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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17:百里视——念德不怠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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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7附:郑殽之战9/13

《文二年传》:

秦伯犹用孟明。孟明增修国政,重施于民。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德,不可当也。《诗》曰:‘毋(wú)念尔祖,聿(yù)修厥德。’孟明念之矣。念德不怠,其可敌乎?”((p 0521)(06020104))(049)

我的粗译:

但回去以后秦伯(秦穆公)仍然坚持任用孟明(百里视),孟明则不断改进施政,给“民”带来好处。于是晋国的中军佐赵成子(赵衰)就对他们的大夫说:“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德,不可当也。《诗》曰:‘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孟明念之矣。念德不怠,其可敌乎?(要是秦军再打过来,我们一定得躲着他们。他们因为害怕了就广施恩惠,这很难对付。《诗》里说:“想起了祖先,就再施恩惠。”,孟明算是想起来了。总想着施恩惠的人,能容易对付吗?)”。

一些补充:

增修国政,重施于民”正与“念德不怠”照应,这大概就是百里孟明(百里视)的长处吧,联系后面的“遂霸西戎,用孟明也”,或者孟明在招徕戎人、“教民稼穑”方面有他的独到之处。

杨伯峻先生注“毋念尔祖,聿修厥德”曰:

《诗?大雅?文王》句。今《诗》作“无念尔祖”,无、毋同。杜《注》:“毋念,念也。”毋与聿俱发声词,无义。言念其祖考而修其德也。

《诗?大雅?文王之什?文王?六章》: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69))

杨伯峻先生注“念德不怠,其可敌乎”曰:

其作岂用。杜《注》:“为明年秦人伐晋《传》。”推杜预之意,谓“秦伯犹用孟明”等六十四字,自成一《传》。然以文义论之,似当与彭衙之役连为一《传》,探后言之,并为下年王官之役张本。

“秦”——“雍”推测位置为:东经107.39,北纬34.50(雍,凤翔南。有遗址,不规则长方形城,3480╳3130,1000万平方米,春秋早期至战国早期)。

“晋”——“绛”——“故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文二年经》:

冬,晋人、宋人、陈人、郑人伐秦。((p 0519)(06020007))(049)

《文二年传》:

冬,晋-先且居、宋-公子成、陈-辕选、郑-公子归生伐秦,取汪及彭衙而还。以报彭衙之役。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也,谓之崇德。((p 0526)(06020601))(049)

我的粗译:

这年冬天,晋国的中军元帅先且居、宋国的卿公子成、陈国的卿辕选、郑国的卿公子归生率兵进攻秦国,攻占了“汪”和“彭衙”,然后收兵。这是要报复彭衙之役。《春秋经》没写上这些卿的“名”,是因为和他们对阵的是秦穆公,这是对秦国的尊重,就是说要褒扬能广施恩惠的人。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冬,晋-先且居、宋-公子成、陈-辕选、郑-公子归生伐秦”曰:

宋-公子成,据文七年《传》杜《注》,为宋庄公之子。陈-辕选,《读本》云,辕涛塗之后,或然。郑-公子归生,字子家,或云灵公之弟。

杨伯峻先生注“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也,谓之崇德”曰:

晋-先且居为晋中军帅,公子成等亦皆各国之卿,而《经》书“晋人、宋人、陈人、郑人”,故云“卿不书”。虽自僖公以前,外大夫之侵伐,例称“人”称“师”,皆不书名。但自践土以来,晋元帅率诸国之卿伐国,以此役为始。而明年阳处父伐楚,《经》书其名,则此役先且居等亦宜书名。

襄八年晋侯会诸侯之大夫于邢丘,《传》云“大夫不书,尊晋侯也”,与此义例有相同处。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汪”(杨注:汪当近彭衙,《方舆纪要》谓白水县有汪城,一曰汪在澄城县。白水与澄城两县相邻,今均属陕西省,《晋世家》云,“后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与《传》相反,恐误。),推测位置为:东经109.63,北纬35.24(今白水县-雷牙乡-西方城村南)。

“彭衙”推测位置为:东经109.66,北纬35.39(白水县-纵目乡-南彭衙村)。

《文三年经》:

秦人伐晋。((p 0528)(06030003))(049)

《文三年传》:

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p 0529)(06030401))(049)

君子是以知“秦穆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fán白蒿)?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p 0530)(06030402))(049)

我的粗译:

又过了一年,我们的文公三年(公元前六二四年,周襄王二十九年,晋襄公四年,宋成公十三年,齐昭公九年,陈共公八年,蔡庄公二十二年,秦穆公三十六年,郑穆公四年),秦伯(秦穆公)亲自率兵进攻晋国,秦军渡过黄河,先烧掉了渡河用的船只,然后攻下“王官”和“郊”,晋人都躲在城堡中不出来。于是秦军向南从茅津再渡一次黄河,前往“殽”那里,收敛埋葬殽之战中死去秦军的尸骨,立了标识,然后收兵。

此后秦国成为西戎的霸主,这都是任用孟明(百里视)的结果。

贵族们从这里了解到,“秦穆(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公孙枝)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秦穆作为国君,选拔人才没有遗漏,与人合作能坚持到底;孟明作为臣下,坚持不懈,知道戒惧;子桑忠心耿耿,而且能了解人,能推荐好人。《诗》里说:“去哪采白蒿,水沟和水泡,在哪用白蒿,公侯要告庙。”,秦穆就是这样的。又说:“日夜不松懈,只为那一人忙。”,孟明就是这样的。还有:“传下好谋略,保佑子和孙。”,子桑就是这样的。)”。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济河焚舟”曰:

犹如项羽-鉅鹿之战,沈舟破釜,示必死之决心。

杨伯峻先生注“封殽尸而还”曰:

杜《注》解封为“埋藏之”,《秦本纪?集解》引贾逵说解为“封识之”,刘文淇《疏证》引朱骏声云:“殽败在僖三十三年四月,封尸在文三年五月,阅三载之久,岂尚有可以埋藏之尸?惟表识其地而已。贾是,杜非。”朱说是也。《秦本纪》云:“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殽之役。晋人皆城守不敢出。于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秦本纪》谓“大败晋人”,与《传》异。《传》言“晋人不出”,则未尝交战可知。

杨伯峻先生注“遂霸西戎”曰:

《秦本纪》云:“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杨伯峻先生注“举人之周也”曰:

杜《注》:“周,备也,不偏以一恶弃其善。”《秦本纪》:“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

杨伯峻先生注“与人之壹也”曰:

杜《注》:“壹,无二心。”盖指其信任专一,数败而仍用之。

杨伯峻先生注“能惧思也”曰:

惧思即上年赵衰语“惧而增德”,“毋念尔祖,聿修厥德”之义。谓既败而惧,惧而思,思而修德也。

杨伯峻先生注“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曰:

杜?注?谓子桑为举孟明之人。然据《吕氏春秋?慎人篇》及《韩非子?说林上》,子桑为举百里奚之人,孟明乃百里奚之子,章炳麟《读》谓“一举而得贤二世,故此《传》亦以孟明成功归于子桑。”

杨伯峻先生注“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曰:

于以,于何也,谓在何处。说详杨树达先生《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诗于以采蘩解》。

诗为《召南?采蘩》句。隐三年《传》云:“《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此引诗亦与彼意近,谓秦穆能以忠信待人,故人能为其用也。

《诗?召南?采蘩?首章》: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17))

杨伯峻先生注“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曰:

《诗?大雅?烝民》句。本意以一人指周宣王,此则借以指秦穆公。

《诗?大雅?荡之什?烝民?四章》:

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54))

杨伯峻先生注“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曰:

《诗?大雅?文王有声》句。诒,遗也,遗其子孙以谋略也。燕,安也;翼,辅也,佐也,谓安而辅佐其子孙也。《后汉书?班彪传》引此诗,以得贤辅佐为遗子孙谋之事,与引此诗,谓子桑能举百里奚父子为秦穆之辅,两意相合。说本陈奂《毛诗传疏》。

《诗?大雅?文王之什?文王有声?卒章——八章》:

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97))

杨伯峻先生于此段之末注云:

《秦本纪》且引《秦誓》,《传》所无。

《秦本纪》:

[缪公]乃誓于军曰:“嗟士卒!听无哗,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发番番,则无所过。”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后世以记余过。

“济河”处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0.6,北纬35.6(龙门渡)。

“王官”(杨注:王官,据成十三年《吕相绝秦书》“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王官当近涑水,即《水经?涑水注》所谓“涑水又西迳王官城北”者是也。当在今山西省-闻喜县西。),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1.04,北纬35.19(王范乡)。

“郊”(杨注:《《秦本纪》作“取王官及鄗”,郊与鄗古音同,字可通假,然亦可见司马迁以郊为地名,其地当近王官,与宣十二年《传》“晋师在敖、鄗之间”、哀四年《传》“齐-国夏伐晋取鄗”两鄗俱异。阎若璩《四书释地又续》谓郊为远郊、近郊之郊,与昭二十三年晋人围郊,郊为周郊;定十二年卫伐曹,克郊,郊为曹郊;哀十一年及齐师战于郊,郊为鲁郊,诸郊字同,则读“取王官”为句,秦兵伐取王官也。又谓“及郊”为句,秦兵至于晋都绛城之郊野也。然此次秦兵伐晋,先自西渡河而东,取王官,再自北而南,于茅津渡河。若取王官后至于晋郊,则自北而南以前,先须自南而东北行百数十里,然后又转而南,恐非当时行军之宜,故不取。王官,据成十三年《吕相绝秦书》“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王官当近涑水,即《水经?涑水注》所谓“涑水又西迳王官城北”者是也。当在今山西省-闻喜县西。或以陕西省-澄城县之王官当之,误。),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1.2,北纬35.2(王官附近)。

“茅津”(杨注:茅津即今山西省-平陆县之茅津渡,亦曰大阳渡者是。对岸为河南-陕县,渡河而东,即至殽山。),推测位置为:东经111.21,北纬34.80(茅津渡)。

“殽”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北纬34.72(“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函谷关遗址东)。

下面是秦伯伐晋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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