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东北土匪黑话谱 -- 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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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吃生米的故事

这股抗联是吃生米的,民国二十二年,趁着大烟炮引着小鬼子拉老林子,硬是让三百多鬼子麻达山,鬼子给一锅端了!

——这帮抗联是硬闯关东的出身,1933年,趁着暴风雪把一批日本关东军引进了原始森林,三百多鬼子在山里迷了路,日本兵全冻死了。

前面提到,“这股抗联是吃生米的”。如同大多数黑话一样,这里面包含着很深的褒贬——微言大意,不只是中国文人才会。

闯关东有好多式。同样是闯关东,有拖家带口的,有单枪匹马的,有不同职业,不同路径,不同目的。

先说这路径。出了山海关,就是大清老边,就是关东。同样是关东,辽西辽东,和吉林、黑龙江,冬天温度上能差出二十度去。松花江与黑龙江,差距不比台湾福建小。

我母亲姓高,她的家族传说是这样:当年一户高姓山东人,带着三个儿子,领着一个,挑着担子,一头一筐(不是雪个进不去那种方筐),里面坐两个。走出山海关,到锦州附近(老白兄的家乡),三个男孩儿,丢了一个。余下四口人,继续向前走,在吉林长春附近安了家。若干年后,关东大地,发展出三支高姓,一支在辽西,二支在吉林长春……

这个故事说明,闯关东,是一站站闯的。也有一些地区和大路,相当于“移民门户城市”。只有最勇敢,最能闯,最肯定,最吃苦的人,才会走到最东北。

若干年前,浮云和几个朋友,在哈尔滨一个停了电就要一步步走上去的十二层楼上,给一张报纸打工。大家聊天,谴责黑龙江人的“懒”,和浙江人比,都懒傻了。一大哥,突然冒出一句:“今天的黑龙江人,是当年最勤奋的山东人的后代……”

然后是职业。最初闯关东的,是种地。而且是春种秋收,夏回冬藏。春天烧荒一块黑土,种上粮食,这人就不管了,回乡了——东北的地就这么肥!到了秋天,来一收割,完活儿。一直到今天,只种一季稻的冬北,冬天还是“猫冬”。宁肯看纸牌也不出去打工的。然后,来的人多了,职业也就多了。种地之外,有老木把(林业工人),有开大车店的,有淘金的,有采参的,有贩毛皮的。

关东大地,国无主,我就是王,人人团结互相,屯屯拥枪自卫,就有了炮手,有了绺子,有了局红管亮。不要以为关东的山寨,都处在险要无人烟之处——经常是在通衢要地,围起一个堡垒,立杆红旗,就是大爷的地儿!这红旗,没有意识形态色彩,这叫红旗窑,表明我这里武装自卫,有粮有钱有女人,我看得住也打得起,你没两下子别来招惹。敢打这种堡垒的,得是大绺子,那叫砸响窑,打红旗窑。可能立起红旗窑的人,谁没个江湖地位,没个三朋六友?能拉起大绺子的掌柜,又有几个没有光棍眼?

再说这住。东北,一查地图,有大量的地名,叫“窑”,比叫我老家叫瓦盆窑。叫“窝棚”,比如廖耀湘兵团部被四野小部队端掉的地方叫唐家窝棚。叫“屯”,仅哈尔滨附近靠山屯就不下五个。叫“排”,2003年冬天,浮云穿越绥芬河的冰川峡谷,居然在一个县里遇到三个五排。这些地名,标志着一代代先人,开拓东北的艰苦过程。这些词汇,就像石姓叫山根万儿一样,没什么神秘,从字面上就能理解。

最后说吃。闯关东苦,关东人也厚道。闹市大街上,人人冷面孔。但山野之中,见着活物也要唠两句,何况两个人。没人也没关系。走到天黑,看见一人字架窝棚,进去,没人。大锅里是煮好的楂子粥,地桌上是大葱大酱,端起碗就吃,吃饱了就在地铺上睡。第二天早起走人,拿块檗柴,指着要走的方向,一放。主人回来,就知道,嗯,一个闯关东的人过去了。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可走到最前边的人,筚路蓝缕之辈,背着袋米,没有功夫搭窝棚锅灶,也没心思没环境升火做饭。就拿个大碗,把生米倒进去,尿一泡尿,拌一拌,吃下去,就是顿饭。这就是关东人里的关东人,吃生米的!

浮云是文科生,不懂化学,也不懂营养学,不太明白这尿拌生米。好像祖国医学里一直有偏门的尿疗,日本也有专门吃尿的养生者。许多故老相传的东东,都特有道理。比如东北农村,如果妈妈死了,娃娃没奶,就经常有哥哥姐姐,用口嚼高粮米,喂大弟妹。俺娘说,唾液有助消化,口嚼之后,能配合高粮米产生一种什么酸的物质。所以一定要口嚼一定要高粮米,有的哥姐,一口牙就这么嚼坏了。俺娘是畜牧工程师,搞了一辈子养鸡喂猪的饲料。

也就是说,吃生米的,是单人独骑,冲向最东北,专门进无人区,干各种最危险的活计,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吃尿泡米的,这么一种——闯关东的人。

关键词(Tags): #吃生米的(当生)#干危险活(当生)#闯关东(当生)#关东人(当生)通宝推:老顽童,藏猫猫,daharry,
家园 我们南方吃生米的

这句话也有,没这么狠。。。

家园 环境造就人。呵呵

在一个有良好社会管理,充分物资保障的环境中,不会有人挺而走险。至少不会为吃顿饱饭闯深山老林。这些闯关东的人,毕竟不是探险爱好者。

不过也有不同的说法。据说早年闯关东的人,不少是在家乡呆不下去的,其间不乏品行不佳甚至身负巨案的……

有些事今天依旧。在东北煤矿下井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正式工人,一种是临时工。这临时工里,据说相当一部分“至少够十年”。

俺在乌苏里江边,遇上一干活儿的民工。身上带着——五四手枪。

家园 有姓“本”的啊?
家园 这篇内容新鲜
家园 本姓肯定有

记不得那一年了,我遇到过。好像是个河南人。

至于这个操水万儿,我是根据音来的。王是虎头万儿,石是山根万儿,这个能讲通。操水万儿,我自己也不明白。

家园 鲜花

松花江与黑龙江,差距不比台湾福建小。
松花江与黑龙江的距离可大可小,它和乌苏里江是黑龙江的支流,在三江平原汇成了一条江,黑龙江。

http://zh.wikipedia.org/wiki/%E6%9D%BE%E8%8A%B1%E6%B1%9F

庄稼还是要管的,不然草就把庄稼淹没了,我们叫把庄稼吃了。草总是长得快过庄稼的。另,现在的东北的土地可没有那么肥了,大家都用化肥。

家园 俺现在实在佩服俺家祖宗,一直到牡丹江。
家园 闯关东,闯啊!
家园 东北土匪分成几伙,不同时期有不同区域

至少到1900年代以后,牡丹江地区是东北土匪一大主要区域。现在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些故事,北有赵尚志南有杨靖宇,这北赵,就长期活动在哈尔滨至牡丹江方向上。威虎山,座山雕,也在这个方向。当年曲波的小分队,《林海雪原》的原型,也是在这里。

呵呵,难怪你说,怎么论跟我都是老乡。

鲜花
家园 东北人一般把松花江和乌苏里都理解成独立的河流

自然地理上也是这么理解的。行政上,水利部下属三大委,黄委(黄河)长委(长江)松辽委(松花江辽河)

松花江与黑龙江确实可近可远,不过很少有人把三江口当松花江看。从地区上看,松花江与黑龙江绝对是两个范围。俺从哈尔滨去漠河,远比去北京艰难。

家园 在水字中间加一杠所以叫操水?
家园 松花江经常发大水呀

在黑龙家的富锦市,区松花江也就1个小时,去黑龙家的同江市,乌苏里江的饶河,抚远都没有多长时间。呵呵。它河床浅,流经范围重要,如哈尔滨,大庆,佳木斯,齐齐哈尔,都是要命死保的城市。乌苏里江就平静多了,好像没有闹过什么事。

黄河,长江都是有名的闹事的主,呵呵。

水利部下属三大委,黄委(黄河)长委(长江)松辽委(松花江辽河)

家园 我们家祖上也是从山东(蓬莱)挑着担子过去的,先到了辽阳

落脚,然后去了齐齐哈尔,再到哈尔滨扎根。据说当年也是挑子两头,一个筐里一个孩子,这么一步步走过去的。生米估计就没吃。

这黑龙江人的“懒”,四川人也看不过去。我在哈工大时,寝室的老大是四川人。每次郊游出去,看到荒地,他都会说“这儿的人真懒。”言下之意,在他家乡那里可没人会让地这么荒着。其实那地,往往不过就是巴掌那么大的一块而已。

这黑龙江人的“懒”,大概也是因为自然条件优越,有点类似加拿大吧。

家园 垧,分,阡陌相连

1998年,我奉钦命和灾区人民打交道。

湖北人说,我们家有几分地。

在俺们黑龙江,经常是一家有多少垧地。然后不够养活太多的劳动力,一家三个儿子,要至少有一个进城打工。

一垧=十亩,一亩=十分=667平方米 。

1998年秋,我人在石家庄,接到一个紧急命令,让我去商丘——神医胡万林在哪儿出了几条人命。人生地不熟,我一时心急,误上了逢地停车到处载客的卧铺时零担货运车。好家伙,石家庄去商丘,走了十五个小时,还到山东绕了一下。结果我有机会,深入中原大地的乡乡村村,知道了穿皮夹克的年轻人肯定是学生,白毛肚手巾的注定是农民。印像就一个:永完阡陌相连,抬头必然看到人工建筑。

想想东北大地。汽车跑两个小时,看不到房舍。

1999年在虎林,2002年在抚远乌苏镇,2003年在漠河和黑龙江源洛古河,我很遗憾的看到,人工建筑多起来。当地人很遗憾的说:上头让开五荒,百年荒地就没啦。五荒,是荒山荒坡荒地荒塘荒丘。这里涉及地力。在北大荒,经常有大农户有意保留大片的沼泽地——旱时供水,涝时储水。森林是大自然的肺,沼泽是大自然的肾,荒地,就是大自然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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