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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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四,圣诞前夕的奥尔巴尼1

查尔斯.谢罗德以及科德尔.里根特意搭乘长途车来到麦库姆听取了摩西案件的庭审,目送着着自己的朋友被关进了监狱,然后两人就回到了位于佐治亚州奥尔巴尼的新岗位。自从他们自己在10月中旬的麦库姆背负的刑事指控遭到撤销之后,他们就一直努力想要在奥尔巴尼市周边的佐治亚州西南地区复制密西西比州的登记项目。这片地区物产丰富,包括棉花、山核桃与花生。他们来到奥尔巴尼时除了满腔热情之外什么都没带,晚上过夜都只能在汽车后座上或别人家的门廊里勉强凑合。在密西西比待了一个夏天之后,两人认为奥尔巴尼无非就是略微大一点的麦库姆,至于附近的特勒尔县则像阿米特县一样是一片暴力横行且被人遗忘的种植园。

谢罗德从亚特兰大的南部区域市政局那里知道了C.W.金(C. W. King)的名字。C.W.金是奥尔巴尼的一位富裕黑人与自由派政治路线支持者,也是一户大家族的一家之长,总共生了七个儿子,全都接受了高等教育,其中有几个儿子还留过学。金家最大的儿子克莱农正是1958年被强行贴上精神病标签的教授,因为此人居然疯狂到要申请就读于密西西比大学。金家最小的儿子普雷斯顿是澳大利亚南威尔士大学的哲学教授。剩下的五个儿子当中有两个留在奥尔巴尼,成为了上层年轻黑人群体当中的坚定支柱。斯莱特.金(Slater King)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建筑商,也是房地产经纪人。C.B.金是亚特兰大佐治亚州三位黑人律师之一(正是他从密西西比州惠特菲尔德精神病院将大哥救了出来)。C.B.金的胡须修剪得很整齐,穿着定制西装,满口都是抑扬顿挫的多音节单词。然而尽管他做派十足,但却依然只能为女佣、手艺人或者醉汉打官司。当地的白人律师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性情古怪的C.W.金将谢罗德和里根安顿在了自家的一间空房间里面。这两位年轻的非学委义工看上去有些毛糙,并不太像政治领袖。里根只有十八岁,是纳什维尔的高中生。詹姆斯.劳森说他年纪太小,不适合参与非暴力运动工作。忿忿不平的里根不请自来地强行参与了纳什维尔的好几场游行示威。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一开始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非暴力运动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他与自由乘车者们一起被密闭卡车连夜转送进了帕尔希曼监狱,亲眼见到狱守如何凶残殴打两名来自芝加哥的和平主义白人青年,电击鞭笞无所不用其极。这时他才真正认识到了这场运动究竟多么严肃。即便如此惨烈的场景依然未能让里根产生丝毫畏惧,但是非学委内部的大部分学长们都还拿他当小孩子,认为他有点热情过剩。

谢罗德是非学委当中唯一能容忍里根的资深成员。就好像非学委对于里根不太放心一样,奥尔巴尼的金家人同样认为谢罗德也是个优点缺点都很突出的年轻人。他身上总是散发着既危险又天真的气质。 还是青少年的时候他就曾经宣布自己打算只身前往弗吉尼亚州彼得斯堡向当地的白人亲戚介绍自己,惊恐的黑人亲戚们赶紧扼杀了这个打破禁忌的念头。他第一次参加过跨种族交流团体后惊讶地表示自己刚刚才知道白人并非无所不知。谢罗德的身上同时存在着许多相反的极端特质,他似乎既羞涩又火爆,既懒惰又积极,既能衣冠楚楚,也会混迹街头。刚刚来到奥尔巴尼的最初几天,谢罗德与里根一直在黑人高中的操场上打篮球,有人问问题就回答一下。里根很快就成了同龄人眼中的明星,他讲了自由乘车者的故事,让很多听众都感到非常兴奋。打了一周篮球之后,有十几位学生积极表态想要参加在教堂举行的会面。大家都明白,知果他们不能理解非暴力抵抗如何直接源自《圣经》,就不能明白静坐运动与自由乘车的全部意义。

谢罗德将最初几次集会安排在了室外。接下来他锁定了位于中学附近步行距离之内的教堂,然后亮出自己的布道人身份,从而获取教堂牧师的帮助。示罗浸信会的H.C.博伊德牧师(H. C. Boyd)同意让谢罗德使用教堂里的一个房间举行非暴力主义讲座。博伊德参加了最初几次集会,听到谢罗德宣讲《圣经》中关于兄弟情谊与正义的篇章段落。后来博伊德觉得自己被骗了,因为谢罗德一直在强调基督教美德以及改善奥尔巴尼的社会环境,对于监狱与抗议却只是一笔带过。不过博伊德又安慰自己,谢罗德正在做一件包括自己在内的奥尔巴尼牧师全都做不到的事情——吸引大批年轻人每周来教堂两三次,甚至是四次。

第一位强烈反对谢罗德和里根的奥尔巴尼黑人领袖是当地协进会青年理事会的成年监督人汤姆.查特蒙(Tom Chatmon)。查特蒙是摩豪斯毕业生,刚过而立之年就在商业领域崭露头角,通过经销化妆品赚得了好几桶金。此外他还嗜赌戒性,挥霍掉了相当一部分财富。查特蒙的身上散发着赌徒特有的幽默,是奥尔巴尼黑人企业界受广受欢迎的人物。用白人们的话来说,目前他在协进会里面的地位相当于担任了国际青年商会主席——通向高级领导岗位的垫脚石。作为与奥尔巴尼年轻人联系最紧密的成年人,查特蒙早就感到这两个来自异地的局外人分流了青年理事会最优秀成员的办事热情。于是他发动守势,声称这两个非学委义工可能是共产党。

即便是奥尔巴尼最大胆最不安分的黑人领导人都因为查特蒙的担忧而深感不安。声名显赫的标准俱乐部当中的有些成员建议干脆把谢罗德和里根赶出奥尔巴尼,或者按照C.B.金告诉谢罗德的那样,“发表意见让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可能会导致社区分裂。”“奥尔巴尼某位杰出黑人”给亚特兰大协进会地区总部打了“一通紧急电话”,警告两个年轻的非学委活动分子想要引诱当地青年参与自杀式示威活动。三位协进会官员马上冲到奥尔巴尼试图维持复纪律。

11月1日是美国政府州际商务委员会新颁布的废止种族隔离条例的生效日。随着这一天的临近,查特蒙发现想要拦住打算在当天前往小径长途车站白人候车室试试水的青年理事会成员越来越困难了。查特蒙并不否认自由乘车者们为了争取这一条例而承受过的痛苦必定远远高于奥尔巴尼的年轻人为了践行这一条例而将要承受的痛苦,此外他也全心相信正义与联邦法律都支持黑人在车站受到平等对待的权利。然而他依然受到各种制约。如果查特蒙在协进会内部寻求支持,很可能被拒绝,而且几乎肯定会遭受屈服于非学委路线的谴责;如果他在未获支持的情况下一意孤行,肯定难免在等级分明的协进会内部遭受责难;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青年理事会就会跟着谢罗德走向公共汽车站,查特蒙则会被人视为懦弱胆小的协进会的傀儡。尽管不情愿,查特蒙还是就1 1月1日的长途车站“测试”事宜与谢罗德进行了协商谈判。青年理事会的高中生成员将会参与“测试”,但并不是以协进会的名义,而且还要尽量避免被捕。谢罗德离开奥尔巴尼前往密西西比旁听摩西案审判之前,双方通过秘密商谈敲定了这次试水的具体安排。

这则消息渗透了种族分界线界限,传到了当权者耳中。奥尔巴尼市长阿萨.凯利(Asa Kelley)在10月30日召集了一次奥尔巴尼市委员会特别会议。在此次非公开会议上,警长劳瑞.普里切特(Laurie Pritchett)报告说城市里“即将发生某种示威游行”。普里切特是一位退役橄榄球运动员,身材粗壮,嘴里总是叼着雪茄。尽管乍一看去只是个信奉蛮力的无脑莽夫,但是实际上普里切特却是一位心思缜密走一步看三步的警务人才。很早之前他就预感到奥尔巴尼早晚也会遭遇种族危机,并且仔细研究了自由乘车运动期间阿拉巴马州当局的表现。在他看来,阿拉巴马州当局的最严重失策在于听任暴力的发生,因为暴力会引来公众关注并且迫使州政府不得不接受来自联邦政府的干涉。 于是他开始培训自己手下的警察如何在不使用警棍或枪械的情况下践行种族隔离法律。普里切特在市委员会会议上宣布,自己明确指示手下人不能根据种族隔离法律逮捕任何人,因为这样做在法律层面上站不住脚。警方只能依据维护公共秩序的法律来维持种族隔离。他已经让奥尔巴尼的所有警察部队“在可能发生的紧张事件期间”进入警戒状态,一切休假安排全部取消。委员会很感谢他做出如此细致的安排。

11月1日早上,科德尔.里根和查尔斯.谢罗德来到了小径长途汽车站,决心要让奥尔巴尼成为当天参与测试的十几个南方城市之一,承接自由乘车运动的势头。平等大会的戈登.凯利向七个州的七百多位志愿者下达了指示。为奥尔巴尼制定的计划是钳形攻势:谢罗德与里根作为乘客测试小径长途车站的内部公共设施,查特蒙的青年理事会学生团队则在车站里与他们碰头,随后来到车站外围测试外部设施。然而谢罗德和里根走进白人候车室时却连一名学生都没看见,只有六七个绷着面孔的奥尔巴尼警察在候车室里恭候他们。这番景象如同一桶冰水浇在了两位义工头上。他们快步走出车站,发现外面的黑人全都人心惶惶,因为有人警告说车站里面可能会发生殴打甚至屠杀事件。两个人花了一整天才鼓舞了青年理事会成员的精神。当天下午九名青年理事会成员鼓起勇气来到了小径车站。谢罗德和里根等在外面,而学生们则走进了白人候车厅。警察让学生们离开,于是就顺从地退了出来。

尽管根据自由乘车运动的标准这场示威很不值一提,谢罗德还是报告说“自从这一刻起种族隔离死了。”“孩子们”敢于冲撞劳瑞.普里切特的消息在奥尔巴尼黑人社区口口相传。除了当地最保守的协进会领导人之外所有人都认为,如果要为警方违反州际商务委员会新条例的测试案例打下基础,那就必须有人在车站被捕。谢罗德鼓吹着劳森的主题:就算最高法院的法令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堆积起来,可是如果奥尔巴尼的黑人在警察面前主动退缩,在自己身上主动实行种族隔离,那么这些法令就毫无意义。高中学生成群结队涌入谢罗德组织的会议,还拉来了长辈亲戚。大学生来了,几名布道人来了,甚至一两名学校老师也来了。每周六谢罗德与里根也会主持选民登记工作室,不过全城上下对于长途车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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