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经》中的植物 -- 桥上

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高亨先生注：枢，木名，榆树的一种，又名刺榆，似榆，有刺。栲，木名，皮厚数寸，叶如栎树，木质坚硬，可做车的辐条等。杻，木名，可做车辋、弓干等。漆，漆树。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51）《唐风山有枢》）

据高亨先生的解题：“这首诗是贵族作品，作者劝告贵族们活一天就享乐一天，不要吝惜财物；否则，你死后，财物就被别人占有了。”

诗中作为“兴”，在每章的开头提到了三对树，后面两对前面已经说到过，我们这里只说第一对：“枢”与“榆”。

如高亨先生所注，其实“枢”也是某种“榆”。《诗经》中唱到“榆”的还有：

东门之枌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高亨先生注：枌，木名，榆之一种，皮色白，所以又名白榆。栩（xǔ许），柞木。子仲之子，子仲氏的女儿。穀，善也。穀旦，即吉日。市，市场。（《潜夫论浮侈》引市作女，比今本《毛诗》更好。）。鬷（zōng宗），一种锅。迈，远行。带着锅走，以便在路上做饭。荍（qiáo桥），草名，花淡紫红色，少叶，又名锦葵。握，一把。椒，即花椒，味香。巫者用椒供神。此句言女巫以椒赠送人。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77）《陈风东门之枌》）

这《诗》唱到一个贵族女儿变成了女巫，于是走入江湖，在各处舞蹈。舞蹈之处往往在树下，第一种树就是“枌”。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

高亨先生注：防，借为枋，木名，或说即檀树，或说即白榆树。邛（qióng穷），土丘。旨，味美也。苕（tiáo条），草名，豆类，可以生吃，又名苕饶。防，借为枋，《说文》：“枋，木也，可作车。”《庄子逍遥游》：“我决起而飞，抢榆枋。”《释文》：“枋，李云，檀也。”奚侗说：“榆枋即榆枌。枌，白榆。”（《庄子补注》）邛，毛传：“邛，丘也。”按邛是土丘的通名。旧儒认为邛是丘名，是错误的。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63）《陈风防有鹊巢》）

榆树是非常常见的树，所谓：“满园植葵藿，绕屋树桑榆。”（唐-储光羲《田家杂兴八首之二》），所谓：“落日下桑榆，秋风歇杨柳。”（唐-马怀素《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酒字》），连庄老先生都说起过：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庄子逍遥游》）

而且榆树古时常用为社树，有诗为证：

山雪厚三尺，社榆粗十围。（唐-卢纶《寄赠畅当山居》）

竹皮聚寒径，枌社落霜丛。（唐-李百药《谒汉高庙》）

枌榆恩赏洽，桑梓旧情恭。（唐-张说《奉和圣制过晋阳宫应制》）

我们还都知道，陕北有一个地方叫榆林，榆林应该是得名于“榆谿塞”，史念海先生在讨论历史上的森林时曾提到：“论秦汉时的森林不应忘记一提榆谿塞，所谓榆谿塞乃是种植榆树，形同一道边塞。榆谿塞的培植始于战国末年，是循当时长城栽种的。战国末年的秦长城东端是于今内蒙古托克托县黄河右岸的十二连城，西南行，越秃尾河上游，过今榆林、横山诸县北，再缘横山山脉之上西去。西汉时这条榆谿塞再经配置扩散，散布于准格尔旗及神木、榆林诸县之北。这是当时长城附近复有一条绿色长城，但其纵横宽广却远超过于长城之上。”（史念海 《河山集》 二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253）《历史时期黄河中游的森林二、秦汉魏晋北朝时代的森林》）

不仅如此，古人甚至在天上也给榆树留了个位置，命名了一颗“天榆”星。《玉函山房辑佚书春秋纬运斗枢》：“玉衡星散为鸡，……为榆，为菖蒲。”据说现在山西的榆次就是因为“天榆”星“次（逗留）”于与当地相应的天上而被命名为榆次的。诗人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题材：

月弓宵而空桂，则蚀屡金波；星箭夕而奔榆，则妖飞玉弩。（唐高宗《大唐纪功颂》）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汉《乐府古辞相和歌辞瑟调曲陇西行》）：

天下生白榆，白榆直上连天根。（唐-皎然《寓兴》）：

君不见沉沉海底生珊瑚，历历天上种白榆。（唐-白居易《涧底松－念寒俊也》）：

不过在地面上，榆树可远不止“白榆”一种（此处及以下对于植物的简介主要摘自《中国植物志》）。

首先是有一个榆科（ULMACEAE），全世界共16属，我国产8属。

这八属中有两个属中显然都是“榆”：榆属（Ulmus L.）和刺榆属（Hemiptelea Planch.）。

榆科下面我国还有另外六个属：糙叶树属（Aphananthe Planch.）、朴属（Celtis L.）、白颜树属（Gironniera Gaudich.）、青檀属（Pteroceltis Maxim.）、山黄麻属（Trema Lour.）、榉属（Zelkova Spach）。

其中朴属、白颜树属、山黄麻属的植物都没有人称之为“榆”。

青檀属和糙叶树属前面已经提到过（《木25 伐檀、晨风：檀、六駮（下）》）：这两属中的几种可能被古人看作是“檀”，还可能是或被称为“梓榆”的“六駮”。

而榉属中的那些种则往往也被称为“榆”，下面是对榆科（Ulmaceae）榉属（Zelkova）两个较常见种的简介（下面所附的相应图片大多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Zelkova serrata (Thunb.) Makino——榉树（名医别录），又称：光叶榉（中国树木分类学），鸡油树（经济植物手册），光光榆（秦岭），马柳光树（陕西略阳）。

——产辽宁（大连）、陕西（秦岭）、甘肃（秦岭）、山东、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福建、台湾、河南、湖北、湖南和广东。生于河谷、溪边疏林中，海拔500-1900米。在华东地区常有栽培，在湿润肥沃土壤长势良好。

榉树皮和叶供药用。据《名医别录》记载：“榉树皮煎服之夏日作饮去热。”《嘉佑补注本草》云：“榉树皮味苦无毒，下水气，止热痢，安胎主妊娠人腹痛。”又云：“叶冷无毒，治肿烂恶疮。”：

Zelkova schneideriana Hand.——大叶榉树（中国树木分类学），又称：血榉（江苏扬州），鸡油树、黄栀榆（浙江），大叶榆（浙江湖州），“训”（藏语音，西藏察隅）。

——产陕西南部、甘肃南部、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福建、河南南部、湖北、湖南、广东、广西、四川东南部、贵州、云南和西藏东南部。常生于溪间水旁或山坡土层较厚的疏林中，海拔200-1100米，在云南和西藏可达1800-2800米。华东和中南地区有栽培。

木材致密坚硬，纹理美观，不易伸缩与反挠，耐腐力强，其老树材常带红色，故有“血榉”之称，为供造船、桥梁、车辆、家具、器械等用的上等木材；树皮含纤维46％，可供制人造棉、绳索和造纸原料：

在榆科之外还有些以“榆”称的植物，有些多少和榆树有些相像，但有些则看上去和榆树完全不沾边。下面是其中较常见的三种：

桦木科（Betulaceae）桦木属（Betula）的Betula chinensis Maxim.——坚桦（河北习见树木图说），又称杵榆（河北）。其原变种为Betula chinensis Maxim. var. chinensis——坚桦。

——产于黑龙江、辽宁、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甘肃。生于海拔150-3500米的山坡、山脊、石山坡及沟谷等的林中。

木质坚重，为北方较坚硬的木材之一，供制车轴及杵槌之用。树皮煎汁可染色：

桦木科（Betulaceae）鹅耳枥属（Carpinus）的Carpinus cordata Bl.——千金榆（中国树木分类学）。其原变种为Carpinus cordata Bl. var. cordata——千金榆。

——产于东北、华北、河南、陕西、甘肃。生于海拔500-2500米的较湿润、肥沃的阴山坡或山谷杂木林中：

蔷薇科（Rosaceae）地榆属（Sanguisorba）的Sanguisorba officinalis L.——地榆（本草经），又称：黄爪香、玉札、山枣子。其原变种为S. officinalis L. var. officinalis——地榆。

——产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河北、山西、陕西、甘肃、青海、新疆、山东、河南、江西、江苏、浙江、安徽、湖南、湖北、广西、四川、贵州、云南、西藏。生草原、草甸、山坡草地、灌丛中、疏林下，海拔30-3000米。

本种根为止血要药及治疗烧伤、烫伤，此外有些地区用来提制栲胶，嫩叶可食，又作代茶饮：

• 木25 伐檀、晨风：檀、六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