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考:枇里琶啦—从沈周说起 -- 烤面包的胖大叔
上周末和老婆在家看电视,看的是一个“文物收藏”之类的节目,主持拿了一幅画,说这是明朝大画家沈周的作品。老婆问我,这个人很有名吗?画画这事,我是不大懂的,不过妻座垂询,总要应付一下,就说了几个沈周的小故事。
我说沈周这个人啊,应该还算是比较有名的,而且除了画不错,人也挺厚道。曾有个不知名的穷画家想多卖画赡养老母,就想冒充沈周的画,后来沈周知道了,不仅不生气,还亲笔帮这个画家的画润色题款,还盖上自己的印,说到这里,我抬头瞟了两眼电视上的画,心说,如果这故事是真的话,这画到底是不是沈周的,真还两说呢。也是因为沈周太好说话了,所以找他讨画的人,多不胜数,有人还专门雇人挑了几担纸来讨画,沈周不堪其扰,只好躲到寺庙里去。
还有一次呢,沈周花重金买了套善本古书,过了一段时间,家里来了位客人,说那套书是他家的旧藏,并说出这套书那本那页是什么特征,沈周一看果然如此,于是就把书还给此人,而且坚决不说书是从何人手中得来。这在当时人看来是古风浩荡,但在心地多少有点阴暗的怪叔叔想来,没准这人就是和卖书的串通好的。
说起来,沈周的好讲话估计在当时也挺有名,连“有关部门”都注意到了。有个姓曹的人到苏州上任不久,就把沈周征去给府衙搞装修,就是画装饰画,有人劝沈周说,你朋友这么多,让京城里的给你说几句好话,不就免了劳役吗?沈周却不愿意,说,服劳役是为民的本分。便应征为官府服务。直到后来,这个姓曹的太守进京觐见时,李东阳向他打听沈先生的近况,他才明白自己征的这个姓沈民工居然和朝廷重臣有这么深的关系。
关于沈周,还有个挺有名的笑话,说是有人送“枇杷”给沈周吃,来信中把“枇杷”写成“琵琶”。沈周就回了一封信,这信写得挺风趣,我抄一下:
“承惠‘琵琶’,开奁骇甚。听之无声,食之有味。乃知古来司马泪于浔阳,明妃怨于塞上,皆为一啖之需耳。今后觅之,当于杨柳晓风,梧桐秋雨之际也。”
这个故事和明人笔记《雅谑》里的一个故事很像:
“莫廷韩过袁履善先生,适村人献枇杷果,帖书‘琵琶’字。相与大笑,某令君续至,两人笑容尚在面,令君以为问,袁道其故,令君曰:‘琵琶不是这枇杷,只为当年识字差。’莫即云:‘若使琵琶能结果,满城萧管尽开花!’令君赏誉再三,遂定交。”
把“枇杷”写成“琵琶”在明人看来,已经属于明显误用。但此前呢,在唐,王建有首诗叫《寄蜀中薛涛校书》“万里桥边女校书,琵琶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这首诗里的“琵琶花”为何物,存在一定争议,一般人认为“琵琶花”就是“枇杷花”,这个结论是通过对古籍不同版本的校勘比对得出的。但也人认为不然,清人曾考证,骆谷有琵琶花,和杜鹃很相似,以其花形如琵琶而得名。近人进一步考证,这种琵琶花可能就是杜鹃,木兰之类。孰是孰非,争执不下,不过通过古籍校勘发现“枇杷”和“琵琶”确实存在混用的情况。
这种情况的出现,要从枇杷得名谈起,在宋朝寇宗奭的《本草衍义》一书中,提到枇杷得名的原因是“其叶,形似琵琶,故名。”虽说从“枇杷”“琵琶”两者在文献中记载的情况看呢,“枇杷”和“琵琶”存在一定的混用情况。只不过呢,在大多数情况下“枇杷”不能写做“琵琶”,但“琵琶”却能写做“枇杷”。看起来是有点绕……如果进一步分析的话,那么首先要从“琵琶”说起。
从小学角度来说:“琵琶”应是本字,后人不堪“琵琶”与“枇杷”之扰,故新作“枇杷”二字。-----如“荔枝”初作“离枝”,后人新造“荔”字,葡萄初作“蒲桃”,
故写成“琵琶”也不算是大谬,倒有些古趣的。先生以为如何?
另:我曾见过一美女大街上呼“荸荠”为“勃起”的,可发一谑乎?
------改一次,忽然想到,枇杷应该反而是本字!因“琵琶”形似“枇杷”叶,故名之曰“枇杷”,后变为“琵琶”!
盖琵琶“南北朝时由印度经龟兹传入内地”而已,琵琶“亚热带树种,原产我国西部四川,陕西。湖南,湖北,浙江等省,长江以南各省多作果树栽培,江苏洞庭及福建云霄都是枇杷的有名产地”。故先人应是先名“枇杷”,后名“琵琶”!(引号内文来自百度百科)
别的不敢说,这点小小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关于琵琶.下文就小小考证一下,希望兄台多多指教.
“琵琶”一词,不见于《说文解字》,最早出现是在南朝顾野王的《玉篇》,南唐名臣徐铉降宋后奉旨修订《说文解字》在“新附字”中增加了“琵琶”一词,并加了个注释“义当用枇杷”。这里顺便提一句,这个徐铉有个故事很有名,就是使宋时,和赵匡胤辩论宋应不应该攻打南唐,赵匡胤被他辩得说不出话来,就来了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弱国无外交,自古如此。
“枇杷”又做“批把”,东汉应劭《风俗通》做“批把”,云“此近世乐家所作,不知谁也。以手批把,因以为名。长三尺五寸,法天地人与五行,四弦象四时。”
东汉末年刘熙《释名》做“枇杷”,云“枇杷,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枇,引手却曰杷,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刘熙所谓的“本出于胡中”,我下文再讨论。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从词源上看,“琵琶”本做“枇杷”或“批把”,得名的原因是其演奏手法。清人段玉裁等近一步考证,“枇杷”当写为“XY”(XY两个字,我的输入法里没有,反正是两个比较复杂的字)。
按“批把”“枇杷”“琵琶”出现顺序来分,“批把”在文献中出现得最早,“枇杷”次之,之所以做“木”旁,后人推测两个原因,一是乐器为木制,二是因为弹奏的时候需要使用木制的拨子。当然也不排除错别字的可能。至于“琵琶”两字为最后起,当是后人根据“琴”,“瑟”等字而造的新字。
“琵琶”两字现在一般不能分开使用,但在古代偶尔还是有分用的语例:如《唐语林》中有“康昆仑弹琵琶云:‘琵声多,琶声少,亦未可弹五十四丝大弦也。’,自下而上谓之琵,自上而下谓之琶。”
关于“琵琶”的起源,有两种说法,一是本土说,一是外来说。先谈本土说,在坚持“琵琶”源于本土的学者,最常引用的文献是傅玄的《琵琶赋》序云,:“闻之故老云,汉遣乌孙公主,念其行道思慕,使工知音者,裁琴、筝、筑、箜篌之属,作马上之乐。观其器,盘圆柄直,阴阳序也。四弦,法四时也。以方语目之,故枇杷也。取其易传于外国也。杜挚以为赢秦之末,盖苦长城之役,百姓弦鼗而鼓之。二者各有所据,以意断之,乌孙近焉。”
虽然傅玄不采“琵琶”出于“弦鼗”说,但后来认为琵琶源于本土说的学者多采此说法。那么“弦鼗”是什么呢?
“鼗”是一种鼓,郑玄以为“如鼓而小,持其柄摇之,旁耳还自击。”“鼗”其实就是我们今天常见的拨浪鼓,那么“弦鼗”呢,就是“拨浪鼓”上安弦,如果以今天的拨浪鼓来想象“弦鼗”,估计有点难度,实际上古代的拨浪鼓比现在大得多,从汉代画像砖、石中发现“鼗”的柄较长,在柄上安弦是可以做到的。有学者曾在汉砖画发现过最早的“弦鼗”图样,图中“鼗”上的弦无法辨清,但“鼗”柄上的轸,清晰可见,大概有三个。
要下班了,明天再接着写吧。
四川音乐学院出版『音乐探索』1998年第2期(1617页)作者 高文「我国最早的絃鼗图像」
呵呵,卖弄了,其实俺啥也不懂,只知道放狗
写这篇小文章,比较痛苦的地方,一是没法上图,二是有些字打不出来.
谢谢你的支持.
鼗鼓为华夏传统乐器,一般来说,争论不大。鼗可写为“鞉”“鞀”等,甲骨文中有“鞀”字,据裘锡圭考证,“鞀”即为“鼗”。如果比照参考《诗经》中《商颂·那》有“猗与那与,置我鞉鼓。”之句,那么基本可以断定“鼗”在商就已经出现,而该诗后边的“鞉鼓渊渊,嚖嚖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之句大概就是当时鼓乐的写照,这里管声,可能就是箫(排箫),后世常以“箫鼓”并称指音乐,如《别赋》的“琴羽张兮箫鼓陈, 燕赵歌兮伤美人。”就源于此。
但鼗没有问题,并不表示“弦鼗”没有争论,学界围绕着“鼗”上张弦,到底是古人的原创还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争论很大。受外来文化影响说首先是由日本学者,如林谦三的《东亚乐器考》,田边尚雄的《中国音乐史》。这些学者主要认为,张弦于鼗上,从乐器发展的角度来说跳跃性较大,产生的可能性很小。这些学者认为呢,“弦鼗”是从波斯传来,田边尚雄在《中国音乐史》里是这么说的
入于埃及,乃有羊皮胴之那尔夫。此之种类,波斯大流士王以后,盛行于波斯,纪元以前,胴作圆形,张以兽皮,附以细长之柄,张弦数条。(波斯多用三条)当亚历山大帝国时,由波斯传入西域,流行各地。秦之百姓于长城之役,见其简单形状而模仿之;于平面鼓上插以棒,宛如鼗形,张弦用之,依所象形,名为弦鼓。行于秦末汉初,故又称秦汉子。
其它学者的观点大同小异,我就不抄了。想想都怨嘉木哇,热心的给我文章做个PDF,害得我现在偷懒都有心理负担了……
这派学者在指导思想上深受“传播学派”的影响。传播学派嘛,很有意思,本来属于民族学研究,后来扩展到社会,文化等领域。这个学派呢,基本的观念是全球化的,嗯,具体来说,他们把全球文化视为一体,认为人类的文化不存在任何重复性,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的民族独立创造出某种相同或相似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而文化的多样性只是文化传播过程中呈现的不同接受状态。在传播学派看来,世界文化的中心只有一个,世界上其它区域的文化都是从这个中心传播出去的。他们把文化的中心定在“尼罗河流域”,后来由延伸到幼发拉底河与第格里斯河的两河流域。从这种学派的角度来看,中华文明是受埃及文明影响而产生的。
这种说法说实话,比较刺激人,特别是中国人。其实我们自己在研究本国文化时,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传播学派”的一些影响,除了中华文明受埃及文明影响这点很难接受。但其原则常不自觉地被运用到一些具体研究中,比如说甲地出现了某种青铜器,乙地出现了某种青铜器,如果这两者有相似之处,就要考证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如果说,这一切可不可以假设它们是全无联系的呢?(假设而已,谢绝争论)
弦鼗之争其实也是如此,坚持本土学者认为“弦鼗”就是在“鼗”柄上张弦,而坚持外来的学者则认为,“弦鼗”源于埃及,经波斯,至西域,在传入秦,当时人民是用“有弦的鼗”来理解这种新乐器。这两派都有各自的文献,考古证据支持,互相驳倒也不容易。
但我们起码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秦时已经出现了圆筒形音箱的弦乐,这种弦乐称为“弦鼗”,后来三弦,二胡,琵琶均源于此。
既然上文谈到了“琵琶”源于外来文明的说法,就顺便再谈谈在这种观点看来“琵琶”得名的由来。“琵琶”这两个字从字形来看和“琴”“瑟”很相似。“琴”是个象形字,本来是写做“珡”,这个字象什么呢?象从“琴”的一端看过去,是个侧视图,下边的“人”是琴身,上边两个王呢,是弦柱。“瑟”呢,《说文》云,从“珡”“必声”,是个形声字。“琵琶”的造字明显同“瑟”,但为什么是两个字呢?于是这些学者就怀疑,“琵琶”得名出于音译+意译。梵语“Bharbhu”,意思是拨弦,概指一些弹拨类乐器,古希腊的“Barbiton”也可能源于此。这类读音传到中国,就成了“PIPA”,从音韵学的角度来看,能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解释通,是需要一定想象力的。这里出现的问题,简单点说就是拟音的时候,如果元音对上了,辅音就对不上,辅音对上了,元音就对不上。
“弦鼗”,出于傅玄的《琵琶赋》序,而在其后的文献记载中,一般命名为“秦琵琶”或“秦汉子”。形制在《通典》及《旧唐书·音乐志》中记载,“圆体修颈而小”。而在傅玄的《琵琶赋》里提到的“琵琶”是这样的:“观其器,中虚外实,天地象也。盘圆柄直,阴阳叙也。柱有十二,配吕也,四弦象四时也。”这种圆盘“琵琶”后来称为“阮咸”。从“秦琵琶”到“阮咸”变化非常大,而这中间的发展的过程,缺少文献记载。不过从傅玄《琵琶赋》序中的故事,我们大概能推测到,“琵琶”的发展是参考了其它乐器。这个发展过程,虽然无法具体描述,但从汉魏的壁画,石刻,砖画中还是能观察到一些痕迹。
没法贴图,有些遗憾。
在这些古代乐器的图像中,有一种既不似“弦鼗”,也不似“软咸”的乐器,具体描述就是共鸣箱呈梨形。弹奏方式是横抱在怀中。《中国音乐史图鉴》收了甘肃嘉峪关魏晋墓砖画奏乐图,两人在树下步行,前者手中拿的就是直项梨型琵琶,后边跟着个拍手而歌的人。看上去很潇洒。顺便提一下,阮咸的弹奏方式也是横抱,而阮咸本人又喜欢喝酒,喝了酒,阮咸就抱着阮咸弹唱,做派和今天的摇滚歌手差不多。
如果说植物“枇杷”最早出现在汉代,得名的原因又是因为其叶的形状和“琵琶”类似。那么这种梨形琵琶,在我看来可能就是流行于汉代的“琵琶”。这种琵琶在文献中的名称很混乱,有“秦琵琶”,“汉琵琶”,“枇杷”,“秦汉子”等等不同称呼。
这种梨形音箱“琵琶”的形成,除了乐人对汉地固有乐器的借鉴,和当时与西域文化的广泛交流是分不开的,这时有种比较新颖的“曲项琵琶”。
下班了 明天再写
怪叔叔有负罪感,我等河友就有福了
嘎嘎,跳开
给你找了几个教程:
如果是网络上已经有的图片,选中图片,点右键,选属性,将其中“图片属性”中的地址(比如下面这张图片的:http://wenhua.eco.gov.cn/uploads/allimg/c090526/1243300414C0-31G9.jpg)拷贝下来,贴在这里,选中,然后选“特殊效果”中的“图片”,就会这样:
[IMGA]拷贝下来的图片地址[/IMGA]
这样发帖之后,只要有图片的网站没有什么限制的话,图片就会显示出来了。
不是网上的图片,是一些书上的图片.
讲讲琵琶演奏如何?
韓熙載夜宴圖
[IMGA]http://big5.showchina.org:81/gate/big5/www.showchina.org/zgjbqkxl/zgzl/yszl/03/200803/W020080328403266380459.jpg[/IM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