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怕富不怕穷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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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具体说说,平均寿命40岁跟80岁是怎样一个不同法

具体说说,平均寿命40岁跟80岁是怎样一个不同法。

有的人,对古人的生活,可以说,完全搞不清。

平均寿命40岁,那是指有一小部分人能活到70、80,更多的人,连40岁都活不到。比如孔子,他活了72年。孔子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呢?

从多数人的情况来看,并不是想象 中的“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弄个肚圆,问题不大。关键在于,弄个肚圆,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所以我为什么老说一个投入产出比呢?很多人他的意识中就没有这个概念。

正因为他没有投入产出比这个概念,所以他一拍脑门,想象古人穷啊,穷得一碗稀饭里面只有三粒米。假设真的这样,还有你吗?人类不早死绝了?那一小部分人,从哪去弄锦衣玉食啊!

投入产出比极低,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抗风险能力极差,很容易就挂了。这就好比那些个做小买卖的,他起早贪黑,挣点钱,也不比你坐写字楼少多少,问题是,风险一来,分分钟就破产。

以上,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可以看到具体的对比。

衣,那就好说了,极端天气一来,必冻死。其实都谈不到极端天气,比如下雨给淋着了,一发烧,挂了。

食,挑一个讲,食品保存技术在过去是很落后的。遇到丰年了,是有多收的,问题是怎么保存?被虫啃了,那是小损失,最怕雨水泡,一泡就完蛋,我们知道 大米霉变是要吃死人的。黄曲霉素,我们如今都知道 了。

住,也只挑一个讲。都不用古代,就我自己都住过土房子,什么瓷砖啊,什么木板啊,那是闻所未闻,能抹层水泥,那叫豪华。有的家里面,连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它也没法找平,都泥地夯实了,可是遇到下雨天呢?所以人住在这种屋子里面会出现什么问题?跟各种小野兽、小昆虫,共眠。

行好像关系不大。说这种话的,只怕没有走过路。“不对,我天天走路。”你走的是什么路?古人走的是什么路?不用讲别的例子,就说秋收起义,毛委员的脚坏了,这是大家都知道 的故事。脚坏了,十个里面要挂个五个。以为跟今天似的,在家静养呐。脚坏了还得干活,所以它老也好不了。

所以古人不是没有衣穿,没有饭吃,而是他要混个肚圆,代价太高。这就是为什么古代人,多数活不了多久的一个主要原因。

第二个,卫生、医疗状况太差。这里只说一条,就说中医的伟大之处。有人说,中医不讲科学,这就是放狗臭屁,臭狗屁。我们印象中,中医给开的什么药?不就是些草本吗,然后煮水喝吗?对,可是,大家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发展出来这样的中医吗?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活得太短,所以没有几个人肯去学中医。学中医,本身就要求你出身高贵。

中医的学习,是非常依赖实践经验的,意思就是40岁以前,你甭想学会。问题是我一共都活不了40年,我学个屁啊。

这就导致我们的中医——我讲的是“老中医”——数量太少。所以怎么办呢?一个,是重防御,它搞出很多在今天称之为“食疗”的方 子,这个节气你吃个啥,那个节气你喝个啥,这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防御力;一个药材成本低。不是人工制造的,去山上挖,这个成本就给控制住了。要不然呢?中国一贯是人口大国,一贯的高密度,为啥没有像欧洲那样各种传染病大爆发?所以说,中医伟大。

但是,也远远比不了今天,所以我们只能这么说,没有伟大的中医,中国人灭种灭族可能 已经800回了。

那么,多数人寿命不长,又影响到什么了呢?

读书人,变态。

为什么古人中那些穷人,成年之后没几个正常的?他不变态,他考不 上功名啊。这是其一,好理解吧。很多学子,都是好几个家庭供,甚至一个家族供着念书的。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他飞黄腾达呐。今天的人天天讲自己压力山大,这他妈就是一个千古笑话。

为什么像陈世美这样的,千夫所指呢?要不然呢?你大爷的,你考上了,你就把糟糠之妻给忘了,老子就是用唾沫也要淹死你个狗日的。问题是,陈世美自觉“宝宝心里苦啊”,我那个结发妻子,唉,不说了不说了。算了,我死了好了,大家 都满意了吧?

考上功名,那就是官。官是什么意思?官的意思,就是他能活到80岁了。他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也有很大的可能 ,活到80岁了。

这么一想,就值了,头悬梁、锥扎骨,小意思,凿壁偷光,小意思,手不释卷、程门立雪,还是小意思。范进中举,如今很多人当笑话看,这能叫笑话吗?这不能叫笑话。可怜呐。

要不然我为什么一看到如今的崽子们,就想拿羊角锤给锤死了呢?

可是,光考上功名,够吗?不够,远远不够。一想起来家乡父老们,都眼巴巴的等着呐,所以还得玩命往上爬,我他妈的弄死这个,我他妈的弄死那个,我他妈要当五品、四品、一品,我当了一品大员,我就可以回家乡了,我就成功的实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我一个家族的人,都有条件活到80了!值,怎么都值了。

我女儿看《长安十二时辰》时,就老是瞧不起里面那个元载,说这家伙利欲熏心,坏透了。我斜着眼睛看她:你比他,要坏上一万倍!

所以中国古代的读书人,没几个不变态的。就我说的那个《我在大清官场30年》作者,我说他也不怎么样,那要看这话怎么说。回到那个时代,他真的很不错,很不了起了。

寿命太短,读书人变态,这是一个影响。另一个影响,就是庶人短视,且不怕死。

孔子说,四十不惑,五十……停!打住打住,后面的不听了。为什么不听了呢?五十、六十,跟我有鸡毛关系?我四十不惑,确实不惑了,我他妈都去见阎王爷了,我还困惑个屁啊。所以孔子这些学说,怎么可能 在民间有广泛的市场呢?不听不听,跟我没关系的。

庶人那是必然短视的,也必然不怕死的。有什么可怕的?随时都能挂。说,早上去砍柴,挂了,昨晚下雨了,山路太滑,掉下去了。说,早去去卖炊饼,挂了,遇到一“活一天算一天”喝了劣质酒已然酒精中毒的牛二,让牛二两拳给打死了。

要不然为啥民间盛行“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呢?太容易挂了。想那么多干嘛呀,怕死有什么用呢?

所以这个水浒他就很真实,我们今 人读来,觉得里面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说真的,想多了。孙悟空为什么那么盼望长生不老啊。

所以说,同志们啊,只能活40年,跟能活80年,那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的啊。

独我们中国人如此吗?西方人一样,一毛一样。所以你读古代西方史,感觉换换人名、换换地名,好像跟神州大地上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区别。之前有个人,把《唐吉坷德》给改了,硬是用(好像是)浙江替换了西班牙,一点都不违和。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寿命的长短,能极大的影响 一个社会的整体风貌。

反过来,也能明白,为什么西方人讲的什么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在中国也有它的影子,并且从数量占比来看,一点都不低。

家园 因为理解已经不复存在。

将外在形式当成关系(现实)的本体,尤其将人理解成本能与权力。这本质上是将人作为逻辑分析的对象,认为凭借理性可以把握人这一实在本身。当然这主要是指先前规定的那个人,而不是有着无限可能的人。结果将思维限定在历史经验,甚至将人等同于微观粒子的组合,也就难免只能寻求这种外在。然而外在终归是有限的,是比而不周的。充其量只能填补一个条件关系,故而永远是不足的。和内在的无限远远无法相比。

虽然现在一些人仍然强调形式,但形式是作为内在的体现并且始终保留了启明成分而不再局限于形式。

胡扯一番,其实就是……活在哪个现实里面。是生活本身,还是象征生活的那些符号。甚至是符号之上的符号。然而生活、象征和符号之上的符号,分别属于不同的秩序。后两者很可能根本无法连接现实,甚至是一个空对象,就像之前说的A表述B。在符号的逻辑体系中完全成立的,现实中可能完全不可能存在。或者说是一个明确的意向对应一个模糊(无限)的方向。

最简单的,现在已经很难见到对人的直观描述,更多的是在堆砌标签。就像大家可以理解颜值很高是很漂亮,但具体如何,是不得而知的。

当下意识形态的建构,无论是左派的还是右派的,民主的还是自由的,共产的还是资本的,都脱离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只能活在这种现实中不能自拔,从而忽略了原本的生活本身。当然,这只是说作为意识形态的,而不是作为政治思想或者社会科学的。

但恢复现实可能更为可怕,不仅要直面现实的荒芜,也必然要面对自身的屈服和无力,有些人宁愿选择意识形态,活在可以找到解释、拥有借口、无限保障、充满确定的世界里。这不是说这种选择是错的,而是说这种选择必然是已经意识到了何为现实才能做出的。只不过是面对挑战选择了退缩。

真正的问题是,有些人连这种挑战都意识不到。而这是人文教育的失职。也就是,不再告诉人应该怎样活。

家园 无非就是图个体面

只能活40年,跟能活80年,差太远了。如果还理解不了,可以试想一下:你跟张三,脾气不对,但是你俩只有两天可活了,你们还吵架吗?反过来,张三只不过有有脚臭,但是你要跟他一块生活50年,你是不是要慎重考虑?

所以在古代,就有两股“潮流”。

其一、向上。穷人要翻身,只能是伯伯、叔叔好几个一块来供,或者一个家族来供,甚至一个县供。

《长安十二时辰》里有这么一段情节,大意就是有个灯会,人气最高的就有机会面圣。然后有这么个女子“得票”遥遥领先。结果 呢,她喜欢上张小敬了。跟她一块的琴师,一个男的,就骂她,大意就是你想什么呐,一个县的人都在等着你。我女儿就看不懂,觉得这个琴师太不讲人情了。我女儿,一贯的,心里只装着自己,她当然理解不了,在古代,没有儿女私情的空间,某某,他的命运跟整个家族是连在一块的,全是家族大PK。

然后我们试想一下,你,十年寒窗,高中了,录取通知书发下来那一天,你的族人几百个,都来喝你的喜酒。你怎么想?搁今天 一些人,他就说,那还不简单,一定想的是“狗日的,都是讨债的。”这是真的吗?这不可能 的,只会想:“今天乐呵呵,明天还得继续”。考上功名,只是第一步,能让皇帝或者老爷 睡上一觉,只是开了个头。“几十、几百、几千号人,都觉得希望来了,我怎么能辜负他们呢?”

接下来怎么办?虽然考了功名,虽然让皇帝、让老爷睡了,可是势单力薄啊。怎么办?对了,联合起来就有力量了。陈氏,就跟同样的苦出身王氏联手。怎么才算定下了盟约?女儿嫁过去。有的人不知道 有多傻逼,说什么这种政治联姻就是以出卖女儿为代价的。这叫出卖吗?这种盟约,谁敢违背?谁背弃,天下人得而诛之。所以女儿嫁过去了,还是自己的女儿,陈王两家已经合体了。

这是自下而上的“潮流”。

那么另一股,就 自上而下了。

为啥?生多了。皇帝 也只有那么多肉,不够分的。所以有嫡、庶一说。庶子吧,大概就是小时候我给养大了,长大,你就自己出去混吧。什么概念?近乎于被 家族踢了出去。我去,这是开玩笑的吗?

原先可以活80年,如今只能活40年了,搁你头上,你干吗?你不会的。寿命只有40年,那就是目不识丁的,那就是牛二的。

所以这个嫡庶之争,那叫一个惨烈。当然,这里面有良性竞争,也有恶性竞争。所谓良性竞争就是,我,庶子,但我用功啊,我特别的用功啊,我要用我的本事 ,让我的族人认同我。恶性,就简单了,搞死他。不是一个人去搞死嫡子,是一堆人。谁?娘家人啊。母因子贵,不就同时意味着,母因子贱吗?所以这个庶子的娘家人,那是各种支招,怎么就把这个嫡子给废了,如果不能直接忘掉嫡子,那就把主母给废了。惨烈,太惨烈。

这就是为什么总有外戚干政的缘故。

简言之,在古代中国,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你代表着一群人在战斗。你不能退,你不能输,你只能前进,你必须赢。

现代人讲自己压力山大,呵呵,呵呵哒。

所以陈 世美的故事,显而易见的,简化了。无所谓嘛,反正是要杀的,干脆 再丑化一些,说他是贪图富贵,说他没有良心,脏水一块倒他身上得了。搞不好,临刑头一天晚上,有一哥们,带了一桌子菜,几壶好酒,去找陈世美:“兄弟,今天啥也不说了,我都懂,来,吃吧,喝吧。吃饱喝足,好上路。”陈世美怎么说呢?说个屁,反正已经这样了。

只中国这样吗?西方人一样的。什么威廉啊、什么亨利啊,全是亲戚,各种互相残杀。

问:这究竟是图个啥呢?

不就是想活到80岁吗!!!

不就是想自己的子子孙孙也能活到80岁吗!!!

光是想活到80岁吗?是想体面点,像个人呐,不能跟禽兽那样啊!!!

体面,明白吗?就图个体面。

家园 细节不太一样

就是均分继承制和长子继承制,这是中外最大的不同。其次是民间自组织,比如宗族和宗教。在古代中国的晚期,庶出想要活到八十并不难,但这往往意味着躺平——放弃政治权力,仅保留经济权利。而没有几个人甘于躺平。皇家或者大家族不能躺平是个例外。而国外,是躺平的权力都没有的。尤其是日、英这样的国家。甚至女性没有继承权,十八房远方亲戚都可以把人家赶出家门。结果当然变态。

家园 生命的力量,不是人类教育出来的

我曾经认为,尸横遍野是人世间最可怕 的景象,后来换成了一座城市 中只有一个人,后来又换成了缸中之脑,现在我才发现,死了的青蛙在盐水中还是会动,才是最可怕的景象。

所以,我真正难以面对的,是虚无,是生活在一大群假人当中。这些人自认为是人类中的一员,但其实是“死了在盐水中还是会动的青蛙”。

假人这一说法是不贴切的,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因为欺骗是人的本能之一。“死了在盐水中还是会动的青蛙”并不是欺骗,而是虚无。所以,将假人一词替换成虚无人,可能是最合适的。

然而我后来又想,虚无其实也并不可怕,人的内心世界是无限的。生活在充满虚无的人世间,或许能激发灵感。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或许只是吹个牛,但对我来说,这就 是现实。

有些人被 吓着了,但这些被 吓着的人还是人,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终结者》、《黑客帝国》、《传奇》、《星际穿越》这些故事的原因。在我看来,与其说写故事的人保有善良,不如说他们实在是无法在生之年,将这一切说个透彻。直白的说,他们无法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绝望。

从这一层来看,他们,与他们所见的那些个虚无人,并无二致。恐惧,会让许多人,收敛成虚无,收敛成即便死了却仍然会在盐水中抽搐的青蛙。

但是,不要忘了,人并非是从零开始。并非是从零开始的人,是可以战胜一切恐惧的。

换言之,假设,有一天,所有活着的人全都变成了虚无人,全部的教育尽数瘫痪,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也是能够战胜这恐惧的。生命,原本就是注定了要战胜虚无的。生命的力量,不是人类教育出来的。

请务必相信这一点,人,并非是从零开始,生命一定能战胜一切恐惧。

然而,要相信这一点,就必须,对自己说真话,说最真的话。你不能告诉自己,可以从未来穿越到今天以拯救未来;你不能告诉自己,你被浸泡在培养液中;你不能告诉自己,枯死病正在蔓延,然而人类却找到另一个星球;你不能将你的生活描述成你生活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你不能将你的生活描述成你生活在一群僵尸中。你必须告诉你自己:你周围的人,正在走向虚无,你也有同样的可能。这就是最真的话,也是最叫人战栗的末日景象。

只有这样,你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生命是不可战胜的。

家园 复原陈世美的审讯过程

不妨想象一下,是如何审讯陈世美的。

第一次审讯。

法官:陈世美,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你贪图富贵,才抛弃你的结发妻子的?

陈世美:我没有,我就是想当大官。你也知道 的,光是考上状元那是不够的,现在有机会娶公主,换你,你会怎么做?难道不会跟我一样吗?娶了公主,当了驸马,那就可以办很多事,对吗?

法官:一派胡言!来,给我拖下去打。

第二次审讯。

法官:陈世美,案情一目了然,我们只是想从你嘴里听点实话。

陈世美:上次我说的就是实话……

法官:瞧见没有?瞧见没有!来,给我拖下去打。

第三次审讯。

法官:陈世美,老实告诉你,你这次死定了。你招,或者不招,并不重要。

陈世美:那还审我干什么呢?

法官:你也不想想,就你现在这样,你将来去了阴间,还不得滚油锅啊。

陈世美:这……

法官:现在招供,或许不用下十八层地狱。

陈世美: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招了。你们想听什么?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法官:拣要紧的说,别说些没用的。(扭头告诉书记,刚刚的话别记下来)

陈世美:我老实招了。我打一开始,就厌恶我的结发妻子,还有她娘家的人,还有我的族人。他们这些个人,就跟索命鬼似的。说起来是为了培养我,其实就是觉得我将来能发达,等我发达了,他们就可以跟着一块吃香喝辣的了。都以为我不知道 。我……我也假装不知道 。其实谁不知道 ,那书,是我在读,他们端个茶,递个水的,算个屁啊,谁不会啊。所以我一开始就厌恶他们。我就想,以后我要高中了,我就甩了他们……

底下观众开始骚动起来,法官不得不一次一次的高喊“肃静”。

审讯结束后,一名观众回到家,一边感慨一边教育他的儿子:儿啊,你做人,可不能像陈世美那样忘恩负义啊。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法官、被 告、围观群众,不需要对台词,不需要编剧本,自动就各就各位,进入各自的角色了。

比如,陈世美,他为什么所谓的招了呢?他是在求死,一方面,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黑暗的想法,也曾经做过一些不太道德的事。所以,死前满足一下大家 的愿望,如同把自己的遗体捐给医院,有什么不可以呢?

那么观众在干什么呢?观众假装相信陈世美说的是真的。一些离奇的故事,一些隐秘的内心活动,只有当一个人亲口说出来,并且说出来对自己不利,说出来就是要将自己送上断头台,才可信——是这样的“公式”可信,内容不重要。

陈世美所供述的那样的心理活动,恰好就是观众自己所熟悉的。观众自己打懂事起,就一直有这类似的心理活动,这是因为人不学不知义,人天然就是贪婪、懒惰的,原始的趋利避害,必然会“引导”人盼望着馅饼从天而降。另一方面,观众也深知这是“想屁吃”,这是错误的想法。所以,长期被善恶斗争所困扰的观众,非常渴望从外部得到一种支持。观众相信,如果他亲眼看到邪恶被善良正法,他自己也可以从困扰中解脱出来。所以观众会大呼:“我早就说了,陈世美是个王八蛋,我一看就知道 他不是个好人。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果然就是如此。”

陈世美明白这一点,观众假装不明白这一点,陈世美供了,观众把瓜给吃了,各取所需。

那么,法官又在干什么呢?治理社会啊。如果法官去跟观众说:“女士们,先生们,如果只是观看体育赛事直播,自己就能沾上仙气,自己就能顽强拼搏了,我相信我们人类早就走出太阳系了。”会怎么样?

不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这么说话的法官,都会下野,或者被 烧死。但是在中国,这么说话的法官,会被历史铭记。

家园 没有人是傻子

没有人是傻子。

观众确实是要听“自己愿意听”的话,但观众仍然不是傻子。观众其实非常清楚,就算看一万遍所谓励志故事,自己还是不情愿从沙发起身,就算看一亿遍所谓惩恶的故事,自己还是吃完饭不想洗碗。“没有用的。”观众非常清楚这一点。

并且,年龄越大,观众越是“狡猾”。他会有意的扮演一个“纯粹”的观众,故意不将他之所见与自己联系起来,如果反过来做,他是看不下去的,因为一旦回想起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就无法继续了。

也不需要太多积累,比如我女儿对此就十分娴熟。

所有的这些,其实都可以摊到桌面上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大家 都这样,而是它就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这很自然,也是必然,是绕不过去的坎。

人不学不知义,真正意义上的人,是学出来,是练出来的,没有人天生就是“人”。所以,老老实实的跟自己说实话,是不二选择,说了实话,就一定无处可藏,只剩一个字:干。

家园 文化的冲突

在展开这个话题之前,我认为有必要进行名词解释。文化是什么,是存在争议的,然而一般来说,文化等同全部或者环境,当然这是有边界的。我实际上想表达的是,我们通常会说“张三长了一对杏眼”,而不会说“张三的脸上长了一对杏眼”,因为“脸”在某些情况下就是全部就是环境。所以在许多情况下,当我们用到环境这个词时,是将实际的全部也就是环境扣除我们聚集的某人或某物之后的剩余部分。使用文化这个词时,也是如此。因此,我要谈论的文化的冲突,指的是某个或某群习惯于某种生活生产方式的人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女儿这两天在读《天真的人类学家》。我提醒她,作者是一名英国人,并且人类学的研究者,并且所带的任务去做田野调查,所以他才会主动融入多瓦悠人社会;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是数千名英国人,并且是由三教九流组成的队伍,并且打算在一块远离家乡的土地上永久性的住下来,他们会主动融入当地人的社会吗?

这就是为什么日本 人入侵中国注定失败的原因所在。

当我们聚焦于生产生活方式时,往往会忘掉全部。在平原上坦克是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然而到了山区它就成为累赘。某个或某群习惯于某种生活生产方式的人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或他们习惯的生活生产方式会在最大程度上成为一种障碍,接下来,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对方。即便不考虑其它要素,单论行政单位的习惯运作方式,日本 人就不可能 统治了中国,光是一个大25倍的国土面积,就会重创日本 人。同样的原因,阿富汗成了帝国坟场。

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下面这个情景:一群涌入中国的英国人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可怕 的地方,在这里,没有打蛋器,当地人只需两根笔直的木棍就能将蛋打散,而英国人完全不具备相关的技能。

那么如果是叫一群中国人涌入英国,又会发生什么呢?中国人会哀叹、会怨恨、会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么一个鬼地方,想弄碗面条吃都是那么的困难。

西班牙人和美洲原住民间的战争是不可能 避免的,除非登陆的西班人是一群由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人类学博士组成,并且确实是去做田野调查,并且还有一个领导有方的领队。

当北魏皇帝下令改用汉人姓氏之后,实际上是在向世人宣布,鲜卑人不再是鲜卑人,鲜卑人只能也必须并入汉族,否则鲜卑人就会活不下去。并不是西班牙比鲜卑人更加残暴,而是因为其时欧洲人掌握了更加先进的技术,所以他们的想法是:先夺取一块土地,再从欧洲运来工具和设备,然后按欧洲人的方式建设它。之后,运来更多的人,再夺取更大的土地。

某种理论相信,这将取得最后的成功,然而事与愿违,尽管欧洲提早一步点亮科技树上那个叫工业化的节点,但美洲人和非洲人仍然难以“驯服”。现实狠狠的教育了西班牙人,他们在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便拎着最后 一筐白银,匆匆撤退了。

一名从三、四线城市考上来的学生,尽管他只是在北京或者上海 的某所大学里学习生活,然而他将无可避免的像西班人那样,被 深深的挫败感所击倒。大城市的生产生活方式,不是想想就可以融入的,因为那需要很多的钞票。

所以我现在要收回我以前的一些看法,现在我认为,资本主义是入侵的产物——我的这个认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再度收回,所以,它真实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假说。

入侵,具体指的是,当一群掌握了先进技术的人,欲在远离家乡的某块土地上取得永久定居权时,这群人所想与所做的就是:改变原住民。如果改变不了,就消灭他们。

所以资本主义是通过军事占领,从建立一小块殖民地开始逐步扩张至全部之想法与做法失败之后,所发明出来的一个新的理论与新的手段。

这是因为货币是一般等价物。

现在,如何改变原住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已然形成了一套公式:先是投资,再引入产品,占据一定的市场份额,再追加投资,再扩大市场占有份额。如果A国用资本主义的方式入侵B国,那么,用不了多久,B国的一般民众就会像A国人那样购买、使用一些B国不曾有的产品,并且引以为傲。

B国的企业家,也会像A国企业家那样思考、那么运作企业。更进一步,B国的政治家、科学家、教育家们也加入这个行列。最后一步,是语言。至此,B国完全A化,除了肤色。

肤色是问题吗?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这是因为截止到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B国完全A化。我认为肤色不是问题,《被 拯救的姜戈》中的那个黑人管家,除了肤色,一切都白人化了,他其实已经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白人了。

现在我要问的是:这么做,对吗?

显然,这个提问是一个陷阱,因为重点不在于对或者不对,重点在于,资本主义究竟能否成功。

所以正确的提问是:资本主义会成功吗?

絮絮叨叨这么多,其实问的是:强龙能压过地头蛇吗?

通宝推:mezhan,
家园 试讨论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借由历史经验,如果稍有理智,就知道只能是“事后诸葛亮”。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理解一些现象。

在资本主义的入侵下,中国传统的宗族文化基本上崩溃了,并且进一步“危及”到家庭。

我在前面谈及,经100多年的大发展,中国的人均寿命得以大幅提升,而在古代,“上层”的平均 寿命(包括胎儿、婴儿、幼儿夭折率),要比“下层”高出许多,士人与庶人之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万丈沟壑,这是宗族文化得以存在的物质条件。时至今日,以“混个肚圆”为标准,“上下层”之间原有的沟壑,已然被基本填平,故而传统宗族文化也随之土崩瓦解。传统宗族文化的退场,所引发的其中一个“效应”便是:做人的压力陡然减轻,同时,责任感直线下降。

简言之,如今的我,就是光杆司令一个我,古代中国的我,是我们(家族)的我。

如此,家庭,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即将被撕个粉碎。(大城市)离婚率不断攀升,“不婚”人群逐年增长,父母实质上弃养、半弃养儿女之数量也在逐年上升——年轻一代“白眼狼”化程度在升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亲情二字尽管不断被 提及,却越发凸显它的苍白无力。

我在前面之所以在危及二字上使用引号,这是因为我实在不清,家庭这一单位是否会退出人类社会。

家园 试讨论(2)

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一旦将资本主义定义为入侵的新理论和新手段,那么显而易见的是,自80年代起的改革开放,其实是中国人在主动防御。这就是前面所及的“我要收回一些看法”的具体所指。

第一步,我们最重要的改革就是变计划经济为市场经济。名义上,这是在准备同世界接轨,实际上起到的效果是“建立无数条反坦克堑壕”。当日本 人、欧洲人和美国人信心满满的进入中国市场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地方的人太难搞了”,当然,他们宣称的是,中国人不守信誉,或者像几十年那样直接攻击中国文化愚昧迷信。

第二步改革就是国企改革,在前几任国家领导人的指挥与督促下,国企大幅收缩,给私有经济让出市场空间。这一轮改革,代价不菲,东北人尤其刻骨铭心。

它的实际效果是几乎策反了一部分西方人。从企业家到政治家,一些西方人士开始反思,“我们是不是错了?”一般来说,企业家更加务实,他们开始学习如何与“不文明“的中国商人打交道。

从2000年开始,一方面互联网技术 兴起,一方面中国加入WTO,这似乎启动了第三轮改革,当然,也可以称之第三轮保卫战。不过,即便在今天,我们也仍然看不清第三轮改革或者保卫战的主题是什么,最多只能说,在最新的IT技术的猛攻下,互联网市场并没有丢失,google和facebook被拒之门外,亚马逊也正在淡出,BAT三巨头毕竟还是中国的BAT。

除了互联网市场之外,金融市场显然也是一个重要战场,比特币与中国央行的数字货币计划互有攻防,美国人威胁着要将中国公司踢出与中国的快速建设期货市场难分胜负。除这两个市场之外,知识产权市场也不甘寂寞,战火熊熊。

剧本就截止到这里。后事如何,我们也只能“且听下回分解”。

现在讲回第一条,因为第一条跟我们的直接关联特别大。

还是要重申一句,请勿用道德来看待相关的现象。

现在的情况,大体上是,年纪越小的,越不讲亲情。比如我们以前老说一句话,这是对孩子说的,“不论你多大,你永远是我的儿,我永远是你的爸”,今天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已经,不存在了。这意味着什么呢?比如我女儿将来有经济收入了,我再像今天这样跟她说话,她会对我说:“与你何干?”

这是在讲父子、母女之间的亲情,那么兄弟姐妹呢?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如果我们今天,要让一个孩子,树立牢固的“身家国天下”观念,始终记得“所有人在一条船上”这个基本公理,教育成本高到几乎完成不了。

时代变了。

过去的一切,不复存在了,我们不可能 再现过去那种“父亲在田头干活,孩子去送饭”的场景,也不可能 再现“孔融让梨”的场景。

这一点,越是发达城市,表现得越是明显。亲情,不仅只是一层薄雾,反而被 一些“聪明人”利用,用来索取。

如今的我,就是光杆司令一个我,还引发了成堆的社会现象。比如为什么会有粉丝团这样的组织,并且有大量的粉丝明知是有人在借机捞钱,但她或他仍然要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渴望别人的关注?为什么有的父母给孩子下跪,孩子仍然摆出一副“我就是不学你能奈何得了我吗?”的面孔?

独,既孤独,亦独来独往。

一方面像独狼那样凶狠奸诈,一方面又像被 关在冰冷的小黑屋里般“寂寞空虚冷”。

实际上,我女儿的亲情意识、团体意识,跟她的同城同龄人相比要强得多,这是因为我一直很重视这方面的教育,但在许多年龄大的人来看,她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孩子。

大概可以简单的说,如今的娃,是成群的“白眼狼”。又由于00后的父母多为80后,80后本来就相对独(丁克家庭就是从80后开始的),或者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想得开”,故而实质上的弃养、准弃养是既成事实,这类似于“心理出轨”。这进一步导致教育教学遇阻,校园暴力也屡见不鲜——这既包括学生之间的冲突,也包括师生之间的冲突。

一言以蔽之,孩子受伤害是最大的,因为他们原本就是“社会最底层”。

这就让我们很头痛。目前来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基本上是束手无策的,或者说,听天由命。

另外就是“女拳”之所以愈演愈烈,也是这个缘故。女性原本就自觉是弱者——这是长久社会偏见所导致的——如今变成了女“独狼”,会比男性表现得更加出格。

所以我们今天来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由得感慨,中国古人是真有大智慧。就人类社会内部事务而言,“所有人在一条船上”,这是不证自明的公理,是道。连这个都不认,自然失道,自然寡助,自然倍感“压力山大”。

家园 试讨论(3)

最后 说一点关于“入侵对不对”的看法。

《天真的人类学家》之作者,严格的来说,他并没有融入本地多瓦悠人的社会,大概可以说是他一名有经验的人类学家,知道 如何跟原住民打交道,如此才能获得他需要的情报。电影《与狼共舞》和《阿凡达》各自的男主角,才是真正融入了土著社会。

然而这两部电影,跟人类社会所真正发生的事,或者说跟人类社会发生的“大事件”相去甚远:入侵,是群体、大规模入侵。正因为如此,这两部电影 中谈及的“道义”,实际上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它仅限于个体,完全不适用于群体大规模入侵。尤其《阿凡达》的结局,过于童话。

从某种角度来看,从早期“中原人”发展至今天的“中国人”,我们表面上看是反入侵,但实质上,也是一种入侵。

中式入侵和西式入侵,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中国人是精神中国人,早期的中原人其实也是精神中原人,西人更主张以地域、肤色来划分,换言之,他们比较“唯物”。

第二个区别是,西式入侵是“连根拔起”,他们入侵之后,是要尽最大可能抹掉原住民的一切文化,从精神到制度到器物,也就是说西式入侵是替换式入侵。比如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西方人得手,那么在中国,筷子将不复存在,这是因为生产筷子的企业会被 完全的挤出市场,那么一系列相关的生活方式,都会画上句号。

中式入侵则是兼容并蓄,表面上,历史上周边的夷族、蛮族似乎已经完全被 消灭了,然而实质上,它们“改头换面”的与中原文化融为一体,比如二胡、琵琶,原本都是“西洋”乐器。

我个人认为,西式入侵终究是要失败的。这其中有两个理由:第一、西式入侵有极大的风险,因这种入侵是替换式入侵,是不是完全有可能导致人类最终只有一种发展路线,最后 走进死胡同呢?

第二、中华文化“盘子大”,或者用学术语言来表达就是有足够的战略纵深,西方人吃不掉我们。

就好比一个人,如果他的知识面又广又深,你很难“吃掉”他,也就是你很难对他进行“洗脑”。

广度就不必多说了,这里对深度举一个例子:一般人接受了,“精神病患者如果有犯罪行为,那么他将被关进疯人院,而不是被 送进监狱”这一法律观念。问:这一法律观念有依据吗?

这个观念是没有公理依据的。

这就是一个非常有深度的话题。不下足够多的功夫,甚至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当我们讲中华文化树大根深时,就一定要问深在哪,如果回答不出来,那其实只能说是在瞎吹牛。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要研究易经、研究太极。或者是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中国没有宗教,西方有宗教,这二者真正的区别在哪?

有没有足够的深度,对人的影响颇大。比如就前面所提及的“精神病患者犯罪”问题,由于并没有公理依据,而我是知道 这一点的,并且我正好吃的这碗饭,可以想见,我一定是会有“保留意见”的,并且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最新进展,一旦在科学领域有重大进展,我就会采用得体的方式主张改革——必须考虑公众的接受能力。同理,如果我有足够的深度,而我恰好是陈世美,我就不会认为被 公主相中是一个机会,相反,我会看到这是一个“陷阱”。我最多只会在内心产生些许波澜,然后迅速地以一种“正大光明”的方式拒绝成为驸马。

家园 不同意在家里“毒打”

环境对于人有特定的作用,比如,公司就是毒打的,家庭就是庇护和支持的。如果把社会的功能给家庭做,不一定有效,还会有副作用。

家园 不同意可以讨论

我只能这么说,很多人(其实我并不敢说是多数人)养成的模式是:从来不问该不该干,而是专门研究别人会有多大的反应——所以有人将这种模式描述成“在悬崖的边缘疯狂试探”。

基于此,如果家庭保护过度,很有可能 刚进社会就被 KO了——这就不需要我解释社会的“毒打”有多狠了。

家园 毒打只是形容

上面说的是把家庭的功能交给社会。针对的只是传统家庭教育的缺失。打,不重要。怎么打才重要。

说实在的,只要是学习,或者说教育,就一定是反本能的——用一种本能对抗另一种本能,或者让非本能的成为本能。从理论上讲,注定要反人性,所以必然是「毒打」。也就是所谓规训——建立合理的认识和反馈机制。(当然这只是从某些学派的观点出发,比如把人性定义为生理性的本能冲动。)

提供支持和毒打是两件事情,不管是几人分担也是如此。公司有时也会提供支持(虽然现在似乎很少)。而且毒打显然只是初级教育阶段的事情。

胡侃几句,表达不好,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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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意识形态的问题,尤其是反抗性叙事经常将教育打造成一系列二元对立,结合国内现代教育的问题,这很容易得到认同,却不是现实。

家园 胡诌几句

单纯经济问题不足以解释。且不讨论改开以来的发展和部分地区的复苏,不如看看国外发展,尤其是国内一些人士特别喜欢的那些优越国家。人家那么自由,为什么还要结婚、还要生育、还要照顾老人呢?

以前讨论这个问题都是从文化角度讨论的,现在也还觉得文化是主要因素。这不是说经济问题不重要,而是经济问题充其量只是次要因素,只是决定行为的背景之一。(其实没有这个背景,类似的现实也已经出现了,比如历史上曾经被贬斥的蛮夷。)

就像最近一直说的,现代以来,出于某些意识形态的高歌猛进,原本具有多重意义的社会行为/关系被不断窄化成特定单一的形式。而且是出于意识形态所构建的理解,并非出自原来秩序体系的意识。这样一种情况之下,爱情就只是生理反应、婚姻就只是经济契约、生育就只是社会需要,和个人存在毫无关系,作为自由的阻碍,也将必然被抛弃。

但是对比其他地区的例子,明显可以看出来,国内的情况显然不是用这点可以解释的,因为往往更低级——纯粹的借口,或者更高级——纯粹的科学主义。这反映的与其说是经济发展的问题,不如说是精神缺失。应然的缺失,和对现实的遮蔽。

就像之前河友中文课的帖子,许多日常词汇/准则的意义,并不是意识形态可以简单涵盖的,因为它们几乎无法规定。它们所代表的是一种启明性的经验,赋予生活以意义。不仅仅是知晓,更是探索和行动。是待待无穷的现实。

而且从社科角度来看,主宰现代社会的个人式的应然,可能也不过是媒介影响作用的结果,与智识已经毫无关系。于是,似乎从哪个角度讲,都是文化问题。将“人”退缩成“物”的问题。将“礼法”退缩到“权力规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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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许多东西一再提及,却苍白无力,实际上是缺乏足够的解释来奠基。缺乏适合时代的具体形态。因为那就像教条和律令,怎么可能让人信服?就像当年理学诞生前的困境。有必要从理论上、从行动上得到充分发展。这也就是写得多的用途之一。不管怎么样,能够解释就行。就像中古佛教为什么具有别样的吸引力?其实和编号兄之前评判马克思的并无区别。现代自由主义,靠的理论上的丰富和充分的解释能力?或者说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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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问题可以反过来看,为什么当代精神如此衰败,还是有那么多人选择?因为是人都能明白,现实不仅仅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社会关系。换句话说,人一直有改变这个现实的潜力。

通宝推:mez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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