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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读史有感(休谟和波普尔) -- texasredne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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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读史有感(休谟和波普尔)

    读史有感(休谟和波普尔)

    有时候,人必须得读一点历史,才能弄清楚现在人们在讲什么。

    就像波普尔,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历史上的经验主义,就很难理解波普尔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一般来说,我恨那些像经验主义那样的哲学名词,天知道我为此吃了多少苦头。于是就认为那是有些人故弄玄虚,类似土匪的黑话,说不出几个主义,那一定是冒牌货,推出去毙了,就进不了那些所谓的精英圈子。

    相反的,如果开口就是主义,闭口就是就是什么形而上学,尽管都是一些扯淡,那还是有知识,是自己人。据说行行都是这样。

    于是很久以前我就下定决心,我将来如果要来写点东西,一定离那些哲学名词远一点。那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循环,如果你弄不懂那些名词,就弄不懂那些所谓的哲学家在谈什么;如果你弄懂了所有那些名词,那就是一个大牛,也用不着去读那些哲学家在谈什么了,其逻辑结果就理所当然是,读哲学书不知有什么用。

    当然后者只是一个理想状况,估计没有三百年的不吃不喝,是做不到的。

    “经验主义(Empiricism)又作经验论,通常指相信对现代科学方法,认为理论应建立于对于事物的观察,而不是直觉或迷信。意即通过实验研究而后进行理论推导优于单纯的逻辑推理。

    与经验主义相对的是欧洲的理性主义。代表人物是笛卡尔,根据理性主义的说法,哲学应经由思考和演绎推理而得出结论。经验主义的代表人物有亚里斯多德、托马斯阿奎纳、托马斯霍布斯、弗兰西斯培根、约翰洛克、乔治贝克莱和大卫休谟。”(维基百科)

    我的说法马上得到了证实,从这个词条能知道什么是经验主义吗?恐怕不能。读了第一段,你原来不懂的,现在也不会明白多少。第二段就更不好办了,它的意思似乎是你得把那些人弄懂,三百年来了。

    我没有三百岁,那些书基本都没有读。经验主义又是一个被用泛滥了的字,过去毛泽东就用经验主义来批周恩来,邓小平,那个经验主义是政治斗争,与哲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在很多地方,特别在网上,吵得一塌糊涂,追根寻源往往是因为对某些概念各自的理解不同,你说你的,他听他的。

    看来只能坚持我的原则,不谈那些主义为妙。

    休谟肯定是一个极重要的哲学家,要弄懂他必须知道历史背景,就是他的话是针对什么而来的,他主要是反对那种认为哲学,科学主要得靠直觉,思考和演绎推理,他认为经验如果不是更重要,也是同等重要。

    用今天的话来说,有点类似于“要实事求是”或则是摸着石头过河。

    我只想谈他对因果关系的那一套说法,是其哲学的核心,对科学的影响极大,没有办法不认真对待。

    “因为甲,结果乙”,意思只是甲和乙事实上经常相连,并不是说它们之间有某种必然的关连。“除一向永远相连在一起的某些对象的概念而外,我们别无原因和结果的概念。……我们无法洞察这种连结的理由。”

    “各对象间并没有发现得到的一体关连;我们所以能够从一个对象的出现推论另一个对象会被经验到,除根据作用在想像力上的习惯而外,也没根据其它任何原理。”在我们看来的各对象间的必然关连,其实只是那些对象的诸观念之间的关连,休谟多次反复了这个主张;心是由习惯决定的,“予我以必然性观念的,正是这种印象,也即是这种决定。”使我们产生“因为甲,结果乙”这个信念的各事例的反复,并没赋予该对象什么新东西,但是在心中造成观念的联合;因而“必然性不是存在于对象中而是存在于心中的东西。”《西方哲学史》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看到了闪电就肯定有雷声,这之间也许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因为你从来没有发现例外,就认为他们有因果关系。

    记得在文革中批判休谟,说他否认因果关系。但我不认为他有任何否定因果关系的企图,这是理解他的关键。他只是叫我们对因果关系持有一些怀疑的态度,事情不是那么绝对,因果关系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绝对。你没有洗碗,太太对你发脾气,真正的原因恐怕你永远不会知道,可能是你没有对她的新衣服表示赞赏,也许她也不知道,只想发脾气,而你自然是最好的对象。

    没有一个理智清醒的人会否认因果关系。人被杀了,一定有杀人犯,如果没有了因果关系,警察就会失业,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地乱了套,人人都不需要负责任了吗。

    如果没有了因果关系,休谟还写书干什么?反正那是没有用的,别人的观念不会因此而改变,简直说,什么事都没有做的价值。

    他的意思有一层是说:因果关系和逻辑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比如说:人都有脑袋,某某是一个人,他必定有脑袋,这是逻辑关系;你一放手,东西就要落地,这是因果关系。

    这两种关系经常被人混为一谈。

    这个问题实际上可以有另一种说法:在我们的印象,观念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

    在上帝存在的时候,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上帝创造了万物,也包括语言和逻辑,词语和观念背后自然是上帝。一旦没有了上帝,这就成为了一个大问题,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如果没有,好像科学,哲学这一类东西基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了;如果有,是什么?怎么能找到一个正确的方法确定,如果没有了这种方法,说有又有多大的意思呢。

    可见没有了上帝,有麻烦的绝非仅仅只有教堂和牧师。

    有人可能不赞成我的说法,说我怎么会把思想上的东西和现实混淆呢?或则说:我不会把思想上的逻辑和来自经验的因果关系混在一起,我不至于这么蠢。

    遗憾的是,我们过去这样做,现在也这样做,将来肯定还会这样做,这并不是蠢。

    我还是不谈主义,比如说,天堂,地狱,英雄,共产主义这都是词语或思想上的东西,你不可能有经验;据某些伤心人说,爱情也是如此。当然你可能说,我早就不信那些东西了,而且我也伤透了心。但我还可以往下说:理想,信仰也不可能来自经验。如果需要,可以无休止的说下去,许许多多重要,而认为是不可缺的的东西,都不是经验的产物。

    我当然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英雄或则共产主义不可信,理想是个好东西,许多人就是靠它而创造成就的;只是说,它们不是经验的东西。至少我从来没有和那种英雄有过接触,我所知道的英雄都是听来的或者看书来的,说到底是言语,莫非是我运气不好?

    这种说法并非没有好处,你的理想只是你思想上的东西,别人不可能经验到,所以有人说三道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用不着跳起来。

    言语和真实世界的关系,由于人是用语言思考和交流的,也可以说思想和现实的关系,是哲学的一个中心问题,从柏拉图到维特根斯坦,都在试图回答。

    这个问题,今天人们还在争论,至今无解。

    如果只是这样,那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休谟走得远得多,确实是在质疑因果关系,起码认为我们不可能理解因果关系,我们有的只不过是经验。

    下面来看休谟对因果关系的质疑有多少合理性,有多大的价值,以及有哪些我们感到无法接受。

    叫人万分遗憾的是,休谟虽然不知道后来的科学会怎样发展,但他的观点却有相当的合理性。

    拿伽利略那个著名的实验来说,在比萨斜塔上他一放手,铁球就要下落,最后着地。用科学的观点来看,铁球下落是结果,万有引力是原因,这不就完了吗。

    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为什么会有引力,它是如何作用的,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万有引力是所谓长程弱力,我们对它了解是最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理解就不充分,凭什么说就不会有反常?

    根据量子力学中的隧道效应,那铁球是有可能首先往上飞,然后再着地。当然,发生的概率极小,从宇宙诞生起可能就没有发生过,但并不为零。

    这是科学中无法解决的困境,在我们不知道那个最后的因果关系之前,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休谟在这一点上完全正确。

    那么休谟这种说法有意义吗?

    当然有,而且有很大的意义。批判性的哲学,或则说找茬子哲学永远有意义,真正有意义的哲学只能是休谟这种批判性的哲学。

    这是哲学中的一种不对称,想有所建树的哲学总是被后人非议,只有找茬子的哲学能长存,也许哲学就是干这个的。

    人要是不质疑,不找茬子,又怎么能够往前走呢。

    像中国现在的所谓哲学家,一天到晚唱赞歌,就像别人所说,那不是做哲学,而是弄政治。

    在历史上牛顿力学曾被人认为是最后的真理,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把它用于所有的方面。许许多多从事科学的人,包括爱因斯坦,都是从休谟这一类哲学家那里汲取营养,才能继续把科学向前推动,才有了量子力学,相对论。

    甚至像休谟对因果关系这样质疑都叫人难以接受,科学就是研究因果关系,就是要找到原因。如果人们不认为相连的事物有因果关系,就不会有什么科学。

    这里我用罗素对休谟几段评论,我想不出更好的话了。

    “休谟的哲学对也好、错也好,代表着十八世纪重理精神的破产。他如同洛克,初着手时怀有这个意图:明理性、重经验,什么也不轻信,却追求由经验和观察能得到的不拘任何知识。但是因为他具有比洛克的智力优越的智力,作分析时有较大的敏锐性,而容纳心安理得的矛盾的度量比较小,所以他得出了从经验和观察什么也不能知晓这个倒霉的结论。”

    “他把洛克和贝克莱的经验主义哲学发展到了它的逻辑终局,由于把这种哲学作得自相一致,使它成了难以相信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代表着一条死胡同:沿他的方向,不可能再往前进。自从他著书以来,反驳他一向是形而上学家中间的一种时兴消遣。在我来说,我觉得他们的反驳没有一点是足以让人信服的;然而,我还是不得不希望能够发现比休谟的体系怀疑主义品味较差的什么体系才好。”

    简单的说:休谟的说法是一个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的怪物。

    “很明显,他初着手时有一个信念:科学方法出真理、全部真理,而且只出真理;然而到末了却坚信因为我们一无所知,所谓信念决不是合理的东西。”

    这真是一个自我否定的绝妙实例。罗素这些话写得极好,原因恐怕是他有切身体会,他也同样抱着类似的信念,最后同样也是不得不否定自己。

    但是科学可不能自我否定,它也没有。因此人们必须找到一个办法从休谟的困境中逃出来,不然就叫人对所谓哲学的意义产生不可避免的怀疑。

    这样二百年以后,就有了波普尔。

    “科学理论和人类所掌握到的一切知识,都不过是推测和假想,人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掺入了想象力和创造性,好让问题能在一定的历史、文化框架中得到 解答。人们只能依靠仅有的数据来树立这一科学理论,然而,此外又不可能有足够多的实验数据,能证明一条科学理论绝对无误。(例如,人们在检测100万头绵 羊后得出“绵羊是白色的”这一理论,然而检测之外,只要有一只黑色的绵羊存在,即可证明前面的理论错误。谁又能无穷无止地检测绵羊,以证明“绵羊是白色的 ”理论的绝对无误呢?)这一“可错性”原则所推演出的“真伪不对称性”(真不能被证明,只有伪可以被证明),是波普尔哲学思想的核心。”

    简单的一句话,科学是用来否定的,而不是肯定的。

    这肯定是很有道理的。我们拿物理史的一个著名实验,伽利略在比萨斜塔所做的来说。

    记得小时候看科普,说伽利略这个实验证明了惯性定律,即: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状态的原因,而不是维持运动状态的原因。

    后来看了一些科学史,才知道这种说法根本是错的。这个实验具有极重要的意义,可以说是物理史上的第一实验,但它的意义在于:

    第一,物理必须依赖于实验,不能靠推理和宗教;

    第二,它否认了那种运动必须要有力维持的的观念,尽管这更能证明上帝的存在。

    所以说,它的意义是否定,而不是肯定。

    实际上,由于大小铁球具有相同的从引力得到的加速度,同时从静止开始运动,落地的时间就只能由空气阻力而定,大铁球则有更大的空气阻力。所以,伽利略如果有精度非常高的实验手段,就会发现小球会先落地,而不是同时落地。

    从根本上说,我们不可能证明惯性定律,因为地球上找不到一个没有摩擦的地方。

    从更根本的说:我们不能证明任何物理定理,因为任何测量都有误差。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否定了经典力学的时空观才能具有伟大的意义,达尔文的意义也是否定了物种不变。

    所以说,革命性的科学理论不是证明了什么,而是否定了旧的理论,教我们用一种以过去完全不同的观念来看待旧的事实。

    新的的理论也会变成旧的,总有一天也会被否定,这就是科学。

    科学具有否定的意义肯定不是波普尔的发现,波普尔只是把否定的意义推到了唯一,可以说把休谟观点发展到了一个极端,科学是用来否定因果关系,只有否定才有价值。

    那么波普尔的说法我们又能信服多少呢?

    至少有两点叫人不能满意。

    当然,科学只有在不断否定才能往前走,但是,你不肯定什么,怎么能去否定呢?那个东西不对,那么对的是什么?

    爱因斯坦是肯定了光速不变,才用相对论的时空观否定了牛顿力学的时空观,单纯的否定并无价值。

    所以说,波普尔只解决了一半的问题,算是确立了否定的价值。但那一半好像更重要,怎么用哲学来帮助我们肯定什么呢?

    不然否定只是一句空话。

    但波普尔的科学哲学好像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好像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难道哲学真的像维特根斯坦所说,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但真正难办的在于,人总要有点什么才能在未知领域进行探索的,好哲学,坏哲学,不管你意识到没有,总得有一个啊。

    否定来,否定去,这个世界不就变成了虚无,真是不好办!

    我二十年前读波普尔的哲学时,突然有了有趣的一个想法,即:用波普尔的说法来判断他自己的哲学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果然很有趣。

    如果波普尔的哲学是科学的话,那么就应该能够被否定。

    什么是他哲学的否定呢?那只能是科学不是否定的,而是肯定的。

    那么他的哲学就是错的。

    结果好像是,他的科学哲学要就是错的,要就不是科学,二者必居一。

    有点像罗素悖论,叫人糊涂。而叫人糊涂的恐怕不会是真理。

    波普尔在政治和社会学上也有建树,我只讲两点我感兴趣的。

    第一,“民主的原则虽然是防止极权和专制,但是有的时候民主制的效率却不如专制主义。波普尔将专制分为开明的和恶性的,开明的专制拥有最高的效率,而民主制的政策实依赖于权力的制衡,不可避免的遭遇效率损失。但是波普尔同时指出,开明的专制是不可靠的,用阿克顿的名言来说: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专制者可以开明一时,但不可能一世,即便可以开明一世,也不能保证后代的开明。所以开放社会必须是一个基于民主制的社会,它的目的不在于最高的效率,而是减少可能带来的巨大危害。”(维基百科)

    简单地说:民主制度不是最完美的制度,但却是可靠的;同样的,专制并不一定就是坏,而是专制并不可靠。

    这种说法在中国的变种就是所谓的“新权威主义”,当然那些人把后面的那些话给忘了。

    第二,他把马克思和他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区分开来。波普尔对马克思是尊敬的,马克思理论可以被证伪,所以它是科学的,言外之意就是已经被证伪了,这一点和后来的马克思主义截然不同。

    在国内经常说马克思列宁主义,其实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一个是在书斋中的哲学家,擅长思想,是与权力无关的异议人士;另一个却是大权在握的革命家,擅长行动。

    除了他的信徒,没有人认为列宁是一个哲学家。这两者有太多的冲突,一个人不可能做这两样事。当然,很多政治家都有哲学家的头衔,那是权力的结果。人要有了权,是轻易的可以成为任何家的。

    按照波普尔的看法,之后的马克思主义可以是任何东西,但就不是科学,因为不能被否定。比如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可以搞阶级斗争,也可以搞经济建设;可以消灭剥削,也可以让企业家入党。

    他们永远不会错,永远在马克思那里找到根据。

    他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也很有意思。“波普尔承认经济的作用,但他认为将过分强调经济的作用,甚至夸大为决定社会发展的唯一因素,那就彻底错了。波普尔提出两个理由:第一,如果经济体系被摧毁,但技术知识仍然存在,那么经济体系很快就能被重建,然而如果技术知识被完全摧毁,那么现存的经济关系将随之消失,而且它的重建将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第二,对社会经济条件的了解,离不开对科学、宗教等其他文化方面的理解,但是反过来,即便没有经济背景,人们仍然可以研究一个时期的科学思想。波普尔一再强调,思想和知识是进行经济活动的必要条件,而经济因素绝不是人们进行思想活动的必要条件。波普尔不同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他看来这么说是完全颠倒了。政治权利应该是基本的,因为它能控制经济权利。政治权利是经济保护的关键,政治民主也就是被统治者控制经济权利的唯一手段。”(维基百科)

    如果那一天战争把所有的物质基础都毁灭了,只要科学技术那一套东西在,重建也许有个几百年就够了;但如果有一天书没有了,人都失去了记忆,人就得从原始社会再一步步重走一次,这可花了我们几万年。

    很有道理,对不对。

    我这一篇比前两篇要难懂得多,但休谟,波普尔在上,我可是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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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关于证伪

      在很多领域,一般是通过构建h0(null hypothesis)来曲线证明新理论的。

    • 家园 经济基础并不单纯是钱和商品

      还有科技和思想。任何科技和思想都是由经济基础产生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产生的科技和思想在封建社会、奴隶社会、原始社会是无法产生。

      同样,封建社会、奴隶社会、原始社会也无法产生资本主义社会的科技和思想。

      也就是说同样是物质毁灭,封建时代的人们重建的只能是封建社会,它不可能建出一个资本主义社会。奴隶社会的人类就只能重建出一个奴隶社会。

      但如果有一天书没有了,人都失去了记忆,人就得从原始社会再一步步重走一次,这可花了我们几万年。

      人类失去的这个记忆就是印刻在我们脑海中的由经济基础产生的科技、思想、文化。

      他们观点的区别就是是否认同人类的认知来源于实践。

    • 家园 波普尔反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由未必对吧?

      第一,如果经济体系被摧毁,但技术知识仍然存在,那么经济体系很快就能被重建

      我反对的例子就是北美奴隶制:西欧摆脱奴隶制到发现美洲为止大约过了1000年,其间科技技术可谓进步巨大;但发现了美洲这个欧洲式经济基础基本为零的大陆之后呢?欧洲人很快发现了奴隶制度的“可取之处”,于是“黑人不是人”之类的观点和奴隶制种植园经济就出现并且一直延续了三百多年

      由此,波普尔反对马克思的理由里至少第一条不成立

      • 家园 你这个说法任然是基于社会发展几个阶段的理论

        首先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这样的线性发展序列只适用于西欧社会发展历史,而不是全世界普适的。

        其次北美当年有奴隶制,但并不是奴隶社会。那些奴隶庄园本身生产的目的是追求利润,它们本身是属于当时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圈的一部分。所以你会发现中国历史教科书讲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总是会用一些很别扭的说法来给这些庄园经济定性。

        所以你的论据不足以证明波普不对。

        • 家园 不,古罗马大型奴隶制庄园和作坊都是为了利润在经营的

          农作物庄园也有准备发放的免费食物的作用,但大部分谷物还是用于销售的——而古罗马奴隶制可谓是西欧经典的奴隶制了

          当然,这部分文字完全基于你所谓“为了利润而存在的奴隶制庄园不证明其存在的社会是奴隶制社会”的论点是正确的,因为我不知道马恩对奴隶制社会的定义。所以在这里呼唤高人给出准确的定义

          以下内容来自wikipedia中文站

          古代最典型的奴隶制是罗马帝国,此外,古希腊、古埃及、古巴比伦、战国以前的中国(争议),南北战争以前的美国南方

          至于百度

          一个人类社会中,如果大部分物质生产领域劳动者是奴隶,这样的社会,叫奴隶社会
          而北美南部和加勒比地区当时确实以奴隶种植园为主要方式。

          至于人类社会线性发展与否这个不是我的重点;我的重点是:一个保存有资本主义社会科技、文化、传统的社会是可以出现奴隶制生产方式的,而波普尔认为经由人文条件可以确定社会属性

    • 家园 我的看法是认识在一定时间是有限制的

      就像人类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微积分,还是从手指头数数开始。牛顿力学在他那个年代是足够精确了,只有当人们把研究对象投向更复杂的天文现象才发现其的偏差。哲学也是这样,过于高远的哲学哪怕正确,对现实没用就象宗教了。

      • 家园 再进一步:为什么人类要研究天文?

        最初是因为航海贸易能够带来远超陆地贸易的利润——而海上除了沿岸各地的灯塔或者造型特立的小岛是没有路标的,因此需要基于天文学的引导,最好还是精确引导

        • 家园 嗯,即使是航海时的天文精度要求也是一步步提高的

          最初靠岸航行难度不大,到大航海时代需要远离陆地航行才需要精度不断提高,最初巴比伦的天文学可是拿来占星用的。

    • 家园 绝对意义上的正确正如试图给复杂非线性系统寻找解析解

      人对于世界有观察和感受。又由感受经过思考得到某些理论用于解释观察到的现象。世界是运动的,由于时间的存在,事物相互影响而产生因果。人的大部分理论都是在试图找出事物之间是如何互相影响的以及总结在具体的影响之上,抽象的关系。

      这是模型,是概念,是老子说的“名”。模型在抽象的领域可以是自洽的,但是一旦完全进入现实领域就一定是近似的。承认这种近似,然后在合理的范围内利用模型,才有了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

      正确的东西总是残缺的或者说是部分贴近事实的。这里的部分无法量化,因为数字工具本身就是抽象理论。怀疑论是有道理的,但是也不是绝对正确。因为怀疑论本身也是理论,于是也不可能完全正确。一个严肃的科学理论无法被证实,但是也不可能完全被证伪。

      正如牛顿力学在微观高速理论的失效仅仅只能证明它的有限性而不能被完全否认一样。牛顿力学只是宏观低速领域的近似。这里这个近似非常重要。我在小学的时候就知道所有科学理论都有局限性,量子力学很多假设将来也有可能会变,甚至推翻,但是不妨碍量子力学仍然在很多情况下适用。现在人看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荒谬,但是不妨碍在一个有限的领域里它可以被事实验证。

      逻辑是思考的工具,但是逻辑本身也具有局限。人在研究逻辑时不可避免要用到集合论。然而集合论本身就是基于分类的思想,而分类不过是人为了理解世界而做的必要简化而已。现实早教会人在真正的社会生活中不要随意对自己的观察简单的贴标签。就如你在文中提到用波普尔的哲学审视自身时产生的悖论一样。这种悖论的产生源于使用这种逻辑的自身缺陷,这个缺陷是简单二分或者01逻辑无法避免的。许多媒体或者辩论上喜欢用的陷阱也源于此。然而这种缺陷不妨碍人们在很多时候用它解决问题。

      在人工智能领域曾经发展过一个分支叫做模糊集合理论。这个理论当然源头在数学界,但是实际应用很多在机器学习里用于回归分析,函数近似等等。这是对集合论的拓展,用实数来代替简单的0,1。但是显然模糊集合也还远远不够。实数被用来描述程度,然而现实中大多数程度无法量化。

      世界是如此复杂,复杂到无法想象。用人类所能达到能想到的复杂去包含世界的复杂本身就只能是部分的,是局部正确的。量化思维应该说是近代以来人类改变世界的过程中使用的最有利的理论工具,然而在试图更深一步的理解世界时仍然让人觉得深深的无力。曾经一个时代的人认为给定所有初始条件,一个系统在这之后的所有状态可以被精确计算或者把误差控制在有限范围里。不久这种观点就同牛顿理论一样被否定了,然而现在我们仍然有天气预报,混沌系统并非完全不可掌握。我们在面对世界的复杂性时深感无力,但是不妨碍我们一步步用比之前更好的近似去“逼近”它。

      人类真正抛弃旧理论从来不是因为旧理论错了,而是因为有了新的更好的或者更简洁的理论。牛顿力学被证明有问题一个世纪了,然而现在的中学课本还是在教,工程实践里还是在用。

      我想,我们所持的不应该是不可知论,而只是部分可知论。

      另外还要说几句关于后半段关于楼主感兴趣的政治和社会学的。每个人都对于政治有自己的看法。人们在讨论民主和专制的区别时经常说民主是最不坏的制度。但其实在我看来,真正的民主是最好的,一个能真正实现民主的社会一定不需要人们在口头上在文章里宣扬民主的好处,甚至其制度色彩都将逐渐淡化。这里的民主是一种精神,而非代议制这种制度。

      事实上,一种统治能够稳定的确是因为制衡。但是制衡却不是民主的特征。中国几千年的官僚统治实践早已实现了制衡。用道德制衡皇帝,用舆论以及监察甚至特务制衡行政,用中央集权制衡地方豪族。中国是专制社会,但是制衡广泛存在。所以这种统治结构“可靠地”延续了两千年。尽管屡次王朝崩解,农民起义,地方割据,但是最后总能回归到这种稳定模式上来。

      我所理解的民主的主要特点不是制衡,而是平等,尽管制衡在技术层面必不可少。与之相对的专制的特点则在于不平等,在于等级。在技术层面,民主决策这个要求很难达到,因为分工细化,人愈发显得在自己领域外相当无知,于是很难理性的做出决策,结果导致民主决策更多时候是煽动宣传的结果。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世界上应该不存在真正的民主。如同很多西方政论家所言的,现在的民主形式很大程度上只是给老百姓一个出气的泄压装置。实际操作中,民主作为一种制度恐怕更适合于对程序和结果的监督而非决策或者执行。因为在现代民族国家的竞争中,以现在社会变化的速度,低效其实就意味着不可靠。

      最后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论述,我怎么记得科学技术水平是包含在经济基础里的,毕竟很难想象这里的经济基础就是指钱多钱少或者米多米少,经济基础更多的应该是指社会的生产水平,比如农业产量,工业品产量质量什么的,而生产水平一定是包含科学技术的,没有科学技术又哪来的生产呢?更核心的说法应该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当然物质基础也是生产力的重要部分。物质基础也包含在经济基础里,广义地讲,没有物质基础人类不可能存在,所以说物质基础是经济基础的基础也没什么错。

      最后,关于楼主以及楼主引述的波普尔对马克思主义的吐槽,我觉得似乎带了点情绪,不像前半部分那么平静。政治本来也不是科学,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作为曾经的政治经济基础理论必然带有立场,正如现在的西方经济学也总是从收益成本风险等概念出发于是一定带有为资本谋的立场一样,都很难称之为科学。科学要能证伪,市场经济谁给证个伪看看?如今的中国,其实放眼世界也一样,正经场合只能说市场经济有缺陷,偶尔会失效,不能说市场经济不对。否定市场经济就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要根据前面说的,市场经济不能全盘认同,也不宜全面否定,可惜这都只能书斋里讲讲,人家政界官场是要选边站的。

      写太长了。因为看楼主的帖子想法很多。尽管很多想法和楼主以及楼主表述的哲学家不太一致。不过还是说出来讨论讨论吧。

      通宝推:秦桑,月光下的尘,frn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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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优秀的理论家(无论理科方面的文科方面的)都有一种唯美倾向

        他们试图从庞杂的现象中萃取简洁和优雅的规律(simplicity and elegance).正是有这么一些不食人间烟火食,穷尽一生追求他们心中的holy grill,才会有今天科学,文化,哲学,艺术上的巨大进步。以一般匠人或心理浮躁的人的角度去看,这些是属于过度的行为。但若没有这些人的过度操心,我们出门可能还在靠两条腿或坐马车。

        另外,哲学这东东,说轻了是思维游戏,说重了是看人生,世界,甚至宇宙的方法。人可以因为生长环境或屁股位置有其自身政治倾向,这都可以理解。但研究点哲学没必要预设思想禁区吧。俺没有看出主楼那位对老马的议论有情绪化的成份。其实,俺觉得这是个生活大还是党大(泛指一切党:民主党,共和党,GCD,社会民主党,纳粹主义党……)的问题。俺个人觉得西西河就比任何党都大。

    • 家园 好的科学不是因为其破坏性

      而恰恰是其建设性。波普尔的判定标准是把科学与信仰分开,科学体系必须是可以证伪的。英国经验主义与欧洲大陆的唯理主义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联系当时的背景才能理解。其实我们都可以是古人,自己真正思考过才会真正了解诸位先贤的高明与局限。

    • 家园 波普尔的文章特别清楚

      没有繁琐的名词,没有高深的理论。就是简简单单,清清楚楚的道理和逻辑。结论又如此深刻,让人叹为观止。比如他说康德的哲学,是想证明牛顿力学是真理,最终却无法绕开上帝。这见地让我如饮甘泉啊!

      看了波普尔的文章,就懒得和宗教人士辩论上帝了。

      再比如现在流行的阴谋论。在很多事实证据上云里雾里的,根本不清楚。你在细节上一纠,马上就左顾言它。 逻辑上也是似是而非。基本上不给你证伪的机会。按波普尔的观点,这就不是科学的态度和探讨。

    • 家园 人类总是需要一个实在,

      因为我们无法承受生活在流沙之上的虚空。

      科学之前,我们信上帝或神的存在,所有无法解释的现象只要冠以上帝之名,小民就能安然。科学之后,我们以为科学给了我们获得确定性的手段。但是观之愈深,察之愈切,我们发现与我们的认知能力如影相随的其实是“不确定性”----这是休谟的苦恼,我们以为的因果关系即使来自于对客观世界的观察或实践,但一旦成为我们的认知,那总是一种观念上的存在。而这“观念上的存在”即便可以作用于现实,来得到验证,但是因为不可穷尽一切可能性,就不可能获得真正意义的“确定性”。

      这意味着我们找不到那个”the one",我们永远认识不到那个唯一真理,因为任何对后者的阐释,都必然经过了我们意识的修饰,那就不可能是客观的完美映像。

      无疑,休谟的苦恼其实已经为波普尔的“证伪”打好了伏笔。我们不能从证实去获得完美的确定性,但我们可以通过证伪去消除“不确定性”的范围,因为宇宙的无限性,我们永远得不到“是”,但我们可以知道什么“不是”。便如我好友对我说,“我这么多年的恋爱经历,并没有让我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我,但我现在至少明白什么样的人不适合我。”

      ----我们因消除了“不确定性”而趋近那个“确定性”。我们在一定时空范围了排查了“不是”,就得到了一个有限确定的世界。

      亦正因为那个最终实在,相对于人类意识,永远宛在彼岸,我们永远不可确证,才使得我们有了不懈寻求的动力。

      (如果再往前一步的话,我们就会不可避免地询问,那个最终实在到底存在么?如果我们就是生活在流沙之上怎么办?上帝掷骰子么?

      ----追寻本身才是我们真正可以信赖的实在,便如我们只有在“去爱”这样的行为中得知爱情的存在,我们只有切实地活着才避免堕入虚空。)

      小声说一句,感觉楼主读的这本《西方哲学史》翻得很不好。

      关键词(Tags): #点滴思考
      • 家园 呵呵,“也正因为那个最终实在”

        科学永远只能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之上。对于超出人类经验的部分,我们只能求诸于信仰。于是宗教又从窗子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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