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Marr:当代英国简史 -- 万年看客
marr大叔只是其中之一。
虽然现在网上字幕组做了很多工作,但是由于文化问题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也只是挑自己感兴趣的方面下手而已。
的确。也有很多学生在高街一路分发传单,编演一些喜剧,荒诞剧目,现代舞甚么的,蛮热闹的
"无影者" 那部施特劳斯以前没听过呀,说是从苏联Mariinsky Opera来的
可惜最近没时间过去看昆曲版芭蕾京剧哈姆奥菲特啥曼之类
根据我的个人体验,曼城的穷人(包括我们这帮学生)似乎更多住在曼城周边的council house里面。
此外暴乱集中发生的市中心也是商业最发达的区域,真到了图示的富人区恐怕没有这么多商店好抢,所以未必就是居民分布的问题。
从1948年到1962年,大约与马拉亚紧急事态同时,英国向来自英联邦以及殖民地的移民敞开了大门。英国关于移民的辩论一直充满矛盾。一方面,公开的种族主义被人视为纳粹的行径,英国对自身的定位之一就是要消灭基于种族差异上的政治文化。这意味着在英国为数有限的铁杆种族主义者,反犹主义者以及用户种族隔离的殖民地主义者们完全被排斥在了社会主流之外。官方文件中毫不客气将寥寥几位公开支持种族主义的议员们称为“一群脑残”。这帮人的影响力微弱之极,以至于战前拿了墨索里尼的经费的奥斯瓦尔德.莫斯利在战后不久就得到了释放。如果德国入侵英国成功,他原本很可能成为伪政权的傀儡领袖,但现在他只能站在卡车车厢后面冲着他那十几个死不悔改的种族主义支持者大吼大叫。要是忽视他的存在,大英帝国公共宣传里的英国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全体成员团结一心,簇拥在米字旗之下。
在白厅内部,殖民地办公室坚决支持加勒比海地区的黑人前来英国移民,尽管劳工部对于这一点可能导致的失业问题忧心忡忡。1948年,500名加勒比海移民称作改造后的德国军舰SS“疾风”号(1)来到了英国本土,内政部就他们的到来发表了声明:尽管“有些人认为让帝国内部的有色臣民认为自己与本土国民地位平等是个坏主意”,政府在这方面却不能苟同。“我们认同殖民地国民在这个国家得到兄弟般对待的权利。”*38* 简而言之,英国相信自己在意识形态方面必须与纳粹德国截然相反。英国应当成为一个存心良善,不怀偏见的世界岛。三十年代的犹太移民为英国带来了任何当代欧洲国家都前所未见的技术与活力大爆发。这个国家早就居住着75000名黑人及亚裔居民,劳动力短缺意味着还需要更多移民。美国南方各州以及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在英国得到了一视同仁的鄙视。
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上述种种远非故事的全部。战前英国社会在种族问题上从未像法国或西班牙那样野蛮,更不用提德国了。但是种族主义依然是当时英国社会难舍难分的一部分。流行小说与晦涩的现代派诗歌中经常流露出反犹主义思想。英国中上层社会的实际行为与美国的有色人种禁令。非洲人在英国唯一获准从事的工作就是仆人与乐师。工人阶级白人很少遇到其他肤色的人群。战争期间来到英国的黑人美国士兵尽管受到欢迎,但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帮目瞪口呆的当地居民,希望能亲手摸摸他们或者听他们说话。战后第一批移民刚从牙买加以及其他西印度岛屿来到英国,报纸上就立刻充满了针对他们的指责,内容包括个人卫生问题,性习惯以及犯罪倾向。“黑人、狗与爱尔兰人不得入内”之类的标语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在租房告示上经常可以见到。移民们很快就将英国本地居民的敌意与冷漠通告给了家乡父老。前文曾经引述过的开明内阁大臣休.道尔顿也提到过非洲殖民地“任意滋生的、贫病交加的黑鬼社区”。
对于许多人来说,种族问题难以理解且局限于学术领域。这个国家的白人人口依然占压倒性多数,到了六十年代才出现少数几个有色人种聚集区,大多数都位于内城最贫困的地区。理论上说,来自全世界四分之一地区的国民都可以来到英国定居。在丘吉尔、艾登与麦克米伦当权的时期托利内阁就此进行过辩论,但大多数情况下没有进展,因为限制移民的立法同样会将英联邦国家的白人拒之门外,而如果用肤色来作为准入标准又是种族主义的表现。保守党与社会主义者都认为自己在种族问题上持开明态度。开明在这里其实就是挑挑拣拣的意思。例如在五十年代,殖民地办公室专门宣传过“西印度人的高超技能与吃苦耐劳的品格”,与之相对的则是“笨手笨脚而且懒惰的亚洲人”。印度独立与印巴分治之后不久,大量流离失所的印度教徒与穆斯林就开始向英国移民。但是一开始规模十分有限。锡克教徒奔向了英国中部地区的工业城市,伦敦西部的绍索尔很快就成了亚洲移民的中心,印度移民的街角百货店四处开花,印度餐馆也很快就会成为“英国生活方式”的一部分——1970年英国共有2000家印度餐馆开门,只需再过一代人的时间咖喱就会成为英国最受欢迎的食物之一。此外还有许多移民进入了服装业并赚了不少钱。
就这样,移民潮在没有引发大规模国家讨论的情况下持续了大约十年左右。这期间的移民大部分都不是黑人而是来自欧洲,例如波兰、意大利与法国等国家,这些移民在人工技术短缺的年代很受欢迎。意大利移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的19世纪七十年代,到了1971年,英国的意大利移民已经达到了100000人,形成了第一代意大利移民社区。长期以来爱尔兰移民的规模也十分可观,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进入了建筑业,五十年代早期有75万,七十年代则达到了200万。除去爱尔兰共和军的几次炸弹攻击事件后不久,这些移民并没有引起多少政治反应。马耳他移民的数量也很大,他们引发了不少公众关注,因为马耳他黑社会家族之间常常因为收保护费与组织卖淫方面的竞争在伦敦街头大打出手(不过在这里要替马尔他人说句公道话,这些移民中大部分都是从西西里搬过来的)。随着政治分裂的塞浦路斯岛越发暴力,来自塞浦路斯的移民数量同样越发可观,其中既有人来自希腊也有人来自土耳其。除了对希腊餐馆里摔盘子习俗与炸菜合的热情接受之外,这些人也没有在英国城市引发大大动静。中国移民主要来自香港贫困农业地区,他们的到来推动了中式炸鱼薯条店的兴起,五十年代中期他们大约有几百人,七十年代则达到了4000人。战后逃离斯大林统治的波兰人、匈牙利人与捷克人来到英国后也基本波澜不惊。
简而言之,如果有人想要低调地移民进入英国,他们首先最好是白人;如果不是,则最好人数有限;如果人数众多,则最好想办法把英国人喂饱。这三条西印度移民都没做到。他们大多是年轻的男性,来英国的目的不是开餐馆,而是挣工资往家里寄。从全民医保到伦敦交通,许多公共部门都有特定的用工需求,例如工人、护士、公交司机以及清洁工等等。伦敦公交还特意打出广告在牙买加移民中招聘检票员。但是人口流动的最主要动因还是移民们竭力想要改善生活的愿望,尤其是向美国移民的大门在1952年关闭以后(?)。一向以制糖与烟草为就业支柱的加勒比海岛国面临着一段艰难时光。随着关于就业机会的书信寄回家里——尽管信中也提到了各种恶劣环境——五十年代末期平均每年都会有36000名移民来到英国。1961年英国黑人及亚裔移民人口总量已经达到了337000人。而且他们居住得十分密集而非广为分散。不同的西印度群体在伦敦以及其他地方城市的不同角落簇拥在一起——牙买加人住在伦敦南部的布里克斯顿与克拉彭,特立尼达岛的移民住在伦敦西部的诺丁山,内维斯移民住在兰卡斯特,圣文森特移民住在海威考姆勃。
这些人的移民方式与谋生/生活方式给战后英国造成了极大冲击,因此值得好好分析一番。大部分第一批移民都是年富力强、孑然一身的男青年,他们在英国既没有老婆孩子的拖累,也没有父母的管束,因此和在家里时相比要不安分许多。他们的生活中缺乏娱乐或者一般家庭的制约。代际影响的链条在他们身上断裂了,雄性本能得到了极大的自由。酗酒,抽大麻,斯卡舞(2),蓝调俱乐部以及赌博都是不可避免的结果。这一现象在白人社会的对应物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的克朗代克淘金者聚集区(3)。英国早期黑人社区倾向于集中在最初定居点的附近,换句话说就是内城贫民区。正如之前提到的一样,和日后相比街头卖淫现象在五十年代更为普遍与公开。背井离乡的黑人男青年经常与白人妓女结成个人关系甚至工作关系,也就是拉皮条。报纸与白人帮派对黑人窃取“我们的女人”(走下三路路线总不缺乏支持者)的行为反应十分歇斯底里。年轻移民带来的节奏迅速而陌生的音乐,非法的饮品与毒品以及性需求一起勾勒出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地下社会图景。普罗富莫事件(4)当中除去一干上游社会成员、政客、淘金女与间谍之外还牵扯进了一位西印度毒贩子并不是什么巧合。
长期来看更为重要的是,黑人家庭当中埋下了反叛的因子,只有家乡那边的老婆孩子开始在六十年代大规模到达英国,以及五旬节教会(?)把大批移民收归门下之后,这一点才得到部分控制。住房是这个故事当中另一个重要组成因素。早期的占房客运动之所以遭到压制就是因为政府威胁要将参加者在分房序列里的位置往后挪。早期移民往往蜗居在拥挤且条件恶劣的老旧建筑里——伦敦西部形容枯槁的维多利亚时期民宅或者利兹市中心外观凄惨的砖房。本地的房东大多不愿意将房间租给黑人。一旦某户住宅里入住了黑人移民,整条街道上的白人住户都会一个接一个搬走。艾诺.鲍威尔为了推进市场自由化而于1957年出台的《出租法案》更好比雪上加霜,因为法案允许房租大幅提升,但是首先无家具房屋内的现有租客必须离开,在房间内布置好家具后房租才能上涨。这一规定的原意是在房租上涨前进行缓冲,但是却造成了意料之外的结果。许多缺德的房东——例如臭名昭著的彼得.拉赫曼(5)(他自己也是移民)——购买下了大量低价出租房产,许多情况下里面还住着贫困的白人租客,然后——只要他一把现有租客赶出去——就往里面塞进一堆新租客并收取更高的租金。这帮人首先雇佣流氓把现有租客吓跑,然后就把一群群急切寻找住处因此情愿挨宰的黑人移民请进来。大片贫民窟立刻成形,整整三代英国黑人都要在这种条件下居住。八十年代发生在布里克斯顿、托特纳姆以及托斯特斯的种族暴乱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五十年代年轻男性移民与住房政策造成的道德冲击。
这个故事的另一面是英国白人的反应。正如一位加勒比移民出身的作家不无嘲讽地写下的一样,他从未遇到过一个有肤色偏见的英国人。有一次他来到一条街道,“人人都告诉我他或她对有色人种毫无偏见,脑子进水的都是邻居。要是我们能找到这个‘邻居’就好了,那样一切问题都能一了百了。可是不行,根本找不着他!邻居是这个国家里最不适合毗邻而居的人。”大量移民的陈述与当时进行的调查都表明了当地居民对亚非移民在自己家附近居住有多么反感。工会抗议工资要求较低的黑人夺取了就业机会,正如上一代工会抗议爱尔兰移民一样。一段时间里他们成功地将移民的就业与住房限制在了相对狭窄的区域,尽管在中西部地区黑人移民还是在汽车业以及其他制造业勉强站住了脚。真正敢于公开反对移民的议员寥寥无几。鲍威尔曾经在私下里抱怨过这个问题,尽管时任卫生大臣的他从不吝于大量使用移民劳动力。反移民的情绪一般被视为不体面的想法,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谈论。精英阶层无视各种社会矛盾,转而为大英臣民之间的兄弟友爱大吹法螺。针对移民的敌意主要体现在流行文化与草根阶层当中。表现形式可以是低调的闭门羹或者张扬的暴力行为。泰迪男孩时期的白人帮派经常进行“狩猎黑鬼”、“活埋黑鬼”之类的活动,还在墙上用粉笔涂鸦,写些“英国是白人的”之类的标语。这些人可能受到过几个小型极右团体的影响,例如英国自由同盟以及莫斯利的法西斯余党之类。但是他们主要的动机应该还是年轻男性之间的领地意识与竞争意识。毕竟,这些白人帮派成员也都是城市贫民,原本就住在移民迁入的地区。
一切的一切都在1958年诺丁山暴乱当中爆发了出来。就像几年前的苏伊士危机一样,与其说诺丁山暴乱是一场前所未见的流血事件,倒不如说它是社会变迁的标志。实际上事件本身并未造成任何死亡,以日后的标准衡量这次事件造成的物质损失也算不得严重。此外事件的起源也不在伦敦而是诺丁汉中心的圣安贫民区,一天之后才蔓延到诺丁山。但是这依然是一起极其令人不快的反移民暴力活动,整整持续了6天,横跨两个夏末的周末。与布里克斯顿这样在五十年代中期已经容纳了大量黑人人口的地区相比,诺丁山成为暴乱的爆发地点并非偶然。这里一向以黑人街头文化而出名,一边是Soho,另一边是BBC总部,街头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得到广播员与小说作家的关注。这里遍布赌穴与酒馆,挤满了满腹怨气的白人贫民,此外根据两位移民史学家的描述,“多层建筑里往往每一层都居住着肤色不同的家庭,这里存在着大量国内移民人口,吉普赛人与爱尔兰人,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光棍,好几个人挤在同一个房间里,厨房和厕所是共用的,而且没有浴室。”*43*
一开始冲击这些蜂巢式房屋的先是十几名,然后就是几百名手持棍棒、刀具、拆下来的铁栏杆以及自行车链子锁的白人青年。很快汽油燃烧瓶也派上了用场。袭击者大多数都是伦敦周边的年轻人,这次就是为了找茬才上街的。他们在街头堵截落单或者人数不够的黑人,然后就是拳打脚踢。他们所到之处黑人住所的窗户玻璃无一幸免。这帮人的人数随着不断前进而逐渐增加,最后达到了大约700人左右。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法西斯分子的组织煽动,但是真正给他们指路的还是当地白人居民。种族主义与歌曲“黑鬼滚出去”之类的叫嚣,还有毁坏窗户玻璃的行为——尽管也有不少当地白人居民为自己的黑人邻居提供了保护,甚至还为他们而大打出手——英国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将这种暴民行为彻底抛在了身后。这种行为最终软下来部分原因是因为黑人居民开始组织自卫并用汽油燃烧瓶来还以颜色。事件当中一共140人被捕,以白人青年为主。尽管极右团体之后一直在这一地区活动,在选票上却没能造成什么影响,也再没能闹出什么乱子。不过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依然迫使英国在南非以及罗德西亚(津巴布韦)之类海外种族主义政权幸灾乐祸的嘲讽当中进行了第一次针对自由主义与移民政策的举国大反思。
在暴乱之后,许多黑人的确“回了老家”。4000余名移民返回了加勒比。暴乱令西印度政府大为光火,并宣称绝不会因为几个无法无天的白人小流氓搞三搞四就收紧自己的移民政策。英联邦的作用在许多其他场合都广受质疑,但是它至少保证了通向英国的移民大门无法完全关闭。这个松散联盟以及从属于它的责任与公民身份得到了英国两党的一致认可。诺丁山暴乱之后托利党内要求针对英联邦国家关闭边境的压力并没有显著增加,尽管在议会之外的确冒出来许多新生社会团体,例如伯明翰移民控制同盟。当然,考虑到这次事件是白人针对黑人移民发动的,遣返移民的做法的确很不地道。工党坚决反对收紧移民政策,认为这一行为“会对我们在英联邦内部的地位造成灾难性影响。”次年举行的诺丁山嘉年华则通过公开宣扬黑人文化从另一个侧面对这一问题做出了回应。对于很多黑人移民来说,诺丁山暴乱标志着抱团与坚定立场的开始,相当于种族问题上的敦刻尔克,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反击即将正式进行。
英国的移民政策直到1959年麦克米伦令人瞠目结舌的选举胜利之后才真正感受到紧缩的压力。民调显示开放政策遭到了极大的敌意。对于白厅来说同样重要的一点在于劳工部与内政部都希望政府能采取措施应对失业问题。就这样整整一个政治阶级被迫接受了有悖于自身国际形象界定的立场,眼看着自己在英联邦内的家长地位发生动摇。一项关于移民的研究表明,真正值得注意的是英国政客与官僚对英国趋向多元文化社会转变的消极接受态度。“在主流民意已经清晰地表现出针对黑人移民的敌意之后又整整过了4年,移民政策终于得到了走两步退一步式的收紧。”*44* 等到1962年英联邦移民法案终于通过立法的时候,具体条文以日后标准衡量依然相当宽松。法案允许每年40000名移民携亲属合法入境。就连这样的条款也在议会经受了激烈的辩论。休.盖斯克在议会上进行了慷慨激昂的演讲,毫不留情地对托利党的立场大加抨击,直到今天有些身临现场的前托利大臣们依然对他当时的逼人词锋耿耿于怀。当时最富争议的问题在于爱尔兰是否应该获得完全准入。考虑到此时英国境内庞大的爱尔兰人口基数,这一点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两个伤不起的问题。首先,爱尔兰在二战中持中立立场并自立共和国,而其他英联邦国家都站在英国一边抗击希特勒。其次,为爱尔兰开出优于西印度或者印度的条件怎么看怎么像种族歧视。
新法律创造了定额制度,优先照顾技术工人与有确切就业把握的移民。为了回避这项法律,一股新的人流在1961年涌入了英国,占多数的是加勒比移民,不过也有将近50000名印巴移民与20000名香港华裔。到了70年代进一步的新法规出台时还会再次出现类似“打破禁令”式的活动。一位专门研究移民的史学家很好地总结了这一悖论:自1960年至1963年3年间,尽管民间针对移民的敌意有增无减,“来到英国的移民数量依然超过20世纪在这一期间之前的移民数量总和。这个国家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45*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MV_Empire_Windrush
(2) http://baike.baidu.com/view/705945.htm
(3)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85%8B%E6%9C%97%E4%BB%A3%E5%85%8B%E6%B7%98%E9%87%91%E7%83%AD
(4) http://zh.wikipedia.org/wiki/%E6%99%AE%E7%BE%85%E5%AF%8C%E8%8E%AB%E4%BA%8B%E4%BB%B6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Rachman
但是对英国政治生活带来最深裂痕的事件不是帝国的命运、移民或者冷战,而是英国与欧洲大陆的战后关系。为什么会这样?这一点在英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并不占据首要地位,至少绝对赶不上生活成本的起伏与多元文化社会的建造。这一点之所以在威斯敏斯特的走廊与会议室里获得额外的重要性是因为“欧洲”指得是那些人——重要的议员,大臣,官僚与大使。英国作为英联邦之首的地位正在褪色,面对着艾森豪威尔与肯尼迪治下的华盛顿越发没有底气。加入欧共体要么(这取决于你自己的立场)能为英国精英们提供一个崭新的庞大舞台来施展手段,要么会把他们陷在一座由互不相让、彼此防范的政客堆砌而成的巴别塔里面。到了五十年代末,这一选择越发急迫起来。曾经被艾德礼与丘吉尔听而不闻的微弱呼声此时已经成了震耳欲聋的叫喊。海峡对岸已经采取了行动。
在达勒姆矿工原本应该极力反对的煤铁共同体之后,6个欧盟创始国——法国,西德,意大利,卢森堡,比利时与荷兰——一直在为更加庞大的结构进行着设计与施工。欧洲防御共同体成立了。但是1955年这一进程在西西里一个不起眼的海滨小镇墨西拿取得了突破。六国外长在这里协商同意建立关税同盟,整合彼此的交通,核技术与能源政策。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一位矮胖的亲英国比利时人,名叫保罗-亨利.史巴克(1)今天他被尊称为欧盟之父。后来他十分平淡地回忆当年的大臣们是如何熬夜完成这一提案的。“我们返回各自的房间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埃特纳火山的山顶,我们一个个疲惫而快乐,因为我们做出了影响深远的决策。”*46*而伦敦方面的第一反应是,不管怎么说埃特纳火山终归是没有爆发。随着最终将要促成欧盟的谈判在布鲁塞尔继续进行,伦敦拒绝派出大使参加会议,而是派了一名才干超群但不过位居中游的公务员,一名叫做罗素.布莱瑟顿的贸易经济学家。
这位狡黠如狐、留着八字须的小个子很快意识到两件事:首先欧洲方面对他极其重视,其次这帮欧洲人的确铁了心要打造一个新政治结构。法国人、比利时人与德国人都把他当做英国的全权谈判代表,但其实他只是个观察员,口袋里装着来之前就写好的提词纸,注明了哪些话他能说,哪些话则不能。在欧盟内部流传着一个关于布莱瑟顿的美丽传说,说是在谈判行将结束时,大英帝国女王殿下派来的全权代表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向会议室里的全体人员宣称:“先生们,你们的议题永远不可能谈判成功,即便谈判成功也不可能获得批准,即便获得批准也不可能奏效。”然后据说他就迈步走出了会议室,不用说手里还攥着一把手杖伞。可悲的是,这一幕恐怕从来没有发生过,尽管其主旨十分贴近现实。欧洲大陆的谈判人员对于英国竟然如此缺乏兴趣既失望又吃惊,而布莱瑟顿则从他的政治领导那里得到了一份了无兴趣的简报。不管怎么说,六国把英国的态度甩到了一边,他们依然要建设破败的城市,医治遭受重创的经济,对于他们来说欧盟就是必然的宿命。随后的1957年他们又签订了罗马条约。此时苏伊士事件带来的奇耻大辱刚刚告一段落,而白厅对于欧洲这边的事态进展也越发进退不安起来。
英国人眼中的世界格局有所不同。英联邦当时绝不仅仅意味着皇室的旅游度假地,成员国的粮食与原材料源源不断地涌入英国,人们幻想着英国的制造业可以通过向德班、达尼丁、堪培拉以及卡尔加里的亲戚朋友们出售商品而获得一个美好的未来。进口的是黄油,石油,肉类,铝,橡胶,烟草与木浆,出口的则是引擎,汽车,飞机与电器。英镑俱乐部中家底较薄的国家都把自己的国家储备安置在伦敦,因此对于大部分非洲地区以及一部分亚洲地区国家来说,英国不仅是制造商,还是银行家。许多人都相信脱离英联邦加入一个新俱乐部在经济上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而且也很不道德。工党一边,威尔逊告诉下院,“我们不会出卖朋友与亲人来换取在杜塞尔多夫卖洗衣机的一点点蝇头小利。”之后休.盖斯克在工党代表大会上说欧洲经济共同体的成员国身份将意味着一段千年历史的终结,“怎么会有人真的认为英联邦的核心母国成为了欧洲的一个省份之后……还能继续担任几十个独立国家的宗主国?”但是此时渴求消费品的欧洲市场长势迅猛,而英联邦贸易市场相比之下则落在了后面。正如我们所见,英联邦里的大部分穷国根本不待见英国,而几个富裕一些的国家——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甚至半独立的南非——很快就将投向美国产品的怀抱。用不了多久罗孚汽车就会面对来自凯迪拉克的竞争。
但是欧洲经济共同体成员国的身份的确会使英国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外国人。这一点从一开始人们就意识到了。这不是随便说说的,英国的确将会丧失独立性。其他形式的受制于人与丧失独立早已成为了事实。从联合国到战后新经济秩序再到北约的成立,这一切都要求英国放弃传统的行动自由。这一过程无疑是痛苦的,就如同苏伊士事件以及反复发作的金融危机一样。但是从军事与国家安全角度来看这一做法又自有道理。不过欧洲问题有其特别的性质。任何一个仔细看过罗马条约的人都会被条文中流露的雄心壮志所折服。麦克米伦的大法官基尔穆尔勋爵(2)告诉他议会面对着部长理事会将会失去权力,后者可以凭借多数票来修改英国法律,英国政府处置条约的权力将会部分转移至布鲁塞尔,英国法庭也会部分受制于欧洲法院。*47* 他在随后的议会辩论中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尽管对于身处高层政治圈子之外的上百万英国民众来说,意识到这种种事实并不容易。麦克米伦喜欢用大而空的套话来安抚人心,但是基尔穆尔勋爵更喜欢有话直说,未来的首相休姆勋爵也是如此。
如果英国从一开始就按法国人的想法参与进来的话,那么欧共体以及最终欧盟的发展状况都会和今天大不相同。人们对农业保护的关注一定没有今天这么高,而自由贸易也会得到更多重视。“欧洲”也许会少一点神秘,多一点开放,或许还会多一点民主。尽管在多语言背景下很难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时机是一去不复返了。甚至就在苏伊士事件刚刚过去后不久,英联邦与美国依然是伦敦方面的工作重点。要想不在核竞赛中掉队就意味着要与华盛顿进行私下交易,而这一定会惹恼法国人。在1958年初罗马条约刚刚正式生效后不久,法国的态度就强硬了起来。戴高乐将军一直觉得在二战期间遭受了丘吉尔的羞辱,成为法国总统后他发现再想阻止他基于传统国家原则而一直反对的新欧洲体系已经为时已晚,因此决定这一体系至少要由法国人来领导。用外交辞令和新闻报道里的话说,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麦克米伦一直是一位热心的欧洲主义者,此时他也担心起来。英国使出种种手段意欲制约欧盟六国并悉数失败。伦敦曾试图拉拢一批没有得到邀请的国家与新兴的共同市场对抗。这帮国家包括英国,奥地利,丹麦,葡萄牙,挪威,瑞士与瑞典,自称欧洲自由贸易联盟(EFTA)或者七国集团。从算数的角度来说这样做很没劲,因为七国的总人口赶不上六国,地理位置上更加分散,也远没有这么坚定的决心。这个所谓七国集团的成立无非是几位壁花小姐在百无聊赖之际闯进舞池后的一番手舞足蹈。一向坚定亲欧洲的罗伊.金肯斯认为这是“傻瓜的举动,拉扯起一个草台班子就想跟有组织有核心的强大团体叫板。”*48* 1959年,麦克米伦担心“自拿破仑以来第一次,主要欧陆强国联合在了积极的经济组织之下,这一点将会带来极大的政治意义”,很可能将英国隔绝于欧洲市场与决策机制之外。不久后在他的日记里他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一个傲慢而强大的‘查理曼帝国’正在成型——眼下还是法国人说了算,但早晚要由德国人掌权。”英国在与欧洲究竟能谈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上一直在自欺欺人。麦克米伦的团队以爱德华.希斯为核心,他们希望能设法将支持全世界英语国家农民的英联邦体系与保护主义当家的欧洲体系对接起来。他们似乎认为主权丧失到什么程度都无所谓,只要这次谈判能成功就可以了。麦克米伦看上去似乎遵循着乡间大宅与安东尼.特罗洛普(3)的小说所构建的传统,但是他对于下院本来就并不像艾诺.鲍威尔或者休.盖斯克那样抱有近乎宗教般的崇敬。
六十年代初期,英国的主权丧失之战被迫延期,因为英国加入欧洲的道路被人粗暴、公开而又无情地堵住了。具体情节可以用两场戏来概括,第一场发生在1961年11月的桦树园,这里坐落着麦克米伦在苏塞克斯的私人住宅。戴高乐原定来到英国与首相会谈,他告诉首相自己不想去唐宁街,而更希望能到他家里登门拜访,两位老战友好好叙叙旧。这两个人也算有些交情。麦克米伦在战时担任英国北美事务大臣期间帮助戴高乐渡过了一次重大危机。身为自由法国的领导人,戴高乐一直在力图控制将在法国光复后掌权的流亡政府。他的竞争对手是一名右翼将军,此人对维希政权持容忍态度。但是傲慢的戴高乐拒绝与此人妥协,这一态度惹恼了罗斯福与丘吉尔,两人打算把他从流亡政府里搞出去。麦克米伦意识到了戴高乐的巨大潜力,因此不遗余力地游说丘吉尔并为戴高乐提供支持。戴高乐在个人层面上对麦克米伦十分感激,但是当他离开北美时已经抱定了以下观点:法国的最大威胁来自即将到来并意图统治世界的英美同盟。
这就是戴高乐造访苏塞克斯的大背景。这是英法两国历史上最古怪的一次领袖会晤。桦树园周边的林地布满了英法两国的警察与警犬,令当地的猎场看守与农夫们大为不满,尽管首相本人很高兴地看到一条狼狗在一位《每日邮报》记者的屁股上赏了一大口。麦克米伦的妻子多萝西事先收到外交部的警告,要把家里的冰箱空出来,好存放法国总统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行刺事件而随身携带的血浆。麦克米伦家的厨娘贝尔女士拒绝在自己的厨房冰箱里把这种东西“与黑线鳕鱼以及其他明天要用的食材”放在一起;于是有关人员只得在院子里另外摆放一台冰箱。两位领袖的会谈刚刚开始就被一位愤怒的猎场看守打断了。他抗议警犬把周末打猎的安排搞得一团糟。戴高乐不知所措,麦克米伦则忍俊不禁。在对猎场看守表示歉意后,两人单刀直入地谈起了主题。麦克米伦称欧洲文明正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如果英国无法获准加入共同市场,他将不得不重新审视英国在欧洲的投入,包括是否继续在德国驻军的问题。如果戴高乐真的想建立“查理曼帝国”,那么别指望英国会出力。法国总统回应道他不想看到英国把自己在英联邦里的“众多随从”全都塞进欧洲来——加拿大与澳大利亚早已和欧洲断了瓜葛,印度与非洲国家和欧洲体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此外他也不想看到欧洲“在大西洋里淹死”。简而言之,他不相信英国能抛弃旧帝国的架子,如果英国真这么做了,他又会怀疑这是美国人在使木马计。
这些言论怎么听都是硬邦邦的闭门羹。法国人谈的全都是原则问题,理应得到明确警告所应得的重视。不过无视这种种一切的英国依然咬牙推进着繁琐而耗尽心力的谈判。爱德华.希斯足足往布鲁塞尔、巴黎以及其他欧洲首都跑了63趟,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行程超过50000英里。但是此时麦克米伦的人气正在一天不如一天地黯淡下去。这位天生的阴谋家当初踩着艾登鲜血淋漓的后背登上了首相宝座,现在他也对可能针对他进行的政治政变疑神疑鬼起来,同时他对不断恶化的国民经济也越发忧心忡忡(这倒是很应该)。他在欧洲接连失利,和朝气蓬勃的肯尼迪总统相比更显得老态龙钟。
在一次不受欢迎的预算提案之后,麦克米伦起草了一份以进一步加强计划管制为基础的替代政策,并且下决心解雇自己的财长兼密友西尔文.劳埃德(4)。新闻被泄露到了报纸上。在1962年7月报纸发表后凶残而令人抓狂的24小时里,麦克米伦进一步扩大了批发炒鱿鱼的打击范围,三分之一的内阁大臣在没有收到任何知会的情况下就被解除了职务。在这次后来被称为“长刀之夜”的事件里,麦克米伦挨个召见并解雇了一连串先是迷惑不解,然后火冒三丈的同事。其中一个人抗议道他的厨师对这次变故都比他事先知道得多。麦克米伦的官方传记作者称其为“英国政治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屠杀”。报纸将他描述成了一个有些疯狂的刽子手。自由党党魁杰里米.索普(5)在下院发言说:“为了一己之苟活将众多友人两肋插刀,人类友爱之举可谓无出其右。”几十年后回头看来,这样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今天内阁洗牌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尽管在程度上从没超过此刻这一幕。遭到解雇的人当中有许多的确不甚称职,麦克米伦对于自己这次的大开杀戒也远未感到任何快感,而是忍不住吐了一地。他一贯的镇定自若终于崩溃了。
同年11月,麦克米伦再一次与戴高乐打起了舌战。这次的地点是朗布依埃城堡庄园。这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典范之作是历届法国总统举办领导人峰会以及夏日避暑的场所,此地的周边环境几乎就和桦树林一样古怪,社交活动也以打野鸡为中心。戴高乐本人没有下场开枪,不过他组织了一场相当完善的狩猎,他本人站在麦克米伦以及其他宾客身后,一有人放空枪就大声点评。喇叭声震耳欲聋,捡拾猎物的随员都是法国士兵。麦克米伦一共打下了77只野鸡。*49* 不过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之后,戴高乐对于英国申请成员国的要求做出了更加激烈的拒绝。如果英国选择欧洲,就要切断自己与美国的特殊纽带。谈判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法国人咬定青山不松口的态度甚至逼出了麦克米伦的眼泪。戴高乐事后冷酷地向法国内阁汇报说:“这个可怜的人,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他看上去如此悲伤而沮丧,我都想把他抱在怀里唱艾迪特.皮雅芙(6)的歌,Ne pleurez pas, milord。(别哭,我的大人)”
残忍与否,这一刻对于麦克米伦、托利党与英国来说都有着重大的意义。几个月后的1963年初,戴高乐在巴黎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再一次吐出这个“不”字,引起英国国内民意的强烈反弹。玛格丽特公主原定的巴黎出访遭到了取消。几天后在推肯汉姆举行的一次英法国际英式橄榄球对抗赛上,英国队以6-5取得了胜利。赛前队长告诉希斯,他给全体队员训了话,告诉他们“这场比赛意义重大,人人都明白我的意思,全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50* 麦克米伦则在日记里苦涩地写道,“法国人总是在最后关头背叛你。”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Paul-Henri_Spaa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Kilmuir
(3) http://entertainment.bowenwang.com.cn/literature-anthony-trollope.htm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Selwyn_Lloyd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remy_Thorpe
(6) http://zh.wikipedia.org/wiki/%E8%89%BE%E8%BF%AA%E7%89%B9%C2%B7%E7%9A%AE%E9%9B%85%E8%8A%99
1962年古巴危机将世界推向了核战边缘。之前经过麦克米伦的允许,美国人在苏格兰的圣湖部署了核潜艇。当地居民很快就意识到了危机的严重程度,因为他们在半夜突然被一阵从未经历过的寂静惊醒了。长久以来伴随他们入眠的引擎低鸣突然停了下来,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美军潜艇已经悄然离港,准备对俄国进行核打击去了。历史学家彼得.亨尼斯相信此时在白厅麦克米伦正准备召开内阁会议,批准执行将政府成员转移至地下掩体的行动。人们对核弹攻击可能造成的后果不抱任何幻想。1955年,一份关于氢弹威力的秘密政府文件中指出。“(氢弹)对人口密集区域造成的破坏无法估计,只能在事后进行评估。目前很难说英国在经历一轮全面核攻击之后是否还能继续进行任何程度上的作战行为。”*51* 彻底消灭英国的军事实力需要几枚氢弹呢?1961年,赫鲁晓夫与英国大使弗兰克.罗伯茨(1)之间曾进行过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当时两人在莫斯科一座芭蕾剧院里恰好碰上,聊着聊着就谈到了上述的话题。赫鲁晓夫让罗伯茨报个数字,后者为了尽一切可能限制苏联攻击计划的规模,回答说6枚氢弹就能摧毁英国。赫鲁晓夫告诉他苏联东德指挥部里的“乐观主义者”们认为9枚核弹应该差不多。事实上,据赫鲁晓夫称,苏联总参谋部对于英国的抗核打击能力有着很高的评价,因此特批了“几十枚炸弹”专门用来关照英国。*52*
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可能性,英国政府修建了大量地下掩体,并在里面贮藏了食物与水,紧急发电机,防化服以及其他应用物品,好容纳大屠杀之后残余的国家机构。成立地区性指挥中心的计划与授权军队枪击抗命平民的军事法律——被人称作克伦威尔式的军事独裁——纷纷出台。60年代初期,麦克米伦已经组建起了一套废土政府机制。白厅内定了210人来管理核战后残存的国家,从参谋长与情报官到文书与打字员一应俱全。他们会被人送到一个代号“旋转门”的地方,这是英国最为机密的地下工事,地道全长60英里,深埋于科茨海姆的格洛斯特地下。至于其他人,包括这210人的配偶与子女,只能留在地表面对核弹的烈焰与辐射。日后的联合情报委员会主席罗德里克.布雷斯韦特(2)谈到这些计划时说,“这是无法回避的,这是必须的,这也是疯狂的。”
这种由宿命论与狂想交织而成的思潮促使接连几届英国政府坚决不肯放弃非独立的英国核武器,最后时刻的一点依仗。我们之前已经看到艾德礼与丘吉尔时期的英国如何奋力打造自己的核威慑力量,以期在美国面前维持自己的独立。有那么五六年的时间,贝文对英国独立核力量的信仰的确成为了现实,但是到了麦克米伦时期,这一切都变了。令人震惊的是,通过独立核武器为英国政客对华盛顿施加特别影响力提供手段的论点居然会土崩瓦解得如此之快。影响力与依附性完全是水火不容。更令人震惊的是,尽管这一论点已经土崩瓦解,但却没有任何人重新审视英国的核政策,偌大的政府里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皇家空军集结了一队数目众多的V式轰炸机,意在飞往俄国上空投掷非制导式的核炸弹。和核弹一样,这些轰炸机也是在阿德马斯顿自行研发出来的。它们的破坏力与日俱增,巨大的粗短金属管上安装着机翼,还起了诸如蓝色多瑙河、黄日以及红胡子之类的名字。但是V式轰炸机群已经有些过时了。所以为了应付形式,1958年麦克米伦允许美国人将6枚硕大的“雷神”导弹作为过渡措施部署在英国。英国自己的“蓝光”洲际弹道导弹使用的是液体推进剂,必须与弹体分离储存,因此发射前准备时间过长,无法满足应对核危机的需要。英国的战略人员们相信如果苏联当真朝英国发射导弹,那他们至多只有两三分钟的反映时间。为了在灌装燃料期间保护导弹,就必须开掘60座导弹井,对于白厅来说,这个项目昂贵得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两年之后的1960年,苏联击落了美国的U2间谍机,这款飞机的飞行高度远远超过任何V式轰炸机,这也意味着核轰炸时代的终结。一开始这一势头还不甚明显,麦克米伦还着手与美国人就购买空基天弩导弹的问题进行谈判,当时人们认为可以让V式轰炸机搭载这种导弹从安全距离向苏联发动攻击。在华盛顿郊区马里兰艾森豪威尔总统的度假地戴维营,麦克米伦最终敲定了这笔买卖,英国将获准购买天弩,而美国人将获准在英国建立一个深水基地,用来安置其最新研制的秘密导弹系统:潜艇发射的北极星导弹,美国人原计划就在同年对其进行测试。但是麦克米伦又一次落在了历史进程后面。天弩不过是个幌子,或者说至少对美国人来说不够可靠。核潜艇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为了在竞赛中保持自己的一席之地,英国也需要北极星。核潜艇在水下可以连续巡航好几个月,期间基本无法追踪。核潜艇携带16枚导弹,每一枚的破坏力都超过二战所有炸弹相加之和。北极星是名副其实的末日怪鱼。多亏了麦克米伦在戴维营付出的努力,美国人的北极星基地驻扎在了格拉斯哥的附近,一开始麦克米伦只与艾森豪威尔讨论了在苏格兰修建基地的可能性,尽管位于英格兰与威尔士的基地选址也在考虑之列。从一开始就十分紧张的他在日记里写道“很容易想象苏格兰全境沦为焦土的可怖景象”*53*。不过美国海军一心只考虑实用性,他们认为北部高地过于偏远,相比之下更合适的地点是靠近格拉斯哥的圣湖,一个一面倚靠悬崖的海湾。这里有便于航行的足够水深,潜艇可以轻易混入进出克莱德的密集海上交通里面,而且这里距离苏格兰唯一的国际机场普勒斯特维克也很近。麦克米伦对自己的许诺越来越担心,他对艾森豪威尔总统写信说,“在英国规模第三且人口最为集中的城市附近设立一个如此重要的核打击目标绝对是一个错误。只要我们一宣布基地落成,马林诺夫斯基(时任苏联国防部长)就会将导弹瞄准格拉斯哥,这样一来不仅失败主义者与反战主义者会发生骚动,就连普通民众也会感到紧张。”
艾森豪威尔对此十分不以为然: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在讨论一个苏格兰军事基地而已,不是吗?细节上的事情交给海军方面处理就好了。但是麻烦也就在这里。皇家海军也迫切想要拥有自己的北极星。此时皇家海军的地位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如果能够拥有自己的核打击体系,那么在皇家空军称霸将近十年之后,海军将终于再一次迎头赶上,成为最重要也最有资历的军种。因此海军的说客们极力坚持让麦克米伦在圣湖问题上宽容大度。麦克米伦陷入了困境。英国政府建议与美军共同管理位于苏格兰的导弹基地,这一要求也遭到了否决,海军又一次站在了美国人一边。麦克米伦不得不硬吞下了这枚苦果。于是此时已经名不副实的圣湖就对美军核潜艇敞开了大门。第一艘美军核补给船到达克莱德时,船长看到了寥寥几名苏格兰CND成员划着皮筏子与划艇在海面上示威——船长称他们是“倒霉催的爱斯基摩人”。他的座船普罗特斯号(3)以及第一批驶进克莱德的核潜艇成为了抗议者的目标,有几名抗议者还设法爬到了甲板上,着实吸引了一把眼球。格拉斯哥市里也举行了抗议活动与前往美军新基地大门的游行,但是CND用皮划艇阻止潜艇前进的计划遭到了雨水、海面波浪以及干劲十足的地方警察的共同挫败。
几年之后,麦克米伦又做了一笔交易,这次与他打交道的是肯尼迪,而皇家海军也如愿得到了梦寐已久的北极星舰队。英国将在巴罗因弗内斯与伯肯黑德打造自己的核潜艇并生产自己的核弹头。但是北极星的弹体依然要依靠美国人提供。1963年,一座全新的英国核潜艇基地在法斯兰动工,这是自1909年以来第一座新建海军基地。古巴危机已经充分表明,世界末日如果当真到来,那只能是因为美苏之间发生了误判或者意外。其他所有国家,无论有核与否,都唯有围观打酱油而已。而且所谓的独立核力量根本算不上独立,非但无法给予英国任何针对美国的影响力,还令其不得不俯仰美国的鼻息。那么为什么英国依然如此执着呢?麦克米伦与休姆五味杂陈的动机包含许多因素,一方面掺杂着对于英国世界大国地位的丘吉尔式狂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隐隐约约地感到西方联盟中应当包括一个以上的有核国家。俄国是货真价实的威胁,如果核威慑当真有效,那么英国自然和任何其他国家一样有这方面的需要。由于英国在莱茵河畔驻扎着大量军队,而本土又位于苏联先发制人核攻击的第一线,英国的政治圈子一致同意要拥有印着米字旗的核潜艇与导弹。民调与投票也显示,尽管反核人士发动了各种活动,大部分国民依然认同这一观点。工党从未反对过核武器,尽管很多工党支持者都满怀热情地投入了CND当中。
六十年代早期的英国摆出了一副呲牙咧嘴的凶相并坚持到冷战结束。她也曾经叱咤全球,向无数民族发号施令,现在她又不动声色地地为自己的毁灭做准备,深挖地穴,藏匿后手,只为在彻底灭亡之前能发动最后的报复。她正从帝国时代的外壳当中一点点挣扎出来,很快帝国的痕迹就将基本消失。她是美国的不沉航母而不是独立的欧洲大国。她全心投入抗击共产主义的大业,与类似国家相比投入远远更多。这要求人们在心态上进行极大的转变,但是这一转变当中两大主要党派都有份,对他们来说这并不轻松。艾德礼时期这意味着维持金融体系并制造英国自己的核弹,在丘吉尔的夕阳政府里这体现在丘吉尔单枪匹马劝解美苏缓解关系的努力当中,艾登遭受了苏伊士危机砸向他的当头棒喝,而麦克米伦在与美国人打交道时发现,即便是对于独立的最微不足道的表示,例如圣湖问题,都会被扫到一边。十几年来军力的稳步下降并没有阻止英国在世界其他角落开战,而且任何自1945年起回顾这个岛国历史的英国公民都会承认我们正在享受历史上持续最长的一段和平时期。但是如果从外部审视以及从机密角落解读,故事就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了。
(1) 外链出处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dric_Braithwaite
(3) Proteus一词的释义是变形杆菌,不知谁这么有文化给战舰起这种名字……
就像Nike,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人都是先想到鞋子
有一个40年代的美国导弹项目就是这个名字。查了查耐克鞋70年代才出现,彻底垄断了这个名字
妙语连珠
在冷战的最高峰时期,英国当权者与他们的华盛顿盟友之间这种爱恨交加的关系究竟应当如何描述呢?拿什么来打比方最合适呢?他们就好比两个赌徒,一方面都想胜过邪恶的苏联,但同时彼此也在勾心斗角。这位蛋定自信、在上游社会与间谍世界都游刃有余的英国人此时正打算冒险赌一把大的,但是他已经快输光了。他对美国人的态度倨傲与钦佩兼而有之,此时他们正半带轻蔑地坐在一旁,随时准备在最后一刻拉英国小兄弟一把。这位英国特工出身名门,教育良好,风流倜傥,但是却只能给美国人打下手。在政治立场方面他就是个刺头。他极其投入地辩称,英国尽管看上去虚弱,但是在本质上依然强大。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眼下这一切无异于一场折磨。最后他被人扒光衣服,绑在一张没有底的藤椅上,自然下垂的睾丸成了鞭打的目标——这是一幅不堪入目但同时又极具表现力的画面,完美地表现了英国受辱的窘态。这一幕看上去眼熟也是很自然的,因为上述描写的来源是1953年出版的007系列小说的第一部,《皇家赌场》。
本书作者伊恩.弗莱明是一位很有影响力的英美关系评论家,在这一问题上的影响能力不亚于任何政客。他的故事很好地反映了英国上游社会的内部联系究竟有多么紧密而纠结。他也是伊顿出身,穿梭在新闻界、情报界以及上游社会之间。他家在苏格兰做银行业,他本人上过军校——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1),当过驻外记者——去过斯大林时期的莫斯科,炒过股票——赔了,最后在战争期间加入了海军情报部。他在敌后破坏与下三路招数方面的想象力过于天马行空,以致同事们都认为这些想法更适合拿来写小说。战后他经营了一张驻外记者网络,和许多其他英国人一样,一心想要离开枯燥无味的伦敦。他最终在当时还是英属殖民地的牙买加盖了一套房子,起名叫做黄金眼。
其实,真正最能让人感受到五十年代英国政治与社交生活紧密联系的人物是伊恩.弗莱明的妻子安.弗莱明,她的朋友们都夸她“犀利,坚定,毫不掩饰”*54* 安最早嫁给了一位报业巨头,艾斯蒙.罗斯米尔(2),《每日邮报》与伦敦《旗帜晚报》的拥有者。她在战后的上层社会交际圈里很有势力,就像一位旧式的社交女主人,随便说句话就能将某位编辑或者记者捧上来或者打下去——她手下的一位记者最早报道了伊丽莎白公主与菲利普.蒙巴顿订婚的消息。不过她与弗莱明的婚外情由来已久,最终离开了罗斯米尔并嫁给了弗莱明,这使得她在政治与性生活两个方面都找到了新的开始。她与艾登的妻子克莱瑞莎(3)关系紧密,而后者又是小说家伊夫林.沃(4)的爱慕对象。这二位都十分长于写信,正是通过这些信件我们才能想象克莱瑞莎.艾登在唐宁街10号练习使用潜水软管的景象——苏伊士运河事件之后,艾登夫妇疗伤的地方正是弗莱明的黄金眼别墅。
安对于这一想法很不以为然。她在1956年11月给沃的信中说。首相的妻子“听到我说在那里想洗澡必须提前两天预约时有些心神不定,我告诉她岛上没有牙医,所有的医生也都是黑人。我警告她洗澡的时候必须穿鞋,因为珊瑚礁里满是鲉鱼、梭子鱼和海胆。我还忘了告诉她如果艾登让鱼身上的毒刺扎了他必须马上往伤口上撒尿……我觉得去托基度假更安静,也更爱国。”牙买加总督也十分担心,但是艾登本人,正如包括诺尔.考沃德在内的许多其他人那样,最后还是来到了弗莱明的小岛上并住进了他那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别墅。受伤的时候你总会去寻求自己人的保护,而这些人组成的小圈子尤其紧密。例如,弗莱明夫妇是英国最早得知盖.伯吉斯与唐纳德.麦林恩叛逃事件的人,当时他们正与艾登夫妇在财政部聊天。这件事令他们印象深刻,弗莱明当时写小说的主要动机就是在英国秘密战线遭到叛变行为玷污之时挺身而出,捍卫这一行的尊严。
安.弗莱明不仅仅把报纸、托利党以及写作撮合在了一起。艾登夫妇造访几年后,岛上又来了一位从政的客人,此人成了她最好的舞伴与情人之一。她栩栩如生地描述了工党领袖休.盖斯克游泳的姿态,他经常潜入水下,时间长得令人担心,然后突然冒出头来,“好像一头可爱的河马”。她在与朋友的信中对她与盖斯克的婚外恋关系绝口不提,但是这些憨态可掬的动物比喻多多少少还是泄露了一点天机——“他是一个很好奇的人,有一个长长的、像食蚁兽一样的鼻子。”盖斯克是上层阶级社会主义者中的一员,不受工党左翼的信任。即便如此,一位托利党女主人招待这样一位客人依然会使她的朋友们大惊失色。只不过英国的上游社交圈子太小了,也太纠结了。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没有不认识的。
五十年代的英国历史就是一部无意识阴谋的历史。上层社会日记与信件中充满了嘲讽却又不安的私密言语。战前的饮酒俱乐部留存了下来,但是华丽的大宅相继关门,美国人开始接管。所有这些人,从考沃德到报纸巨头,从盖斯克到弗莱明,都不得不挣扎着应对饱受冲击的时代以及面临挑战的爱国主义。道德变得越来越灵活,新式的娱乐开始冒头。这个工党领袖的一位传记作者这样写道:“英国正在改变,越发富裕,开始享受和平,而盖斯克和别人一样多少放松了一点点。”*55* 与此同时,盖斯克本人对弗莱明夫妇也颇有好感。他在《新政治家》上谈到了007小说,“我是弗莱明的铁杆书迷——不如说我上了瘾更合适。性、暴力、酒精以及时而出现的美食与高档服装对于像我这样生活逼仄的人来说有着无法抵挡的魅力。”*56* 这寥寥几句话近乎完美地解释了艰苦朴素的四五十年代是如何在放任享乐的六十年代面前低下了头。盖斯克是当时英国政治界最为爱国的人之一,对美国始终心存介意,但就连他在这股社会潮流面前也未能免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系列电影的上映,詹姆斯.邦德将会成为反映不羁大英尊严的最成功标志,尽管多多少少含有一点讽刺的因素。全身高科技的阿斯顿-马丁跑车,永远处变不惊而精明干练的白厅官员,印有米字旗的降落伞,尤其还有邦德本人,以及他对从鸡尾酒到床上功夫再到潜水与滑雪等等一切事物的自信态度——对于一个麻烦缠身的国家来说,这一切的确是宛如梦幻般美好。美国人的形象友好而强大,可就是每每都慢半拍。在早期作品里,弗莱明一直努力迎合着英国读者对于大西洋彼岸更加富足而又多姿多彩的消费文化近乎发情一般的需求——也就是盖斯克所说的“美食与高档服装”,美国雪茄,尼龙衬衫等等。对美国食品的描写尤其令人食指大动:在《黑魔党》一书中, “压抑的天色下……沉闷的浓雾掩盖着伦敦”,邦德从英国动身前往纽约,并在下榻的饭店里享用了螃蟹与蛋黄沙司以及“牛肉饼汉堡,五成熟,炭火烤制,配法式炸土豆,椰菜,什锦沙拉配千岛酱,甜点是用奶糖点缀的冰激凌”,还开了一瓶莱茵白葡萄酒。这种汉堡薯条配蓝仙姑酒的菜单很快就会在英国遍地开花。不过在1954年,这段描写依然令人垂涎地富有异域情调,因此自有其打动人心之处。尽管弗莱明本人是精英集团的一员,但是要想向英国大众推广詹姆斯.邦德还得采取更通俗的手段。按照弗莱明的想法,邦德应该是他的伊顿校友,结果第一任邦德演员却找上了肖恩.康纳利,一个苏格兰蓝领健美运动员,之前还送过牛奶。接下来的几任邦德演员在口音上也是五花八门,其中还有一个爱尔兰人(5)。这似乎是对观众们暗示邦德是个上游圈子的局外人(6),这进一步增强了影片的吸引力。此外还有一点,邦德电影之所以能够投入拍摄完全是因为美国艺术家联合会(7)以及前好莱坞制片人艾伯特. “小胖”布洛柯里(8)投资的结果。和他的合伙人一样,他当时正在伦敦,他的合伙人是一位名叫哈利.萨尔兹曼(9)的加拿大人。此人曾与约翰.奥斯本合作拍摄过《少妇怨》这样见棱见角的影片。相比之下邦德电影的利润回报自然要高出许多。
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倒不见得。在托利党聊胜于无的最后几年执政期间发生的政治丑闻远比伊恩.弗莱明的任何作品更加令人眼花缭乱,难以置信。
(1) http://baike.baidu.com/view/973816.htm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Esmond_Harmsworth,_2nd_Viscount_Rothermere
(3) 老太太至今健在,现年91岁。
(4) http://baike.baidu.com/view/2633238.htm
(5) 即皮尔斯.布鲁斯南
(6) 这一点在丹尼尔.克雷格的第一部邦德电影《皇家赌场》中首次得到了提及,参看他与伊娃.格林在火车上初次见面时的台词。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United_Artists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bert_R._Broccoli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Harry_Saltzman
这个真实的故事开始于一个炎热的夏日傍晚,地点是克里夫顿一栋豪宅的游泳池旁边。现在这栋建筑已经被改造成了豪华饭店。这座意大利风格豪宅坐落在南英格兰最好的观光地点上,能够俯瞰泰晤士河。建筑风格奢华得令人张口结舌,内部装潢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就举一个例子:餐厅内部的所有陈设都是从法国蓬皮杜夫人的宫殿里买来的。克里夫顿一直以来都以小团体和阴谋家扎堆而臭名昭著。这里曾经是报业大亨第一任阿斯特勋爵(10)的私宅,他的妻子南希也是政治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还曾与弗莱明有染。战争之前,南希的聚会就曾遭到左翼记者克劳德.柯克本(11)的攻击,他认为这里是绥靖主义的大本营。柯克本坚称,哈利法克斯勋爵,罗森勋爵(12),还有亲绥靖主义的《泰晤士报》编辑杰弗里.道森(13)经常在克里夫顿与阿斯特夫妇密谋推翻艾登与丘吉尔并与希特勒媾和。这些所谓的密谋活动并未留下多少真凭实据,但是英共没有放过这个上层社会图谋不轨的故事,在英共的故事里,几位身居高位的美国人以及皇室的若干成员沆瀣一气,打算将民主出卖给德国人。很快“克里夫顿帮”就成了从柏林到华盛顿的热门话题。当时还是议员的南希抱怨说自己被人描述成了“一帮道德沦丧、居心险恶之徒”的领头人,还收到了许多恐吓信,信中扬言她和她的家人“都应该拉出去枪毙”。后来她终于在一次聚会上见到了柯克本本人,并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脸。这一回政治的灯光又一次照亮了这座宅院,或者至少照亮了里面的游泳池。在上述事件过去整整一代人之后,又一次彻底败坏了托利党的名声。
接下来一任阿斯特勋爵人称比尔,他希望过一种相对去政治化的生活。此人性情和蔼,结过三次婚,他又一次将克里夫顿变成了有钱有势的宾客们寻欢作乐的所在。他的一位朋友是名正骨师,名叫斯蒂芬.沃德(14)。他为人略有些阴险,而且总是做出一副激进左派的架势(真论及政治观点则未必如此)。他曾为多位要人与名人进行过按摩,其中包括丘吉尔,盖斯克,许多皇室成员以及伊丽莎白.泰勒。有人说“他喜欢操纵别人的生活,就像操纵他们错位的肢体那样。”沃德也是一位颇有才气的艺术家,他收集了大量美丽少女,并为其中许多人在模特业或者性产业当中找到了门路。其中有一位姑娘名叫克里斯汀.凯勒(15)。她是伦敦生人,在十五岁那年逃离了安置在废弃火车车厢里的家,之后度过了一段相当狂野的青春岁月。在即将出事的那个夜晚,她与沃德以及两名其他人在克里夫顿地界上一座雄伟而稍显德国风格的“农家小屋”里过夜。阿斯特允许沃德以及其他客人在游泳池里游泳。在那个闷热的夜晚,凯勒脱去了借来的浴袍,在泳池里裸泳。此时阿斯特恰好与一名客人——陆军大臣约翰.普罗富莫(16)——一起走过来。英俊风流的普罗富莫在战时加入了骑兵团,作战十分英勇,当时他娶了一位很有名的女演员瓦莱丽.霍布森(17)为妻。他身上唯一带有异国情调的部分就是他的姓氏,那是从他的意大利贵族祖父那里继承来的。但是炎炎夏夜毕竟是炎炎夏夜,普罗富莫先是绕着池子追着凯勒走了两圈,然后就请她与沃德一起回到了主厅,期间两人不住的眉来眼去。之后不久他们就搞到了一起。由于当时社会普遍作风谨慎,这件事原本不会曝光,但是当时在场的还有一名身材矮胖,笑容可掬的俄国驻英武官兼间谍叶夫根尼.伊凡诺夫(18)。沃德也认识他(沃德“谁都认识”),因为当初《每日电讯报》的编辑(还能有谁?)在加里克俱乐部(19)(还能在哪儿?)介绍这两位一起吃过午饭。伊凡诺夫也想在克里夫顿租一间农家小屋,这在外人看来可能稍微有点可疑。他也在泳池边上见到了普罗富莫,两人随即下水比赛游泳。正所谓善始善终,几年之后伊凡诺夫也勾搭上了凯勒。
这个由大臣、间谍、应召女郎、贵族以及按摩师纠结而成的故事原本上不了报纸,只可惜凯勒的另一位男友是个西印度毒贩子,他因为受控在沃德的住宅里开枪而上了法庭。审讯期间各色谣言纷纷出炉。凯勒也小小地出了一回风头。当时有一张风靡一时的照片,据说是大卫.巴利(20)拍摄的,照片上的凯勒赤裸地倚靠在一张安恩.雅各布森(21)设计的漂亮椅子上扭头看去。(这个故事完全是以讹传讹。首先拍照的人是刘易斯.莫雷(22),其次那把椅子是仿制品,最后凯勒也并非一丝不挂,只是姿势摆得比较巧妙罢了。)《侦探》刊登了许多反映内幕消息的漫画与文章,尽管画家与作家大多也是在瞎猜。凯勒的交际圈子和讽刺漫画家们多有重合,她的人脉在伦敦也是广为人知。但是《侦探》杂志上的故事吓坏了沃德,结果他居然亲自跑到杂志社编辑部,一间位于Soho的肮脏办公室,亲口证实了全套情节。政治圈里的伦敦就像一个小村庄,谁家都藏不住私事。很快一位乔治.辉格(23)就把这件事捅到了下院,此人是个一肚子怨气的工党议员,行伍出身,哈洛德.威尔逊的朋友,此外还碰巧与普罗富莫不对付。紧接着这位吓得六神无主的大臣就被政府组织秘书连夜拖进办公室接受讯问。他态度强硬地否认自己曾经与凯勒上过床,之后又把这个谎言在下院重复了一遍。首相本人如同其他托利党高层成员一样相信了他的说辞。
自己的所作所为令普罗富莫备受煎熬。威尔逊身为反对党党魁进一步向麦克米伦提出指控,说沃德曾试图通过凯勒的枕边风从普罗富莫那里套取核情报,此言一出普罗富莫立即飞往意大利度假。在那边他向自己的妻子承认了实情并于回国后进行了公开交代。他这个人立刻就毁了。余生中他一直在伦敦从事志愿工作,为自己的错误赎罪,当他去世时已经成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慈善工作者。但这样一个名字不是随便就能忘掉的。四十多年后报纸的头条依然还是“性丑闻大臣去世”。至于在1963年,各大报纸更是存了食肉寝皮的心思。沃德在因为组织卖淫而受审的过程中过量服药自杀而死。这个故事里最著名的一句名言来自凯勒的一位朋友马蒂.赖斯-戴维斯(24),当法官问她对于阿斯特勋爵否认与她发生过性关系的说法怎么解释时她说:“他肯定会这么说的,不是吗?”这话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说有钱有势的男人都是骗子,而这恰好迎合了当时的国民情绪。一般的丑闻到此也就为止了。报纸偃旗息鼓,当事人一瘸一拐地走开,重新经营自己的生活,政坛则轰隆隆地继续前进。这一回情况则大不一样。政府针对这件丑闻进行了十分有名的调查,负责人是法官丹宁勋爵(25),。他的调查报告一经政府出版就立刻成为了畅销书,足可以与20年前的贝弗里奇报告相提并论。(两本书的选材与笔法差异很可以说明英国在这些年里走上了怎样的道路)丹宁撇清了军情五处在这件事当中的责任,将所有安全因素都做了淡化处理,并下结论说伊凡诺夫与普罗富莫并未同时与凯勒搞到一起。不过转眼之后的1964年,工党就将在一场极其不相上下的选战当中以极其微弱的差距——不过4个席位——取得胜利。可以说,普罗富莫丑闻打翻了民意的天平,使托利党吃了大亏。
倘若真的如此,那这次投票反对得就是彼此勾连、将大多数英国人排除在外的小圈子世界。麦克米伦本人的确品行无愧,在他的妻子与另一名政客鲍勃.布斯比(26)长时间有染之后他一直奉行着事实上的独身生活。但是整个50年代极少数有权有势的政治任务与社会名流之间都存在着极为紧密的联系,直到60年代教育与文化革命的民主化效果开始显现为止。普罗富莫丑闻使得两个世界碰撞在了一起。一个是旧世界,里面有阿斯特勋爵与普罗富莫,情妇与通向伦敦私密俱乐部的引荐。另一个是在麦克米伦治下逐渐成型的新世界,里面有佩枪的毒品贩子与工人阶级出身、见多识广软硬不吃的淘金女郎。两个世界的冲撞释放出了大量能量,而冲撞的噪音则被人们称为“讽刺大潮”。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am_Waldorf_Astor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Claud_Cockburn 美剧爱好者应该对此人的孙女不陌生,她就是奥利维亚.维尔德,《豪斯医生》里的13。外链出处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Philip_Kerr,_11th_Marquess_of_Lothian
(13)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offrey_Dawson
(14) http://en.wikipedia.org/wiki/Stephen_Ward
(15) [URL=]http://www.google.com/search?q=Christine+Keeler&oe=utf-8&rls=org.mozilla:zh-CN:official&client=firefox-a&um=1&ie=UTF-8&tbm=isch&source=og&sa=N&hl=en&tab=wi&biw=823&bih=466 [/URL]外链出处
(16)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Profumo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Valerie_Hobson 她是初版《国王与我》音乐剧的女一号。
(18) http://en.wikipedia.org/wiki/Yevgeni_Ivanov_%28spy%29
(19) http://en.wikipedia.org/wiki/Garrick_Club
(20)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d9ae59010008ii.html
(21)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9f78aa0100c00t.html
(22) http://www.cphoto.net/Html/jzxs/mryf/133323295.html
(23)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orge_Wigg,_Baron_Wigg
(24)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ndy_Rice-Davies
(25)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fred_Denning,_Baron_Denning
(26) http://en.wikipedia.org/wiki/Bob_Boothby
也有翻译成“联美公司”的
喜欢BBC拍的人文记录片系列啊。感觉BBC这类纪录片有个特点,就是学者自己写、自己主持。好处是有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