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第11章 杜勒斯卖身
到家时,许阿姨正和妈妈说话。尧尧扑到妈妈的怀里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妈妈嘴唇抖着,反反复复就一句:“儿子,儿子,你要想死妈妈嘛?我的儿子,.....”她生怕弟弟跑了似的紧紧抱着他,眼泪洒了弟弟一头一脸。我最怕听老人和孩子的哭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忍心让这些无力保护自己的人受委屈。那一刻,我心里真的非常非常痛恨爸爸,还有阿姨。
小鹏鹏搞不清状况,也张着嘴无比伤心地大嚎。许阿姨边抹眼泪边说:“这孩子,人家一家人团圆了,有你什么事儿啊?”我忙劝妈妈:“妈,您别哭了,要注意身体。”妈妈好不容易收住哭声,眼泪仍然辟里啪拉往下掉,手死死攥着尧尧,生怕他跑了似的。尧尧把头深深埋在妈妈怀里,双手抱着妈妈的腰。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杜叔叔敲敲门进来了:“我就说听见机灵鬼儿的声音了嘛,你可真的回来了?”以前厂子里人人都怕杜叔叔,偏偏弟弟喜欢和他玩。他说杜叔叔会讲好多故事,什么航天飞机啦、飞碟啦、鬼啦。他们俩特投缘。妈妈也渐渐跟着弟弟杜医生杜医生的,搞得爸爸很不高兴。杜叔叔说我弟弟特灵,是个“机灵鬼”。也只有尧尧缠着他时,杜叔叔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杜叔叔!”弟弟一看见自己的偶像又要哭。“哎,哎,我那儿可有最新航模阿。不过那是男子汉的玩艺儿。一捅就哭的小孩儿可不能玩。”弟弟一听忙擦眼泪说:“谁是小孩阿。我没哭。你上次还欠我一个舰模呢。”真是个孩子,一提到玩儿,什么都忘了。我们都笑了起来。
杜叔叔看了一眼还在擦眼泪的妈妈,说:“今天晚上就让尧尧睡我那儿吧。我也给他看看这两年我攒的航模舰模。尧尧现在太落后了。”“说谁呢?”尧尧又露出原来和杜叔叔没大没小的样子了。大家都笑了,尧尧抱着妈妈使劲晃:“妈,就让我今晚睡杜叔叔那儿吧。阿?”妈妈一边乐一边看我,弟弟一瞅又过来抱着我一通猛晃:“好姐姐,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只好点点头。许阿姨说:“这小子,杜医生说他个机灵鬼一点没错。是不是,鹏鹏?”小鹏鹏天真地说:“那我也要睡杜叔叔那里,我也要那个什么模。”接下来好一阵忙活,做饭、帮杜叔叔收拾屋子、给弟弟铺床。乱哄哄直闹到半夜总算老的小的都躺下睡了。这边妈妈脸上尤自带着笑意,那边弟弟怀里抱着航模。
忙完了,也半夜12点了。我正要回屋,杜叔叔招招手。我们一起走到单元门口,他悄悄问:“小何他们跟你联系了吗?”我一愣:“没有阿。”杜叔叔点点头说:“我今天上午比较闲,就照你说的路特意到汉唐酒家转了一圈。已经被公安局封了。我的一个病人说这些天警察正在扫黑,抓了很多人,拘留所里人都快挤不下了。小偷都不见了。”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最近你最好离这些人远点。小何人不错,可那天来接他的人看着都不象好人。”我低下头,崔子的手机已经没电了。那些人和那个血色翻腾的夜晚,更象是一场离奇的梦。我和那个世界似乎已经两两相忘了。“您放心,杜叔叔,我不会为了五万块钱挺而走险。我还有我妈和尧尧呢。”杜叔叔转过头去看着黑幽幽的夜色,点点头:“那就好。”
星期一回到学校,一上课就是当月小考。虽然周末翻了翻书,可是根本没有功夫细琢磨。连猜带蒙,有的地方干脆把证明过程写细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挣个同情分吧。交了卷完全没有以往考试后那种意定神闲的感觉,倒象是个蒙事儿的骗子。赶忙收慑心神注意听老师讲课。这个老师特别喜欢板书,而且是左手拿板擦,右手拿粉笔,边写边擦。见到每个公理、定理都象唐伯虎见了秋香一样,非得亲手推衍一番说尽种种妙处,然后再对着满黑板的推导自我陶醉一番。这时没有人和他共赏“佳人”,都是埋头苦抄。欣赏完毕板擦一举,后面的男生一片惨叫:“等等,还没完呢,别擦。”老师回头望向惨叫的方位,表情之哀怨宛若一个被打断表演的名角。
趁着大课间隙我跑到“水果王”身边,她的背包里除了书照例装满了各样小吃。
“莹莹,”我拍拍她的肩膀,“谢谢你。要不是你那些笔记,我今天就考砸了。”
“你全都答上来了?”
我点点头:“对不对就不知道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早知道就坐你旁边了。不过他们说这个老师抓作弊很准的。我想离你远点,诱惑也就小点。”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水果王”很聪明的,她只是不想对很多事认真罢了:“莹莹,我弟弟回来了。我得赶紧打份工。你知道什么工给钱多嘛?”
“上回不是跟你说了汉唐嘛?”
“那里,嘿,别提了。被公安局封了。”
“真的?难怪今天没看见小薇呢。她不会给抓进去了吧?”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大。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祖宗,轻点不会?”
她点点头,神色兴奋得不行,四处张望一下凑到我耳边说:“我是说,要是她进去了,咱们最迟到明天就会得到战报的,是不是?”
战报?你真以为你是S大狗崽队的?“莹莹,先说打工的事儿。”
“哦,对对对。他们好多人现在给人家当家教。每小时15块。你是理科状元,估计可以多要点。”
我赶紧心算了一下,就算我每小时20块,满打满算一个月才三千块。总是往学生家跑路上还得花时间:“不行不行,有没有来钱更快的。或者钱少点,工作时间短离我家近的?”
“这样的活谁不想要阿?” 是啊,看来只有抢银行,或者象小薇那样了。
“水果王”又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你怎么知道汉唐封了。你局子里有人?”
“对,有人。你过来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她迫不及待地把耳朵靠过来,“这人的名字叫封、条!”
我骑着自行车,把系里、校办和附近的公司、高级餐馆都大概转了一遍。情况和“水果王”说的差不多,最多可以给到两千左右,那已经是“长工”了,基本要没黑没白的干。有个餐馆经理问我愿不愿意当酒小姐,条件还不错。只是那个人的眼神象耕地似的在我身上一遍一遍上上下下扫,搞得我想吐,赶紧谢了他的好意逃了出来。
还观摩了一下家教市场。各校人马都打扮得俊男淑女似的,自行车前筐里插着牌子,上写我叫某某某,某校某专业某级,特长教龄什么的。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一到面前个个挺胸叠肚,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大方得体。我暗想,这儿要办上个相亲会应该不错。精华都在这儿了,歪瓜劣枣的没有,入场费10块。看来万不得已,我也得到这儿插草标自卖自身了。词儿得与众不同一点:XX年理科状元,晓天文知地理通六艺懂女红。哈哈!到时候肯定会引起围观,我再把我辩论队头把交椅的风采展示一下,估计就全都吓跑了。唯一剩下的一个肯定是愿意出大钱的。主意已定,回家找以前的奖状和高考成绩去。
刚进小区,就见我们楼前停着一辆崭新的奥迪。树底下杜叔叔和一个抽烟的人正说话。奇怪,杜叔叔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钱的病人?我没打搅他们,悄悄进了单元门。刚进楼道,就听见妈妈、尧尧还有许阿姨和小鹏鹏在水房嘻嘻哈哈又说又笑。进去一看,地上铺着报纸,上面堆了好大一堆烂乎乎的菜。“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阿?”我笑着问,这烂菜味道真难闻。“姐姐,快来看。”弟弟递过来洗菜盆,里面干干净净地躺着一小把嫩嫩的绿绿的蒜苗。“今天尧尧和你许阿姨去菜市场,看见有人卖蒜苗。旁边堆了一堆要扔的。尧尧眼尖,看见里面还有好的,知道你爱吃蒜苗,就和那人说了,一块钱巴大堆买回来了。”尧尧说:“许阿姨一半,咱们家一半。整整20斤呢。我们才收拾了一点就捡出这么多。姐姐,这回你可以吃个够了。”
那天晚上整个楼道里都是炒蒜苗的香味。就着蒜苗我填了3次饭,简直弯不下腰了。弟弟说:“姐姐,你要喜欢就多吃几口菜。为啥总是一口菜一口饭?不嫌撑阿?”我打着饱嗝说:“小孩子,别多嘴。”这时杜叔叔进来了,妈妈连忙招呼他坐下一起吃,说是特地给他留了一盘。杜叔叔摇摇手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小熠,吃完了到我屋一趟。我有个英文资料要你帮帮忙。”
吃完饭,妈妈也不让我刷碗,催着我快去看看杜叔叔那儿有什么事。我看着弟弟坐下开始写作业了,才来到杜叔叔家。敲门进去,挺意外地看见他在抽烟。我印象中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出什么事了嘛?神色上看不出来,有心事是一定的。杜叔叔递来一个信封,说:“打开看看。”我一看,里面全是钱,我数了数,大约八千块。“杜叔叔,”我紧张起来。“别害怕,”杜叔叔笑笑说,“这是正路子来的钱。是我预支的劳务费。”
原来今天下午来的那个人是市里一家高级医院的负责人,也是杜叔叔从前在野战医院的同事。现在患心血管疾病的人越来越多,做心脏手术的也越来越多。本市还没有这个技术,他们医院看着这份钱挣不着,就下狠心花几百万美金进口了一套设备。没想到连着出事,医院为了息事宁人都是底下给家属塞钱摆平了。这个负责人的地位眼看不保,想起了杜叔叔这位昔日的第一把刀。于是礼贤下士重金聘请。
“杜叔叔,”我犹豫着,杜叔叔一笑:“没事儿,我还能再干几年。这两天我看你急得里外转磨,估摸着又开始为钱发愁了吧?这钱就算我借给你和李尧那个臭小子的。没意见吧?”杜叔叔前后已经借了好几万块钱给我们了。他四十出头的人至今还是独身,住着一个不到12平米的房子。我想说点感激的话,又知道他不爱听。咬咬嘴唇我还是说:“杜叔叔,回头我给你打个借条。这笔钱我和尧尧一定会还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实在是太年轻太幼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好赚的钱那?医院交给杜叔叔的都是最难、风险最大、没有人敢做的手术。有的手术一作就是七、八个小时,杜叔叔下楼的时候都是被人搭着胳膊搀下来的。杜叔叔只算医院外聘医生,一旦出了事该赔偿该上法庭他自己负全责,医院没有任何责任。这样的手术,杜叔叔每周至少要作两个,每次一千块。
段老板在,估计没人会去动他.现在小段一玩儿完,手下的一帮兄弟,想找"大哥"报复的,还不得从祥子那里着手啊?他们可不知道祥子其实不知道大哥在哪里.再说,祥子就算不知道大哥现在在哪里,他也应该知道大哥应该在哪里.任何线索都不应该放弃嘛.
自从厂子关门以后,附近的小学也没落了。有妈妈以前的同事说情,弟弟没费什么劲就顺利转学了。他一回来就去找宝宝、小天那几个死党,每天一放学几个人又是玩打仗,又是换画片比谁都忙。妈妈的脸上也有了神采,整天跟在后面:“慢点,别跑,喝口水再出去”地一通嚷嚷。
有了那八千块钱垫底,我心里踏实多了。我找了一个废纸箱子,剪下16开大一块,细心贴上白纸。想了想,用粗水笔写上“XX年理科第一名 教授中小学各门功课”。放远处看看,又添上“服务热情,包教包会”,用彩笔在下边画了几朵小花。挺好,换上我的找工专用制服,和妈妈打个招呼,我就带着“卖身契”出门去了。
到了地方,已经有好几个学生站在那儿了。不知为什么,来的家长只有一两个。我找个既不中间又不太靠边的地方,有样学样地把自行车一支,竖起了牌子。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吆喝两声,没什么人,大家都这么站着,象比赛罚站似的。对面的女孩打量着我的牌子,扑哧笑了起来。这是一个长相文静有点瘦弱的女孩儿,她的眼睛和眉毛都细细的长长的,里面盈满笑意。
我赶紧看看牌子,有错别字吗?
“你就是李熠吧?”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清脆悦耳,“全市辩论赛时我在台下见过你。”
“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咱们是一届的吗?”我心里暗喜,总算有人打破冷战跟我对话了。
“是。我叫戴青,你就叫我小青吧。”我立刻喜欢上这个外表文弱性格爽朗的女孩。
一番交谈后,我知道了小青就在S大图书馆系。她父母是高工,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她这是体验生活来了。
“我中学时就给人家作家教了。”小青不无得意地说。
“那你看我这牌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包教包会几个字非把自己害死不可。”
“会吗?我给我弟弟和邻居的小孩讲东西,一般讲上一两遍他们就明白了呀?”
“哎哟,看来你是没遇到过笨的。那---”这时过来一个家长,小青赶紧打住。我们俩跟着别人,隔着街道挺胸抬头目光严肃,这是演什么戏呢?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
那个家长背着手,东看看西看看,在每个人的牌子面前都要立住,出声地念:“麦帅,计算机学院。特长:计算机,数学,物理。”看看那个瘦瘦的带着深度眼镜的男生,摇摇头。走到下一个人面前:“戴青.....”我和小青使劲儿忍住笑,这位是来菜场挑菜来了,萝卜茄子挨个儿翻。
终于轮到我了,我挺胸叠肚面带招牌式微笑。家长同志愣了愣神:“理科状元?你在哪儿上学?”“S大。”“不可能吧?咱们市的理科状元怎么也该上个清华北大什么的呀?”“志愿没报好。”我假装沉痛地点点头。那家长又打量了我一下:“包教包会?嗯,可惜我们那是男孩儿。你这么漂亮一个大姑娘,不合适!”我吃惊地张大了嘴,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漂亮大姑娘还是竞争劣势。小青在对面又笑上了。这位家长极威严地来来回回巡视了好几圈,又比较了一下几个人的价格,他还价到12块一小时管一顿饭,最后那个瘦瘦的麦帅咬咬牙答应了。两个人骑着车自行车一起走了。小青看看麦帅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麦帅在我们中学时号称电脑神童。就是偏科偏得太厉害了。”“你认识他?”“嗯。”小青点点头,“他们家特困难。听说他爸是一个登三轮车的。”
天色有点暗了,几个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收了牌子。收成太差呀,才卖出去一个人。小青说这很正常,她留下寝室号,让我有空去她们宿舍坐坐。我骑了车来到学校附近的市场。这里几条街上,靠街的门脸一家挨着一家都是小店,卖什么的都有,修鞋的、小杂货、卖报纸杂志的,档次都不高。隔几步就是一个衣服摊子,高高挑着样式不错质量一般的各式衣服。流行歌曲和女孩子长长的人造丝巾五颜六色地在风中飞舞。我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只有一扇门宽的小小的书摊前,凉棚下没有人。“水果王”说上次她在这儿以吐血价买到了几本专业书,她没舍得告诉别人。让我到这儿找顺子就行了。
我把自行车支好,在这个书摊上翻了翻,大部分是金庸、古龙的盗版书,还有什么第七个情妇一类印制粗劣的地摊货。最靠里面的地方,规规矩矩摆着几本计算机专业书。一本数据结构半旧不新,一本数字逻辑,居然还有一本英文影印的UNIX PROGRAMMING ENVIRONMENT。我抓起那本UNIX,这本书在图书馆只借到一次,看了两星期就还了。写的真好啊。降价时学校书店卖15块。我翻了翻,缺了几页,有人细心地把这几页复印了叠好夹在中间。只要不上10块,我就买了。
我左右看看:“有人吗?”我又冲着门里面问了一句:“有人没有?买书!”门里面地方窄小,暗得看不清。后院里一阵吵闹声,好象是一个妇女在叫骂:“哭什么哭?有人买东西,还不去?!”里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坐到凉棚下:“您要买什么书?”
看看他有点破烂的T恤衫,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这本UNIX多少钱?”
“黄皮英文的阿?8块。”他偏过脸去在袖子上擦擦脸,眼圈还是红的。
我递给他10块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找了我两块,小心地把那10元钱抹平,放在钞票里装进口袋。他身边还放着一个很旧的木头钱匣子,半开着口,里面零零碎碎地散落着整钱和零蹦儿。
我拿着书走了两步,还是回过头来。我蹲在书摊前,边假装翻书,边逗他说话:“这本数据结构多少钱?”
“9块。”
“数字逻辑呢?”
“4块钱。那个上面被人乱写乱画过了,不过还能看清。”
我翻开一看,真的,书上画了好多与或非门互相连接的逻辑图,我仔细看了看,是课后习题的答案。而且大部分好象是正确的。我笑着对他说:“这不是乱画,这是本宝书呢。”
他惊讶地抬起头,我指给他看:“这是画的电子逻辑图。是这里面所有习题的答案呢。”
“真的?”男孩儿把头凑过来,使劲看,“我不懂,以为谁没事瞎画呢。还画得这么难看。”
我把书递给他说:“一点都不难看,你赶紧在这儿加个条子,就说书内有全部习题的答案。20块,不还价。肯定有人买。”
“好家伙,20!”小男孩天真地笑了起来。
我心里好受了一些: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我说:“你就是顺子?”
“是。你怎么知道的?”我逗他说:“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没想到他一听,低下了头,我问:“怎么了?”
他只是坐在那里抹眼泪,再不开口。
哄孩子我是很拿手的,我四处一望,就去旁边的冷饮摊子上买了两份刨冰。上面红红地浇了果汁,还坐着一个诱人的小樱桃。“给你。”我递到他面前。他看看,摇摇头,继续低头在地上拿树棍乱划。“吃吧。我弟弟最爱吃这个。我要是吃两份,肚子非疼死不可。看,看,快化了。快接过去呀!”
到底是个孩子,几口好吃的下去就眉开眼笑了,巴唧巴唧染得嘴唇通红。这是我吃过的最痛快的一次刨冰。等他情绪稳定了,我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和他聊天儿。原来小顺子的爹妈都没了,只有亲姑姑肯收留他,就是在后面骂他的女人。姑姑一家也不宽裕,在这儿租了这个两米宽的小门脸卖点盗版书。姑姑一家挤在后院一间小平房里,顺子平时就睡在店里的书上。
“姐姐,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他这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看得出平时没人和他说话。“我天天睡在书上,慢慢地这些书就印在我脑袋里了。谁好谁不好,谁能挣钱谁不能挣钱,我一看就知道。”
我心想:这么点小孩儿也爱吹牛阿。吹吧,除了我没人肯听他的了。他的爹妈都不在了呀。我笑眯眯地说:“说说看,你有什么神奇功能?”
他一听更来神儿了:“您说能卖20的这本书,是你们学校学生扔在楼道里的。”
什么?我差点把这本书扔出去,不由自主地就想找地方洗手。
“嘿嘿,每到六月份,我都想办法溜进你们校园。在男生宿舍的楼道里转转。时常能捡到好书,特别是毕业生那层。唉,”他叹口气,“可惜我没有什么钱,有时候明明知道是大鱼,人家一本几毛钱或者论斤卖给我,我就是拿不出钱来。”
他转过脸,真诚地看着我说:“其实,我觉得我是在做好事。我去你们学校教材科和书店看过,他们的书太贵了。而且好多书就用一个学期,还好好的呢。几十块钱阿。”
他摇摇头,“所以要是有学生到我这儿来我就问他们有没有旧书卖。我要是有点钱,就挑那好的买下来。”
一个什么主意模模糊糊地在我脑袋里闪了闪,我问:“你怎么知道什么书好什么书不好?”
他得意地从上衣兜里拿出个小本本:“你看,我都记在这儿了。有人来买书我就问他们要什么,什么样的书。有时他们就会告诉我。有一些书是一阵一阵的兴,可是有些书呢,差不多每年都要。”
我接过他的本子翻了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操作系统某某著,某某出版社好,列了几种很流行的计算机语言,JAVA旁边打了个叉子,我指着这个叉子问:“这儿为什么打个叉?”
“哦,这书前两年特时新。可是有一位大哥来了以后跟我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夹那个什么-”
“夹瓦”
“哦,对了,夹瓦!让我别进了。我就说这书怎么卖的人越来越多。赶紧把手头的夹瓦书加一两块钱全卖了。好悬没有砸在手里。”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顺子,你多大了?”
“16,怎么了?”
“你出来几年了?”
“4年了。”
“顺子,别聊天了!好好看摊!”
顺子乖觉地答应了一声,给我端过来一个小板凳:“姐姐,你坐这儿。姑姑是嫌咱们把摊子挡住了。”
我依言坐下,心里有点疼惜这个父母双亡的孩子:“你姑姑的摊子到底摆的怎么样?”
顺子回头看了看门里,低声说:“快不行了。他们老是听别人的话,进一些根本卖不掉的书。或者别人进什么,卖得好了,他们也进。结果老是砸在手里。”
他又回头看看,凑过来说:“他们的书每个月赚的和我的书差不多。现在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姑姑说要回去呢。”
我看了看这间最靠边的小门脸:“这个店租金多少?”
“每个月500。水电自负。”
“那你姑姑他们租的房子呢?”
“一千。房东说8月份还要涨价。”他心事重重地低下头。
“那你怎么办?”
顺子又要哭了似的说:“我不知道。”
我站起来,看看这条街。其实这间小门脸的位置非常好,就在整个商店街的中央一侧,旁边就是十字路口。离附近的几个大专院校都近。要是能用顺子的价位盈利,对于附近一万多学生应该有很强的吸引力。现在就业压力大,学生们每个学期都尽量多选课,一门课一本书算下来就是很大一笔开销。何况有的小课3个月就结束了。
我心里迅速盘算一下,杜叔叔那里借了八千,临走时阿姨给了三千,上公共汽车时爸爸塞过来个存折里面有五千,我当家教每月应该可以弄一千。医院说了,为了和新建的市保健中心竞争可以返还一部分洗肾的费用。也就是说到10月底,我应该有五千左右的节余,与其坐吃山空,不如赌上一把。
我被自己的宏伟计划烧得浑身发热,尽量压低声音说:“顺子,你想不想当老板?”
跟着黑道一路花......
怎么没找到老夏的镜头啊?
麦帅姓麦很自然,可小青为什么姓戴啊?我这个师傅都不知道......
写快点哈,大哥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了……
戴青=带上小青一起玩
我和顺子最大的共同点是都想钱想得要发疯。我只是想钱,顺子比我还多一样,他特别想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书。他姑姑心疼电钱,天一黑市场一收就关了店门,反正也没有什么顾客。顺子就早早帮着洗菜做饭,和姑姑一家吃了。再把碗刷了桌子收拾好,然后一头倒在他盗版书堆的大床上开始装睡。开始的时候,他姑姑还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这两天感冒身上有点乏。姑姑也就不问了。等到她姑姑一家关上自己小屋的门劈里扒拉算帐,顺子就偷偷遛到市场尽头背街一家“肥肥烤猪”的小店和我秘密接头。
“肥肥烤猪”的老板叫刘胖子,人如其名,又高又胖。第一次按照顺子给的地址找到这里时,一进门逼仄昏暗的店里突然走出这么个大肉塔似的人物,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顺子见着他总是亲热地叫“刘叔”。刘胖子也总是佛爷似的笑着,扑塌扑塌地摇着扇子说:“顺儿来了?后面的,给上个大个儿的一号串。”喊完这嗓子也不管初夏夜凉,敞著怀露著跨栏背心,横坐在门前的条凳上扑塌扑塌扇着扇子。
一会儿功夫厨房送上来一个老大的羊肉串,比好多一块钱的都大,上面肥的还特别多,点缀著孜然、辣椒、芝麻和我说不出的香料,香味沿着鼻子往脑袋里钻。我虽然在学校吃过晚饭还常常馋的暗暗流口水。身边进进出出好多是附近高校的男生,有的两只手密密麻麻攥着几十个肉串在啃。店里站不下就站到房檐下,或者干脆边走边吃的。隔着大街对面好象也是家卖烤肉串的,门前放着一个烤羊肉的箱子,夥计带着清真白帽子闲闲地在扇炭火。和这边的摩肩接踵比起来,有些凄凉的味道。
顺子接过羊肉串也不说话,饿狼似的埋头猛咬狠嚼,几口就消灭干净了。刘胖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顺子吃完抹抹嘴:“真香!”刘胖子得意地笑:“那是,这天下哪有比肉还香的东西?”“不是,”顺子抹干净嘴对著刘胖子崇拜地说,“是刘叔做得好。我跟着姑姑河南、山西去过好多地方,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烤羊肉串。您都放什么了?”
“嘿嘿,”刘胖子使劲扇两下扇子,“小毛孩子,有口福还不知足阿。这哪能告诉你呢?”顺子一点也不生气,反正每次他们爷俩都这么逗闷子。“不过我跟你说阿,”今天刘胖子破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卖关子,“卖什么东西你自己先要喜欢。我天生爱吃肉,我就卖这个肉。我自己店里的肉首先要我自己吃着香才行。”他用扇子悄悄指指对面,“你看那活计,自家的肉自己都不爱吃,为啥?因为他的肉不行,他的味道更不行。”他坐直身子志得意满地说:“所以呀,顺子,哦,还有你带来的这个丫头,我告诉你,别看这烤羊肉串小,才两毛钱一个。这学问阿,大了去了!”
顺子象刚刚聆听了诺贝尔奖得主的发言,满脸都是敬仰:“刘叔,您说得太对了!我姑夫进书总亏,就是因为他不爱书。我都跟他说了,让他没事儿睡觉时头底下也枕本书。他跟我瞪眼。他那枕头底下就枕袜子,说是早上起来好找。刘叔,您说说,多聪明的人让那味道天天熏着,熏上几十年脑子也不行了,是不?”
“你这臭小子阿,瞧不出来,哈哈哈”刘胖子笑得捧着肚子直哎哟。我笑得浑身发抖。总算擦下眼泪笑够了,我暗暗扯了把顺子,两人就辞了刘胖子,来到一个光线黯淡的小房。房子门口挂着牌子:裁缝。里面住着母女二人,都是在这里接活缝衣服的。我们掀门帘进去的时候,女儿团团正比着纸样裁衣服,团团妈就在昏黄的灯光下眯着眼睛锁扣眼。看见我们进来团团甜甜一笑,白白嫩嫩的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顺子哥来了?”
团团母女是顺子的老乡,平时没少帮他缝缝补补。顺子在这里和在自己家一样自在,顺手就帮着收拾归置东西。团团妈说:“顺子,你和你朋友该商量啥事就商量啥事。要不然就和团团你们三人玩,别帮着我收拾了。”团团妈用力眯缝着眼睛想看清我的模样,因为长期在昏暗的灯光下工作,她的视力下降得和个半瞎子差不多了。
我和顺子抓紧交换各自打听琢磨出来的信息。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堆小条:“顺子,这是往年我们学校各个系秋季开的课和常用的书目。”为了这些信息,我差点没把腿跑断。“哎哟,这可是好东西。”顺子赶忙接过去,一张一张翻着看,还从兜里翻出一个新华字典,边看边查。“顺子,”趁着他看的功夫我说,“这么一个系一个系地打听。太费事不说,万一有什么变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这附近好几座高校,光凭咱们俩也跑不回来阿。”“是啊,”顺子抬起头说,“咱们要是知道这些老师想什么就好了。最好这些老师都是咱们的人,咱让他用哪本书他就用哪本书。”买通所有的老师?我摇摇头,这个投入太大,为了几本旧书也不值得。“这不成,老师都清高着呢。”“那学生呢?要是每个学校每个系都有咱们的卧底,”顺子两眼放光,“就跟那007似的,一个电话,咱们的导弹就过来了。”我一拍手跳了起来:“对阿顺子,咱们给钱!一个系来它一个卧底。先给个基本费。要是信息准确就多给点。”
我的声音太大了,把团团妈吓得一哆嗦。顺子忙拉着我坐下来,我们俩一阵嘀嘀咕咕,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由我到各校去发展“业务员”,每人提供情报后先给10块劳务费,等到开学以后根据书的销售情况和他们 提供情报的质量,再给50-100块不等。他们如果帮我们把同学介绍到我们这儿来,就给他们分一部分利润。“业务员”是我给起的名字,卧底太难听了,虽然顺子很喜欢。他还说只要我们的书够多够好,可以用书来支付“业务员”的工资。“光给书不给钱,这行吗?”我没有底。顺子嘿嘿笑着说:“姐姐你等着瞧。”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有了书单,下面就是把旧书收上来了。有一些学校门卫森严跟阎王殿似的,好在对于别的大学来串门的学生倒是和颜悦色。我把校徽给了顺子一个,又把我们班男生中和我关系最好的“老票”的名字、学号、宿舍号,以及我们系主任、系里几位老师的名字给他写了下来。老票从高中就和我一个班,大家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回头跟他打个招呼,应该没有问题。
顺子接过我白底红字的校徽,用手摸了又摸,舍不得放下。我说:“顺子,你能不能梳个偏分,戴个平光眼镜,再留点小胡子什么的。你现在看着顶多15岁,怎么看也不象大学生。”他说:“行!我要不要把头发也烫得卷卷的,象那个炸弹头。我看好多男生都是那样。”团团在旁边再也忍不住了,格格格地笑着说:“那你晚上千万别来我家,吓死人了!”大家哄堂大笑。
顺子摸着自己的头发说:“团团,我的头发又长了,回头麻烦你给我剪剪行吗?”“那有什么不行?”团团低头边裁衣服边回答。顺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胡撸胡撸脑袋:“姐姐,咱们这书店总得有个名儿吧,你说叫什么好呢?”这倒难住我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叫什么好呢?“叫前进书店吧,看了咱的书一定能进步!”顺子满怀豪情地说,惹来团团母女又一通笑。他不在乎,一会儿功夫蹦出来好几个,连团团也跟着出了几个名字。不是重名者众就是意思不好,或者太俗。“叫不借斋,怎么样?”我灵机一动,“人家都说书非借不能读也。咱们是卖书,当然不能借给他。而且咱们的书便宜,他买得起,自然不用借了。”“这个意思好。”团团说。顺子也乐得直拍大腿:“这个名字牛气。不借,嘿嘿,我就是不借斋的主人了。”
名字一定下来,跑执照、造牌子、找房东租房子全都提到日程上来了。好在顺子已经替我打听了七七八八,歪歪扭扭写在一张小纸上。我把这纸装进书包,顿了顿说:“顺子,你还不到18岁,当不了法人代表。你能行吗?”“要不我弄个假身份证?”“不行,我们要是将来作大了,这就成了你一辈子的把柄了。”我们当时都天真地认定凭我们两个一定能作大,至少成为这高校区附近的旧书大王。所以我的话让顺子陷入了沉思。“顺子,别担心。我去问问法律系的人,这个店有你一半。”顺子好长时间低着头,再抬起来时满眼是泪:“姐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实在是太想有个自己的书店了。您看,”说着,他从裤腰里摸出一打仔细捆好的钱,“我把钱都拿来了。我要把这些钱都变成书。”他拿袖子一抹眼泪说,“姐姐,我相信你。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把这个孤儿4年积攒下的钱还给他:“先用我的。不够了,再用你的。”我用手背迅速抹去眼角渗出的泪说:“你估计最开始我们需要多少钱?”“租房至少要一次付半年的,差不多三千块。我估摸着九月份开学要想有足够的书把学生们吸引过来,怎么也得五千到一万本书吧。要是从应届毕业生那里按斤买,咱们又有书单,五千块吧。”和我想得差不多。也就是说这一下要把我和顺子的钱全部压上去了。我们俩个都是输不起的人。九月份开学到学校开课后两周内,要是不能把这八千块钱赚回来,我们无论如何撑不到春季了。那时候,我和这个孤儿将怎么办?
我闭一下眼,把这个输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输?我李熠从没输过也绝不会输!我睁开眼笑着对顺子说:“为了赶上六月这波黄花鱼,看来咱们有的忙了。”
从团团家出来,已经是半夜。冷风一吹人变得异常清醒。天空异常晴朗繁星密布,顺子望着天空说:“姐姐,等咱们发财了,我就买上一屋子书。我要用最好最贵的书堆一张大床,我就天天睡在上面。有一天醒来,我就是这世上最有学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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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着头皮砸开山子哥家的门,他听了情况揉着眼睛披上衣服出来:“小熠,这黑灯瞎火的你让我哪儿给你找车去呀?”“山子哥,”我有点急了,“我是真没办法了。你帮帮忙,帮帮忙呀!”山子哥身子靠着树,上眼皮下眼皮一个劲儿打架,突然他一拍大腿,吓了我一跳:“有了,我有个战友叫三星。现在是他们单位的小货司机。这人心眼特好,爱交朋友。咱们找他去。”我一听,立刻振奋了,山子哥又颓丧下来,“就是他家嫂子太厉害。上次我们俩喝酒我不小心把他灌醉了,嫂子让我站墙角足足训了一个钟点。说我这种损友以后不准上她家的门,否则她剁了我的狗腿。”我使劲推着山子哥往前走:“哎呀,那都是气话。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担心狗的腿呢?”
到了三星家,又是咣咣咣砸门。我心里很愧疚,为了我这小本生意要麻烦这么多人。终于出来一个和山子哥年龄相仿、身材高大的年青人:“哦,山子阿。我梦里以为是物业管理的呢,想着这个月不都来收过三回钱了吗。”屋里有女人问是谁,三星扭头回答:“是山子,找我有急事。”“什么事急成这样?让他走!”“你住嘴,没你什么事,好好休息!”屋里女人不知道嘟囔什么,声音越来越含糊,又睡着了。我和山子哥脸上陪着尴尬的笑容,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三星说:“这忙咱得帮。你们等会儿,我拿了车钥匙就走。”
回到车间,顺子和喜欢还在睡呢,两个嘴张得鲶鱼似的。三星看着摇摇头:“唉,这么点孩子。太不容易了。”说着就双手各抓了好几个塑料袋往三菱轻型货车上装。山子哥把外套一脱也干开了。我想了想,没有叫醒顺子和喜欢。将来吧,会有我报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