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4:韩厥——成霸安彊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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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4/13

      《昭十二年传》:

      晋侯以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chí)。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侯举矢,曰:“有酒如渑(shéng),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伯瑕(xiá)谓穆子曰:“子失辞。吾固师诸侯矣,壶何为焉,其以中儁也?齐君弱吾君,归弗来矣。”穆子曰:“吾军帅彊(强)禦,卒、乘(shèng)竞劝,今犹古也,齐将何事?”公孙傁(sǒu)趋进,曰:“日旰(gàn)君勤,可以出矣!”以齐侯出。((p 1332)(10120403))(118)

      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秋八月壬午,灭肥,以肥子-绵皋归。((p 1334)(10120701))(118)

      《昭十二年经》:

      晋伐鲜虞。((p 1330)(10120010))(118)

      《昭十二年传》:

      晋伐鲜虞,因肥之役也。((p 1341)(10121201))(118)

      我的粗译:

      两年以后,我们的昭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三〇年,周景王十五年,晋昭公二年,齐景公十八年,卫灵公五年,郑简公三十六年),齐侯(齐景公)和卫侯(卫灵公)、郑伯(郑简公)一起前往晋国,朝见即位不久的晋侯(晋昭公)。晋侯设宴招待齐侯,由中行穆子(荀吴)作主要助手。

      宴会之中,投壶为戏,晋侯先投,穆子(荀吴)在旁边唱:“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淮水,在齐国东部)”晋侯投中了。齐侯举起要投的箭,也唱:“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渑水,在齐国中部)”也中了。

      于是在场的晋国大夫伯瑕(士匄,士文伯)就对穆子说:“子失辞。吾固师诸侯矣,壶何为焉,其以中儁也?齐君弱吾君,归弗来矣。(大人说的话不妥当,我们本来就是诸侯的领袖,跟投壶有什么关系,还扯上中不中的事?这一来齐君会看不起我们的主上,回去以后就不会再来朝见了。)”穆子却说:“吾军帅彊禦,卒、乘竞劝,今犹古也,齐将何事?(我们的将领都很厉害,徒兵和车兵也都很好胜,和过去没啥区别,齐国能怎么样?)”

      听见这话,一位齐国的大夫公孙傁马上快步走上来说:“日旰君勤,可以出矣!(现在天已经晚了,主上的事情还很多,该离开了!)”赶紧就奉着齐侯离开了。

      这一年,晋国的上军将荀吴(中行穆子)假称要与齐师会合,向鲜虞借道,趁机攻入了昔阳。秋八月壬午那天(杨注:壬午,十日。),攻灭了肥国,抓住肥子-绵皋带了回来。

      攻灭肥国以后,晋军在回程中又进攻了鲜虞。

      一些补充:

      虽然晋国此时的中军元帅仍是韩起(韩宣子),但领兵出战者大多是这个上军将荀吴(中行穆子),荀吴战功卓著,难免跋扈。

      杨伯峻先生注“投壶”曰:

      古代主客讌饮娱乐,有投壶之礼。壶所以受矢,有口较大,有颈长而狭,有腹较大。腹中盛坚且滑之小豆。投以矢,矢用楛(茎似荆之植物)或棘为之,不去皮,取其坚且重。矢中壶内,被小豆弹出。多中者胜,胜者酌饮负者。《大戴礼》、《小戴礼》各有《投壶篇》,可参。

      下图是河南-南阳汉画馆藏投壶场景画像石的拓片,出自《【汉民族传统礼仪】雅歌投壶、射之细也——“投壶之礼”操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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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图出自国学网《礼记投壶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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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峻先生注“以齐侯出”曰:

      以犹与也,杜《注》:“傁,齐大夫。”盖公孙傁在堂下,闻晋卿相对之言,惧有变,故趋而与齐侯出。

      “鲜虞”——“中山”(杨注:鲜虞,白狄别种之国,今河北-正定县北四十里新城铺即其国都所在。战国时为中山国。据《史记六国年表》,魏文侯十七年撃守中山。《魏世家》亦云:“十七年,伐中山,使子撃守之”,则中山于战国初已亡于魏;而赵武灵王所灭之中山,则魏之中山也。公元前四一年中山武公初立,都城在顾,在今河北-定县。其后迁灵寿,据考古发掘,在今平山县-三汲公社。一九八二年《河北学刊》创刊号载夏自正、谢忠厚《中山国史简述》,可参。#肥,国名,盖鼓与肥皆鲜虞属国,故《经》言“晋伐鲜虞”;十五年“围鼓”,《传》亦云“伐鲜虞、围鼓”,皆以“鲜虞”贯之。肥在今河北-藁城县西南七里。或云,今山西-昔阳县-东冶头镇有肥子故国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4.69,北纬38.27(正定县-新城铺)。

      “昔阳”——“鼓”(杨注:昔阳在今河北-晋县西,孔《疏》引刘炫说,谓昔阳即是鼓国之都城。此入而未灭,至二十二年乃灭鼓。),推测位置为:东经114.99,北纬38.05(今十里铺村)。

      “肥”(杨注:肥,国名,盖鼓与肥皆鲜虞属国,故《经》言“晋伐鲜虞”;十五年“围鼓”,《传》亦云“伐鲜虞、围鼓”,皆以“鲜虞”贯之。肥在今河北-藁城县西南七里。或云,今山西-昔阳县-东冶头镇有肥子故国城。),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83,北纬38.01(城子村、南马村、系井村、石井村之间)。

      下面是晋与鲜虞一些战斗相关地点及可能通道的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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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图看,晋军进攻鲜虞似乎应该主要是走娘子关——土门(井陉)。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3/13

      《昭九年传》:

      晋-荀盈如齐逆女,还,六月,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徹宴乐,学人舍業(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曰:“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说,徹酒。((p 1311)(10090501))(118)

      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佐下军以说焉。((p 1312)(10090502))(118)

      我的粗译:

      晋国的下军佐荀盈(知悼子)去齐国迎娶自己的老婆,这年六月,在回来的路上死在了戏阳。尸首运回来,停在了“绛”,还没下葬。

      这时候,晋侯(晋平公)却喝起了酒,还让人奏乐助兴。当时,膳宰屠蒯快步走了进去,说要帮他的主上斟酒,晋侯准了。

      于是屠蒯先舀了酒给乐工喝,然后说:“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徹宴乐,学人舍業(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你是主上的耳朵,负责主上的“聪”。“子”日和“卯”日,叫做“疾日”,主上不能饮宴作乐,学生也停止学习,就是要避免灾祸。主上的“卿”和“佐”,是主上的“股肱”,“股肱”断了,什么疼痛能比?你不顾此事仍然奏乐,就是不“聪”。)”

      屠蒯又舀了酒给宠臣嬖叔喝,然后说:“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你是主上的眼睛,负责主上的“明”。服饰是用来展示“礼”的,“礼”则是用来完成“事”的,“事”有不同的类型,每类都有各自应有的表现。现在主上的表现不合于现在“事”的类型,你没察觉,就是不“明”。)”

      接着屠蒯又舀了酒给自己喝,然后说:“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味”是用来疏通“气”的,“气”是用来坚定“志”的,“志”是用来组织“言”的,“言”是用来发布“令”的。臣下负责主上的“味”,两名随从没尽到职责,主上没能及时发布“令”,都是臣下的罪过。)”

      他的主上心悦诚服,下令把酒撤了。

      当初,他的主上还曾打算废黜知家的人,换上自己的宠臣,经过这件事以后,就没继续下去。到这年的秋八月,又任命了荀盈的儿子荀跞(知文子)担任下军佐,以此安抚各大家族。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晋侯饮酒,乐”曰:

      乐为音乐之乐,此作动词,奏乐也。《礼记檀弓下》亦载此事,所云“闻钟声”是也。说详王引之《述闻》。

      杨伯峻先生注“膳宰屠蒯趋入”曰:

      王观国《学林》云:“《檀弓》作杜蒉,《左传》作屠蒯,盖本是杜蒉,而《左传》讹其字耳。”然袁文《瓮牖閒评》(则)谓“屠者,屠宰也。蒯为庖人,职主屠宰,故曰屠蒯。如巫咸之巫,师旷之师也。则《左传》所云屠蒯,乃其本字,而《檀弓》讹以为杜蒉耳。”马宗琏《补注》(则)云:“屠、杜音同。《史记》(《赵世家》)晋大夫有屠岸贾,《左传》晋有屠黍,是屠乃晋大夫之氏。”蒉、蒯古音亦同。

      下面是《檀弓》中类似的段落: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侍。鼓钟。杜蒉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曰:“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趋而出。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大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杜蒉洗而扬觯。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废斯爵也。”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礼记檀弓下第四》)

      杨伯峻先生注“辰在子、卯,谓之疾日”曰:

      甲子为商纣灭亡死日,见《汉书律历志》引《武成》与《史记商本纪》。乙卯为夏桀亡日,见孔《疏》。当时人因此以甲子、乙卯为疾日。疾日即忌日。《礼记玉藻》谓于此二日食粗粮菜汤,亦可证甲子、乙卯为忌日。

      杨伯峻先生注“学人舍業”曰:

      学人谓学习音乐者。舍同捨。舍業,则停止习乐。说详梁履绳《补释》。業为乐器覆饰栒上之版,刻如锯齿状者。

      桥案:《汉语大字典》:“栒(sǔn):同‘簨’,古代悬钟、鼓、磬的架上横木。”不过文四年《传》(06040701)以業为书册。

      杨伯峻先生注《文四年传》“臣以为肄業及之也”曰:

      《说文》:“業,大版也。”朱骏声《通训定声》云:“又为书册之版,《礼记曲礼》‘请業则起’”,《注》:“谓篇卷也。”盖古人书所学文字于方版谓之業,师授生曰授業,生受之于师曰受業,习之曰肄業。《礼记玉藻》“父命呼,唯而不诺,手执業则投之,食在口则吐之”,業亦书册也。((p 0535)(06040701))

      杨伯峻先生在本段最后注云:

      孔《疏》:“《礼记》(《檀弓下》)记此事,饮酒事同,而其言尽别。《记》是传闻,故与此异。二者必有一谬,当《传》实而《记》虚也。”高士奇《纪事本末》亦云“《记》之传信不如《传》之传疑”。

      “戏阳”(杨注:戏阳,今河南-内黄县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4.71,北纬36.08(北郭、南郭两村)。

      “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

      《昭十年经》:

      九月,叔孙婼如晋,葬晋平公。((p 1314)(10100005))(118)

      《昭十年传》:

      戊子,晋平公卒。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游吉遂如晋。九月,叔孙婼、齐-国弱、宋-华定、卫-北宫喜、郑-罕虎、许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如晋,葬平公也。((p 1318)(10100401))(111、118)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的昭公十年(公元前五三二年,周景王十三年,晋平公二十六年,郑简公三十四年),戊子那天(杨注:七月三日。),晋平公去世了。

      郑伯(郑简公)前往晋国吊丧,到了黄河边上,被晋人挡了回去。于是郑国改派一位卿——游吉(子大叔)前往晋国。

      九月,我们的卿叔孙婼、齐国的卿国弱、宋国的卿华定、卫国的卿北宫喜、郑国的卿罕虎以及许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都到了晋国,参加平公的葬礼。

      一些补充:

      这也是《春秋经》未备列参与此事的各家诸侯,所以《左传》作者只好自己列出。

      杨伯峻先生注“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曰:

      杜《注》:“礼,诸侯不相吊,故辞。”三年《传》曾载郑-游吉之言:“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2/13

      《昭八年传》:

      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馮(píng)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dú)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chǐ),民力彫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sī)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tiě)而无徵,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gě)矣能言,巧言如流,俾(bǐ)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p 1300)(10080101))(114、118)

      叔弓如晋,贺虒祁也。游吉相郑伯以如晋,亦贺虒祁也。史赵见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p 1302)(10080301))(122、118)

      我的粗译:

      六年以后,我们的昭公八年春(公元前五三四年,周景王十一年,晋平公二十四年),在晋国的魏榆,有一个石头居然说了话,晋平公就问师旷说:“石何故言?”师旷回答说:

      石不能言,是有什么东西附在它上面,它才说了话,要不是这样,“民”听到的东西不就太多了吗。而且臣下还听说:“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如果集合大量的“民”发动战争行动或劳役,却耽误了农时,“民”心怨愤,就会有原来不能说话的东西发声。)”

      现在我们这里宫殿修得又高大又宽敞,“民”的力量已经被用尽了,已经无法保障他们的生存,怨愤之心溢于言表,在这样的情况下,石言,不亦宜乎?

      当时晋侯(晋平公)正在建筑虒祁之宫。叔向评论说:

      子野(师旷)说的是“君子”才说得出的话。“君子”的话,就应该信而有徵(征),这样才不会给自身招来怨恨。而“小人”-的话,那就是僭而无徵(当时僭是信的反义词),所以经常招来麻烦。《诗》里说“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境吧!虒祁那座宫殿要是盖成了,各家诸侯一定会背叛我们,主上也会遇到灾祸,这位大人已经预见到了。

      就在本年,我们的卿叔弓(“氏”叔或子叔)就去了晋国,祝贺虒祁宫落成。

      郑国的卿游吉(子大叔)也奉着郑伯(郑伯)来了晋国,祝贺虒祁宫落成。

      晋国大夫史赵去见了子大叔,发牢骚说:“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现在太过分了,自欺欺人,明明是该慰问悼惜的,却都来祝贺。)”

      子大叔就说:“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为什么要慰问悼惜呢?不单是我会来祝贺,全天下的人都会来祝贺。)”

      一些补充:

      叔向所引的那段诗出自《小雅雨无正》,是该诗的第五章,高亨先生注“匪舌是出”曰:“出,当读为拙。”注“维躬是瘁”曰:“躬,自身。此句言:只是自身会受毁损。”注“哿矣能言”曰:“哿(kě可ɡě),嘉,乐。此句指会讲话的人真快乐。”注“俾躬处休”曰:“休,吉庆,福禄。此句言使自己享有高官厚禄。”(《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84)《小雅节南山之什雨无正》)

      杨伯峻先生注“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曰:

      盖谓非但我贺,诸侯皆将来贺,我如何不贺而吊?一则自解,一则微言。臧琳《杂记》误读“我”字句断,俞樾《平议》、于鬯《校书》皆云当作“若可吊也”,俱未得确解。

      “魏榆”(杨注:杜《注》:“魏榆,晋地。”战国时属赵,《史记秦纪》,庄襄王三年攻赵-榆次,即此魏榆,在今山西-榆次市西北。),但有指出魏榆当为雍榆——《榆次县志》:周春秋石言于晋魏榆,注家未尝明指为在此地。考晋有雝榆,亦曰魏榆,杜征南云朝歌东有雝榆城,石言当在其处。若六卿分晋时,榆地为魏,有因名魏榆,则非即春秋所纪之魏榆,盖在今辽州榆社县。则“魏榆”推测位置为:东经114.45,北纬35.63(浚县-瓮城村遗址)。

      “虒祁之宫”(杨注:虒音斯。《水经汾水注》云:“汾水西逕虒祁宫北,横水有故梁截汾水中,凡有三十柱,柱径五尺,裁与水平,盖晋平公之故梁也。物在水,故能持久而不败也。”又《浍水注》云:“又西南过虒祁宫南,其宫也背汾面浍,西则两川之交会也。”则当在今侯马市附近。《韩非子十过篇》谓“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卢文弨谓施夷之台似即《左传》虒祁之宫。王先慎云:“《御览》引作虒祁之台。”),推测位置为:东经111.23,北纬35.60(新田西)。

      以上段落前面有过,但因为这一段落涉及了不同事件,是在这不同事件中都必不可少的一块拼图,所以重出,类似的后面还会有一些。

      ————————————————————

      《昭九年传》:

      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禦螭魅,故允姓之姦居于瓜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偪(逼)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襚,反颍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p 1307)(10090301))(114、118)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的昭公九年(公元前五三三年,周景王十二年,晋平公二十五年),周王室直属城邑“甘”的管理者“甘人”和晋国的阎嘉争夺“阎”那里的田地,结果晋国的梁丙和张趯就率领“阴”那里的戎人进攻“颍”来示威。惊动了天王,天王就派了詹桓伯前往晋国-,谴责说:

      我周家因为后稷的功劳,从夏代时就领有了魏、骀、芮、岐、毕,这是我周家西方的土地,等到武王克商以后,又领有了蒲姑、商奄,这是我周家东方的土地,还领有了巴、濮、楚、邓,是我周家南方的土地,以及肃慎、燕、亳,是我周家北方的土地,我周家在哪个方向的疆界会离这么近?文王、武王、成王、康王都封了的自己的亲弟弟作诸侯,在周边保卫我们周家,也是为了防止我们周家出什么意外情况,对待他们怎么能像帽子和假发那样,用旧了就扔呢?(其实这些诸侯很多都已经被晋国灭掉了。)

      先王让梼杌这样的凶人居于四裔,就是让他们抵御螭魅这些危险,所以才有允姓之姦居于瓜州。伯父惠公从秦国那里回来的时候,把允姓之姦也招来了,让他们靠近我们姬姓部族中各家的采邑居住,甚至进入到我周家的郊甸,而且那些戎人已经窃据了那里的土地。这些戎人窃据中国的土地,到底是谁的责任?我们的祖先后稷在天下推行农业,现在有些地方却又变回戎人的牧地,不是危险的趋势吗?请伯父考虑!

      伯父和我周家的关系,就像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现在伯父如果要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那些戎狄还会把余一人(周天子专用的自称,詹桓伯这是在代表周天子发言)放在眼里吗?

      听了以上詹桓伯的谴责,叔向就劝此时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宣子(韩起)说:“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即使当初我们文公做了“伯”(霸主),又能够改变自家的标帜了吗?(没有!)他还是拥护周天子,而且更加恭敬。文公以后,一代不如一代,反而不把宗周放在眼里,暴露出自家没有教养。要老是这样,各家诸侯不是肯定会背离我们吗!而且天王说的有理,大人必须要考虑。)”

      宣子听了以后心悦诚服。于是趁着王室的姻亲有丧事,派晋国排在第三位的卿、上军将赵成前往王室吊唁,并把“阎”那里的那块田地交还给王室,同时向王室致送了“襚”,还遣返了颍之战的战俘。天王也派宾滑把负责管理“甘”的大夫“襄”抓起来送往晋国,以取悦于晋人。但晋人赶紧释放了“襄”,以礼相待,然后把他请回了王室那边。

      一些补充:

      韩起(韩宣子)还是能接受不同意见的。

      杨伯峻先生注“岂如弁髦”曰:

      弁髦有二说,《小尔雅广服》云,“弁髦,太古布冠冠而蔽之者也”,则以弁髦即缁衣冠,为一物。另一说,大多数注家则以弁为缁布冠,古代男子行冠礼,先用缁布冠,次加皮弁,次加爵弁。三加之后,弃去缁布冠不复用矣。据《仪礼既夕礼》郑《注》,“儿生三月,剪发为鬌(留而不翦者)。”如此,则剪去者为髦。至《诗鄘风柏舟》“髧彼两髦”,此乃假发为之,父母死则取去者,非此之髦。则弁、髦为二物。敝,弃也,弃而不用也。《礼记郊特牲》“冠而敝之可也”,敝即弃义。

      杨伯峻先生注“且致阎田与襚”曰:“襚,送死者之衣。”

      杨伯峻先生注“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禦螭魅”曰:

      杜《注》:“言梼杌,略举四凶之一。下言四裔,则三苗在其中。”四凶详文十八年《传》。

      《文十八年传》: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蒐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禦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p 0638)(06180704))(063)

      杨伯峻先生于上面这段中注“梼杌”曰:

      梼音涛,杌音兀。《五帝本纪集解》引贾逵云:“梼杌,凶顽无俦匹之貌。”杜《注》同。则贾、杜谓所以谓之梼杌者,以其凶顽无俦匹也。孔《疏》引服虔说。则以《神异经》有兽曰梼杌,鲧性相似,故号之。贾逵、杜预俱谓梼杌即鲧,惟杜预之父杜恕《考课疏》云“殛鲧而放四凶”(见《魏志杜恕传》),似别鲧于四凶之外,恐不合《舜典》本义。

      “甘”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19,北纬34.44(洛阳南郊偏西鹿蹄山-古石城)。

      “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4,北纬34.6(洛阳西南)。

      “阴戎”推测位置为:东经111.10,北纬34.10(卢氏县东北,祁村弯,据说有遗址。)。

      “颍”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7,北纬34.4(颍谷西)。

      “魏”推测位置为:东经110.69,北纬34.72(芮城-永乐宫周围古魏城。有遗址,近方形城,周长4500。春秋至战国早期:晋)。

      “骀”推测位置为:东经108.00,北纬34.26(扶风县-太子藏)。

      “芮”推测位置为:东经110.14,北纬34.69(洛汭),其后北迁至东经110.50,北纬35.51(韩城县-昝村镇-梁带村一带,据《史记》,与梁国同时亡于秦,以芮、梁近邻,后当亦同时入于晋)。

      “岐”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7.6,北纬34.45(岐山之阳)。

      “毕”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8.7,北纬34.4(咸阳北毕原)。

      “蒲姑”推测位置为:东经117.80,北纬37.07(陈庄、唐口村间小清河北岸,陈庄遗址)。

      陈庄遗址中的古代“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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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奄”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1,北纬35.6(曲阜东)。

      “巴”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1.2,北纬30.5(长阳县一带)。

      “濮”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北纬30(石首县附近)。

      “楚”推测位置为:东经111.63,北纬32.78(丹阳?淅川龙城,有遗址,方形城,东730,西915,南1030,北974。西周?至东周、汉:楚)。

      “邓”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0,北纬32.08(襄樊-团山镇-邓城村南)。

      “肃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北纬40(燕东)。

      “燕”推测位置为:东经116.06,北纬39.61(北燕,董家林古城,董家林村东)。

      “亳”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9,北纬35(亳夷)。

      “周”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2,北纬34.67(王城)。

      “宗周”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8.79,北纬34.25(镐京遗址)。

      “瓜州”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9,北纬34(秦岭)。

      下面是“詹桓伯辞于晋”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从图中可见,所谓“西土”、“东土”、“南土”、“北土”,当以“王城”(今洛阳)为天下之中,而非“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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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韩起观书1/13

      《襄二十六年传》:

      晋-韩宣子聘于周。王使请事。对曰:“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王闻之,曰:“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p 1124)(09261301))(118)

      《昭二年经》:

      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p 1226)(10020001))(118)

      《昭二年传》:

      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而来见,礼也。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赋《绵》之卒章。韩子赋《角弓》。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mí féng)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赋《节》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shào)公。”((p 1226)(10020101))(118)

      宣子遂如齐纳币。见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见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见子尾。子尾见彊,宣子谓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p 1228)(10020102))(115、118)

      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qí ào)。宣子赋《木瓜》。((p 1228)(10020103))(123、118)

      我的粗译:

      当初我们的襄公二十六年那时(公元前五四七年,周灵王二十五年,晋平公十一年),晋国的韩宣子(韩起)出访周王室,“王”让人请问他此来的使命,他回答:“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晋国的士“起”前来向“宰旅”贡献应季的贡品,没有别的事了。)”“王”听说了他的答话,感叹说:“韩氏其昌阜于晋乎!辞不失旧。(韩家看来会在晋国的兴盛起来了!他说话完全是照传统来的。)”

      七年以后,我们的昭公二年(公元前五四〇年,周景王五年,晋平公十八年),春天,晋侯(晋平公)派了韩宣子(韩起)来访问,并通报我们他刚刚升任了中军元帅,来和我们见面,这是“礼”的要求。

      韩宣子去了大史那里观书,他读了《易》、《象》与《鲁春秋》,然后感慨说:“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周家的“礼”都在“鲁国”这儿了,我这才知道周公的大恩大德,这才明白周家为什么能当“王”。)”

      我们的主上设宴招待韩宣子。

      宴会上,季武子(季孙宿)首先唱道(季武子赋《绵》之卒章):“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大雅文王之什绵卒章》,《绵》这首诗是歌唱周人的祖先的,本来与此时无关,但是这一章讲到当初受了周文王品行的感动,虞、芮两个小国不再争斗的事情。季武子在这里把晋国国君比作周文王,希望晋国能利用其威望调解小国鲁国的内部矛盾:鲁国当时三位主要的卿——三桓之间矛盾很大。)。

      韩子(韩宣子,韩起)于是答唱:“骍(xīng)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婚姻,无胥远矣。”(《小雅鱼藻之什角弓首章》,韩宣子意在这一章的后两句“兄弟婚姻,无胥远矣”,他并没有接季武子送的高帽子,也没有直接答应季武子的请求,只是强调要亲近兄弟。晋、鲁两国都是姬姓国,可说是兄弟之国,所以两国要亲近。不过要亲近兄弟也适用于鲁国-三桓间的关系,三个“桓”的始祖都是鲁“桓”公的公子,也是三兄弟。)。

      季武子马上抓住机会,从要亲近兄弟这个角度曲解韩宣子唱的诗,拜谢说:“敢拜子之弥缝(mí féng)敝邑,寡君有望矣。(感谢您帮助修补我“国”内部的关系,寡君放心了。)”接着他唱了“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借为化)尔心,以畜万邦。”(《小雅节南山之什节南山卒章》,他这是在给韩宣子戴高帽子,说他劝和鲁国-三桓之间的矛盾,将会得到各家诸侯——万邦的拥护。)。

      国君的正式宴会之后,季武子又在自己家里招待韩宣子,季武子家里有一棵树很漂亮,韩宣子夸赞了几句,季武子马上说:“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宿”一定会把这棵树好好保护起来,纪念您为我们唱的《角弓》。)”然后武子唱道:“蔽芾(bì fèi)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bá)。”(《召南甘棠首章》,他是以这棵树比附当年老百姓为了纪念周初名臣召公保护下来的那棵甘棠树,以韩宣子比附召公。)。

      宣子(韩起)马上说:“起不堪也,无以及召(shào)公。(“起”不敢当,千万别拿我比召公。)”(在前面季武子已经用周文王比附了晋国国君,所以这里季武子又用召公比附韩起,但韩起是有分寸的人,非常尊崇周天子,前面他到了周天子那里还要谦称“士”,此时自然不敢当。)。

      随后宣子(韩起)就前往齐国送礼。他先见了子雅(公孙灶),子雅就把儿子子旗(栾施)召了来,让宣子看。看了之后宣子就说:“非保家之主也,不臣。(不是能延续家族的引领者,没有做臣子的自觉。)”。他又见了子尾(公孙蠆,高蠆),子尾也请他看了自己的儿子彊(高彊),宣子说了和说子旗一样的话。

      那些齐国的大夫都嘲笑子尾,只有晏子(晏婴)相信韩起的话,说:“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这位大人,是一位君子。君子说出的话是有准的,日后总会明白的。)”

      宣子(韩起)又从齐国去卫国访问,卫侯(卫襄公)也设宴招待他。

      宴会上,卫国的卿北宫文子(北宫佗)先唱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卫风淇奥首章》,杜《注》:“《淇澳》,《诗卫风》,美武公也。言宣子有武公之德。”武公是指卫国的先公卫武公。)。

      宣子也回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卫风木瓜首章》,韩宣子这是在保证要“永以为好”。)。

      一些补充:

      韩家不仅“昌阜于晋”,而且“昌阜”后还分了“晋”。

      栾施和高彊后来果然未能延续他们的家族,八年后,他们就因为攻击齐景公被赶出了齐国。

      杨伯峻先生注“王使请事”曰:

      事即问事。古代朝聘之礼,初入境,主人如是天子,则使士请事,问为何而来。及朝聘礼毕,主人又使摈者(接待宾客者)请事于庙门之次。此乃摈者请事,说详沈钦韩《补注》。

      杨伯峻先生注“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曰:

      天子高于诸侯,则天子之臣亦高于诸侯之臣。天子上士三命,中士再命,下士一命。故《礼记曲礼下》云:“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曰某士。”天子上士三命,三命,列国之上卿。故韩起于晋为卿,于周称士。杜《注》:“时事,四时贡职。宰旅,冢宰之下士,言献职贡于宰旅,不敢斥尊者。”

      杨伯峻先生注“见《易》、《象》与《鲁春秋》”曰:

      《易》乃《周易》,其六十四卦与《卦辞》、《爻辞》作于西周初,《十翼》则战国至西汉之作品,韩起不及见。人多以“《易象》”连读,为一事,今从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六说分读,与《易》为二事。《象》即哀三年《传》“命藏《象魏》”之《象魏》,因其悬挂于象魏,故以名之,亦省称《象》。象魏亦名象阙,亦名魏阙,又曰观,为宫门外悬挂法令俾众周知之地。据《周礼大宰》,正月一日公布政治法令于象魏,此法令谓之《治象》;地官亦悬《教象》,为教育法令;夏官公布《政象》,秋官公布《刑象》,即军政法令,司法法令。公布十日,然后藏之,此《象》当是鲁国历代之政令。《鲁春秋》即《孟子离娄下》“鲁之《春秋》”。《春秋》为列国史之通名,《墨子明鬼下篇》有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故鲁史曰《鲁春秋》。下言“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则韩起所见《鲁春秋》,必自周公-姬旦以及伯禽叙起,今《春秋》起隐公,讫哀公,自惠公以上皆无存。《公羊传》又有所谓不修《春秋》,即未经孔丘所改定之《春秋》。万一其言可信,韩起所见必《鲁春秋》简策原本。

      下面是雅安-汉-高颐阙的图片,出自《高颐阙》,这种阙就是从古代的象魏发展出来的。图中可见,高颐阙虽是石阙,但精心地模仿了木结构的斗拱,春秋时的象魏应该也是土木结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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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韩起去郑国很贪,难道后来堕落了?

        rt

        • 家园 不过是刚上台的时候夹紧尾巴罢了

          地位稳固后就开始捞了,这种情况很常见。何况韩氏相比较之前的赵氏范氏魏氏数族属于后起之辈,不多占实惠就不会有后来的韩国,到了公元前537年,也就是他执政第三年的时候,根据楚国大臣薳启(强)的介绍,当时的晋国共49县,韩氏家族的封地就占了7县,还都是大县,对于执政26年的韩起来说,尾巴露出来的很早。

        • 家园 我感觉还有一种可能,

          类似现在,整个大环境如此,其实韩不是最突出的,大概是按惯例办,但被子产拿来扎筏子,也是见软柿子捏吧。当然这只是猜测。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4附:鄢陵之战6/6

      《襄二年经》:

      楚杀其大夫公子申。((p 0919)(09020010))(079)

      《襄二年传》:

      楚-公子申为右司马,多受小国之赂,以偪(逼)子重、子辛。楚人杀之,故书曰“楚杀其大夫公子申”。((p 0923)(09020801))(079)

      我的粗译:

      三年以后,我们的襄公二年(公元前五七一年,周灵王元年,晋悼公三年,楚共王二十年),楚国的公子申当上了右司马,他大量收受小国的财物,并借此排挤位在其上的令尹子重(公子婴齐)和司马子辛(公子壬夫,子反之弟,前为右尹,此时当继子反为司马),结果楚人杀了他。所以《春秋经》上写“楚杀其大夫公子申”。

      《襄十三年经》:

      秋九月庚辰,楚子-審卒。((p 0998)(09130003))(079)

      《襄十三年传》:

      楚子疾,告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丧先君,未及习师保之教训而應(应)受多福,是以不德,而亡师于鄢;以辱社稷,为大夫忧,其弘多矣。若以大夫之灵,获保首领以殁于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祢庙者,请为‘灵’若‘厉’。大夫择焉!”莫对。及五命,乃许。((p 1000)(09130401))(079)

      秋,楚共王卒。子囊谋谥。大夫曰:“君有命矣。”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毁之?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而知其过,可不谓共乎?请谥之‘共’。”大夫从之。((p 1002)(09130402))(079)

      我的粗译:

      又过了十一年,我们的襄公十三年(公元前五六〇年,周灵王十二年,晋悼公十四年,楚共王三十一年),楚共王得了病,于是他告诉大夫们说:“不穀没有德行,年纪很小就开始主持社稷。那会生下来才十个年头,先君就离我而去,还没来得及好好接受师保之教训就享受到巨大的福分,因为德行不够,在‘鄢’那里让我们的军队被歼灭,成为社稷的耻辱,也成为各位大夫的负担,我享受到的福分太多了。要是托各位大夫的福,我能安稳地死在家中,完整地葬入地下,那么以后安葬和祭祀时,跟从先君进入祢庙时,我的牌位上就写‘灵’或者‘厉’吧。请各位大夫选一个!”

      那些大夫们都不搭腔,直到楚共王请求了五次之后,才应许了他。

      到这年秋天,楚共王去世了,令尹子囊(公子贞)召集大夫们讨论给他上什么谥号,大夫们说:“君有命矣。(主上已经有了指示。)”但子囊告诉他们:“君命以共,若之何毁之?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而知其过,可不谓共乎?请谥之‘共’。(主上告诉你们要“共”(恭敬,双关),为什么要贬低他呢?赫赫楚国,我们主上君临其上,征服了蛮夷,远征到南海,让他们归顺诸夏,而且能明白自己的过错,这不就是“共”吗?请就谥我们的主上为“共”吧!)”

      那些大夫们听从了子囊(公子贞)的意见。

      一些补充:

      楚子-審就是楚共王,大约享年四十岁。杨伯峻先生注“秋九月庚辰”为“十四日”。

      杨伯峻先生注“楚子-審卒”曰:

      杜《注》:“共王也。”《国语楚语上》:“庄王使士亹傅太子箴。”韦《注》:“箴,恭王名。”但《春秋》及《史记》皆作“審”。審与箴古音同韵。

      杨伯峻先生注“生十年而丧先君,未及习师保之教训而應受多福”曰:

      先君,共王之父庄王。《礼记文王世子》谓:“三王教世子,大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古官制有太子太师、少师,大傅、少傅,太保、少保诸官以教导太子。师保即统指此类官,亦可泛称师傅、保傅。楚庄王曾使士亹教导共王,见《楚语上》,但此时共王年幼,未必真能习学古礼古训,故自云未及习教训。朱彬《经礼考证》谓“應读为膺”,是也。膺受同义词连用。多福指君王之位。

      《楚语上》1:

      莊王使士亹傅太子箴,辭曰:“臣不才,無能益焉。”曰:“賴子之善善之也。”對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將至;若不欲善,善則不用。故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有元德也,而有奸子。夫豈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煩,可教訓。蠻、夷、戎、狄,其不賓也久矣,中國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

      問于申叔時,叔時曰:“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世》,而為之昭明德而廢幽昏焉,以休懼其動;教之《詩》,而為之導廣顯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鎮其浮;教之《令》,使訪物官;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教之《訓典》,使知族類,行比義焉。”

      “若是而不從,動而不悛,則文詠物以行之,求賢良以翼之。悛而不攝,則身勤之,多訓典以納之,務慎惇篤以固之。攝而不徹,則明施舍以導之忠,明久長以導之信,明度量以導之義,明等級以導之禮,明恭儉以導之孝,明敬戒以導之事,明慈愛以導之仁,明昭利以導之文,明除害以導之武,明精意以導之罰,明正德以導之賞,明齊肅以耀之臨。若是而不濟,不可為也。”

      “且誦詩以輔相之,威儀以先後之,體貌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節義以動行之,恭敬以臨監之,勤勉以勸之,孝順以納之,忠信以發之,德音以揚之,教備而不從者,非人也。其可興乎!夫子踐位則退,自退則敬,否則赧。”

      杨伯峻先生注“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祢庙者”曰:

      “唯是”至此作一逗读,意谓死后议谥。诸侯死后,有月祭,有四时之祭等,春秋指祭祀,窀穸指安葬。据《礼记祭法》,诸侯立五庙,即考庙(父庙)、王考庙(祖父庙)、皇考庙(曾祖庙)、显考庙(高祖庙)、祖考庙(始封祖之庙)。祢音猕猴之猕,《说文》:“亲庙也。”《礼记曲礼下》谓“生曰父,死曰考”。死后其主入庙谓之考庙,亦谓之祢庙。如楚共王在,其父庄王之庙为祢庙。共王死,其子康王即位,楚共王之庙便为祢庙,庄王之庙便为王考庙,此即是“从先君于祢庙”。以此上升,高祖主便依昭穆之次藏于始祖庙中。

      杨伯峻先生注“请为‘灵’若‘厉’”曰:

      谥号之起约在西周中叶以后。灵或厉皆恶谥。杜《注》:“欲受恶谥以归先君也。乱而不损曰灵,戮杀不辜曰厉。”若,或也。《白虎通谥篇》云:“所以临葬而谥之何?因众会欲显扬之也。”《楚语上》叙此事亦云:“及葬,子囊议谥。”《礼记檀弓下》亦谓“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请谥于君”云云,则知葬前便议谥。《孔子家语》谓“既死而议谥,谥定而卜葬,既葬而立庙”,仅得其大略。楚共谓“所以从先君于祢庙者”即指议谥而言。

      《黄河流域的青铜文明》p101:“迄今所知的先秦失蜡法重器,以楚共王熊审铜盏的铸造年代为最早,为公元前552年或稍后(华觉明,萧惠芳. 2005. 楚王盂——已知中国最早的失蜡铸件兼论示模法及其工艺演变. 见:青铜文明研究第4辑. 安徽:黄山书社出版社);……”

      下面是另一件采用失蜡法制作的铜盏,也是楚国的,非常精美,图片出自清苦老财《谈谈商周及春秋战国青铜器欣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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