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攀比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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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重要的问题必须正面回答(4)

        面对女儿的提问,我没有回答。我问她:你不困吗?我们这次谈话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夜已深。

        我在向女儿暗示,前面只是在论证何为错,万里长征才刚刚走了一小步。她似乎是没有明白,也似乎是不理会。既然如此,那就好吧。

        我对女儿说道:如果我现在说,我们去干一点有益的事吧,算不算开始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

        女儿警觉起来,这是一个坑,她用沉默表示她是不会上当的。

        没错,她的警觉完全正确。何为有益?化学家发明了炸药,炸药既可以用来开矿,也可以用来掠夺;物理学家发现了核裂变,有人用来建造核电站,日本人却比任何人都懂核爆炸有多么恐怖。我们无法定义何为有益,或者说,各执一词。

        即便何为有益何为有害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无数次,但她仍然有些不死心,小心翼翼的问:可是我们人类的生活质量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我突然间变得粗暴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猪自以为自己的生活质量在不断改善,吃猪肉的人也自认为自己的生活质量在不断提升。

        你难道忘了和珅的存在了吗?更何况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人到中年之后恍然大悟,发现人类社会的运转规律其实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吃到某个程度,底层人民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于是最聪明的大鱼就跟着一块怒吼,接下来,就是新一轮大吃小。瞧啊,穿个马甲你就不认识了,换个说法你又掉进了同样的陷阱。有益、有害、生活质量不断改善,都是历史经验。

        所以到底什么叫正面回答呢?女儿着急起来。

        你别着急,我把话接过来,刚刚说的以大吃小的话题还可以稍微多讲几句。比如你了解为什么有的中国人盼望国家强大吗?因为他们认为之前中国是一条相对小的鱼,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变成大鱼,全世界最大的那一条,这样,水涨船高,普通人也会跟着享福,可以像今天的美国 人那样对别的国家指指点点。但有人反对,认为即便如此,大鱼国中的某个人,不一定就比小鱼国中的另一个人过得要好,这是因为在多数时间段内,大鱼国中的张三,并不会跟小鱼国中的李四,直接对抗。

        一些人,人到中年之后感到后悔,恰好 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所谓的被骗了,他们居然就相信了“国家强大,个体跟着沾光”这些个说法。

        他们吃了这个亏之后,就会把这些事讲给自己的儿女们听。然而难点在于,最后的结果 会怎么样呢?比如一个中国人,背井离乡去了美国,想着在美国能比在中国过得好一些,可是去了之后真的会如此吗?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博。所以对策就是两条,一是选定了就不要多想,二是选定了就玩命拼,比如选定了去美国,那就要拼进美国,进了美国继续拼,反之亦然。

        听到此处,女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精神了。

        “哈哈哈,你现在终于懂了吧?你不想这么拼,对吗?”我开玩笑的对她说。

        “是的,我不想这样过”,女儿说。

        我反问道:“为什么不想呢?”

        “这不就是丛林法则吗?那还讲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呢?不全是假的吗?我发现我刚刚并没有很好的理解你说的和坤的顿悟,现在算是弄明白了。”

        “你是不愿意拼,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也就是所谓的懒呢?还是固执的坚信烧杀抢掠就是错的呢?”我步步紧逼。

        “我……”女儿开始变得结巴。

        “不管怎么样,我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忍无可忍,对吗?”我用力的说出这句话。

        女儿已经露出了疲态,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所以我替你说了吧,你的想法就是居中,当你吃小鱼时,你可以用大鱼吃你来安抚自己,当你被大鱼吃时,你又可以用有小鱼可吃来调节心态,这样,就不必掉进忍无可忍的境地了。

        “你自以为这样得计,可是你会过得非常纠结。你会自问,为什么不能像和珅那样完全顿悟?既然已经顿悟了,为什么不当大鱼?你亦会发觉,做到和珅那样的顿悟似乎难于上青天,你所谓的良心时常会跳出来抽你两耳光,叫你好几天睡不稳吃不香。”

        一记左拳,又一记右拳,女儿来不及招架,我使出了第三拳:“所以你发觉,抱上为国效力这个大腿最稳妥,不论你做了什么,你都可以用我是在为国效力作抵挡,如此,你就不必纠结了,也不会纠结了。每次你都用这一招还击那些试图攻击你的人。你不再思考,你把这思考的门锁了起来,一道锁不够,得来两道、三道。”

        “然而机关算尽一场空,如今有了国际人的大腿,抱某国大腿的都会被贬得一无是处。今天之所以还可以抱国家之大腿,是因为国际人的数量还不够多,但并不需要太多,全球排名靠前的富豪、学者等等哪个不是国际人?等国际人开始变成公认的大腿,恐怕又要出现太阳系人的大腿。”

        “那我可管不了啦,以后的事怎么操得了心呢?”女儿表示抗议。于是她再一次失去了防御,我的第五拳迅速杀到。

        “这样来说,那么你为什么 要养儿育女呢?”

        “我就知道,跟你聊天是这个结果,次次都是这样,说了一堆,全都不对。”

        “不,这一次不一样。”

      • 家园 重要的问题必须正面回答(3)

        我继续往下说:第一条路上没有答案,第二条路上也没有答案。所以我们得想想,犯了什么错误。

        我以为,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是人心无法证明,可是我们无意中却想去证明人心。这个问题我们曾经也讨论过数次。还记得那个思想实验吗?假设已然逝去的曹操以某种方式跟今天的我们进行对话,我们问,他答,他的所答我们有办法确认就是真话吗?有人认为一定是真的,理由就是逝去的曹操没有任何利益需要考虑。这个看法是错的,我们前面是假设和珅选择了人面兽心,毛泽东们选择了兽面人心,正因为如此,这选择就是重大利益,换言之,为了维护“我的选择就是对的”或者“我绝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即便自己过得不好,或者一时的侥幸的所谓的功成名就了,就算是死了“嘴也必须是硬的”。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比如新冠期间,有好几名在美国生活的“爱美党”因感染新冠 而离世,他们原本就在美国生活质量不高,我指的当然是物质面。可是,在另一些人看来,这些人简直无法理喻,明明是美国的防疫行动迟缓,可是这些“爱美党”即便是临终前所发出的推特还在赞美美国民主。同样的,有一些国内的“爱国党”也至死不渝地爱着中国,可是一旦遇到有人讥讽,“国家强大,你却过得如此卑微”,他们便往往变得激愤不已,却无法进行自证,一通争吵之后,他们便甩出那个杀手锏,“这是我的选择,与你何干?”对方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颇为满意的离去。是不是很像股市交易时的买卖双方?

        如果人生的路只是选择而得出,那么选择就成了重大利益,当然会拼死捍卫。正因为如此,人心无法证明。可能商鞅就是这么看的,因而法不诛心,而又因法不诛心,必然有陈胜吴广起义。

        第二个错误是我们在用历史经验做参考。可是,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吗?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了无数次。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成立的条件是重复。为什么人类总在寻找规律?我们其实寻找的是重复,周而复始。正因为周而复始,所以我们可以所谓的纠错。这就好比笼子里放了一块肉,笼子门有个机关,狗第一次是无意中打开的,将肉叼走。如果重复这个实验,狗打开机关的效率会越来越高,直至剔除一切多余的动作。然而,前提却是笼子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肉,机关还是那个机关。

        并且,我们还非常容易犯一个错误,察觉不到我们的诸多经验都是事后诸葛亮型。比如我们人类今天已经探明,受精卵中已然包含了一切,经不断的发育,“这个”长成了心脏,“那个”长成了手脚。但如果我们想象一下,我们就是受精卵,我们自己能在发育的过程中就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是要长成心脏的、“那个”是要长成手脚的吗?我们是不会知道的。正如“一战”、“二战”这些说法是事后的说法,第一枪打响时,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就是一战,这就是二战,即便有人所谓的意识到了,我们也不敢相信,他确实是真的意识到了,而不是猜对了、蒙对了。

        倒不是说事后诸葛亮般的总结是无用的,对于一些亘古不变的事而言,确实派得上用场,比如我们至少可以说,今人和古人都是容易胜骄败馁的,但今人和古人的趋利避害却不一样,何为利何为害的内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关于事后诸葛亮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无数次,对吗?

        此外,我们还容易犯另一个错误,就是喜欢 下定论。比如书上都说脊椎动物的演化史是从鱼到爬行动物再到鸟再哺乳再灵长,可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在水中漂浮和在空中漂浮这二者是完全对等的,二者只不过正好“倒”了过来,在水中的下沉对应的是在空中的上升,如同数轴上零点两侧的正、负数。还有其它有力的证据说明二者不对等吗?目前是没有的,可是为什么脊椎动物的演化史就成了定论呢?再比如说,元素周期表的依据是质量守恒,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尽管化学反应的前后电子、质子、中子的数量没有发生变化,可是它们的结合方式发生了变化,哪里有质量守恒呢?元素周期表的推演是误打误撞的结果 ,这是因为即便到今天,我们人类所发明的称量仪器仍然无法测出化学反应前后的极细微的质量变化。

        以上,我们都讨论过了,讨论了无数次。所以,以历史为参考,这是一个错误的策略。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们得走一条正确的路,这条路上才有正确答案,对吗?所以,我的看法是,必须正面回答。

        女儿问道:怎么样,才叫正面回答呢?

        • 家园 所以问题在于,证明的是什么?

          一、不在于否认或者肯定了什么,而在于怎么定义和珅的善恶。

          二、不是人心无法证明,是某些现象符合“无法证明”这个建构。

          三、经验不只是特定时空的,问题在于如何把握,而这本身就是选择。

          四、许多时候不是真的确定,而是反过来,不是不可能。进而判断为真。

          其实问题只有一个,也是对最后一个错误的评价:人所认识到的是什么?

          ---

          本来想讨论问题中的那些预设和诱导,或者讨论人心的定义在形而上学自然主义那里是如何变成不可能的,感觉实在是繁琐,还是直接写几条算了。

        • 家园 事后诸葛亮确实很容易发生,很容易牵强附会
      • 家园 重要的问题必须正面回答(2)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女儿已经坐那等着我了。瞧,果然是个重大命题,她才15岁就已经意识了不能稀里糊涂的。我看她有些紧张,就对她说:你可不能性急,你爸等着这场正式的谈话,为此准备了十年,铺垫了十年。

        见她不再紧张,我接着说道:尽管过往且并不短暂的历史告诉我们起义和革命只是短暂的脉冲,但没有人可以因此说,将来还是如此,这其实就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所以像和珅这样的人,可以说是选择了人面兽心的活法。有的人跟和珅很相似,但他们认定了绝对就是这样,人类社会原本就是丛林。这类人我们可以下结论的说,错了。

        这样来看,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条路上没有答案,只有选择。

        女儿心有不甘:怎么会有人选择去烧杀抢掠呢?难道他们不会觉得心有不安吗?

        我答道: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讨论了很多次,作为一个本能级的人,他会有善意,会有恶念,这是一种自然反应。比如你看到别人跌倒了,你就想去扶他,这不需要思考,也不求回报;你看到张三杀鱼时使劲的敲打鱼头,你就会产生厌恶的情绪,想制止这种行为,或者自己赶紧离开现场。这种自然反应,人是会逐渐习惯的,也就不以为然了。你所说的心安或者不安,是后来的学习成果,可是刚刚已经说过,万一是有人在骗你呢?这些个骗你的人,有意的赞美自然的善意,有意的反对自然的恶念呢?

        女儿仍有不甘:可是真的有人喜欢打打杀杀的吗?

        我答道:这不是喜欢 不喜欢 的问题,或者说你的喜欢,万一是你想错了呢?这就好比许多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在习俗当中,这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可是这种美好的祝愿难道不是人的意识产物吗?而人的意识,难道不是受社会影响而形成的吗?万一许多人弄错了呢?万一和珅们才是对的呢?

        是的,这个问题我们已经 讨论了无数次,经我的重复,她回想了起来,于是她变得更加沉默。

        我接着说:那条路是走不通的,我们需要确认这一点。所以,得换一条路试试。比如呢?比如我们可以看看毛泽东们。

        毛泽东们干的是革命,陈胜吴广搞的是起义,这二者不同,对吗?可是,真的不同吗?这种不同,我们可以确认吗?

        我认为,并没有铁证确认。革命相较于起义,确实更有组织性,可仍然有可能是一个脉冲,今天我们又回到过去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是我还认为,可以这么来思考:毛泽东也好,周恩来也罢,党内的核心成员,并不是像陈胜吴广那样走投无路,我说是他们个人自身。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干革命呢?是不是其实他们更多的像班超、岳飞、于谦那样,是今天所说的民族主义者呢?他们只是无法忍受西方列强的欺侮。甚至说一句在一些人看来大不敬的话,他们是不是想的是“这口锅里的肉是属于我的,外国人不可以染指”呢?

        那要是站在“世界人”的立场来看,这样的民族主义者,实质上是狭隘的。我的意思是说,在那时,确实需要一场冠以革命头衔的战斗,将西方列强驱逐出境,但从长远来看,或者说在未来,我们会说这一切都是民族融合过程中的一个篇章。

        所以,有没有可能,中国革命其实是农民起义和驱逐外敌的合成呢?

        就驱逐外敌而言,我们成功了,至少可以说阶段性的成功了。而就农民起义而言,看看我们的今天,好像跟过去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这条路上,也没有答案。

        女儿终于按捺不住,略带恼火的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每次最后的结论都是不知道。

        我笑呵呵的对她说:这次不一样。

      • 家园 这就是积伪的缺陷了。

        或者说建构主义的缺陷。为什么把中间最重要的过程(比如心安)给掐掉了,是想让孩子自己思考吗?

    • 攀比
      家园 雇工不是生产者

      先说一件事。我打算买一个电子阅读器,我的需求是既轻且大,运行要快,大储存,屏幕要好(指发光原理),能手写(并且对笔记整理功能有很高需求),待机时间长,能联网,有USB接口。在市场上转了一圈, 找不到我想要的。

      每天我们都会接收到大量信息,这些信息都会对我们产生影响,在我看来,这就是学习,是广义上的学习。所以没有人不学习,但学而不思则罔。罔,就是迷茫的意思。

      给大伙提一个问题,如果说要做一件衣服,你会想到什么?

      材料和工艺,得有原材料,布料、皮料或者树叶,得有工艺,知道怎么制版怎么剪裁怎么缝合。还有吗?

      还有一个,市场。

      许多人会把市场漏掉,尽管他们知道。

      在某个时间段内,是市场导致我买不到我想要的电子阅读器。

      何出此言?

      可以这么来想,我想要的电子阅读器,本质上是一台个人电脑,对吗?那么要是你是个人电脑的生产商,你会向市场投放什么样的产品呢?是大而全型,还是我想要的专业型?

      首选 是大而全。为了 便于说明问题,现在假设PC有五大功能,A、B、C、D、E。作为生产商,我很清楚顾客张三只需要其中三个A、B、C,顾客李四也只需要其中三个B、C、D,几乎没有人需要这五大功能。但我就是要生产出大而全的产品,因为这样,市场占有率最高——这是相比专业小众市场而言。

      我知道这么做,顾客会不满意,不论是张三和李四。可是我也同时知道,张三和李四,所有的顾客,都会不顾我的死活。我倒闭了,有谁在乎吗?

      我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市场占有率最高之下的我才有足够的本钱跟 我的上家讨价还价,比如原材料供应商。

      顾客之所以不在乎我的生死问题,是因为他们只学,不思。

      其实我还知道一件事,用不了多久,也许10年或者20年,会有人来抢走半壁江山的,那就是DIY方案。如今已经有mini pc的DIY市场了,下一步就是便携式PC比如笔记本、平板、手机的DIY市场。也不一定会出现。不管怎么说,打败 我的不是顾客,而是另一种人。

      我一点都不惧怕顾客,永远不惧怕,不是因为顾客不在乎我,我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在乎,我只是知道,他们没有任何可能打败 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们要么学而不思,要么思而不学。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数量如此多的人学而不思,思而不学呢?

      我的答案是:因为这些人是雇工,而不是生产者。

      农民、工人、学生,只是不同的叫法。

      所以,在我看来,有不少人,是受雇佣而活。活着本身就是受雇。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并非解决方案,如同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实际上应该倒过来 读,有的人坦荡荡,有的人常戚戚。

      解决方案当然就是让多数人成为生产者。

      这样,我发现需要重新来认识起义和革命。

      从起义到革命发生了什么变化?专业化水平提升。

      为什么是西方人主动寻找中国,而不是中国主动去开辟西方市场呢?因为古代中国主要是自给自足经济,市场本身不够专业,所以到今天,还是有不少中国人坚信“无商不奸”,否则老马的理论也不至于如此畅销。

      依此而推,将起义或者革命推向专业化的,是不是也有可能由西方人完成?

      比如呢?比如香港街头暴动,显然是有专业人士在进行指导。

      我个人所见,即便到了今天,一些中国人也没有认识到东、西各自的所长在哪里。

      该怎么说才好呢?打比方的说,人类的受精卵,包含了一切,但从形态上来看,和胎儿差异巨大。

      西人最拿手的,就好比是将受精卵当中某个部位发育成胳膊,将另一个部位发育成肺,这其实就是专业化发展模式。我们最擅长的是整体控制,换言之,我们负责的是让受精卵整体发育成人,而不是鱼。

      所以我一直反对“农村包围城市”这一说法,难道中国革命只是土地革命吗?只是工农红军完成的吗?难道共产党,甚至包括同盟会,不是从一开始就向西人主要是苏联人学习城市暴动吗?

      即便是前期城市暴动所谓的失败了,那也不是只有工农红军在干革命,从头到尾,城市暴动都在持续进行,只不过是后来换了一种形式,难道不是这样吗?

      为什么我们今天会怀疑中国革命失败了呢?跟过去农民起义最终被某些人窃取了成果并没有什么两样呢?

      我以为,革命仍然不够专业化。

      我更认为,是因为多数人不懂事,他们没有发现,发育充分前后两种形态差异之大,大到“人在事中察觉不到”。我们今天之所以能认识受精卵其实已然包含了一切,是因为我们是“事后诸葛亮”。

      最早期进入 市场的是个人电脑,后来出现了笔记本,显而易见,笔记本是便携性的专业化发展结果,再后来,又出现了智能手机,这是在便携性上做进一步的专业化发展。今天我们认为台式机、笔记本电脑、智能手机,是三种不同的产品,各有分工,这是真的吗?

      有没有可能,一个阶段性的最终目标,是发育出一种人机交互方式呢?

      正如我所提的另一个问题:我们真的有必要,生产那么多汽车、飞机、轮船吗?可是为什么出现了呢?它们有没有可能只是【中间态】呢?

      西人之所以如此相信市场自身的力量,恐怕不光是我们,连他们自己都有点误会了。对吗?

      是不是应该这样来理解?市场,和发育有关。没有市场,就没有可能发育,越是原始的市场,越是发育缓慢。政府,和控制有关。没有政府,就有可能发育成怪胎。

      共产党是搞革命,国民党,也是在搞革命。共产党搞成了,国民党没有搞成,是因为国民党这个政府没有足够的整体认知水平,导致国民党的革命变成了一个怪胎。是这样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新中国成立至今,只不过处于早期发育阶段,打比方的来看,好比是受精卵发育了六周,心脏开始分为左心室和右心室,需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开始发育手和脚。

      这就好比我们回顾2000多年皇帝官僚制,早期秦国的形态,只能说是一个胚胎。我们并不能说秦朝的覆灭,代表着皇帝官僚制的倒台。

      所以我猜想,从最早的台式机,发展到今天的智能手机,是因为我们人类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机交互方式。不如我们倒过来提问:什么样的人机交互方式,是适合我们的?

      所说即所得。

      不过我认为,“最后一公里”还得交给人类自己,也就是“微操”那一步。这就好比说德国人可以攻到斯大林格勒,但要攻下这座城市,还得打巷战,而一旦开始进行巷战,就如同博尔特在甬道中进行百米赛。也好比影响网购商品到家速度的关键,在于快递小哥。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革命需要专业化的原因所在。

      可以这么来思考:如果将来有一天,人机交互方式真的发展到了【所说即所得】,那么对德育的要求,难道不是上升到极高的程度了吗?

      这是因为太便利了,我只需要对电脑说“画一个三角形”,就有了一个三角形。那么我就非常有可能“懒癌”大发作。对吗?

      之所以会出现,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的情形,难道不是因为领导的自身修养过低吗?有这样的便利,又没有足够高的个人修养,领导自然是容易滋生出“反正又不是我跑腿”的念头。

      可是,为什么我们人类过往的德育不能成功呢?只在极少的且极短的阶段中,令多数人受益,而在多数的且极长的阶段中,令多数人受害呢?

      因为我们很容易从生产者,转变成雇工。比如我女儿是怎么对课堂学习失去兴趣的?因为她实质上变成了在给老师搬砖。

      那么,如果革命发展到一个非常高的专业程度,是不是就可以有效的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的意思是,简单德育是不能成功的,还需要专业化程度很高的革命。

      从过往 的历史来看,每一次起义、革命,乃至改革,其初,都是多数人受益,但很快就成了多数人受害。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以为,革命不够专业。甚至可以说,非常业余。

      对此,我充满了期待。我认为,西方人,会不断的将革命推向一个越来越高的专业水平。

      想想看吧,如果一个国家当中,有20%的人,是专职革命者,难道不相当于我们人体的免疫系统吗?或者至少可以说,这20%的人是白细胞,专司剪除外来异物。

      我猜想会出现一种新的组织,替代工会。在这个新组织当中工作的人,就是专业革命者,有薪水可拿,同时,在法律层面也合法。既然卖淫、贩毒、赌博,在西方社会都可以专业化、合法化,为什么革命不可以呢?

      总而言之,我的核心 观点就是:早期靠个体,逐步向组织靠拢。

      恩格斯说,劳动创造 人,我以为需要修正一下,生产创造人。

      受雇于人,只是在机械的执行,只有自己成为 生产者,才会真的成为一个人。

      • 家园 雇工不是生产者(2)

        劳动是机械表达,生产是和生命有关的词汇。

        若只从受精卵开始计,我们所有人都是在自然母体中发育到一定程度,再被母亲生产出来。此时,我们还不能称之为人,只能算生物学意义上的人。要成为人,则需要在社会这个母体中完成发育。

        这是其一。

        其二,当时用劳动一词,是相对于不劳而获而言,在那个年代是适用的,到今天这个时代就需要与时俱进了。好比说,过去的人以“一不偷二不抢”为荣,今天的人如果只停留于“我不是罪犯”,难道不是与时代脱节了吗?

        其三,在那个年代强调生产资料所有制,然而经实践检验,即便生产资料公有,仍然有大量的人只劳动不生产,其本质仍然是雇工,只不过受雇于国家、集体。

        可是,在社会这个母体中发育,难道不是自己生产自己吗?当然,这并不是在说社会母体怎么样无所谓,恰好相反,社会母体也需要与时俱进。所以,革命专业化,出现职业革命者,难道不是一种内在需求,不是一种必然产物?

        词汇是形式,概念是内涵。而形式往往与内涵脱节,所以会有为老不尊,老人被冒用,所以会有女拳,妇女被剽窃,至于说到无产阶级,就更是被偷梁换柱了。

        这种形式与内涵的脱节,就造成了历史上的先起义、先革命,后教育、后改造这一反复出现的社会现象。并且叫人气馁的是,起义和革命成功了,教育和改造却失败了,胜利的果实一次又一次落入愚奸的口袋。

        如果我们不能做出深刻的改变,那么这一现象就会被视为“自然”现象,是人力不可战胜的。这样一来,还会有起义和革命吗?恐怕就不会再有了。

        再出现,也只不过是“老奸巨滑”们,或引诱,或胁迫“巨婴们”以革命的名义发动恐怖袭击。

        实际上,今天一些人,不就是这么看的吗?

        这些人,不是平白无故的老气横秋,不是无厘头的玩世不恭,我们也不能简单批评他们学而不精,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以为,我们需要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讨论变成了抬杠,让具体分析变成了概率套用,或者我们要问的是,怎么做,才能遏制这种堕落?

        物极必反,我不认为是一种主动意识的产物,恰好相反,物极必反带有“自然”属性,只能算成是“保底工资”。也就是说,由于必然物极必反,故而人类不至于全体覆灭。可是,这就是我们的所求吗?那岂不是跟虫子,没有什么两样?

        物极必反的内涵,恰好就是“反动派是不讲理的,但凡讲一点理,那也是没办法了”。如果我们人类的主动意识永远停留在当前这个水平线上,恐怕我们永远也摆脱不了物极必反这一“地心引力”。

        想到此外,我不禁自问:为什么我自懂事起,就想着将来一定要“离家出走”呢?

        我的答案是,我的父母可能从一开始就缺少足够的主观能动性,当他们才30多岁时,就已经无法掩饰由内向外的衰败。对我来说,这是死亡的气味。

        我成年之后,多次与他们促膝谈心,可是,很少能得到回应,如同试图去点燃一堆湿透的柴禾,即便极少的回应,也不过是来自溺水者本能的自救,他们的喜怒哀乐,更多的只是机械反应,到此刻当笑,到彼时当哭。

        我为此困惑不己。难道生长,不是一种内在本能吗?更何况自古以来,古今中外,并不缺少为生长而抗争不止的案例呢?可是,我并不能简单的说“为什么别人行,你们不行?”这样的看法,并不科学,这是因为对方可以说“为什么多数人不行,我却要行?”

        思来想去,我以为,个体的自强,与社会的发展,当相向而行,而不是背道而驰。

        既不能一味的强调个体的自强,也不能只谈社会发展。我们人类的社会发展逻辑,恐怕可以归纳如下:

        少数个体自强不息,先穷后达,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也就是说,真正的达者才能推进社会变革,这变革使得水涨船高,那些自觉困难的个体因外部环境有所改善,其主观能动性有所提升。

        在早期,达者只是以个体身份出现,所以时势造英雄,英雄的问世,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皆俱。发展到今天,我们当然就有了可能,英雄日常化、常态化的可能。

        这就好比早期人类只能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而今人却能够“任性”而为,到了夜晚十点、十二点还可以继续活动。

        据此,我以为,革命将日常化,因日常化而专业化,因专业化而组织化。

        并且根据历史经验来看,这种即将到来,甚至说已经在路上的日常化革命,在一段时间内会被冠以游行、暴动、恐袭的污名,我们也很难杜绝鱼目混迹其中。

        然而我相信,假以时日,人们会改变固有的看法,会逐步的被吸引被吸纳,从而进一步认识它,并且经由这样的方式完成自我生产,自己将自己生产成为一个人。

        如果让我来展望,下一代父子母女之间的谈话内容将是这样的:

        今天去哪了?

        上街了。

        游行还是暴动?

        这次是游行。

        效果如何?

        组织得当,进退有据,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有下一步计划吗?

        有的。

        能跟我说说吗?

        这是个秘密,以后你会知道的。

        好吧,记得穿好防弹背心。

        yes sir!

        这里有一个技术性问题需要回答:赤手空拳的百姓,如何应对拥有核武器的暴力机关?

        答案就是:“最后一公里”,永远都是由人来完成的。决胜之战,在于“巷战”。

        人不斗,长不大。百姓总是奢望风调雨顺,一生平安,要改变这一现状,光是靠说教是不足以实现的,并且由上至下所发动的斗争也不够,需由下至上的斗,需主动的斗,而不是被引诱被胁迫的被动斗。

        因此,革命的日常化、常态化,会将多数人“卷入其中”,我们最终会变得跟“迷妹”们那样,乐此不疲。当然,“迷妹”终究是迷糊的,“迷妹”改变不了她们反动派的本质,反动派就一贯的为我们造好枪造好炮——“迷妹”的组织术,是他山之石,可为我所用,攻其玉。

        • 家园 社会主义支持生产,比较有意思,社会主义养起来叫懒惰

          富二代等就是家族或者父辈努力后的应该享有。

          这种说法很有意思,只是为了憎恨社会主义的生产劳动观念吧。

          陈景润是被打压了,原因是认为他出不了成果。

          实际上那时代尊重科学家和科学。

          是小灵通漫游未来的真正的养育环境。

          • 家园 懒惰一词不妥,还有畏惧这一面

            如果说懒惰是奸,那么畏惧就是愚——总有人反感斗争。

            比如吃完饭要洗碗这件事,有的人是懒惰,故懒惰者总是吃完嘴一抹,让别人去洗,有的人是畏惧,这种畏惧人却误认为是吃饱了不想动,歇会再洗就变成了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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