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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洪大全案始末 (一)百年疑案的由来 -- num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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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洪大全案始末(六) 钦差大臣作伪的手法和动机

以上我们以提出反证的方式否定“洪大泉供”出自太平天国“谋主”“天德王洪大全”的说法,下面来考查赛尚阿伪造“洪大泉供”的证据,即进一步指出其伪造“洪大泉供”的方法。

(一)根据掳获的太平天国文献编造口供

前文提到《洪大泉供》说“二月十六日,是我们的历书三月初一的日子”,上节已经考明此叙述与天历实际日序有一日之差。此一日之差,是如何来的呢?

首先,赛尚阿曾奏言,“弁兵捡回逆书一本,居然妄称正朔”,这说明他是看过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历书的。

其次,我们注意到,天历“三月初一”是丁酉日,而阴历“二月十六日”也是丁酉日,由此不难推知,赛尚阿以为天历的干支和阴历的干支是一样的,以为阴历的丁酉日在天历中也是丁酉日,而又从掳获的历书中查到这一年天历的丁酉日是三月初一,于是伪造出这样的供词,借以显示俘虏对太平天国情况的了解。但他却不知道,天历的干支与阴历的干支是差了一天了,阴历丁酉日不是天历的丁酉日,而是天历的戊戌日,也就是相当于天历三月初二了。

由此看见,赛尚阿用阴历干支对照天历干支,推算天历日期,却因为不了解天历的干支而弄错了一日。如果口述人真是太平天国的重要任务,他如果根本不了解天历与阴历的对照,则根本不可能说出“二月十六日,是我们的历书三月初一的日子”这样的话来,而他如果了解天历与阴历的对照,便不会不知阴历的干支与天历不同,只有自以为知情,实际却一知半解的伪造者才会弄出这样的错误。所以这一日之差,正是赛尚阿弄巧成拙,留下了自己作伪的证据。

另一个赛尚阿根据掳获文件编造供词的例子是“天德王”名号的由来。现在流传的文件中有数份1850-1851年间天地会会众以“天德”为年号发布的告示,其中有的还是假托太平天国名义发布的,由此可以推知,赛尚阿是从“天德”年号伪造出了“天德王”的名号来。但是,“天德”名号实系各支天地会用来号召民众所共用的名号,会众常常假托“天德皇帝”为本会最高领导人,但实际并无其人。该名号的使用可以上溯到康熙年间,而在所谓“天德王洪大全”被捕处死后,各地天地会系统的起义中仍不时出现“天德”名号,如1853年厦门小刀会起义的告示便提到“奉大明天德皇帝旨”,倘若“天德”果真是指所谓的“洪大全”,在他死后哪里还有一个“天德皇帝”呢?

除了上面两个比较明显的例子,赛尚阿根据掳获文件编造供词还有许多蛛丝马迹可寻。如他早先曾经奏报“伪军师杨秀清编贴伪示,编造妖言,逼胁愚民”,可见曾经看过太平天国以杨秀清名义发布的布告,而且误以为太平天国的重要文书出自杨秀清之手,所以供词中会有“编有天历,是杨秀清造的”的不实之词。又据赛尚阿早时的奏报,曾提及获得太平天国“逆书”及“伪衣”,这就为其叙述太平天国宗教言论及衣冠提供了依据。

(二)根据俘虏供词编造

《洪大泉供》中有些内容与先前赛尚阿奏中提到的俘虏供词颇类,因此俘虏供词很可能是作伪的又一根据。如半年前的俘虏供词称“太平王坐轿进城”,《洪大泉供》则变成了“我同洪秀全于初七日坐轿进城”等等。其中比较突出的是根据《白长清供单》编造供词的情况。

白长清是湖南乡勇,后来参加了太平天国,太平天国派他去打探清军消息而被俘。《白长清供单》是他受审问时的供词,其中提到太平天国主要领导人的姓名,籍贯,爵位与《洪大泉供》如出一辙,其中提到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等人的籍贯,秦日纲,胡以晃,曾四,赖汉英,曾玉秀,罗大纲等人的封职,除曾四,曾玉秀不可考外,其他全部存在相同的错误。我们很难想象这些错误的重合全部来自于巧合,因此不得不怀疑《洪大泉供》的相关内容与《白长清供》间存在抄袭关系。

那么,是白长清根据了《洪大泉供》来作供呢,还是《洪大泉供》抄袭白长清的供词呢?这已经是常识问题了。白长清作为太平军俘虏,他可能在审问中讲真话,也可能故意用谎言欺骗审问者,但是,他毫无必要根据另一个被俘者的供词翻版作为自己的口供。何况白长清只是区区一个“乡勇”出身的太平军士兵,他哪有机会看到赛尚阿上给咸丰的《洪大泉》供?

还有两个问题,一是白长清被捕是在什么时间?是《洪大泉供》出台之前还是之后?白长清被俘的时间地点供单中没有写,但是可以大致推断出来。因为供单中提到冯云山的爵位,必是永安封王以后的事,而又提到冯云山的年貌,说明在冯云山战死以前----因为清统治者讯问太平天国领导人的年貌是为了俘获他们,如果冯云山已经战死,就没有必要再问年貌。这样就可以估计出《白长清供》的出台时间是1852年5月冯云山在全州战死以前。这就是说,《白长清供》出台时间大约在1852年2-4月,而赛尚阿上《洪大全供》的时间大约是1852年4月,因此,在时间上是可能的。另一个问题是,赛尚阿是否见到过《白长清供》?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赛尚阿是钦差大臣,受命督师广西“剿贼”军务,无论白长清在何时何地被捕,他的供词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送交赛尚阿过目。因此,赛尚阿有充分的条件根据《白长清供》来伪造《洪大泉供》。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洪大泉供》中有几处和《白长清供》不同之处,探究其不同的原因,也有助于揭穿赛尚阿的作伪手法。现例举如下:

(1)东南西北王的职衔

《粤匪杂录》之《白长清供》对四人头衔记载是东王,西王,南王,北王,伦敦不列颠博物院的《白长清供》记为镇东王,镇西王,镇南王,建化王。《洪大泉供》则作左辅正军师东王,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前导副军师南王,后护又护军师北王,与太平天国实际职衔吻合。前文提到赛尚阿曾获有天历,而各王职衔均见于天历,因此赛尚阿有以依据对《白长清供》的错误假以纠正。

(2)石达开的职衔

《永安封王诏》中明确写出,“又褒封达胞为翼王,羽翼天朝”,证明石达开的封王与其余四王是在同时,而天历中石达开的职衔也是“左军主将翼王”,然而《洪大泉供》中石达开的职衔却是“天官丞相右翼王”,这显然是来自于《白长清供》的“丞相右翼公”。赛尚阿一方面见到太平天国文书中石达开的职衔是“翼王”,一方面又见《白长清供》说秦日纲是“丞相左翼公”,又知道太平天国丞相有“天官”“地官”之封,于是将“丞相右翼公”改为“丞相右翼王”,前加“天官”,又将秦日纲职衔前加“地官”,以使其对称。这就是“天官丞相右翼王”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号的来由。它再一次暴露了赛尚阿以《白长清供》为依据编造供词的伎俩。

(3)胡以晃的姓名

《白长清供》作“胡以晓”,但赛尚阿过去的奏章中早已提到过胡以晃其人,故得以改正。

(4)朱锡锟的姓名官职

《洪大泉供》记石达开,秦日纲,胡以晃,罗大纲这些重要领导人的官职都沿用《白长清供》的错误,何以朱锡锟三等人物的官职记载错误却得以矫正呢?我们都知道,太平天国在永安期间曾破获过一起重大的间谍案,即赛尚阿派朱八,周锡能图谋行刺太平天国领导人和献永安城。这个朱八,是朱锡锟的叔父,而在他们的计划中,有一项便是用爵禄拉拢朱锡锟叛变。因此,赛尚阿是知道朱锡锟的情况的,故得改正《白长清供》中的相关错误。

(三)根据侦查探知的消息

除了根据太平天国文书的资料外,赛尚阿打探到的消息也是伪造供词的依据。如咸丰二年三月咸丰谕军机大臣时提到“永安窜匪亦有前赴梧州之信”,故《洪大全供》中说想会合“梧州会内的人”等。

以上我们从正面考查《洪大泉供》的来由,追溯供词的“娘家”,进一步抓住了赛尚阿伪造《洪大泉供》的证据。

旁证方面,就清朝文献言,上文已提到献俘之时咸丰谕旨,廷臣奏章,文章纪事,都说洪大全“原非首要”“凭空构架”,就太平天国文献言,迄今发现的文献中从未提及此人,如《永安封王诏》中并无“天德王”其人,《李秀成自述》叙起义领导人时也没有提“洪大全”,就天地会文献言,在所谓“洪大全”被处死后,“天德”年号,“天德皇帝”名号仍然在文告中出现,就外国文献而言,1853年英国领事密迪乐访问太平天国后记有太平天国人否认有“天德王洪大全”之事。凡此种种,都证明“天德王洪大全”及所谓供词都是赛尚阿一手编造出来的弥天大谎。

赛尚阿为什么要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呢?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永安围城期间,咸丰一再谕令趁太平军被困之际将其“全数歼灭,或追剿尽净”,并申明,如果抓不到“首逆”,“之杀余贼以塞责,朕唯知将赛尚阿重惩不贷”“若再稍有挫折,朕必惟汝是问!”结果呢?永安围城劳师糜饷,以数倍于太平军的兵力竟被太平军突围而走,别说没抓住“首逆”,连一个重要将领都没抓住,反而在追击时打了个大败仗,死了四五千官兵,四个总兵大员。这样的惨败,叫赛尚阿如何向咸丰交代?陈坛揭穿其作伪时指出“于无可如何之时,不得不张皇装点,藉壮国威,并以稍掩己过”,道出了赛尚阿制造“天德王洪大泉”一案的动机。

不过,这个案子不是赛尚阿一个人犯下的,他还有一个重要从犯,也是更直接的作伪人。他不只帮赛尚阿作伪,还在后来一再利用其他著作为赛尚阿圆谎,混淆视听,至使洪大泉一案越来越复杂。关于这个一点,我们下节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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