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生存还是死亡 —— 读《三体》有感 -- diamond

道德作为一种行为规范，或者其奉行者的行为模式，本身并无超自然意义上的善恶之分，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策略。所以，最有利生存的道德是最优先的，这不是由人主观决定的，也不是由道德家定义的，而是自然法则的结果，适者生存而已（请勿从狭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去理解，适者生存不等于强者生存，更不等于强者靠消灭弱者去生存）。其实这可以说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不信可以观察一种道德和持有这种道德的人群，看看过上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乃至数万年后还能剩下多少。凡是不适合生存的道德，或者被生存者抛弃，或者和携带者同归于尽，没有其他可能。

实际上当我们给道德定义优先级的时候，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生存放在第一位来考虑，与人为善是为了互相帮助提高生存机会，以牙还牙是反击妨碍生存的因素，不作恶是为了保证良好的生存环境，追寻发展是为了增加生存能力...。试看机器人三定律：第一定律是优先保护人类自身的生存，第二定律让机器人帮助人类生存，第三才是保护机器人本身的生存，最终也是为了更好地维护人类生存。人类给机器人规定的道德，其中排序的依据不是一目了然么。

道德的内涵和优先级也是随时代随环境不断变化的，是有适用条件适用范围的。所谓“普世”意义上的道德是不存在的，善与恶－－生存和死亡－－是不断变化转换的。如果一心固守某种道德规范，最终的结局就是成为僵化道德观的殉道者，比如三体里提到的降临派，再比如儒家道德，曾把我们的文明推上光辉灿烂的顶峰，也险些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当然，这么说并不是要提倡道德虚无主义，前文想要表达的意思是，道德不是一成不变的。道德是人类的生存工具，不是虚无飘渺的，而是必不可少的。借用个禅宗的比喻，某种特定的道德之于人类，相当于船和渡河人，在河中间跳船固然是死路一条，但如果已经过了河，那也不用把船扛着走永远不放下。

最后补充一点，这里所谓的生存，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人－－道德载体－－的生存，二是道德本身的生存。大多数情况下二者是一致的，然而，也存在背离的情况。有时某种道德在人群中具有强大的自我维护能力，也曾经有助于人群的生存，后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得不合时宜了，但是人们的思想已经被其禁锢了，追求变化者反而被剥夺了生存的机会。结果是道德本身在人群中取得了生存，可是整个人群却慢慢走向死亡，除非弃旧立新才有出路。现实中最好的反面例子就是伊斯兰教之于阿拉伯世界。

而最好的正面典型是我们的中华文明，面对三千年不遇的危局，果断抛弃旧道德，开始不断的重建尝试，从中体西用到拜上帝会，乃至打倒孔家店，直到共产主义思想，经过无数的失败和不懈的奋斗，终于摆脱了亡国灭种的命运，甚至可以说已经实现了复兴。虽然看上去中国到处是各种乱象黑幕，各种人心不古，似乎没人再讲道德了，其实这不过是破旧立新的过程，暂时的青黄不接而已。在中国，道德远远没有死亡，恰恰相反，从汶川救灾到下乡支教的各种志愿者，从维护奥运火炬的80后到各种打假人士，崭新的道德正在中华大地上诞生，如果你仔细聆听，能听到某种新生的啼哭，仿佛在说：这是我们的文明，这是我们的国家，这是我们共同的生存基础，这是值得我们共同维护和为之奋斗的目标。这应该就是我们的道德，是我们历经五千年生生不息的原因，还将是我们在星辰大海中继续寻求生存的动力。

也许将来人性可以消除阶级，就目前的人类社会而言，有阶级的社会就有阶级的道德。诚然，道德是根基于人性的，那人性又是什么呢？是否可能脱离具体的社会地位、脱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去讨论人性，是否存在某种超然于一切具体事物之上的“人性”呢？如果有的话，这种“人性”又是什么呢，是一切真善美的总和么？那什么才是真善美呢，奴隶主眼中的和奴隶心里的一样么？真善美是永恒不变的么？

很抱歉不得不用更多的问题回答你的问题，下面简单说说个人看法。

人是社会动物，脱离具体的社会环境去讨论人性是不可能的，也就更谈不上什么道德了。甚至鲁滨逊都不行，因为他虽然一个人流落荒岛，却也是从社会中出去的，并非天上掉下来的，即便是天上掉下来的七仙女，那也是从天宫社会中出来的。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道德又是什么呢，是调节人际关系的（教科书也是这么说的），没错吧，要不你试着指出一种和其他人毫无瓜葛的道德，爱护小动物？保护环境？这些真的和其他人无关么，呵呵。

所以说，道德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特定行为规范。在阶级社会，如果你不否认阶级存在的话，不同的人群当然有不同的规范，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阶级道德，或者说，有各自符合自身利益的道德。如果你不喜欢阶级划分，那也没关系，咱们这么说：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地位，有各自不同的利益，各自按照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行事，同时，力图让其他人群（或者阶层、种族、利益集体，随便你用什么词称呼好了）的行为符合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把他们的行为规范到某种轨道上，在这种斗争中，强势的一方（胜利者、统治集团、统治阶级）的规范在社会中占据上风，成为公认的道德体系，弱势的一方（失败者、被统治阶层、被统治阶级）接受对方的道德规范。阶级斗争，道德斗争，这就是现实。

“宽广宏阔的全人类的视角”是属于上帝他老人家的，如果有的话。在宽广宏阔的全人类下面，有的是各种矛盾斗争，特别是资源有限生产力有限的情况下，全人类的视角解决不了下述问题：有限的粮食给谁吃，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啊，更解决不了饥荒来了那些有饭吃、危机来了那些有钱拿等等问题。但阶级的道德可以。统治阶级的道德说，贵族比平民高贵，应该上税；识字的是文曲星下凡，农民应该纳粮；银行家是受法律保护的，奖金应该照拿......。而被统治阶级的道德说，粮食是农民种的，钢铁是工人炼的，财富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凭什么给你们白吃白拿，从诗经《硕鼠》到《共产党宣言》，都是这么说的。阶级对立，道德对立，这就是现实。

那么，有没有超阶级的人性呢？有，不多，而且不是主流，仅有的一些还被用当作被统治阶级的麻醉剂，让他们陶醉在人性光辉的飘飘然的感觉中，这样被割肉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疼了。地主有没有“好”人？有，不多，而且不是主流，仅有的几个被用作说服被统治阶级不需要反抗的例子，这样被割肉的时候就不知道挣扎了。被统治阶级中有没有“坏”人？有，不多，而且不是主流，仅有的几个被宣传为统治者高贵有理的证据，这样被割肉的时候光知道自惭形秽就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了。而一旦真有敢于反抗的，道德的说教不管用了，还有铡刀伺候。阶级压迫，道德统治，这就是现实。

用人性消除阶级弊端，那将是无限美好的一件事情，无条件赞成之。但非常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在地球这个位面上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也看不出有丝毫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迹象。从理想的角度看值得憧憬，将来也许可以实现，但可惜，这不是现实。

我对古代的道德的了解，很长时间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从小被老师拿出来作为道德案例的，我虽然觉得厉害，却从类没想要模仿，尤其是尾生抱柱一类。长大之后，更是觉得那里面多半是要吃人的。倘若真的人人都像方孝孺那样诛九族其犹未悔，到底还有一份真实的，运气好了，还可以出谭嗣同，用自己的死，去换别人的生。但是实际上呢？我记得三体第二部里面，罗辑冬眠醒过来之后，发现身边的人看起来都聪明，自信，健康，生机勃勃。他想到，看清朝照片的时候，觉得人物都是千篇一律的呆滞，迟钝，自己在这些后来人眼中，大概也是这样的印象。轻生的道德一定会让真诚相信的人先死掉，剩下来浑浑噩噩，没有信仰或者道貌岸然，虚伪狡猾。轻生的道德一定不是好道德，甚至不是道德，也许只是统治工具。忠从孝出，忠孝两全，就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自己的生命不重要，重要的当然是那高高在上，天命所归的天子了。获利者们，一定会摆出庄重悲痛的样子，去怀念那些先死掉的人，即给自己抬身价，又强化了这种道德观。天真的人死光了，还有弱者和女人，逼她们去死很容易，逼她们无止境的奉献很容易，因为如果她们不这样做，那么就会落得一个可鄙的名声。满篇的取义成仁，其实没有人真的相信。宋之后的民族英雄，好像多半都是悲剧收场。（说得好乱……

后来慢慢看到白发魔男伍子胥，死在王尸体上的吴起，在这些复仇的故事里，有种一种切肤的真实。但是这种真实，好像又是脱离道德而存在的，更接近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丛林法则是道德吗？如果不是，那么道德能在多大的层面上去违抗丛林法则呢？

请指教。

请勿提指教二字，大家讨论一下。

不得不先讨论下道德的个定义，道德的一种定义是“行为规范”，一个名词。但有些情况下我们把道德当作形容词来使用，“道德的”“不道德的”，其实是指“符合道德的”“不符合道德的”，隐含着的是善与恶道德判断，即什么是“好”的什么是“恶”。从行为规范的角度看，一切行为模式都可以称作某种道德，包括丛林法则；而从道德判断的角度看，基于现在普遍的道德判断，丛林法则是不道德的，是恶的。所以，我想，你提出的问题是，“好”的道德、道德（形容词）的道德（名词）能在多大的层面上去违抗丛林法则、吃人的道德、恶的道德、不道德（形容词）的道德（名词）。是么？

对于这个问题，从道德判断的角度，即善恶的角度、主观的角度，是没有办法得出答案的。因为，善恶是一种主观判断，“我”觉得什么好什么不好，这不代表“我”觉得好的就一定能战胜“我”认为不好的。现实也是如此，种种恶行始终存在着，永远被批判，从未被消灭。而换个角度去看，把道德看成一种行为模式，一种生存策略，就会另有一番结论。没有什么善恶好坏，只有生存和灭亡。这就比较容易讨论了，你和一个宋朝的士大夫争论裹小脚是道德还是不道德，不可能有结果，而换成裹小脚的道德会不会消亡，就容易多了，而且具备可验证性。所以，管它什么好坏善恶，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嗯，听上去有点毁三观，大伙儿千万别理解成不择手段损人利己。

接下来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顺便把三观给正过来。一，丛林法则是一种道德（名词）；二，道德（形容词）是完全可以战胜丛林法则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这是因为那些以互助团结为道德的群体活了下来，并且取得了优势，那些信奉丛林法则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比如德国法西斯，自以为可以恃强凌弱，可事实证明他们自己才是弱者、是不适应现代社会的、是被消灭的，于是丛林法则的道德就这样被战胜了。可见道德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其力量并非来自道德家的雄辩，而是来自现实的物质力量，即反丛林法则的人们可以靠他们的团结合作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或者叫生存能力也行。活下去是硬道理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才成立，基于同样的意义，必须给人类以道德，如果人类还想活下去的话。

如果换个环境，比如宇宙真的是黑暗森林，象《三体》中描述的那样，丛林法则就又是好道德了，不遵从就会灭亡，和书中地球上的人类文明落得同样下场，从这个意义上说，绝不能把人类交给道德，除非人类不想再活了。

总结一下阅读心得：

这个世界就是在不停的变化中前进的，任何事物如果跟不上变化，无论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主观臆想的，都注定要被淘汰，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人类的社会道德就是在维系一定范围内的大多数人的生存利益，决定道德的是当时的大社会环境与该族群的现状,因此无论是怎样的道德观，都注定会有牺牲者，注定不能普世，但是大多数人却能因此得以继续生存。道德观也会不断地根据社会变化而不断地修正，倘若不能跟上这种节奏，那么这个道德所建立起的社会结构就注定会失衡，如果最终也不能成功的改变的话，那么就要覆灭。

中华民族千年的历史与文明所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我们得以自夸的资本，同时还有不断进行自我更新自我修正的智慧和毅力，能够对陈旧思想果决地抛弃，对新生思想快速的接受。这也是为什么中华文明能够一次又一次的逃离溃灭的边缘而不断地获得新生并且壮大起来。

但是总的来说，这一切都是基于“神的意识是带有偶发性的，而规律是确定不变的”论点。所以一切科学实验都围绕这一点来进行验证，只要找到一次偶发的情况，就可以证明“投食是神的意志而非自然规律”。

如果神的意识一直保持不变，就和自然规律一样。那就无话可说了，他们之间有无差异就意义不大了。

可以把所谓的文化看做是人类这个生物群体在某个时间点上的世界观、价值观，这种世界观和价值观体现在人类的生活方式上，就成了所谓的文化。

问题是，除了人类自己，还有谁会对人类的文化（生活方式）感兴趣？

而知识和科技，则是任何种类的生物群体都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现在的人类研猿类、蚂蚁的群居生活方式，只不过是对它们生活方式背后所蕴含的知识感兴趣而已。

说到底，对自己极度自恋以致于称自己是神选的幸运儿，称所谓的智慧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最美妙的东西，称因为自己会制造工具所以就高动物一等，还所生活方式褒称为所谓的文化，除了人类，没有比这群生物更为自恋的了。

抱歉现在才来回复，我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您的说法都是典型的政治教科书上的观点，是我比较耳熟的。回复两点：一、中国文化谈人性，是要谈到人的本性的。如孟子说性善，是在说本性，这个是要具有形而上的哲学思维去谈论的。经验中的人性是有善有恶的。二、人性的历史比阶级的历史长。人性是人之所以为人者，是人的本质，这个不会变来变去的，要不人早就不是人了、可以叫

狗叫猪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了。

可以说人一产生，人性便产生了，这个历史是要比阶级的历史长的。人性是内在的，阶级是外在经济变化发展而有的。背离人的本性者皆非人也。阶级是个私的东西，本性善是可以超越阶级的。马恩本人的人生是个人超越了阶级。马克思说的无产阶级是一个群体超越了阶级，这里阶级的表现恰恰是符合人的本性的，以合于人的本性的方式使自己成为最先进最独立的群体。孟子也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为能。古代理想的士也是要超越各种私的狭隘具备公义立场的人群。阶级会影响道德，但是人性是个内在的普遍的恒久的，这个人性当然在阶级之上。亘古亘今，莫不如此。

Lisp语言是MIT的约翰麦卡锡发明的。

大刘的作品里总是能看到一丝对人类失望后的希望，类似的还有《吞噬着》的结尾那一只蚂蚁。

想起鲁迅《药》里面夏瑜坟头的那一圈花环，先生说之所以要加进去是因为当时的主将们要让人们看到希望，也许大刘也是这么想的。

中国从汉朝到宋末一千多年的时间，科技水平一直是全世界最高，没有之一。除非你的“科学”是特制近400年来西方发展出的那种。

只怕早忘记了曾经有过“...为人民服务...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平民的道德、反统治阶级的道德....”

这或许也是历史周期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