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龙陵会战》第一章:五月渡泸 -- 风中的羌笛
刚听说西河能够上了,好事。那就发一点文字表示祝贺吧。。。可是,为什么主题好像不能直接公开了?这可不好,非常不好。。。这个刚才发过,不知哪里去了,好像都显示不出来,才这么点时间我就成外人了,太伤人自尊了。。。再发一遍吧,假如重复了,还望版主童鞋见谅,把刚才那篇收了,留这篇吧,拜托了。
前情回顾请诸位移步,链接奉上:序幕
一.艰难时刻
1942年初,中国国民政府应英国的请求,派出了三个军九个师约十万人的远征军出国作战,帮助英国人在缅甸抵御日军没完没了的攻势。这是在甲午战争之后这近50年里,中国首次派遣军队出境作战,意义自然非比寻常,长期被视为东亚病夫的中国,在艰苦抵抗日军全面侵略的黑暗时刻,还能抽出如此规模的力量义援盟国,很有一种未来的大国气度,因而倍受世界侧目。
然而,正当中国军队深入缅甸的时候,战局却急剧恶化。1942年4月底,趁中国远征军被日军西路第33和第55师团吸引之机,新近从新加坡调来的日军生力军第56师团和18师团突然加入战场,以坦克装甲部队支持摩托化步兵冲破中国远征军东路,打垮中国第6军的两个师后一路向北——中国远征军后方疯狂进犯,又将由别动队改编来的新28师和紧急从中国境内长途车运而来、立足未稳的新29师两个营击破,于4月29日夜占领腊戌,一刀切断了滇缅公路,使在腊戌以东布防的远征军主力陷入日军四个师团的包围。中国远征军的第一次出国作战,就这样无可挽回地失败了,总数约10万人的中国远征军在日军四个师团的围攻下,被迫分头穿过缅甸北部的山地和丛林,向中国和印度溃退,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伤亡失踪达6万余人。
第一次入缅远征失败的主客观因素很多:中英两国战略目标不一致而互相推委、老牌殖民主义国家的殖民地军队全无士气一味逃跑、英国执行毫无远见的利己主义政策迫使中国人丧失入缅最佳时机并在战争里抛弃了联合作战、中国军事指挥系统内部的混乱导致战争失败、指挥官患得患失致使退却决策失误,以及中国人所不熟悉的缅甸——包括其独特的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包括其全民族对独立的渴望,等等等等。
中国军队惯有的被动防御积习也是这次失败的助推器。5月2日结束时,日军已经推进到中缅边境,中国方面甚至连雷允、畹町、遮放和芒市堆积如山的物资也无法毁掉,军委会西南运输处和滇缅参谋团仓促布置破坏计划,成效甚微。受交通部长俞飞鹏将军直接临时派遣,在畹町执行放火任务十几名宪兵,把堆成山的桐油桶砍破少数推倒任其流出,又在物资堆上胡乱放了一把火后就撤退了,在半道上几乎被日军追上。日军在上述地方缴获了大量汽油、弹药、粮食和金属板材,推进过程中消耗的燃料得到了完全弥补,并获得为数众多、极佳的建筑材料,为即将到来的阵地防御战做好了准备。
战利品中还包括从缅甸退回的军委会驻滇缅参谋团林蔚和萧毅肃将军命令炸毁在公路上,用来堵塞日军前进道路的5辆英制6吨半维克斯坦克和2辆苏制T—26坦克,由于缺乏步兵部队的掩护,这些装甲车辆没有敢于坚决抵抗。与中国军队的慌乱形成对比的是日军的快速进军,第56师团摩托化纵队马不停蹄向缅北和滇西推进,完全控制了战争的节奏,为了捕捉围歼滞留在缅甸中部、北部的中国远征军主力,日军只安排56师团一个师团以主力向滇西快速追击,以期用一个师团扩大战果,用三个师团巩固缅甸。56师团长渡边正夫顾虑到自己侧后的远征军主力,只派遣了步兵团长坂口静夫少将带领以146联队为基干的追击部队执行原定整个师团的追击战,而把主力113、148联队以及搜索、工兵、炮兵联队主力用于缅北抢占杰沙、八莫、密支那等地,堵截中国远征军。这样,向怒江一线追击的日军,实际上不过是一个配属了一部分野战炮兵、工兵和少量装甲兵的加强步兵联队三四千兵力而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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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怒江以西惟一还有组织的中国部队只剩下第5军96师补充团,林蔚将其交由从缅甸退回的第66军军长张轸指挥,自己先行退往怒江;张轸又令随同自己退回的新28师师长刘伯龙负责,随即也退向龙芒之间。这些将领与该补充团都没有渊源,刘伯龙身边只剩下本师残部二三百人,无法掌握这陌生的部队,何况刘自己也已打定退却的主意。如此这般,一片混乱,因而坂口支队进攻过程中仅仅发生了一连串交火时间很短的小战斗。在从畹町通向芒市的遮放嘎中、三台山的战斗中,日军仅仅使用两个中队在少量装甲兵配合下,就迅速击溃了补充团几乎可称得上是象征性的抵抗,连补充团团旗都被日军缴获;在夺取遮放桥的时候,驻防的中国军队居然是在睡梦里被日军尖兵小队全部挑死,日军不费一弹就全歼了守卫遮放的中国军队。
4日中午,芒市失陷,日本再次利用这里囤积的大量汽油进行补充,继续向数十公里外的龙陵县扑去;坂口打算沿滇缅公路冲下去,占领怒江上的惠通桥,如果师团主力能够腾出兵力进行增援,整个云南腹地就訇然打开了。为了配合地面部队的进袭,分别从泰国北部和缅甸仰光起飞的两批共54架日本轰炸机,越过正在盘山路上喷吐火舌的日军车队,越过滇缅路上乱糟糟的逃难人群和车辆,越过碧绿的怒江和细细的惠通桥,向滇西最重要的战略要点保山飞去,将古老的保山城炸成一片焦土。
经此一难,一直以为身处太平盛世的大后方人们终于明白:滇西危矣。
那么还有没有挽救的希望?有。正在城南12公里处山脚下辛街镇穿街公路附近隐蔽的一支中国部队就是希望。这支部队的行进方向与逃难人群相反,士兵们纪律严明,衣服虽旧但装具齐全,军帽上插着伪装树枝,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这正是国民政府保住滇西的救火队——第11集团军71军36师的先头106团。一周前,106团作为整个第71军的先遣队,从地处川南群山中的西昌徒步南下,那时得到的命令是进入缅甸以维持远征军后方,到5月1日就变成了推进到国境线抗击日军。然后,该团由楚雄登车,在团长熊正诗率领下向边境开进。
5月4日上午路过保山城时,部队依出发前师长李志鹏的命令快速绕城而过,才在保山坝子边缘休息、吃饭,所以日机空袭没有给该团带来混乱,只有后续的该师野战医院遭到不测,院长化民和中校,以及军医罗振南上尉等人不幸遇难。
目睹日机行凶后扬长而去,该团也马上开动。然而一路乱车当道,天色又渐渐黑了,滇缅之道“难于上青天”,最前面的卡车车头上方架着机枪,迎面而来的各色汽车匆忙避向路边,后面的车辆却又横着拥堵在路上,马上被难民的人潮人海淹没。开道的士兵挥舞着枪支吼哑了嗓子,好几个小时才赶了四五十公里。过了七○七(这是一个拥有独特名称的小村落,得到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它位于距昆明707公里路桩处)不久,盘山的公路即完全阻塞,汽车再也开不了一步。因为情况紧急,106团只能丢开汽车强行军,走了三十公里崎岖山路,终于在4日深夜到达怒江东岸。李志鹏立即在惠通桥东岸山顶老鲁田开设指挥所,熊正诗率部继续摸黑前进,到达公路大拐弯处的加油站时,熊正诗向在当地驻守的高炮及警戒分队了解情况,回答说没有见到敌人。熊团长判断敌人应该已经不远,只是暂时还没有踪迹,他令疲劳不堪的部队先做饭休息,并派出一个连控制身后的制高点大山头——正是这个布置挽救了第二天几近失控的事态。这时的李、熊等人尚不知道,他们的部队即将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
106团在5月5日上午以前到达怒江东岸,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从5月开始以后重庆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参谋团的报告不知为何断断续续,滇缅边境的情况云里雾里,怒江以西各级政府统统失效,只知道日军不停进军而我方一败再败。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转来的飞虎队(即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American Volunteer Group,简称AVG,中国百姓亲热地称他们为飞虎队)空中观测报告更令人心惊肉跳: “照日军几天来的进攻速度来看,他们10天左右就能到达昆明。”
坐卧不安的蒋介石熬到4日下午,直接给驻守昆明的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挂电话,令昆明附近所有野战部队迅速西进堵截日军。宋为此大伤脑筋,因为他的这个集团军有两个军,66军此前已经调入远征军,在缅甸被击溃了;71军主力散在川南休整、剿匪,急切里难以马上收拢。另外在滇黔一带就只有由新兵组成的两个师——预备第2师和新编第39师,训练还未完成且空额很大,战斗力令人担忧,而且从昆明到保山,汽车一般要走四五天,即使马上西运也来不及。
虽然宋是第11集团军司令,但此前宋一直担任昆明行营卫戍司令一职,下属部队的调动是军委会直接安排的,具体行程他并不清楚,接到电话后他也十分着急。当得知36师到达滇西祥云,其先头106团已经到达保山时,宋希濂如释重负。这个师是他的老部队,是个信得过的部队,曾在他带领下与日寇打过不少硬仗。他决心马上车运36师主力驰往怒江,同时迅速车运在昆明的预备第2师,催促71军另外两个师即87、88师急速入滇加入滇西战局。为了加强前线指挥,他命令36师师长李志鹏亲自前往掌握住106团——最后他才知道李志鹏早就到达最前线了。
4日夜间宋希濂几乎就没休息,他和交通部门研究一晚上,落实了550辆汽车以供运输部队(后实际到位约340辆,基本上都是拼凑来的商车,因而后续部队的运送被大大拖延,但是此时交通部门所属车辆大部分都堵塞在滇缅路上的难民丛里,这是实际存在的困难),算一算,已经达到可以运送两个多师的规模,才稍微安心一点。
5日拂晓,在离昆明700多公里外的怒江前线,106团先头连继续向峡谷底部前进。这峡谷深得实在不同寻常,上午10时许,先头连才到达惠通桥上方大坪子高地。因为人流车流到处堵塞,从这里下到桥边还需要几十分钟,不过惠通桥附近整个江峡的混乱情况已尽收眼底。
惠通桥是一座钢索吊桥,系由骡马吊桥扩建为公路桥。受当时技术条件限制,通行能力有限,汽车到此,只能一辆一辆通过,杂乱无章的汽车和人群,从桥西头沿着蜿蜒的公路一直排到后面,公路绕来绕去,逐渐爬上松山,活像一根带子,目力所及处,整条带子上堆满人和车。为了争夺道路,各种车辆乱七八糟地阻塞在路面上,寸步难移。缓慢的车流小心绕过翻在路上的肇事车辆,或是抛锚的卡车,喇叭声和嘈杂的人声沸反盈天。逃难的车流人流熙熙攘攘,令人心急如焚。有关日军进军速度的传言不断以各种版本传来,在怒江边一阵一阵激起汹涌的浪潮,压得守桥的云南地方部队一个排与10几名中央宪兵喘不过气来。
难民们不知道,就在昨天傍晚大约18点30分,龙陵已经沦陷,日军开道的装甲部队一路疯狂射击冲过龙陵街头,留下满地尸体,现在已经气势汹汹冲过怒江坡上的腊勐街。参谋团团长林蔚等人在遮放和龙陵几次都差点被日军追上,因此林蔚对事态发展估计得很清楚,在4日下午撤离龙陵后,就授意工兵指挥马崇六少将炸毁惠通桥以迟滞日军进军。
如有神助一般,在惠通桥乱纷纷的江坡上,马崇六居然幸运地遇到了独立工兵第24营营长张祖武,而且张营长还正好带了不少炸药。张营长的出现也很有戏剧性:他的营原本是到缅甸执行支援远征军进军任务的,乘坐若干卡车从昆明出发走了几天,却不早不迟,恰好就在惠通桥边上遇到了老上级马崇六。马崇六的大喜过望可想而知,当即就吩咐张祖武布置炸毁惠通桥的准备。当着逃难人群的面,张少校率领少数工兵在桥面上下匆忙布设爆破点和电引信,即使是完全不懂军事的人也明白其意图,悲怨和紧张的气氛一丝一丝加重,滞留在怒江西岸的人更是恨不得直接游到对面,但是异常汹涌的江水阻止了一切,两岸俱是一片焦急和仓皇。
5月5日上午大约10时(一说上午9时,另有下午、深夜的说法,但林蔚事后的报告、目睹炸桥的平民、第5军骑兵团亲历者和日本士兵的回忆都支持上午10时说;日军战史记载是在11点,东京时间的11点,就是东八区时间10点),有一个叫做何树鹏的龙陵商人开着自己的私车从保山回家,逆着车流艰难来到桥边,碰到了熟人。熟人告之龙陵已沦陷,劝他改投别处。何树鹏迟疑转车时,有辆汽车与之争道,由于操作过猛导致车辆损坏,将后面数百辆汽车悉数拦住。宪兵命将车推出路面,该司机报以恶言。宪兵开枪击之。
枪响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日军机枪的暴雨般的狂热回应。两路日军从大山里涌了出来,分别沿对岸山坡和公路扑向桥头,这是日军的先头第146联队第10、11中队,只要再等一会,他们必定能够制服桥头这一点微薄的中国军队,广阔的中国大西南将向日军敞开大门。几十年后,有位作家如此描述这惊心动魄的一刻:“历史的长河在这里凝固了一刹那。”
与此同时,从惠通桥这个位置上看不到的西岸制高点松山附近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日军第56野炮联队的改造三八式野炮(这是日文汉字,应理解为三八式改进型野炮)开火了,刚刚转上怒江山坡的林蔚听音辨炮,听出了“七五口径者(75毫米野炮)一门,山炮二三门”,日军到达的消息证实了,可是参谋团的译电车不见了,他无法及时向重庆报告。炮弹拖着尾音从人群头顶的峡谷上方划过,十多秒钟后,东岸大山头下的公路上一下连一下腾起了爆炸的浓烟和火光,一些汽车被炸得四分五裂,公路上燃起一团团火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工兵哆哆嗦嗦地按下了电起爆器,在这万分紧张的关头,甚至还有平民在桥上奔跑,但顾不得这许多了,战争里的血流得太多,不在乎加上这么几滴。巨大的声波在山峡里来回撞击回响,浓烟裹着大大小小的木板碎片高高冲起,桥爆炸了。
听闻峡谷里枪声大作,坂口少将急令所有坦克立即向桥头进发,将一切拦阻道路的车辆统统推开,好使搭载步兵的车队火速到达。许多车辆,还有来不及逃离的人群从临江公路上被快速行进的日军装甲车辆推落江中,导致许多年后,这一带还流传着日本人妄图用汽车填江而渡的传说。然而日军到达桥头,只能徒然看着惠通桥仅剩的两根铁索,在硝烟弥漫、洪波激荡的大江江面上微微晃动。桥西端的吊塔已经完全垮塌倒入江中,没有了桥的怒江,重新变成了天堑。
日军炮兵已经在怒江西岸制高点松山的大拐弯处、松山下的腊勐街附近完全展开,利用良好的观测条件和精湛的炮术,将停滞在江东暴露地带的成百辆卡车逐一变成火把,阻断中国人可能的增援,掩护步兵的强渡。炮兵占据的位置很高,视野辽阔,日本士兵在望远镜里兴奋地看见,那些细小的人影随着爆炸被高高抛起又慢慢落下。很快,日军就在已经炸断的惠通桥上游700米处找到了一个渡江点,并利用从汽车上拆下来的木板和汽油桶做成了许多简易木筏,开始强渡。在日军一支支进攻分队周围,满山都是惊惶失措到处奔跑的难民,尽管天上间或飞来飞虎队的P-40战斗机,但日军与难民混做一团,他们根本没法给地面一点点支援。
不过,飞虎队并非无所作为,他们正在加紧防卫保山上空。5月5日12时45分,从泰国基地远道而来的几十架日本轰炸机再次光顾保山,被早有准备的P-40战斗机当场击落8架,其余逃逸,保山城得以免去了又一场浩劫,71军的后续部队开进因而没有受到阻遏。
怒江峡谷地势险要,日军不能展开大规模强渡,在那一点由各种乌合之众构成的阻击分队付出重大牺牲后,中国人得到了回报。5月5日中午,大山头阵地的警戒连发现日军有部分部队从惠通桥上游渡江迂回过来,潜进了大山头正下方的高地。106团团长熊正诗已经率领先头营在惠通桥与日军交火,刚刚赶到的两个连,就由师长李志鹏亲自率领,沿大山头右方的山岭斜插过来堵住日军去路。可惜因为展开得非常匆忙,未能给予日军这支轻装步兵重大杀伤。
渡过怒江的这支日军,应该是146联队第3中队。起先该路日军的目标是抢占大山头和大山头背后的老鲁田。由于制高点大山头已经被中国军控制,他们只能占据大山头正下方、比大山头低200多米的高地,这个高地虽然比大山头低,却又比106团先头连抢占的大坪子高出百米,日军将之命名为中山;其实它有个正式名字,因为靠江一面是黑森森的绝壁,当地人叫它黑崖坡。106团问路的四川兵听错了当地百姓的回答,消息到达李志鹏耳朵里的时候,这个地名变成了孩婆。于是这场本来应该叫做黑崖坡阻击战的战斗,变成了孩婆山阻击战。
从日军阵地看上去,公路仿佛就悬在自己头顶上方,再往上看就是大山头接近垂直的绝壁,在晴朗的天空下更是显得不可逾越。为方便策划,日军在作战地图上将其标注为一山。山坡公路上全是车辆,车辆之间到处是乱跑的难民和迅速冲下来的中国士兵。双方陷入恶战,日本步兵在西岸松山炮火支援下,连续仰攻中国军队,准确的炮击和枪法造成许多中国士兵的伤亡。
106团的后续力量在一点一点沿滇缅路到来,日军进军的步伐在这里被迫拖延了七八个小时,也由此决定了日军疯狂进军的终止线。枪声慢慢停下来时,怒江峡谷的上空正在收起最后几丝晚霞。筋疲力尽的日军在江坡半山腰坚硬的山石间挖掘工事,等待后援准备于第二天继续攻击。但战局已经完全朝着另一方向发展。
5月6日凌晨,日军工兵在渡河点拉起铁丝牵引橡皮船,帮助146联队第3大队的10、11中队以及配属分队约250人过江,使得东岸日军力量增强。中国军队不知道日军力量有所变化,当天傍晚发动的进攻一开始就十分被动,结果伤亡百人而未获丝毫进展。西岸炮兵以密集火力覆盖东岸守军阵地,106团被笼罩在一片片炮弹爆炸的烟幕里,伤亡惨重。不过,由于106团牢牢占据了东岸制高点——比日军阵地高出200多米的大山头,日军获胜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此时日军的优势主要是炮兵,野炮56联队改造三八式野炮一个大队,加上坦克的直瞄火力,以及联队炮、大队炮和大量掷弹筒,给纯为步兵组成的中国阻击部队造成很大威胁,中国军白天进攻势必要被日军炮兵大量杀伤。然而日军兵力不足,所占阵地高度过低,所以也前进不了。双方在白天一般处于对峙。
不过,坂口支队的炮火优势很快被抵消了。5月6日下午开始,云层里出现了飞虎队那些绘着恐怖白色鲨鱼嘴的战斗机,日军被其打得焦头烂额。现在战局已经稳定下来,发现和攻击日军目标已经不困难了。
这些飞机来自刚刚完工不久的祥云县云南驿机场,飞虎队的首领陈纳德在缅甸战役开始时就很有远见地筹备该机场,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5月5日当天,这里刚刚部署了9架飞机,其中4架是能够挂载苏制570磅高爆炸弹的P-40E,这不啻是在关键时刻给了前线雪中送炭一般的援助。4架P-40B护送4架P-40E不停起降,给予了怒江防线不间断的支持。
6日下午,心急如焚的宋希濂在安排好运送部队的车辆以后,留下集团军副总司令、参谋长在昆明处理诸般事务,仅带副参谋长陶晋初、参谋杨肇襄等几人,乘坐飞虎队的运输机紧急飞到云南驿,再换乘小车赶往前线。到达大理下关时,宋找到电报局准备前方了解情况,居然遭到接线员的刁难。这条线路一直是各种官员商人的财路,接线员不知道宋希濂身份,告之线路繁忙,却又让商人长时间占用,大谈生意经。宋大怒,亮出身份:“我是宋总司令!限你三分钟接通保山,不然贻误戎机杀你的头!”吓坏了的接线员才连忙替宋接通线路,找到了正在惠通桥前线指挥战斗的李志鹏。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在前方的战斗艰难进行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商人还在不忘钻空子,利用国家资源发财,宋希濂十分气愤。
得知李志鹏已经初步阻住日军,宋希濂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他向蒋介石汇报,说李志鹏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怒江与日军交火, 36师其余部队也已经从楚雄附近起运,请蒋介石督促87师、88师以及第6军的预备2师、军委会直辖炮8团一个营等部队迅速到达战场。参谋团及所属部队已经和重庆失掉联系达一天多,重庆正处在焦虑和猜疑中,听到这个切实消息后,重庆的混乱渐渐平息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惠通桥边正在展开的这一场规模并不可观,但十分关键的战斗上面。
李志鹏还汇报了遇见参谋团的事,宋更是一刻不敢耽搁,连夜赶路。小汽车在七弯八拐、到处是大坑的滇缅路上开足马力,到达保山的时候已经是7日凌晨3点。到达保山后他设法找到林蔚、萧毅肃,交换信息,详细了解了入缅军失败后的局势。参谋团的译电车在撤退的混乱里失踪了,目前只是依靠通讯参谋沈定背囊里的一本密码本向重庆传递消息,需通过军令部译码转呈,而不能直达蒋介石的侍从室,一来一往颇费时间。故蒋介石只收到参谋团一些零星消息,惠通桥边正在发生的事更是不甚了了,宋希濂半天以前那个报告真正成了一字千钧。
7日,宋希濂继续赶往惠通桥,在路上遭到4架日本飞机的轰炸扫射,由于躲避及时,山间公路提供了良好隐蔽,总算有惊无险,没有遭到损失;因飞虎队战斗机随时会出现,日本飞机也不敢停留过多,匆忙飞走。经过这许多波折,宋终于赶到老鲁田找到了李志鹏,亲自证实了日本军队被阻止的消息。
宋希濂看到尽管108团也已经到达,在怒江东岸我方步兵比日军占优,但是日军拥有优势炮兵,我方炮兵却还在路上,就与李志鹏等人研究,计划集中全师迫击炮于大山头,支援步兵攻占黑崖坡也就是被误传为孩婆山的高地。大山头居高临下,视野辽阔,孩婆山山顶就在眼皮底下,对面七八公里外高高矗立的松山下面的一举一动也能直接观察到。36师装备的82毫米迫击炮的最大射程2700米,为了避免被敌炮兵摧毁,只能将炮阵地安设到大山头反斜面,这里距离孩婆山顶约2500米,可以覆盖到敌阵地,不过精度当然是要差些。
到目前为止,106团和108团一个营已经向日军发起过两次比较大的攻击,都没有成功。这场战役最难的地方就是敌军观测方便,炮火准确,白天进攻困难大,只能在拂晓和入夜进行攻击;然而日军单兵、分队夜间作战能力均高于我军,以致每次进攻都被敌军反击所瓦解。
按照战斗的进程判断,日军的伤亡亦不会小,两天下来,他们也不得不放弃孩婆山前两个小高地。日军56师团146联队10中队3小队指挥班长中原信夫军曹回忆说,困守怒江东岸的日军饮水缺乏,弹药告急,到5月8日才得到补给:7个士兵借着黑夜,身背水箱和一些弹药,靠爬悬崖走绝壁,方躲开封锁到达孩婆山。这点物资,与其说是补给,还不如算作心理安慰。日军也不容易。
日军能够以这么少的兵力守住阵地,客观上有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原因,这个原因跟中国糟糕的军事工业技术水平及质量管理有关。且看宋希濂事后怎么总结:“各部在昆明领用昆造捷克式轻机枪,其膛径与新领子弹多有不合,每临发射忽生故障。又新领木柄手榴弹十之八九皆不爆发,新领八二迫击炮弹底火钢质脆弱,每于炮弹击发出膛后,其底火留着于撞尖上,必须将炮倾倒取出底火重新瞄准始能发射。此种械弹故障发生,常使逸失杀敌良机,而更遭受敌之损害。”
前沿部队火力孱弱,也没有后方炮火支援,是怒江阻击战最大的痛苦之一。不过飞虎队的空中绞杀倒是得力,虽然能够出动的飞机一直不多。5月7日,P-40战斗机发现日军在架设浮桥,就转而攻击渡口,将日军千辛万苦才运送来的架桥器材、工兵装备炸得粉碎。在日军苦闷的目光里,中国空军仅存的3架霍克III和12架苏制SB-2轻型轰炸机也出现了。为了扭转怒江前线的颓势,中国人几乎用上了所有掌握的资源,即使那些苏制轰炸机因为超载和机体疲劳而只飞行一次就报废也在所不惜。威力巨大的苏联制炸弹将临江公路炸出了多处大塌方,日军进军的希望彻底破灭。
到5月8日,108团主力赶到怒江前线,在惠通桥上游展开;预2师先头也已经接近保山。坂口支队主力开始退却,但是怒江以东的几个中队撤不下来,战斗就零零碎碎拖过了5月9日。10日凌晨零点30分,正准备再次进攻孩婆山的106团一营报告敌人在举火焚尸,似有退却模样。李志鹏下令追击,意图全歼,可是暗夜里战斗行动受限,到10日上午9点才跟踪到江边,追击部队遭到对岸机枪阻击,不得不折回隐蔽。同时,松山上下的日军炮兵疯狂炮击大山头以下各阵地,东岸日军成功撤走。
怒江阻击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第11集团军分遣各部队进入沿江阵地,在入缅远征军崩溃之后,局面第一次得到了控制。
(第一节完)
整天只看湾湾的大神Po一些湾湾必胜的烂文,都忘了西西河还有这么多高手了。
我有点不明白他们去那里干什么。以国军对日军在中国境内的表现,恐怕不能指望在缅甸境内就能打的过日军。难道是认为缅甸境内没有日军,那远征的对象是什么?
不了解的朋友却是又这个疑问。那这样,请朋友看这个,我以前写的,您浪费点时间把这个系列一路看下去肯定就都了解了。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585469
用足球打个比方。
一场球赛,日军上了11个人,国军上了55个人,照理来说日军再厉害国军就算打不过也可守的住。
结果呢,日军派了一个人带球突击就把国军搅成一团乱麻,5倍10倍的兵力一样畏敌如虎。直到后来终于出个带卵子的挡住了鬼子,但是国土已经百孔千疮了。
然后呢,然后全体国军退到上次挡住鬼子的地方,等鬼子休整完毕再重复一次上次的场景。
民国最高层的从1931年开始,直至1945年,其战略选择都非常简单,也始终如一:
1,投降于不投降中选一个
2,为了使投降更有价值,先不投降
3,为了使不投降更有价值。。。要先让人知道自己不投降
4,如何让人知道自己不投降?一,哪些人是需要知道自己不投降的呢?日本,与西方列强。所以,民国军队对出现在有西方列强利益的地方很卖力气,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卖力气。
。。。
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