰,正好看见奋勇冲锋的一连刚把想攻山敌军阵线完全打乱了。对方矮个子将军徐白打鼓发出集合号令,吩咐树起八面彩色的军旗,准备把远远散布在整个山坡上的部下集合起来。

可是,他们还没有排成阵势--一连长突然扑向徐白,用绳索一下子套住了他的脖子。当残酷的绞索抽紧徐白的咽喉的时候,他的红脸蛋涨得更加发紫:他想拔出腰刀来割断绳索,可是痉挛地抖动着的手再也不能用力,一连长把他拉下马来,拖着他跑回山顶。

我从小就喜欢看猎鹰捕食:浮游在空中的鹰,拍击强有力的双翼,飞翔了几圈之后,忽然平展翅膀停留在一个地方,然后象一支箭似的扑向路旁啼瞄着的鸦鹤----现在,我又看到了这种情景。

我策马向一连长奔去,他听我说完情况后,沉吟不语。这时候,一个兄弟牵过来一匹马,对他说:“连长,这是徐白的坐骑,多么好的马啊!我知道你早就想弄到几匹这样的马了!它东奔西跑,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拦住。”

一连长突然拔出短剑,一下子刺入骏马的胸膛: "弟兄们,如果今天击败敌军,敌人的好马,我们可以随便挑;如果咱们打败了,我还要好马干什么?难道我还想丢下你们,一个人逃走吗?“

他在被捆住的徐白身上踢了一脚,淡淡地对我说: 把他交给老爹,告诉他,今日之事,矢尽,刀折而已!

我把徐白横在马背上,把出鞘的马刀架在他脖子上,往山下急冲。在路上,我想起龚将军有一次曾经和我谈起一连长,对他的评价是:“一连长似乎是命里注定要走战争的道路,生来有指挥作战的高深知识。他随便遇到什么事情都从来没有张惶失措或是狼狈过,抱着一种对于二十二岁的人说来几乎是不自然的冷静态度,在转瞬之间就能够测知事情的全部危险性和全部形势,马上就能想出办法来避开这个危险,但避开危险也只是为了以后更有把握地战胜它。他的身体非常壮健,他的勇士性格已经获得了狮子般的无畏的力量。他的行动现在开始显露出一种受过考验的坚信精神,并且由此看出他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一员名将。真的,我很快就会要自叹不如!”

下山之后,发现二连正在对方的优势兵力压迫下往后退。

指挥敌军往上冲的是将军黄爱,他是一个漂亮的小将。他象一棵秀挺的白杨,昂然骑在一匹暗褐色的马上。他南军中已经立过无数次豪勇无双的战功;这次他把两个兄弟劈成两半;把另外一个勇士连人带马一起翻倒在地上,然后用长枪把他钉在地上。

“我真想跟这个家伙较量较量呢!”二连长喊道。他把马一夹,就直向黄爱的背后飞驰过去,大喝了一声,所有站在附近的人,听到这声喊叫都吓得浑身股栗起来。黄爱想突然拨转马头,迎上前去:可是马不听他的使唤,被可怕的喊叫吓昏了,向斜刺里窜了出去,二连长抓住机会,一标枪向他投掷过去,穿进他的肩呷骨,黄爱从马上滚了下来。可是即使到了这当口,他也还是想顽抗,想给敌人一击,然而他的手没有力气了,一松手,马刀掉落在地上。二连长双手举起沉重的两刃刀,用刀侧面劈在那两片苍白的嘴唇中间。两刃刀打落了两只白糖般洁白的牙齿,鲜血,象泉水般向上迸溅出来:染红了他的整件绣着金花的黄色战袍。二连长把他抛给别人捆绑,自己又杀到另外一堆人群里去了。

二连长完全沉浸在长枪和刀剑的迷人的音乐里了。他不懂得预先思考、估计或者测量自己和别人的力量。他在交战中体会到疯狂般的快乐和陶醉,当脑袋发热,一切东西在他眼前起伏和闪动,人头飞滚,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他象个醉汉,在利箭的啸声中,刀光的闪耀中和自己的激情中,遇人便杀而听不见被杀的人的悲鸣,一直向前飞驰的时候,他觉得象过节一般欢快。

龚将军看到二连长仅仅被一阵迫切的冲动所鞭策,就能干出冷静而有理智的人决不敢于的事,仅靠疯狂的袭击就能实现老战士们不能不惊叹的奇迹,折服道:

“他是一个好战士! 敌人可别把他捉住才好!--他是一个好战士!”。

终于杀散了敌人。有的兄弟在战争中累得精疲力尽,躺下休息了;有的人用泥土敷自己的伤口,把手帕和从敌人尸体上剥下的贵重的衣服撕破了,做成绷带。另外一些比较精神振作些的人开始收殓弟兄的尸体,对他们致最后的敬意。用两刃刀和长矛掘了墓穴;用帽子和衣据搬来泥土;恭恭敬敬地把尸体放下去,用新鲜的泥土埋上,不让乌鸦和鸯鹰啄食他们的眼睛。

“怎么样,弟兄们?”龚将军骑马走过大家面前,打着招呼,“箭筒里还有利箭吗?大家的力量还坚强吗?弟兄们还没有泄气吗?”

“箭筒里还有利箭,老爹;大家的力量还很坚强;弟兄们还没有泄气!”

龚将军刚刚把雷横的残部整编好,南军的生力军又冲了上来,新的激战又开始了。

弟兄们,弟兄们!别交出你们军中这朵最高贵的花朵吧!二连长已经被包围住了,整个二连只剩下七个人,就连这七个人也是在勉强地抵御着,只有招架之力了:连长的衣服已经染满了鲜血。等龚将军发觉他处于危急之中,赶快跑来救助。可是,他们们赶来得太迟了:在还没有打退包围他的敌人之前,长矛已经贯通了他的心窝、他颓然滑落在搂抱他的兄弟们的臂弯里,青春的血象溪流似的冒出来。二连长扫视了一下周围,说:“谢谢老天,让我死在你们面前,弟兄们! ”于是年轻的灵魂飞出去了。

弟兄们是怎样生气啊!大家是怎样激动啊!龚将军看到他那支营队的最优秀的一半人已经不活在世上,心中是怎样骚乱不安啊!他左手持枪,右手舞刀,带领残余的部下一下冲进了敌阵的中心。在怒火燃烧下,随便碰到一个什么人就象切白色似的砍去,把许多骑兵打下马来,连人带马用长矛刺个通穿,他们杀到哪儿,哪儿就让开一条道路,他们转向哪儿,哪儿就扫清出一条街巷!眼看敌人的队伍稀疏起来,南军一排一排地倒了下去!

三连长已经把两个南军将领挑起在长矛上,最后,又去袭击那顽强的第三个人----他是南军首将薛斗南。

好兄弟,你别杀敌人,最好转过身来!三连长没有转身,一个躲藏在草丛里弓箭手的暗箭射中了他。三连长回过身来,正待抓住那个大胆的家伙,可是薛斗南的长枪刺进了他的后背。三连长跟跄了几步,感觉到自己的伤是致命的。他倒在地上,一只手抚着伤口,回过头来对伙伴们说:“别了,弟兄们,伙伴们!”接着闭上了他的虚弱的眼睛。

三连的勇士们发出了只可能来自于地狱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薛斗南被砍的粉身碎骨,尸首无存。

司行方的率领亲兵投入了战斗,他们一步一步地向寒溪逼过来,尽管,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忽然,他们的的后队乱了-----

一连的弟兄们射完了最后一支利箭,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从侧翼冲了过来,给南军饱以老拳,把他们一个个打得人仰马翻;司行方赶紧掉过头来应战。

寒溪边的敌军被消灭了。

龚将军对我说:

你和几个受伤的兄弟,去把黄爱和徐白交给呼延将军,

龚将军顿了一下: 你就留在那里,我这儿不需要了。

我转身往北走的时候,又听见背后响起龚将军的声音:

“怎么样,弟兄们?箭筒里还有利箭吗?大家的力量还坚强吗?弟兄们还没有泄气吗?”

“箭筒里还有利箭,老爹;大家的力量还很坚强;弟兄们还没有泄气!”

于是弟兄们又向前挺进了,去接应一连,仿佛压根儿没有遭受什么损失似的。

我们纵马飞奔,远远地看见大队,他们大部分已经通过了峡道。

忽然,我热血上涌,把捆在马上的许白扔给了身旁的弟兄,又转身向来路奔去。

当我回到溪边时,到处血流成河;弟兄们和敌人的尸体高高地堆成了山。

这时候,一连长也栽倒在地上了。他受了三种致命的重伤:长矛、利箭和沉重的两刃刀。他是最勇敢的营中的最勇敢的人。他现在感觉到临终时的痛苦,低声说、“弟兄们,我死得很痛快:砍杀死了七个,用长枪穿了九个;马蹄踩死了许多人、我也记不清射死了多少人。愿你们都能突围!………”说完,他的灵魂就飞走了。

在战场的中央,龚将军和司行方在对决。司行方的大刀砍在了龚将军的胸口,龚将军摇晃了一下,左手弃了飞枪,伸手抓住刀杆,用力把右手里的短刀插入司行方的腰部,他惨叫一声,拨马就走。

我忘记了恐惧,砍翻了几个南军,向他们的帅旗扑去,那个掌旗官看见我举起还在滴着鲜血的长刀,尖叫一声,丢下大旗,转身就逃。

我把南军的帅旗,头朝下插入土中。

敌军暂时后退,在树林边重新编队。

只有三个弟兄还没有受伤,大家把老爹抬到寒溪边。不断有利箭射向我们,落在溪水里。

老爹指着溪水对我们说:现在只有一条生路,你们几个泅水过溪!

我转过身,准备把老爹背起来。

他一把推开我,厉声喝道: "我抵挡他们一会儿,你们快走!这是命令!“

他眼中突然出现温情,指着他的那匹战马: 把它牵过溪去。

我转过身去牵马,听见他喃喃地说道: 马上就要见面了,宋万,焦挺!永别了,张将军,林教头!

我把马牵入水中,游到寒溪中央,回头向岸边望去。老爹倚在水边的一块岩石上,有六个人向他猛扑过来;可是,显然他们来的不是吉利的时辰:一个人的脑袋不翼而飞;第二个人往后倒退几步,也倒了,第三个人肋骨上挨了一飞枪,在地上打滚;其余三个人还是扑了上来。

忽然,我牵着的马疯狂地从我手中挣脱,向那纠缠在一起的人奔去,烈马发出长嘶,前蹄直立起来,将几个敌人踢翻。

又有几十个南军冲了上来,对着在寒溪里的一人一马,举起了长矛。

一层迷雾遮住了我的眼睛。

土鳖扛铁牛 花项虎龚旺之死: 后记---勇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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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沙发献花
家园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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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板凳花——
家园 继续花——
家园 花顶——
家园 我好像看到了马略士兵的铠甲,怎样在背后系住
家园 牛死了。。。。

深不可测阿

家园 都不是,审美疲劳而已! 西西河的好文不时跃出!

也许是他们审美能力临时性下降,也许是他们同情我码字的辛苦,无斋主人,张七公子和海天先后推荐了我的花项虎龚旺自述

所以,对好文有点见怪不怪了...

家园 架空架空才是彻底的架空

再说架空水浒这个架空小说又不是没有先例,荡寇志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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