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十六国风云 1.1 -- 应侯范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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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老兄这篇文章有史有论,确属佳作

我不了解这段历史。今天看到老兄的文字,五胡乱华的源头已经清晰可辨。如果用老兄的眼光看待当今的新疆和西藏形势,乱出何源也是一目了然。

这篇文章为辩证唯物主义的内外因理论提供了一个详实的例子。

家园 看老兄写法匈奴算不得胡人呢

身处乱世,由地方割据起而一统天下,这是英雄的作为。当然如何实施这个想法,以及最后的结果,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看到此地,觉得刘渊与其他开国之主没有甚末差别,除了血统。

家园 先忙着填坑吧,我有通宝就给你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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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终于可以登录了

我在南京,前一个月我根本无法登录,真是见鬼

问一下老河友:是不是经常这样啊?

家园 【原创】十六国风云2.5

五、初入洛阳

光熙元年(公元306年)三月,东莱郡惤县的县令刘伯根自称“惤公”,在惤县聚众造反。当时青州还算太平,放着县令不做弃官反叛,可见这个刘伯根也是“好乱乐祸”之人。

魏晋时期,青、徐两州盛行“五斗米教”,几乎家家户户都信奉张天师,几个著名的豪强大户如高平郗氏、琅琊王氏,即使在东晋渡江之后依然世代信奉着五斗米教。百年后的东晋末年,江南还爆发五斗米教教魁孙恩领导的叛乱,直杀得伏尸百万血浸江南,令东晋朝廷名存实亡。这个孙恩的祖籍,就在徐州琅琊。

刘伯根也是五斗米教教徒,他打着五斗米教的旗号招揽同党,很快就吸引了上万人。其中最积极的当属王弥,他的热忱实在令人不可思议,(让人联想到党史里的某些革命者)别人是毁家纾国,王弥是毁家造反,不仅将家里的仆人、奴隶全部带入刘伯根的队伍,还拉上弟弟王璋、同族弟弟王桑等人一同入伙。

有这么一个声名卓著的追随者,刘伯根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任命王弥为长史,王桑为东中郎将,攻略青州诸郡县。

当时的青州都督是东海王的另一个弟弟,高密王司马略。高密王性格柔弱,并不适合做边疆大吏,做兄长的东海王未必不清楚这一点,可是东海王被司马家族前二十年的手足相残杀得怕了,对于那些同族不敢轻易信任,只有把兵权交到自己亲兄弟手里,他才有一点安全感,所以他把二弟司马腾派到邺城,镇守黄河以北;把三弟司马略派到临淄,镇守黄河下游;把四弟司马模派到长安,镇守关中。

东海王感到安全了,天下百姓就惨了。司马腾、司马模最终都没有尽到定国安边的责任,先后死于石勒、匈奴刘粲之手。四兄弟中最软弱的司马略,则连刘伯根这种级别的对手都抵抗不住。

刘伯根进攻临淄,高密王任命王弥的老乡、东莱人刘暾为大都督、镇军将军,领兵抵挡叛军。刘暾与他的父亲刘毅都是西晋名臣,为人正直有骨气,敢于直言犯上,可惜这人只能做刚正不阿的文臣,没有做武将的才略。

刘暾被打得落花流水,临淄随即陷落,刘暾逃到京城洛阳,高密王则撤出青州,躲在冀州平原郡的聊城。

东海王又气又无奈,让兖州刺史苟晞与幽州都督王浚去收复青州。王浚派出他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鲜卑骑兵,三下五除二,轻尔易举地消灭了刘伯根。王弥投机失败,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逃进长广山做了山大王。

王弥在长广山蛰伏了半年。永嘉元年(公元307)二月辛巳,当时刘琨正在前往晋阳的途中,石勒与汲桑还在冀州的苑林里东躲西藏,王弥自称征东大将军,领着旧部杀出长广山,杀死长广郡太守庞伉,然后又杀回东莱郡,杀死太守宋罴。

东海王慌忙任命公车令鞠羡为东莱太守,不过可怜的鞠羡很快就成为王弥的另一个刀下新鬼。与此同时,汲桑与石勒也在黄河以北起事,杀向邺城,东海王顾头不顾尾,既救不了弟弟,也没能救得了青州。

幸好当时还有苟晞。苟晞的职务虽然只是兖州刺史,但由于周围其他刺史都缺乏将略,逢打必输,所以他只好能者多劳,兼管着兖、青、徐永诸州军事。苟晞先到青州再次击溃王弥,随后又渡过黄河,击溃汲桑、石勒。因为这一系列战功,苟晞的声望达到顶峰,被世人比作韩信、白起。

苟晞被升迁为抚军将军,都督青、兖诸军事,进爵为东平侯,食邑万户。做为一个异姓臣子,苟晞深知已经自己的仕途已经到达顶点,当时东海王的大手已经笼罩洛阳,连怀帝对都他敢怒不敢言,为了避免无妄之灾,苟晞小心结交着洛阳权贵,时常给他们送礼,礼品内容从奇珍异宝到时令水果、地方土特产。兖州距离洛阳五百里,苟晞担心物品在途中变质,特地养了一条可以日行千里的牛,(在当时牛车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朝发暮还,用心良苦。

可惜苟晞功高震主,终究还是未能避免东海王的猜忌。

起先,东海王对苟晞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他替自己报了杀弟之仇。东海王一度对苟晞竭力笼络,多次邀请苟晞赴家宴,两人相互引见家眷,结为异姓兄弟。

可是随着苟晞战功越来越高,声名越来越响,东海王感到不安全了,他担心苟晞会挑战自己的权势,动摇自己的执政地位。长史潘滔对东海王说:“兖州是中原要冲之地,魏武帝就是从兖州牧做起,最后成为汉丞相。苟晞心怀大志,不是纯臣,不可久留兖州,否则要成心腹之患。不如将他转任青州,殿下自领兖州牧。”

东海王深以为然,于是自领兖州牧,都督兖、豫、司、冀、幽、并六州军事,而任命苟晞为青州刺史,都督青州诸军事。为了安抚情绪,东海王又给苟晞升官为征东大将军,享受开府仪同三司的殊荣,爵位也从侯爵晋升为公爵。

可惜加官进爵并不能弥补罅隙,苟晞从此对东海王心生怨恨,两人关系急剧恶化,最终势同水火。苟晞与东海王是西晋王朝最后的两根柱石,他们的内讧掐灭了王朝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样的丑剧在中国历史上不计其数地重复着,每每有来日大难,即将国破家亡,后人总能咬牙切齿地发现,嗯!我们的祖先又在内讧。

乱世用重典,苟晞到青州之后变成了酷吏,司法严峻苛刻,每天都要行刑杀人,青州流血成川,青州人怨声载道,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屠伯”。

苟晞既然不得人心,形式就对王弥十分有利,他在青州各郡游荡,收集旧部,招揽新丁。恰巧当时司州顿丘郡太守魏植受流民挟迫,造了反,领着五六万流民大掠兖州,东海王虽然自领兖州牧,打仗的事却还得求着苟晞,苟晞去镇压魏植,屯兵于兖州东平国无盐县,让弟弟苟纯留守青州。这个苟纯杀起人来比苟晞更狠,青州人都说“小苟酷于大苟”,于是更多人在苟氏兄弟与王弥之间选择了后者。

等到苟晞消灭了魏植回到青州,王弥已经拥众数万,可以公开与政府军叫板了。不过王弥并没有选择与苟晞争夺城池,打攻防战,而是打起了游击。这个打法正中苟晞与东海王的软肋,他们内部勾心斗角,无法协同做战,又各自划有势力范围,王弥只要出了青州地界,苟晞不好再追赶,否则不仅无功,反而会被东海王猜忌,认为他在趁机抢地盘。

从永嘉元年下半年到永嘉二年初,王弥辗转青、徐、兖、豫四州,先后攻略兖州的泰山、鲁国,豫州的谯国、陈国、梁国、汝南、颍川、襄城等郡国,由这些地名可知他的路线是从东向西南,由今天的山东省北部一路流窜到河南省中部,沿途所向披靡。

当时东海王正镇守豫州许昌,按王弥的进军路线,接下来很有可能会与东海王迎头相撞。当时东海王麾下是西晋最精锐的部队,王弥的军队只是乌合之众,如果正面交锋,东海王取胜的机率是很大的。但是永嘉二年(公元308年)初,匈奴刘渊发动了一次春季攻势,派刘聪、石勒分别沿着太行山,向黄河以南进攻。为了应付匈奴,东海王离开许昌,移镇黄河南岸的兖州鄄城。由这个军事行动,可以看出当时东海王并没有重视王弥,而只是把他看做一个不成气候的普通流寇。

东海王马上就为自己的疏忽付出超额代价。永嘉二年四月丁亥,东海王离开许昌一个月之后,王弥攻陷了许昌。

从晋武帝建国之日起,许昌就作为军事重镇,守着洛阳的南大门,如今却被一个流寇绕了大半个中原远道而来,轻而易举地占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许昌的失守说明了朝廷军队的防御连极薄极软的鲁缟都不如。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许昌失陷了,洛阳门户大开,怎么守?如果连一个流寇都可以轻易攻破京师大门,这个国家不亡何待?东海王急忙派出司马王斌带五千人回洛阳守城,远在凉州的张轨也派出督护北宫纯赶来保卫京城。

王弥在许昌逗留了半个月,然后,就如东海王等人所担心的,这个亡命之徒向北挺进,目标直指洛阳。

洛阳当即乱成一团,从怀帝到百姓全都惊惶失措。有不少臣子提议赶快迁都,但也有头脑保持冷静的臣子知道这都迁不得,一迁就有亡国的危险。对方只是流寇而已,试想堂堂天子被流寇撵得连都城都不要了,以后还有何威仪君临天下?

当时在洛阳城内主持朝政的是琅琊王氏的王衍,他力排众议反对迁都,还把自家的牛车大张旗鼓地拉到洛阳集市上卖掉,表示我王衍誓与洛阳共存亡,坚决不迁都。大家看到尚书令大人如此忠诚,如此坚决,都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没人再提迁都这回事。怀帝任命王衍为都督,全权负责洛阳城防。

王衍派前将军曹武、左卫将军王景去阻击王弥。一开始,政府军主动出城邀击,打算将王弥阻挡在洛水以南。

五月,双方在洛水的支流伊水北岸交战,政府军吃了败仗。

这一仗败北,政府就无力阻止王弥进城。洛阳城门日夜紧闭,城内的宫城大门也日夜紧闭,全军收缩防线,重点守卫宫城保护皇帝,至于宫城之外的洛阳百姓,只有自求多福了。

五月壬戌,王弥抵达洛阳,屯兵于洛水边,由城南津阳门进城,与政府军展开巷战。战斗持续三天,双方都对彼此无可奈何。五月乙丑,王弥径穿洛阳,从城东北端的建春门出城,临走一把火将建春门以及城东一片民居烧成瓦砾残骸。

王衍派左卫将军王景追击,王景在城东七里涧追上王弥,这次总算打了个胜仗,截获王弥的辎重,(王弥是流寇,何来辎重?所谓辎重,不过是王弥军在洛阳城内打劫得到的赃物。)回城夸耀军功,加官进爵不提。

进攻洛阳这个举措表明王弥是个胆大包天的赌徒。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没有援军没有固定粮饷的困境下,他竟然还直扑京城,这种几乎送死的孤注一掷是普通流寇所不敢为的,也是一切心怀大志的枭雄所不屑为的。这种赌徒性格决定了王弥在这个乱世里只能充当一个破坏者,而无法成为改朝换代的新君主。

撤出洛阳后,王弥从持续了半年的疯狂冒进中冷静下来,考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考虑的结果是去投奔刘渊,王弥对从弟王桑说:“晋军还很强盛,回青州看来是不可能了,别的地方我们也无处可去。刘渊当年在洛阳做质子的时候,我与他交情不错,如今他在并州自称汉王,我打算去投奔他,你是否同意?”

王桑表示一切听大哥的,王弥于是北渡黄河,穿过河内郡的轵关,来到平阳。刘渊派侍中与御史大夫到效外迎接,还带给王弥一封信,信上说:“孤等你好久了。”

王弥入了城,刘渊亲自到下榻处给他接风洗尘。王弥很乖巧,并不因为是老朋友就怠慢了礼节,当场表明态度,劝刘渊称帝。

刘渊看到王弥如此识相,心花怒放,说:“孤原本想把将军比作窦周公,看来孤错了,将军就是孤的孔明、仲华啊。烈祖有云‘吾之有将军,如鱼之有水’,道出了孤此时的心情。”(注:烈祖指刘备)

刘渊这番话是在赞扬王弥的乖巧。窦周公是东汉的窦融,孔明是蜀汉的诸葛亮,仲华则是东汉的邓禹。窦融是两汉之交占据河西走廊的军阀,被称为“河西王”,后来主动归顺汉光武帝。窦融虽然也算是东汉的开国元老,但是他不是刘秀的旧部,甚至没有被排入“云台二十八将”,功绩与重要性当然远远比不上“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也远远比不上蜀汉的诸葛亮。

这番话同时也暴露了在刘渊的内心深处,他早就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不过刘渊确实也有资本这样想。永嘉二年六月,匈奴刘渊麾下收罗了石勒、刘曜、王弥三位枭雄,已经配备足够的火力推倒西晋王朝,取而代之。

关键词(Tags): #王弥 西晋 十六国
家园 【原创】十六国风云3.1

一、刘渊称帝

刘渊建国是在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建国之时,疆域不过南半个并州。

然后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刘渊依然局促于那半个并州,无法进取中原。

周围强敌环伺,北边,先有东赢公司马腾后有刘琨,东赢公与刘琨其实不可怕,但是他们背后有可怕的拓跋鲜卑;东边是连绵千里的太行山,太行山以东是王浚的地盘,王浚或许也不可怕,但是他麾下有可怕的鲜卑段部与宇文部;南边,快马奔驰三日就可以到达黄河上的孟津,从孟津渡过黄河,就是洛阳,西晋王朝虽然已是千疮百孔,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刘渊依然形成极大的威慑。

唯独西边没有强敌,那里是被“八王之乱”与羌、氐叛乱折腾得满目疮痍的关中,有众多胡人与对政府心怀怨望的汉人百姓。

于是到了永嘉元年(公元307年),匈奴汉国的侍中刘殷、王育建议刘渊:“派遣游军四处出击,伺机消灭刘琨,然后重点向西发展,先取河东、平阳两郡,再取关中定都长安。如果有了关中这个根据地,攻克洛阳君临天下,就会变得易如反掌。”两人还着重说明,“这是当年汉高祖走过的老路,老办法就是好办法。”

刘殷是并州新兴人,《十六国春秋辑补》里说他的高祖刘陵曾做过东汉的光禄大夫,可见他并非汉化的匈奴,而是货真价实的汉人(当然如果有人神经过敏,也可以称之为汉奸)。刘殷少年时就是个有名的孝子,长大后声名远扬,先后曾有老齐王司马攸、征南大将军羊祜、杨骏、赵王司马伦要聘他出任掾属,后来官任新兴太守,在并州名气很大,所以刘渊将其收罗网中。

刘渊觉得刘殷等人的建议很靠谱,但是与古今所有领导一样,刘渊不愿意承认自己视野狭窄胆子不够大,他点点头,装出很高兴地样子,说:“孤也是这样想的。”

这番话就成为了匈奴汉国在军事上的建国方针。刘渊进行了一系列军事部署,大致思路是由石勒、王弥充当偏师,放任他们的势力在洛阳以东、太行山以南发展,那个区域是中原腹地,是西晋政府不得不救的要害之地。刘渊希望石勒与王弥能够吸引并且牵制住晋军主力,让晋军无暇西顾,与其同时,匈奴军队的主力就可以在刘渊的儿子刘聪、养子刘曜的率领下进攻洛阳以西,实践“先取关中,再取天下”的战略。

在这样的战略指导下,永嘉二年正月,匈奴汉国向西晋政府展开攻势,并且以太行山为界线,开辟出两个泾渭分明的战场。刘聪领着十名裨将开拓太行山以西,石勒领着十名裨将开拓太行山以东。

当时在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区域,有幽州都督王浚的鲜卑骑兵、冀州刺史丁绍的冀州军、乞活军等三支劲旅;在黄河以南,则有苟晞的青州兵与东海王率领的晋军主力。石勒在东路拓展,就是一头扎进晋军的包围圈。

二月,石勒进攻冀州常山,被王浚派来的鲜卑段文鸯打败,丁绍与乞活军都不失时机地加入对石勒的围剿。

三月,东海王率领晋军主力离开豫州许昌,移镇黄河南岸的兖州鄄城。这个举动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把口袋扎紧,阻止石勒流窜到黄河以南,要把石勒扼死在黄河以北。(王弥就在此时趁虚而入,占领了许昌、洛阳)

石勒在东路打得十分辛苦,不过完成了战术任务,把晋军主力全部吸引到东部战场。

相比之下,西部战场的进展就不怎么顺利。起先几个月,晋军要手忙脚乱地对付石勒,对付王弥这个不速之客,没空理会洛阳以西,刘聪以优势兵力扫荡着平阳、河东两郡,不过并没有取得多大战果。

到了五月,王弥撤出洛阳,晋军终于松了口气,先前在洛阳守卫战中立过功的凉州客军在北宫纯率领之下,到河东邀击刘聪。按说这一仗刘聪是在以多欺少,并且还是以逸待劳,胜算极大,结果却可耻地吃了败仗。

得胜的凉州军凯旋,洛阳上下欢声雷动,百姓传唱这样的歌谣来赞颂凉州军的勇猛,“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怀帝也下旨加封张轨为西平郡公。

洛阳那边欢天喜地,并州那边则在垂头丧气。刘渊自然不甘心战略受挫,决定御驾亲征。

七月,刘渊领兵再次攻打河东、平阳两郡。两郡太守一死一逃,河东太守路述战死,平阳太守宋抽弃郡逃亡洛阳。

平阳郡毗邻并州,大部分被刘渊占据,河东郡离得稍远,刘渊只抢到少数城池,但是打通了一条通道,通道北端是并州匈奴大本营,南端是黄河边的蒲坂城(今山西永济市)。蒲坂以南数十里就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风陵渡,过了风陵渡就是潼关。

众所周知,潼关是进出关中的大门,所谓“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接下来刘渊只要再占领潼关,就打开了关中的门户。

西线战事正酣,东线战事也正如火如荼。

石勒与王弥一样,也是打游击仗的好手,加上他此前多年在冀州活动,对于地势与人情了如指掌,冀州又生活着众多胡人,他们更倾向于支持石勒,所以石勒在冀州的势力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弱小。

而石勒的敌人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强大。先说乞活军,他们是在冀州乞食的客军,难免要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冀州百姓并不喜欢他们,称他们为“乞活贼”;再说冀州刺史丁绍,他为了防止境内的胡人与石勒同流,采取高压政策动辄杀戮,可以料想,冀州的胡人肯定都不喜欢他;再说王浚的鲜卑骑兵,他们既是客军又是胡人,更难讨人喜欢;而且这三支军队各自为政,缺乏统一指挥,很难协同作战。当时晋军的最高统帅是东海王,但是东海王一直驻屯在黄河以南的鄄城遥遥观望,从未渡河参与实际作战。

因此石勒虽然陷在重重包围之中,却能从容进退。到了五月,王弥前来投奔刘渊,也被派到东部战场去支援石勒。

八月,鄄城城墙无缘无故塌陷,东海王改镇濮阳,后来又移镇荥阳,依然没有渡河作战。

九月,王弥与石勒进攻邺城,征北将军和郁弃城而逃。邺城这个洛阳的北方屏障,再次落入石勒的手中,东海王慌忙派豫州刺史裴宪去守住白马津,派车骑将军王堪屯兵东燕县。白马津与东燕县内的棘津、文石津都是黄河上有名的渡口,东海王此举还是以防御王弥与石勒渡河。

同时东海王又派平北将军曹武屯兵河东郡大阳县,大阳县挡在蒲坂与洛阳之间,曹武的任务是阻止西部战场的匈奴军队进攻洛阳,大阳县又在黄河北岸,附近有茅津渡口,所以曹武的另一项任务是阻止匈奴军队南渡黄河。

从这一系列军事部署,可以看出东海王十分消极,只求能够凭借天险把匈奴军队拦在黄河之北,而将北方半壁江山寄希望于刘琨、王浚的超常发挥。

这样一个保守的防御姿态显然不可能应对匈奴的攻势如潮。

永嘉二年十月甲戌,匈奴汉国的丞相刘宣等六十四人向刘渊劝进。

相关舆论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制造,据说七月的时候,蒲子城内飞来一群凤凰,众臣都说这是天降祥瑞,兆示新天子已经产生,于是他们恳请刘渊称帝。

经过一番欲迎还拒的推搡,刘渊在蒲子南郊僭位称皇帝,建年号为“永凤”。

(三年前张昌在荆州让人冒充汉室后裔,拥立为皇帝,建立汉国。当时他制造舆论的手段也是假托凤凰降世,建立的年号叫“神凤”,为何这些冒牌的刘家子孙都拿凤凰做文章?或许里面又与谶纬有关,哪位高手知道缘故?恳请指点)

虽然刘渊自命是在光复汉朝,不过他并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血统,也不能无视大多数族人依然保持着匈奴人身份这一事实,所以匈奴汉国采取的是“胡汉分治”的制度,刘渊兼任汉人皇帝与胡人大单于。

胡汉分治制度是刘渊理想与现实的妥协。四年前建国的时候,这个汉化很深的匈奴曾表达过对大禹与周文王的向往。大禹出身西戎,周文王出身东夷,但他们最终都成为汉人心目中的贤君典范,刘渊觉得自己也可以效仿先贤。

但是四年下来,残酷的现实逼迫刘渊不得不承认,他无法调和境内汉人与匈奴之间仇深似海的矛盾。这些矛盾有的来自是积累了上百年的怨气,有的来自与生俱来的人性之恶。四年前刘宣曾说过“晋人无道,奴隶御我”,对于当时的匈奴来讲,这八个字椎心泣血,但是当时的汉人泰然处之,如今强者与弱者交换了位置,不难想像会发生许多冤怨相报的悲剧。

刘渊前半生受到的所有挫折都是源于他的出身,他从汉人口中听到的一句频率很高的话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秉承这一思想,如果让刘渊在匈奴与汉人之间做选择,刘渊自然会选择匈奴。

而胡汉分治的制度一经确立,就宣告了所谓的“兴复汉室”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刘渊依然是匈奴人的单于,他治下的汉人只是二等公民,刘渊的“汉”政权不可能真正得到中原汉人的拥戴。

永嘉二年十一月,刘渊派出七名将领,率军三万,再次进攻魏郡、汲郡、顿丘三郡。

这七名将领中留名史策的有石勒、刘灵、阎罴三人,这三人都不是匈奴。阎罴其人不详,刘灵的命运则与石勒十分相似,他是司州阳平人,与石勒一样,出生贫贱挣扎于社会底层,刘灵有成为武将的天赋,据说他的力量可以制服蛮牛,速度可以赶上骏马,如以这样的身手投身军队,必能立功边疆。可惜,与石勒一样,刘灵被壁垒森严的西晋社会摈弃在外,报国无门。

刘灵也是个好乱乐祸的枭雄,不甘心湮没于历史,据说他以前经常抚膺长叹:“天乎,何当乱也!”公师藩起兵的时候,刘灵也跟着自称将军,纵横河北。后来公师藩被苟晞消灭,刘灵也被晋将王赞追着打,走投无路之下投奔刘渊,被任命为平北将军,成为匈奴的爪牙。

黄河以北的百姓久经战乱,又深知朝廷的军队已经指望不上,于是他们翻出了祖父辈在东汉末年乱世中的老经验,以宗族、村落为单位聚集而居,把家园改造成坞堡,把家族中的青壮子弟武装起来,自己保护自己。

石勒等人大军压境,仅凭这些民间坞堡根本无法抵御进攻,于是三郡百姓望风而降,石勒不费吹灰之力就降服了五十多个坞堡。石勒授予各坞堡的首领为将军或者都尉,新收编士兵五万多人。通过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石勒麾下的军队快速扩张。

十一月己酉,石勒再一次攻入邺城。邺城西城有闻名天下的金虎、冰井、铜雀三座高台,是昔日曹魏邺都皇宫最美仑美奂的组成部分,但到了乱世,这座凝聚着无数巧匠心血的建筑就变成了双方往来争夺的军事要点。石勒攻破三台,擒获了魏郡太守王粹。

王粹是名将之后,他的祖父就是当年率领楼船下益州,迫使“金陵王气黯然收”的王濬,王粹尚晋武帝之女颍川公主,是晋怀帝的姐夫,但是时逢乱世,金枝玉叶也如断梗漂蓬,命如草芥。奴隶出身的石勒对于西晋上层社会是怀有怨恨的,落到他手里的西晋王公大多难逃一死,王粹也未能幸免。

石勒杀了王粹,离开邺城转攻冀州,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地。他先在赵郡杀死冀州西部都尉冯冲,又在中丘大败乞活军,杀死乞活军领袖赦亭、田禋,然后又扫荡常山、巨鹿两郡,杀死两郡守将,攻陷坞堡一百多个,军队扩张至十余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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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自作孽

尽管军事上取得辉煌战果,但是截止永嘉二年末,刘渊并没有派军队渡过黄河。

或许是少年时期长达十几年的人质生涯形成了阴影,刘渊对黄河南岸的洛阳政权还是心怀畏惧的,他不清楚西晋政权究竟衰落到了何种程度,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具备颠覆西晋政权的实力。此时的刘渊依然坚持“先取关中,后取洛阳”的保守战略。

不过到了次年年初,这个保守战略就被抛弃,改换成激进的“直捣洛阳,再取关中”。

有两件事给刘渊树立了信心。

第一件事发生在永嘉三年(公元309年)正月初一,那天是辛丑日,观星者观察到一个非比寻常的星相。

这个星相在现代人眼里是不足为奇的自然现象,不过就是因为地球的公转与自转,使得处在北半球某地区的人仰望星空时产生错觉,认为火星与北极星靠得很近。

但是在古人眼里,这个星相很不得了。火星在古代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名字叫“荧惑”,所谓“荧”是因为它有时显得很亮,有时又显得很暗淡;所谓“惑”是因为它的运行轨迹极不规律,有时快有时慢,有时向前有时还要退几步。古人极不喜欢这颗捣蛋不听话的星,说什么“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认为它的出现预示着战争与流离。

北极星在古代则被称为紫微星,古人认为它处于“中天”,位置永恒不变,周围群星环伺,是帝王之相,所以紫微星也被视为“帝星”,对应人间的天子。所以火星与北极星凑到一块儿是个非常凶险的星相,叫做“荧惑犯紫微”,预示着天下大乱,连天子都有可能自身难保。

匈奴汉国与西晋政府都设立“太史令”这个官职,太史令除了整理记录本朝历史,同时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充当老天爷与人间天子的通者,观察各种天地异变,揣摩老天爷的心思,然后向人间天子通报吉凶。

两国的太史令都观察到了这次“荧惑犯紫微”。西晋的太史令高堂冲占了一卦,大凶,说“当有野死之王,又为火烧宫”。高堂冲慌忙建议晋怀帝离开洛阳,否则必有来日大难。

匈奴汉国的太史令宣于修之也占了一卦,大吉,他喜滋滋地向刘渊预报:“不出三年,必克洛阳”。

刘渊龙颜大悦,他听从宣于修之的劝告,把都城从蒲子迁到了平阳。这时有双喜临门,有人从汾水出捞出一块玉玺,玉玺上铭文“有新保之”。“有新”是王莽政权的国号,所以这块玉玺应该是王莽的遗物。这人在玉玺上增刻了“泉海光”三个字,献给了刘渊,刘渊字元海,这三个字就是在暗指刘渊。

刘渊再次龙颜大悦,认为这是个祥瑞,当即大赦境内,改元为“河瑞”。

可是这家伙也不想想,王莽是世人公认的篡汉国贼。即使最后王莽死于非命,那些刘邦的后裔依然觉得不解恨,王莽的脑袋因此被珍藏在东汉皇宫宝库里,成为万世唾骂的目标。你刘渊明明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却拿国贼王莽的玉玺当作宝贝,还要让王莽保佑你,这岂不是莫名其妙?你这家伙究竟是兴汉的功臣,还是篡汉的国贼?

第二件事发生在永嘉三年四月,西晋左积弩将军朱诞逃离洛阳,到平阳投奔刘渊。

朱诞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他的去就无关痛痒,不过这件叛逃事件的背景非同小可。朱诞离开洛阳并非心甘情愿,他是被东海王逼走的,当时东海王在搞大清洗,不逃他就没命了。

这次大清洗是晋怀帝与东海王积累了三年恩怨,一朝井喷的结果。

晋怀帝司马炽是晋武帝最小的儿子,晋武帝驾崩时他年仅七岁,年龄成为最好的保护工具,使他能够在惠帝朝长达十六年的政治辄轧中独善其身,等到“八王之乱”结束的时候,晋武帝的儿子们已经死得只剩下他与晋惠帝两人。

光熙元年末,晋惠帝离奇暴毙(据说是被东海王毒死的),当时有两个皇位继承人可供东海王选择,一个是二十三岁的司马炽,他已经被立为皇太弟,另一个是司马炽的侄子,年仅十三岁的清河王司马覃,司马覃曾经被立为皇太子。

惠帝的遗孀羊皇后选择了司马覃,原因在于她与司马炽是叔嫂关系,如果司马炽做了皇帝,她不可能被尊奉为太后。惠帝驾崩当日,羊皇后秘召司马覃入宫,想立为皇帝。

东海王的心思则与羊皇后不同。大乱之后人心思定,东海王并不想在皇嗣问题上再起波折,而且对于权臣而言,年幼的司马覃虽然比成年的司马炽好操纵,但是司马覃的母家周氏,周氏的姻亲琅琊诸葛氏,都是强盛的高门士族,倘若司马覃做了皇帝,周氏、诸葛氏与升级为太后的羊皇后都会与东海王争权。而司马炽的母亲王才人在他幼年的时候就已经死去,王才人的家族也不显赫,司马炽在朝中没有势力,性格又偏柔弱,是个做傀儡的好材料。

因此惠帝驾崩当日,司马覃空欢喜一场,他刚走到尚书阁,就听说东海王表态要迎立司马炽。东海王权势熏天,谁敢不从?司马覃当即灰溜溜地退出宫城,继续去做他的清河王。后来司马覃的舅舅周穆与他的妹夫诸葛玫不死心,多次劝说东海王搞废立,结果把东海王惹火了,周穆、诸葛玫、司马覃先后被处死。

不过东海王很快就后悔了。晋怀帝与汉文帝是同一类人,外表柔弱内心坚忍,并不甘心受制于人。即位之后,晋怀帝一改往日闲门读书、韬光养晦的姿态,积极参与政务,有自己的主张。成年的皇帝要亲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尽管东海王很不满,却也无话可说,东海王因此离开洛阳出镇许昌,以避免与晋怀帝正面冲突。

但这只是扬汤止沸的作法,并不能消弭皇帝与权臣的矛盾。洛阳上下全是东海王的亲信,晋怀帝处处都受到掣肘,皇帝做得如此无滋无味,晋怀帝不可能不痛恨东海王专权,隐忍不发而已。

晋怀帝的隐忍随着形势的江河日下而变得越来越艰难。东海王有极度贪婪的权力欲望,有极端狭隘的心胸气量,却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期待的政治家风采。大好河山正在一点一点被异族人蚕食,而东海王毫无作为,几乎就在坐以待毙。这在年轻的晋怀帝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与古往今来所有懦夫一样,东海王打起外战来畏葸不前,面对自己同胞的时候却又如狼似虎。当东海王感觉皇帝越来越不听话,而洛阳那边也越来越难以掌控了的时候,他就采取行动了。

永嘉三年三月丁巳,东海王带着军队气势汹汹地回到洛阳。琅琊王氏的王敦对东海王的来意有所预料,他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知道太傅(指东海王)为何而来?他是来杀人的。”

被王敦不幸言中了,三月乙丑,东海王回京后的第八天,平东将军王景领着三千士兵入宫,从晋怀帝眼前揪走了尚书何绥、中书监缪播、太仆卿缪胤、太史令高堂冲、散骑常侍王延等十几人,拖出宫外交给廷尉处死。其中王延还是晋怀帝的亲舅舅。

晋怀帝眼睁睁看着亲信罹难,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缪播被拖走的时候,晋怀帝从龙椅上一跃而起,抓住缪播的手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这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只能忍气吞声,皇帝脸上犹自挂着泪,却在安慰自己:“奸臣贼子无世无之,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哀哉!”

而东海王仍然不满意,他要彻底剪断晋怀帝的羽翼,让他永远不能高飞。东海王解散了洛阳禁军,驱逐原先的禁军将领,由数百名东海国国兵接管洛阳城防,他又任命心腹何伦为右卫将军、王景为左卫将军,每天拿着刀枪监视晋怀帝。

经过这一番折腾,洛阳变成几乎不设防的城市。

朱诞逃到平阳后,讲西晋朝廷的内讧与洛阳的虚弱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刘渊,极力劝说刘渊直捣洛阳。刘渊自然很高兴,当即任命朱诞为前锋都督,在前面带路,又任命刘景为大都督,带大队人马在后面跟着。这个刘景的官衔很有攻击性与目的性,叫“灭晋大将军”。

刘景直奔魏郡的黎阳县。黎阳在黄河北岸,附近有文石津、棘津、延津好几个渡口,黄河对岸是兖州,到了兖州离洛阳就不远了。

东海王自然不能让刘景轻易地渡河。车骑将军王堪承命去拦截刘景,晚了一步,黎阳陷落。两军在延津相遇,晋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刘景杀人杀得性起,竟将延津周围百姓三万余人沉入了黄河。

消息传回平阳,刘渊十分愤怒,因为刘景的滥杀撕破了所谓“仁义之师,救民倒悬”的画皮。刘渊说:“刘景还有什么脸回来见朕!如果苍天有眼,怎么容忍这样的人活下去!有罪的只有司马氏一家,百姓何辜?遭此毒手!”

这已不是刘渊第一次对族人的暴行表示愤怒。五年前,他派冠军将军乔晞攻打西河郡,西河郡介休县的县令贾浑拒绝投降,城破后被乔晞杀死,乔晞还想逼娶贾浑的妻子宗氏,未遂后恼羞成怒,将宗氏杀害。刘渊知道后大怒,说:“如果苍天有眼,乔晞肯定断子绝孙。”

刘渊的愤怒也许是真诚的,不过这个真诚十分有限。尽管一再声称这种暴行天理难容,但刘渊显然将惩罚凶手的任务推给了老天爷,事后乔晞被降了四等官秩,而刘景则被降级为“平虏将军”,这两人依然手握兵权在外作战,依然可以将屠刀砍向无辜的汉人百姓。

这个姿态也更让人看得明白,所谓“兴复汉室”是一个谎言,从北方汹涌而来的只是一群汉人衣冠的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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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壶关之役

壶关是刘琨三年前初到并州时送给刘渊的见面礼。这个凭借太行山天险设立的关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它正好堵住匈奴向东发展的脚步,也像刺客一样潜伏在匈奴向南进攻河内、洛阳的路旁。(壶关位置可见前面章节的并州地图)

刘渊以前的战略是向西发展先取关中,那时壶关并不能成为他的障碍。去年刘渊曾派偏师去企图夺取关口,但是刘琨派人领着拓跋鲜卑赶来救援,匈奴军队无功而返。

如今刘泛要直捣洛阳,壶关这颗钉子就非拔不可了。永嘉三年四月,壶关攻防战拉开序幕。

匈奴那一边,刘渊动用了手下全部勇将,以儿子刘聪为统帅,王弥为辅,石勒为前锋都督。

西晋这一边也知道此役非同小可,倘若壶关失陷,且不说以后匈奴渡河时再无后顾之忧,近在眼前的忧虑就是远在晋阳的刘琨将会被彻底切断与洛阳的联系,成为悬于敌国的孤军。

于是刘琨派出护军黄肃、韩述,东海王派出淮南内史王旷,去解救壶关之围。

兵来将挡,刘聪让石勒去对付黄肃,自己亲自对付韩述。刘琨的军队原本就很弱小,如何敌得过匈奴主力,黄肃与韩述分别在壶关东南的封田、西涧遭遇敌军,兵败身死,而此时晋军的主力才刚刚渡过黄河。

这次率领晋军出征的王旷出身琅琊王氏,是王衍的族弟。王旷在历史上名声不响,不过说起他的儿子,那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王旷之子名羲之,字逸少,即大名鼎鼎的“书圣”是也。

王旷的字也许写得也不错,但是他肯定不是一个将才。渡过黄河之后,晋军内部产生了意见分歧,王旷主张直扑壶关,手下两个将军施融、曹超表示反对。施融说:“前方地势不明,万一敌军扼守险要突然杀出,我军即使有数万之众,恐怕经不起几波冲击。不如先在黄河边修整,先派斥侯探明敌情,再做打算。”

但是王旷显然很自信,对于施融的谨慎嗤之以鼻。施融又劝了几次,王旷怒了,说:“你这是在破坏士气,小心我将你治罪。”

施融一看领导怒了,要扣帽子了,不敢再劝,回到营房对身边的人说:“完了完了,刘聪石勒善于用兵,王旷不懂军事,两眼一抹黑向前冲。我们这回是必死无疑了。”

两军相遇在长平,这是一个有名的古战场,曾经发生过秦国军队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惨烈往事。这一仗是西晋王朝在回光返照时期集中精力进行的一次垂死挣扎,也打得十分曲折惨烈。战斗中刘聪的战马中箭,刘聪几乎被晋军活捉,这时有个叫李景年的匈奴人将自己的马让给刘聪,刘聪才得以幸免。

此役的最终结果是晋军大败,数万士兵死掉一大半,施融与曹超两个副将战死沙场,王旷单骑逃回洛阳。镇守壶关的上党太守庞淳绝望了,以壶关投降匈奴。刘琨任命自己的都尉张倚为新的上党太守,退守壶关北部的襄垣。

得胜的刘聪扫荡了壶关附近的屯留、长子两个县,斩首俘虏晋军一万九千余人。

这时并州北部的新兴郡匈奴铁弗氏也投降刘渊,刘琨亲自领兵去攻打匈奴铁弗氏(当时铁弗氏首领为刘虎,即日后建立十六国之一的“夏”政权的赫连勃勃的曾祖父),刘聪趁机进攻晋阳,不克,收兵。

得了壶关,刘渊就把目标锁定洛阳。

永嘉三年八月,匈奴汉国第一次以洛阳为战略目标展开攻势,出征的主帅是刘聪,他与王弥在前面开路,刘曜与赵固率军在后面支援。

进攻路线是他们熟悉的西部路线。刘聪将由平阳向南进入河东郡,再从河东郡渡过黄河进入弘农郡,弘农郡在洛水上游,顺着洛水往东进入河南郡,可以抵达洛阳城西,并且可以控制洛阳城的水源。

五年前张方带领关中军进攻洛阳,走的就是这种路线。张方还在洛阳城西修筑了一系列堡垒,这些堡垒依然存在,可供匈奴军队使用。张方这个混蛋不仅在生前祸害同胞,死了之后还有遗毒。

石勒并未参与进攻洛阳,不过他也没闲着,刘渊派他去骚扰继续冀州,作用与以前一样,吸引晋军的注意力。

这时冀州刺史丁绍突然得了暴病,死了。丁绍是历任冀州刺史中最有威望的一个,也很是最具军事才能的一个,曾经多次打得石勒屁滚尿流(当然也曾被石勒打得屁滚尿流),此人因此颇为自负,幽州的王浚、青州的苟晞都是当时名将,却全都没入他的法眼,丁绍临死前叹息说:“此乃天亡冀州,岂吾命哉!”

但是丁绍的暴毙并没有给石勒带来好运。丁绍新死,东海王与王浚都想把冀州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东海王任命心腹王斌继任冀州刺史,去接管冀州,王浚则表现得更加直接,他派出曾在“八王之乱”中大出风头的部将祁弘,与段氏鲜卑的大单于段务勿尘一起,领军十几万到冀州去。

石勒与祁弘等在常山郡的飞龙山相遇,石勒吃了大亏,被消灭一万余人。这一仗打得石勒产生心理阴影,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遇到段氏鲜卑就退避三舍。

吃了败仗的石勒向南撤离到黄河边,屯兵于几个月前刘景光顾过的黎阳县。石勒在黎阳攻陷当地坞堡三十余个,通过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取得给养。

这段时间石勒做了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他网罗司、冀两州的士人组成智慧团,号称“君子营”。这个举动显示了石勒不再是得过且过的流寇,他已经进化成参与逐鹿的枭雄。

“君子营”中有个卓越人物值得一提,此人的名叫张宾,字孟孙,赵郡中丘人。张宾的出身与王弥相似,父亲张瑶曾担任中山太守,张宾本人也曾出仕,担任中丘王的帐下督。

张宾也是好乱乐祸之人,曾对同族兄弟叹息说:“我的智算鉴识不在张子房之下,可恨生不逢时,遇不到汉高祖。”当年张良可是要被封万户侯的,张宾对自己怀有这么高的期望值,区区帐下督肯定是越做越憋屈,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借口生病辞职不干了。

石勒扫荡冀州,张宾认为他的汉高祖终于出现了。他非常兴奋,对人说:“过往冀州的将军我见得多了,唯独这个胡人将军可与共成大事。”可恨石勒没有学会刘备三顾茅庐,张宾在家等了几天不见石勒上门,就决定毛遂自荐。他学习当年的郦食其,提着利剑自动送上门。

石勒将张宾吸纳入“君子营”,起先并没有发现这个谋士有何出众之处,但是张宾算无遗策,很快就引起重视,被石勒倚为腹心。十六国之一的后赵政权的建立,张宾居功至伟,这是后话,容后再禀。

东线的石勒在冀州稳步发展自己的势力,西线的刘聪也打得很顺风顺水。

由于从平阳到河东郡蒲坂的通道早已被打通,刘聪很轻易地抵达黄河边,又很轻易地渡过了黄河,进入弘农郡。东海王派来了平北将军曹武,但是晋军气喘吁吁地赶来,起到的作用却是陪刘聪练兵,鼓舞匈奴人的士气。两军一交锋,晋军败得稀里哗啦,曹武与将军宋抽逃得快,捡回一条命,另一个将军彭默逃得慢,当场殒了国。

也许是看到哥哥东海王的军队实在丢人现眼,受到了刺激,或者是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也是晋朝的臣子,也有保卫洛阳的职责,意识到躲在关中隔岸观火是不对的,关中都督南阳王司马模派出部将淳于定、吕毅,领着关中军队出潼关,大概是想与曹武夹攻刘聪,可惜曹武败得太快太彻底。

潼关在弘农郡的西部,刘聪也在由西向东进攻,所以关中军出关后,一直尾随着刘聪。刘聪走到弘农郡最东部的宜阳,突然停住脚步,关中军收势不住,一头撞上来,追尾了。追尾的结果又是刘聪大胜,淳于定抱头鼠窜,逃回关中。

从出师到宜阳,刘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作为一名年轻的将领,这种感觉自然是十分美妙的。但刘聪的喜悦不限于此,只要过了宜阳进入洛川,洛阳就唾手可得,改朝换代就指日可待,父亲刘渊就会成为全天下的共主,而他就会成为新王朝的皇子,甚至有可能,成为太子。

刘渊有五个儿子,刘聪排行第四,被封为楚王,其余四个兄弟依次是梁王刘和、齐王刘裕、鲁王刘隆和北海王刘乂,当时刘渊的态度还不明朗,没人知道哪个儿子会被立为嗣子。

诸子之中,刘聪无疑是最能干的一个,也是战功最卓著的一个,但遗憾的是刘聪的母亲张氏只是刘渊的侧室。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因为刘渊汉化已深,他很有可能会按照汉人宗法制“立嫡以长不以贤”的原则选择大儿子刘和,刘和的母亲是呼延氏,是刘渊的第一任皇后。(后来刘渊果然拘泥于宗法制,结果导致内乱。)

倘若,此次刘聪锦上添花,拿下洛阳,擒获西晋天子押回平阳,会不会打动父亲左右摇摆的心呢?

刘聪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新“汉”朝的第二任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胜利的喜悦与对未来美妙的憧憬让刘聪降低了警惕,当弘农太守垣延派人来请降时,刘聪并没有感到异常。太守有守土之责,垣延守不住弘农郡,也会被西晋政府追究罪责,许多人处在这样的困境下,就会选择弃旧主投新主。刘聪以为垣延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当刘聪意识到自己犯了轻敌的错误时,已经晚了。在黑夜深邃的黑暗里,垣延领着伏兵杀入毫无防备的匈奴军营,当时刘聪唯一能做的就是落荒而逃,逃出宜阳,逃出弘农郡,逃过黄河,一直逃回平阳。

这是匈奴汉国前所未有的惨败,刘渊亲自出城迎接铩羽而归的刘聪。平阳城外的刘渊一身素缟,表示替阵亡的士兵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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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永嘉三年的洛阳之围

永嘉三年冬十月,距离上次惨败仅仅过了一个月,匈奴汉国再次大兴兵马,进攻洛阳。主帅依然是刘聪,他与刘曜、王弥、刘景率领精骑五万为前军,司空呼延翼率领步兵为后军。

按古人的观念,秋主杀伐,暗合春种秋收的天道,所以执行死刑、出征打仗这些会死人的事情都会被定在秋季。此次八月出征未果,又在十月急急忙忙再次出兵,显得十分突兀。种种迹象显示,这次出征并非刘渊的本意,而是刘聪坚持请战的结果。这位年轻的匈奴皇子输得很不负气,要雪前耻,要在父亲面前捞回名誉。

刘聪的进军路线与上次一样,沿途战况也与上次相同。当时东海王估计还在摆庆功宴,根本没有料到匈奴军会这么快去而复返,慌忙中他派出司隶校尉刘暾与将军宋抽。刘暾曾是王弥的手下败将,宋抽曾是刘聪的手下败将,两个手下败将凑在一起,又给匈奴贡献了一次胜利。

十一月丙辰,刘聪再次攻陷宜阳。这一回诈降的计策也不管用了,东海王黔驴技穷,只能把军队聚集在洛阳,等刘聪上门。

五天之后,十一月辛酉,刘聪兵临洛阳。

这是暌违十余年之后,刘聪首次故地重游。洛水依依城垣依旧,只是人大不一样了,当初的刘聪是仰人鼻息的人质,而今天要进城的,将是洛阳的征服者。刘聪城下勒马长嘶,遥望城上诸公惊惶的神色,不知道会不会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刘聪兵分四路,分别从城西、城北、城东三个方向发起进攻,刘聪与王弥屯兵于城西的西明门、广阳门,刘景屯兵于城北的大夏门,刘曜屯兵于城东的上东门(见前面洛阳地图)。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建立奇功依然是那支来自凉州的客军,当天夜里,北宫纯领着凉州军突袭刘聪于西明门外,数万匈奴骑兵被杀得人仰马翻,匈奴征虏将军呼延颢被斩杀于当场。这支凉州军数量只有一千余人,它能以少胜多,打败数量超过己方十倍以上的敌人,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凉州兵卒确实悍勇无比,二是其实匈奴军队也不过如此。

由此又会让人产生这样的疑惑,同是朝廷的军队,素质怎么会相差这么大呢?此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败给匈奴的,并且龟缩在洛阳城内不敢出击的,数量达到十万左右的洛阳守军呐,朝廷养你们是做什么的啊?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帅,东海王阁下,你怎么还会有心思搞窝里横?怎么还会有心思去排挤骁勇善战的苟晞?怎么还会有心思解散洛阳禁军?为了一个人的专权,搭上整个国家为之陪葬,东海王的所作所为全面而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国贼”。

次日,十一月壬戌,刘聪与王弥离开城西,在城南洛水边上修筑壁垒,屯兵于城南宣阳门外。刘聪原先以为洛阳唾手可得,但是这个失利证明他依然犯有轻敌的毛病。

因为轻敌,身为主帅的刘聪并没有考虑前军与后军、骑兵与步兵要协同作战,他领着前军五万骑兵一溜烟跑了,丢下后军清一色步兵拖着两条腿追,结果前军都在洛阳交上火了,后军还没有渡过黄河。

也许是因为后军统帅呼延翼统御无方,或者是因为后军军纪实在太差,士气也十分低靡,十一月乙丑,即刘聪改屯宣阳门外的三天之后,后军抵达河东郡大阳县(今日的山西省平陆县西南),正要从附近的茅津渡过黄河,突然无故哗变。呼延翼被哗变的士兵杀死,军队随即解体,士兵从大阳溃逃回平阳。

呼延翼的女儿呼延氏是刘渊的第一任皇后。刘渊可能原本就不赞成这次出征,岳父的死亡与洛阳前线战败的消息使得他更加确信出征是一个错误,所以他命令刘聪收兵。

可是如此收兵让刘聪情何以堪?他回复父亲说,晋军已经十分虚弱,再加把劲肯定可以拿下洛阳,请不要因为呼延翼、呼延颢的死亡而轻率收兵。

刘渊考虑了一下,决定尊重儿子的判断与进取心。收兵的命令撤销了,但是刘聪把话说得太满,就很有压力了。东海王躲在洛阳城内就是不出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数万做困兽之斗的晋军,刘聪猛攻了几日,攻不下来。

刘聪的心理越来越急躁了,这实在没道理啊,根据他对晋朝军队的理解,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晋军应该早就崩溃了才对。

最后刘聪认为此次出征不利是由于没有得到神灵的庇佑。十一月戊寅,即呼延翼死后第十三天,刘聪离开洛阳前线,去中岳嵩山祈战。临走,刘聪委任平晋将军刘厉与冠军将军呼延郎代理统帅的职权。

城内晋军一看,机会来了。东海王的参军孙询赶紧劝东海王出击,东海王说好,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于是孙询与将军丘光、楼裒领着三千敢死队杀出宣阳门,呼延郎首当其冲,被一刀砍死。

正在嵩山祈祷的刘聪听闻前线战败,心想汉人的神灵原来还是保佑汉人的,他立刻抛下神灵赶回洛阳。留守前线的刘厉听说刘聪要回来,害怕会被治罪,竟然跳进洛水自杀了。胜负乃兵家常事,刘厉却害怕到这种程度,可见当时匈奴军队在刘聪个人意志的高压下,情绪已经很成问题了。

刘聪回到洛阳,匈奴军队的士气十分低落,粮草也即将告罄。王弥赶来劝刘聪,说:“我军接连失利,洛阳的守备依然还很稳固。如今粮草只够支持几天,补给的车队还远在陕县,殿下不如与龙骧将军(指刘曜)先回平阳,休整一下再图后举。”

刘聪冷静一想,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收兵的地步,但是之前夸下的海口怎么办?这次倒不是刘聪不想退兵,而是不敢退兵。

平阳那边刘渊也在纠结,该不该召刘聪回来?刘聪愿不愿意回来?刘聪回来了应该给予什么样的惩罚才合适?

还是太史令宣于修之比较乖巧,他向刘渊禀报:“岁在辛未,乃得洛阳。如今晋国王气犹盛,大军不归,必败。”永嘉三年是己巳年,两年之后才是辛未年,所以今年打不胜那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那自然怪不得刘聪。刘渊派黄门郎傅询去劝儿子收兵,刘聪就坡下驴,带着刘曜、刘景返回平阳,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但是说这两次的失利一点都没有影响刘渊对刘聪的看法,却也未必,两个月之后,永嘉四年正月,匈奴汉国嗣君人选最终揭晓,刘聪的大哥刘和被册立为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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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关于壶关的一个疑问

永嘉二年石勒一直在太行山东部活动:

二月,石勒进攻冀州常山
九月,王弥与石勒进攻邺城,征北将军和郁弃城而逃。
永嘉二年十一月,刘渊派出七名将领,率军三万,再次进攻魏郡、汲郡、顿丘三郡。

(1)请问石勒等人是从哪条路穿过太行山的?壶关似乎并没有起到遏制刘渊的汉军东进的作用。

(2)壶关是否数度易手?

资治通鉴记载,永嘉二年十月壬寅,并州刺史刘琨使上党太守刘惇帅鲜卑攻壶关,汉镇东将军綦毋达战败亡归。

如果之前壶关在刘琨手里,那么此时他就应该守壶关而不是攻壶关。但刘琨北上之时的确在壶关设防了,那是不是说明壶关在永嘉二年十月之前,至少被刘渊的汉军占领过一次?

如果从此时起(永嘉二年十月)直到半年后(永嘉三年四月)壶关争夺战晋军大败,上党太守刘惇以壶关降汉【汉将:王弥、刘聪、石勒;晋将:黄肃、韩述,王旷、施融、曹超】,壶关都在西晋的控制之下,那么

A.永嘉二年十一月刘渊派出进攻魏、汲、顿丘三郡的兵是怎么东进的?

B.永嘉三年四月,汉灭晋大将军刘景攻黎阳,战延津,沉男女三万人于河,走的又是哪条路?

壶关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家园 一处小错

晋怀帝司马炽是晋武帝最小的儿子,晋武帝驾崩时他年仅七岁,年龄成为最好的保护工具,使他能够在惠帝朝长达十六年的政治辄轧中独善其身,等到“八王之乱”结束的时候,晋武帝的儿子们已经死得只剩下他与晋惠帝两人

当时,吴王宴(愍帝就是吴王宴的儿子,过继给了秦王柬)还活着,陈敏反叛之初,就是利用吴王宴的常侍甘卓假称皇太弟(司马炽)令,攫取到扬州刺史的位置的。

当然,吴王宴‘才能在武帝诸子中最劣’,也不是皇太弟,政治资本比司马炽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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