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亦是风花一代愁—谈谈媚俗 -- 烤面包的胖大叔
我很赞同您说的媚俗是一种压迫,不过,我觉得这种压迫既可以是社会的(正面或反面)影响,也可以是个体(主动或被动)强加于自身的影响,不一定是制度上的。
“社会主义就是好”,当这句话偶然提起的时候,一个人对这句话的评判更多的来自于自身的体验--或者是赞同,或者是反对。然而,当这句话铺天盖地的时候,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一个人很容易陷入一个被动的选择当中。在这种压迫性的环境中,更有可能的是用社会与群体的反应来作为自己的依据。也就是说,选择的标准不再是自身的体验,而是自己与社会或群体的互动。选择了随波逐流就意味着赞同,而选择了别出心裁或者是反其道而行之就意味着反对。而不管是赞同或者是反对,其实都远离了自身的体验而成为了站队(选边)的过程。
“共产主义迫害现代艺术”,这句话是西方世界的“共识”。至于这个“共识”是否为真,其实对不管对个体来说还是对西方世界来说都不见的是那么重要。假设你身在美国的大街上接受狐狸台的采访,当你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主持人关心的不是“共产主义迫害现代艺术”是否为真,主持人关心的是你选择了那一边。当你赞同这句话的时候,你被认为是“大众”(你同西方世界有同样的“共识”),当你反对这句话的时候,你被认为是“小众”(你同西方世界没有“共识”)。
当德国的一个政治组织曾为萨宾娜举办画展的时候,萨宾娜已经被假定为同西方世界有同样的“共识”,那么自然而然的,萨宾娜必然要赞同“共产主义迫害现代艺术”,由此引伸出来的必然是“她的画作是争取幸福的斗争”。萨宾娜反对这样的标签,结果是引来了疑问:你是说共产主义不迫害现代艺术吗?。在这里,问题的核心已经不再是萨宾娜的画展应当被贴上什么样的标签,而是萨宾娜对“共产主义迫害现代艺术”是否有同样的共识。也就是说,不管萨宾娜选择的是“大众”还是“小众”,其实都已经远离了问题的本质。
“非如此不可”,个人觉得可以更多的看作个体加于自身的媚俗。这种媚俗其实既可以是被动的(外在的),也可以是主动的(内在的)。比如说:
再比如说,当萨宾娜流泪的时候,实际上是萨宾娜自己主动地拥抱媚俗。在萨宾娜的双亲死后,她的生活是不完美的。而越是不完美,越是对完美的家庭充满了渴望(“一位可爱的母亲和一位聪慧的父亲”)。这种渴望使得萨宾娜对完美家庭的幻象极度的敏感,以至于每当她“看到伤感影片中忘思负义的女儿终于拥抱无人关心的苍苍老父,每当她看到幸福家庭的窗口向迷蒙暮色投照出光辉”,都会使她拥抱幻觉而流出泪水。这种关于完美家庭的幻象(谎言)就是萨宾娜愿意相信并拥抱的媚俗。
这种内在的,主动的媚俗,在《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里倒是很多,少年维特的例子很多时候是对谎言/幻象/媚俗的拥抱,这应当就是米兰昆德拉所指的“需要凝视美丽谎言的镜子,对某人自己映像留下心满意足的泪水”。
严格说起来,我感觉外界施于个体的媚俗同个体强加于自身的媚俗是应当区别开来的。如果说前者的基础是压迫,那么后者的基础则是幻象/谎言。当然对于西方世界来说,他们有“共产主义==谎言”的共识,考虑到《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政治背景,也许正是因此,米兰昆德拉将他们放在了一起。对这两种媚俗的消解也是不同的。对压迫的媚俗,正如书名所揭示的,要将生命中的“重”化作“轻”。而对另外一种,萨宾娜要做的,是去面对现实:
作为艺人而言,媚俗是完全应当和必须的,只要有观众喜欢就是正确的。
而作为艺术家,就是要有所追求的,最低限度也是要引导观众。
而做文艺的到底要做艺人还是要做艺术家呢?也就是一个做婊子和立牌坊的问题了。现在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念和过去大大不同,对真做婊子的比较宽容,对真立牌坊的要苛刻很多。
我的文字能引来这样精彩的讨论,实在是一种荣幸。
关于米兰·昆德拉,我也谈谈我个人的看法。虽然说“媚俗”的观念是从他那儿成为一个问题。但我个人并不能完全认可他的思考。
萨宾娜是昆德拉笔下以反抗媚俗姿态出现的人物,她主要的任务就是完成对现实媚俗世界的背叛:
而和现实的牵挂是无法实现彻底的背叛。
所以昆德拉认为:
所以:
如果简单点说,这就是一种相对主义的处理手法。相对主义很聪明,很犀利,就好比《笑傲江湖》中的“独孤九剑”,独孤九剑的威力就在于一个“破”字。它不是建立一种武学体系,而是破掉现存的体系。但坚持相对主义同样需要绝大的魄力,当萨宾娜以偏执的背叛姿态出现时,她同样丧失了对美好本真的感受。而这种彻底的相对主义姿态,昆德拉本人也无法坚持,但他不是超越,而是游移。他不能彻底的解构价值,而只能解构他人的价值。所以在他的小说中,弥漫着冷漠,最终只剩下自我。
而昆德拉本人通过小说展现的男权主义色彩,也让我觉得很难接受。
“无论我们如何鄙视它,媚俗都是人类境况的一个组成部分。”
那为什么要鄙视呢? 对着镜子说,你不是真正的我,然后得出我已经看透世界的感觉?
“需要凝视美丽谎言的镜子,对某人自己映像留下心满意足的泪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神秀看起来也很媚俗地反媚俗的。他和米兰昆德拉都缺的是当头一棒。
弄清这个就行了。
您在这里把媚俗分成了两种情况,一种是社会对于个体的影响,一种是个体强加于自身的影响。
对于社会对个体的影响,您强调的是个体在社会的影响面前可能忽略个体的体验,面对社会给出的命题盲目站队,而不是仔细的考察命题的真伪,尤其是用自身体验来考察命题的真伪,这是一种媚俗。这种情况下媚俗的标准是站队,不是命题的真伪。所以您说这个基础是一种压迫。
对于个体强加于自身的体验。您强调的是个体自身对幻想或者谎言屈服,既然是谎言,也就是对命题本身真伪的屈服,本来应该是个谎言,这里却认为它是真的。这种情况下媚俗的标准就成了命题的真伪,这个的基础是谎言,是假的。
从直觉上来说,两种标准我都感觉对,但是又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合适。还请EMYN兄解惑。
(以前有一段时间对《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确实很感兴趣,这里多说一些,并且一并答夹报纸的怪叔叔及三力思河友)您提到的现象都是对的。以前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困惑,以后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大概可以这样理解。首先我们这里谈论的媚俗同米兰昆德拉想要表达的本意是有区别的。尽管我们在讨论的时候都认为媚俗至少很大一部分是社会对于个体的影响(如您所说的“制度的压迫”),至少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本书中,米兰昆德拉那里对媚俗的定义明明确确的只有一个,就是谎言。
要明确米兰昆德拉的媚俗,就不得不提到《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政治背景。从米兰昆德拉第一部小说起一直到天鹅绒革命之前,尽管政治的因素在不断的减少,布拉格之春仍然是他的小说的主旋律。尽管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米兰昆德拉开始思考更广泛意义上的媚俗,而实际所指的仍然主要是共产主义,而且所谓的“悲情”贯穿了全书。
关于媚俗与谎言:
在米兰昆德拉的笔下,其实通篇是反对共产主义的。比如说在“灵与肉”(4)中的关于特丽莎与工程师讲述的是秘密警察的故事。“轻与重”(5)的开篇提到的俄狄浦斯,对应的是无心或者有心的,与苏联“同流合污”的捷克当局。又比如说在“伟大的进军”(6)的开篇提到的斯大林的儿子死因,其实是在用无中生有的“事实”来很不厚道的嘲讽共产主义(所以从这一点我认为米兰昆德拉的心境并不平和)。而重中之重的“谎言”或是“媚俗”,在米兰昆德拉看来,就是捷克当局对苏联的迎合以及由此企图强迫自己以及捷克相信所谓美好世界的谎言。
以下两段可以做一个对比,就应当对米兰昆德拉提到萨宾娜拥抱媚俗想要表达的意思比较明确了:
在这里,萨宾娜由于家庭的不完美而愿意相信谎言/拥抱媚俗,而捷克当局出于对苏联的恐惧或是主动的迎合而努力制造谎言/制造媚俗。萨宾娜的媚俗是进一步强调捷克当局的媚俗。也就是说,米兰昆德拉要表达的就是:共产主义其实是最大的谎言,也是最大的媚俗。
关于媚俗的无处不在:
在米兰昆德拉的笔下,媚俗是无处不在的。这里应当也有特殊的背景,大概就是捷克的“悲情”。以前西河里曾有关于波兰“悲情”的讨论,其实相对于至少祖上也曾经阔过的波兰来说,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国的捷克大概更有理由“悲情”。在书中提到了好几处这种“悲情”的起源:
在书中作者还有不停顿的暗示:苏联的行动迅速而有力(强大的苏联),杜布切克的萎靡不堪(弱小的捷克),看似强壮而实际上性格软弱的弗兰茨(西方世界),还有在对柬埔寨问题上的争吵(无所作为)。
另外,当这本书发表的时候,布拉格之春已经经历十多年了,可以想象米兰昆德拉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挫折感:
所有的一切,大概导致了作者的悲观情绪,以及由此产生的无力摆脱的感觉。在一定意义上,作者断定媚俗是无处不在的“强大”。(当然媚俗的强大不仅只是暗示苏联的强大。作者还有其他的意义在里面)
关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主旋律”:
从上面可以看出,这本书还是很有西方的“主旋律”味道的。老实说,如果这就是这本书的全部内容的话,那么充其量不过是又一本的《古拉格群岛》,在“主流”思想的支持下,米兰昆德拉大概会像索尔仁尼琴那样得到诺贝尔奖,然后被包括中国在内的“精英”们所吹捧。不过,在不少片断中,作者也还是努力的跳出狭小的政治范畴的。作者对哲学的思考,关于压迫(选择站队)式的媚俗,在我看来还是很精彩的。也正因为此,我是对这本书总体上还是很推荐的。
关于压迫(选择站队)式的媚俗:
在这里媚俗跳出了反对共产主义的“主旋律”。除了萨宾娜的画展(“你是说共产主义不迫害现代艺术吗?”),参议员的信念(“在那个国家里是不会有绿草生长和孩子奔跑的”),书中还在很多地方提到了压迫(选择站队)式的媚俗:
“轻与重”(5)中,当托马斯尚在思考是否收回文章的时候,他不得不考虑身边的人怎么想:(曾经收回过什么东西的人)“对他古怪地笑”,以及(受过迫害的人)“脸上始终带着笑”。然而托马斯而言,发表的文章由于已经被删除了三分之一,其实已经“没有比这更不重要的了。”在这里,问题的焦点已经从文章内容上转移到了在曾经收回过什么东西的人同受过迫害的人之间做出选择。
以后,他的儿子要求他为了政治犯“表明立场。把麦子与麦壳,分别清楚。”而在一起的编辑用“骑墙”这个标签作为威胁。对此,托马斯的反应是这已经脱离了命题的真伪,
关于萨宾娜的媚俗:
相比于将媚俗同“共产主义”,“极权”等联系在一起的西方的“主旋律”论调,我更愿意欣赏的是作者笔下的引人入胜的萨宾娜的媚俗(谎言):
这样的媚俗在很多地方出现,比如弗兰茨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爱情的幻象(谎言),并因为此而去实现一次伟大的进军。显然,尽管与实际的现实相差甚远,弗兰茨还是愿意相信;
其实《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里面所提到的维特的谎言倒是同弗兰茨在这里有相似之处。与其说弗兰茨希望萨宾娜明白他的忠诚,勿宁说弗兰茨期待的是萨宾娜对他的忠诚。由此又联想到了张爱玲。张爱玲同萨宾娜的泪水与弗兰茨的忠诚一样,大概都是在拥抱着自己编织的媚俗/谎言。而最终,萨宾娜不再对这种感情过于认真,弗兰茨的进军不再伟大,还有张爱玲最终的作品《小团园》,则是宣告着与媚俗(谎言)的告别。
关于捷克式“悲情”的小故事:
同东欧大多数国家一样,捷克在欧洲人的眼中大概属于低于北欧/西欧,并低于南欧的三等民族,另一方面,作为骄傲的欧洲的一分子,捷克又对欧洲以外的民族有巨大的心理优势。这种夹杂着自卑与傲慢,还有对捷克而言“被选择”的社会主义的现实,多少可以让人理解东欧剧变后这些国家痛打落水狗的根源。尽管如此,对米兰昆德拉处处暗示的捷克的悲情,还是让我想起了一则关于捷克的小故事(故事的出处记不清了,所以未必为真)。二战爆发之前,一名捷克作家写了一部幻想小说。在这部小说里,外星人向地球发起了进攻并要求得到一大片土地。众多国家经过密谋,最终决定牺牲一个国家以满足外星人的要求,换取其他国家平安。同二战开始以后捷克的悲情形成讽刺的对比的是,在作家笔下被牺牲的国家,其实不是捷克,而是中国。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通篇都是无--有无相生,各执一端的都是执.按改下:
菩提是何树?明镜为何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是尘埃?
向仙人学习!
按以前对他有句评价:看破世间一切象而又有所持.
穷破一切问题(其实是自己能够想到看到的问题)后,找到自己能坚持的本真,这世界就温暖了.
菩提是何树?明镜为何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是尘埃?
----慧能消解了范畴和所属,你却又引入了概念和定义。你这四句通篇都是“是(为)”,执念更深。
细究起来,一说就错,只好拈花微笑。但再想一想,真透了,又何必笑?那什么是透呢?吃喝拉撒,好好活着,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便是透。
菩提是何树者,植物家眼里门纲目科属种;木匠眼里大材小材;行人眼里遮荫能否。。。
再比如7和8,8比7大1是种解释;8为合数,7为素数又是一种解释。。。
故菩提到底是什么?值得追问是“执”,answer不会唯一是“不执”。按不能学神秀限于唯一之解释,亦不能学慧能否认解释的可能。。。
故,人本质是上要有“是(为)”的,就比如一定要“吃喝拉撒”,但,吃喝啥,拉撒哪?何为“是”,如何“为”?却又无统一标准--是为重估一切价值。。。
按对“菩提是何树?明镜为何台?”还是满意的,后面的按还一时想8好如何改。。。。先这样凑活着吧。
刚看了<影子写手>,有段台词印象挺深.
这个影子写手在评价回答原来枪手作品完成情况时,是这么说的:“字都在这里,就是顺序不大对。”
所以说嘛,这么说是不是更彻底一些?
何提镜树为明菩是……
重估一切价值=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按承认“非常道”,“非常名”,但按不会去否认“道”/“名”的存在--这是慧能没有参透的地方。就象“字”,“顺序”狡辩者也不能否认一样。。。
能承认存在的,只有追问,不能判断,一有判断,就是有限的概念和范畴,再加以执,那就是下乘了;只有追问,才能使概念和范畴向着无限的可能延伸。
只要生命存在一天,追问不会停止.
追问何时而止,止于何处,那是人之局限.
故,按用两个追问改前面的,您的“何提镜树为明菩是”,亦是判断之一种--否定之形式比较怪,但还是否定.故,按觉得还是没按的彻底--是为按的师心自用。。。。哈
菩提自菩提 明镜自明镜 用时勤拂拭 不用自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