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Marr:当代英国简史 -- 万年看客
当代的名人崇拜也是从六十年代开始的。所有高度发展的社会都不吝于将注意力集中在少数富有、美丽或才华横溢的人身上。十八世纪的欧洲有女伯爵与宫廷作曲家,古罗马有演说家与角斗士,十九世纪的日本是武士与名妓,等等。这些人的服饰、个人生活、癖好缺陷以及家务是非都被广大酱油众们感同身受 地津津乐道着。他们组成了人们意淫中的扩大化家庭,比我们剩下的人都更加美丽、顽皮且浓墨重彩。在最近几十年发生改变的是人们对名人热情高涨的规模,这是当代英国的拜物教。这一教派横扫电视娱乐业当中的其他竞争者,入侵并占领了各大报纸的版面,产生了如山的杂志,内容无非就是名人整容了,名人离婚了,名人隆胸了,新名人出道了之类。这一切都始于六十年代中期。例如《Hello!》(1)与《OK!》(2)这类当代杂志在采访或描写某位面瘫式青春偶像时甜腻逼人、刻意逢迎的腔调在六十年代英国报纸、增刊以及大幅海报上为当时的新新人类捧场的文章中都能找到。《老大哥》(3)之类电视暴露癖的根源就深埋于半个世纪之前的游戏节目与知心大姐专栏中。足球球员与歌手的定位也是从这一时期开始从手艺人-公仆向品行不端的神灵发生转变。
名人经常被人嘲讽为毫无才能。有些名人的确如此,还有些则不尽然。作为我们剩下这些人对青春与美丽的礼赞,名人的圈子既封闭又悖论般地开放。从外面来看,名人的世界似乎是个充满魔力的密闭空间,一座高大的马戏团帐篷,由墨镜掩面的光头壮汉严加把守,里面则是熙熙攘攘的摇滚歌星、足球明星、当红女星以及各国公主,而且这些人还很神奇地全部彼此相识。但是六十年代的重要发现在于名人圈子必须对外开放,让街头的新人有机会加入,否则这个小圈子就会凝固成一坨令人厌恶的精英集团。当代名人圈子没有武士阶级或者傲慢女伯爵容身的空间——至少在理论上它必须成为一座任何人都能划船抵达的梦幻岛。尽管议会民主步履维艰,文化民主依然统御着一切。
所谓的摇摆伦敦(4)只不过是区区几家餐厅、店铺与俱乐部的集合,区区几个人在这些场所的活动得到了反反复复的描写与拍摄。切尔西(5)、Biba、奶奶散步(6),Bazaar和Hung on You(7)都是时尚达人趋之若鹜的场所,到了晚上则是安娜贝尔餐厅(8),泰晤士河水上餐厅或者Talk of the Town(9)。1969年《侦探》杂志记者克里斯托弗.布克(10)在《猎奇主义》一书中尽情流露了他对这十年的露骨敌视。他注意到1965年夏天摇摆伦敦的中心似乎只有20人左右,其中包括披头士,米克.贾格(11)(滚石的其他成员此时还没混出头来),模特简.辛普顿(12),设计师玛丽官,画家大卫.霍克尼(13),演员迈克尔.凯恩与特伦斯.斯坦普(14),摄影师斯诺顿爵士(15)与大卫.巴利(16),彩色杂志《周日泰晤士报》的卡通画家兼编辑马克.鲍克瑟(17)以及装修设计师大卫.希克斯(18)。
布克指出,这些“新贵”们对于创造形象十分在意。这份名单尽管绝非一成不变,但总体内容还是比较可靠的。巴利本人就将通过鲍克瑟设计的盒装相片将公关机器的马力开到最大。布克更进一步写道:
“这张名单本质上就是一份德布雷特英国新贵年鉴(19):2名演员,8名歌手,1名波普艺术家,1名装潢设计师,4位摄影师/设计师,1名芭蕾演员,3名模特,1名电影制片人,1名迪斯科舞厅经理,1名广告创意人,1名‘歌手的朋友’以及来自东区的克里双胞胎,对这二位的最到位描述就是‘道上有人’”。
这一切的轮廓早在几年前的普罗富莫丑闻当中就已经初露端倪。祖上遗留的家财,大型公司,传统艺术与政治正在被一点点挤到聚光灯的照明范围之外,现在仅仅在舞台边缘还保留着他们的一席之地。一群抢戏的工人阶级暴发户正在将他们取而代之。在几位摄影师当中,巴利是东汉姆一名裁缝的儿子,泰伦斯.多诺万(20)是卡车司机的儿子,也是东区出身——说句实话,东区在摄影方面可谓人才济济,因为同样是东区出身的还有泰瑞.奥尼尔(21),他所拍摄的辛普顿、斯坦普与披头士已经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标志,此外东区里还走出了六七十年代最重要的英国战争摄影师唐.麦库林(22)。迈克尔.凯恩是比林斯盖特一名鱼贩子的儿子,斯坦普是拖船船长的儿子。女性新贵先锋中包括波兰流亡者的女儿呼兰妮基,Twiggy是一名木匠与Woolworth售货员的女儿,希拉.布莱克(23)则来自利物浦的贫民区。
倒退回四五十年代或者三十年代,这帮人当中没几个能在伦敦出人头地。披头士、奇想以及无数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米克.贾格除外,他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何时何地都能出头)。布克的“新贵族”之间彼此纠结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五十年代托利党内部的派系纠葛或者九十年代新工党治下的白厅。有几个人完全是因为相貌出众才打进这个圈子的,例如超级名模辛普顿(“超级名模”这一称谓最早也是在1968年出现的)。但是真正意义重大的是这个圈子大量吸纳了众多工人阶级出身的人才,这是旧式英国急需的大输血。这些新来者陶醉于此地的影像,占据着新媒体提供的机遇——音乐,时尚,彩色杂志,美发,电台,电视,广告——股市与老钱未曾染指的一切。
当年的DIY精神至今未能恢复。玛丽官曾经在五十年代中期将自己从Bazaar买来的时装剪掉大块布片后放在自己的店里销售。她在破坏偶像方面与彼得.汤森和基斯.穆恩(24)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为了嘲讽纽约的老派设计师褶皱叠加的繁复风格,不惜将制服撕成碎片再缝起来。从自家床头与一间小门脸向整个巴黎与西区的时尚产业发出挑战就如同从利物浦的地下室了向整个美国摇滚行业发出挑战一样英勇。玛丽官令人咋舌的超短迷你裙(以她一向钟爱的Mini车命名)摆到橱窗里之后的反响极为强烈,以致橱窗前挤满了挥舞雨伞高声叫骂的男性抗议人群,还挨了几次砖头。她本人坚称自己希望妇女拥有大步追赶公交车的自由,以及能无拘无束地展示战后配给制塑造的苗条身材。但是她的服装真正的震撼之处还是在于性诱惑。迈克尔.凯恩日后回忆道,有一次他带着母亲在国王路上逛街,好让老太太看看外面究竟在闹什么。“我说:‘对面过来一个,’正说着一位身穿迷你裙的姑娘就与我们擦肩而过,我妈看了这姑娘一眼。我们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她一直不说话。我问:‘妈,您看怎么样?’她答道,‘要是不打算卖,就别老在人前显摆。’”*15*
(1) http://www.hellomagazine.com/
(2) http://www.okmagazine.com/
(3) 外链出处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Swinging_London
(5) http://www.chelsea.com.au/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Granny_Takes_a_Trip http://www.grandmatakesatrip.com.au/home.php
(7) 这两家店在Wiki上找不到资料,也没有主页,估计已经关门了。如有相关细节欢迎补充。
(8) http://www.annabels.co.uk/home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Hippodrome,_London#Talk_of_the_Town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ristopher_Booker
(11) http://baike.baidu.com/view/1662340.htm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an_Shrimpton
(13) http://baike.baidu.com/view/145852.htm
(14) http://baike.baidu.com/view/2110093.htm
(15)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Snowdon
(16)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d9ae59010008ii.html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k_Boxer
(18) http://en.wikipedia.org/wiki/David_Nightingale_Hicks
(19) http://en.wikipedia.org/wiki/Debrett%27s
(20) 外链出处
(21) 外链出处 http://www.haibao.cn/article/123317.htm
(22) http://baike.baidu.com/view/3232821.htm
(23) http://baike.baidu.com/view/6474203.htm
如果说当代英国在六十年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歌声并成立了自己的拜物教,那么她也在同一时期染上了属于自己的恶习。1967年2月米克.贾格与基斯.理查兹在后者位于苏塞克斯的瑞德兰大宅里遭遇了警方的突击搜查,警方发现了安非他命以及吗啡并将二人逮捕。两人都接受了入狱判决以及大额罚款,尽管他们仅仅在监狱里呆了两天就提出上诉并出狱。整个事件都得到了《世界新闻》的全程密集报道并引发了热烈的全国讨论,其中《泰晤士报》一马当先抗议判罚过重。在一篇著名社论《谁会用车轮碾压蝴蝶》里,作者威廉.里斯-莫格(1)质疑判罚的严厉程度,称案件本身为“法院所能接触的情节最为轻微的药品犯罪”。一个月之后《泰晤士报》做了一份整版广告,抗议反大麻法律“在道义上讲不通,在实践中行不通”。广告共有65名签名人,其中有医药专家,诺贝尔获奖科学家,几位政客,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2)以及披头士。此时披头士已经在鲍勃.迪伦的引荐下接触了大麻,而保罗.麦卡特尼将会公开承认吸食LSD从而引发进一步的狂热。
自从披头士以及其他人造访汉堡后几年之内,毒品的目的就发生了变化。它们曾经被人用来保持艺人的清醒以及在筋疲力尽日夜不息的赶路之余令他们放松下来。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人们的企图变得更加雄心勃勃。LSD被视为揭示真理的灵药,据说能使人的心灵向层次更高、色彩更艳丽的现实世界开放。这一幻想的来源是美国西海岸,尽管英国作家很久以前就颂扬过麦角酸的魅力。当时一位反文化作家杰夫.纳特尔(3)声称LSD带来的“不仅仅是快感,而且还打开了一扇通往禅境永恒的窗口,一条通向健康生活、宗教以及奇迹的捷径”。
无论是反文化思潮的大爆发,或者是披头士在重新发明流行音乐的年代里创作的嗑药气息浓重的音乐,还是与成功支持金肯斯改革的人士相差无几的活动家们,都无法动摇国家对于毒品的敌意。性可以打包销售,摇滚也能说得过去,但毒品的禁忌快感是另一回事。摇滚毫无疑问协助扩散了毒品文化。其中最为危险的海洛因稳步地从富有演艺精英的小圈子起步,通过中产阶级潜在叛逆分子传播开来,最终在公租房社区里得到全面普及,催生了黑帮与毒贩子以及其他各色悲剧。1953年全英国共有290名已知海洛因成瘾者,到了1968年就达到了2780名。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数字远远小于实际吸毒人数。在同一前提下,到了二十世纪末本世纪初,这一估计数字为25000人 。大麻的危险性远远小于海洛因,也得到了远较海洛因更广泛的容忍,五十年代大麻的吸食还局限于亚文化小圈子里,到了六十年代中期每年都会有大约2000到3000人因此遭到逮捕。2000年的逮捕数字是97000人。最后,尽管在六十年代可卡因与其他毒品相比吸食人数很少,但是学术调查显示在新世纪伦敦共有46000人正在吸食这一毒品的高危变种,即快克可卡因。六十年代是大规模吸毒的开端。音乐剧与嬉皮士们将毒品作为社会与个人的福祉广为推荐,当局则视毒品文化为洪水猛兽,必欲除之而后快。双方都遭到了当头一棒。没有人通过吸食海洛因、LSD或者吗啡变得更加睿智风趣,同时禁毒斗争也遭遇了彻底的失败。毒品受害者度队伍的最初组成主要是源源不绝地死于吸毒过量或其他毒品相关事故的当红以及过气演艺人士,目前则是几十万名远不如他们富有或有才华的青少年,而这些盲目跟风的孩子们所享受到的快感则远不如当年。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am_Rees-Mogg
(2) http://baike.baidu.com/view/1049951.htm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ff_Nuttall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不会将英国流行音乐与其美国起源一刀两分地切开看待。除了美国人之外,对于世界上所有其他人来说,摇滚都是移植入原有文化的舶来品。Rock & Roll一词出自美国黑人俚语,意为性交。摇滚起源于南部各州,先是以节奏布鲁斯的形式面世,后来又与农村白人的乡村音乐杂交——而乡村音乐又起源于爱尔兰、英格兰、苏格兰以及法国的民谣。加快速度,提高音量并加入性元素的摇滚在刚刚登陆英国之时就立即遭到批斗,被人称作异化、猥亵、无政府主义、败坏人心的“黑鬼”音乐,彻头彻尾的非英国化。这不仅仅是零星几个在肯特公园里闲坐的退休空军军官所持有的观点,当时十分流行的音乐杂志《旋律出品》(1)对摇滚的评价是“流行音乐所遭受过的最大劫难……无论是在配器方面还是在演唱方面,摇滚的技术都与爵士乐为之奋斗多年的目标背道而驰——即良好的品味与音乐的品行。”*16*
当代的爵士乐爱好者以及音乐净化主义者们将会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试图守住防线,但是那个恶魔般的猫王及其作品实在过于声势浩大且蛊惑人心,根本无法抵挡。英国最初的一批歌手与乐队很少自己写歌。当根张嘴就是一口美国腔,无数为了出头而苦苦挣扎的无名歌手把波.迪德利(2)、小理查德(3)以及法兹.多米诺(4)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列侬与麦卡特尼再一次领头突破,唱出了自己的原创歌曲,并使得几十个其他乐队纷纷效仿。甚至直到今天,在推出了无数经典名曲之后,滚石的音乐风格依然没有特别明显的英国气质。苔丝特.斯普林菲尔德(5)唱过几十年来最甜美的一首歌,但是如果你不认识她,很容易就会以为她是个来自摩城唱片(6)的黑人美女,而不是来自海威科姆的天主教姑娘。
但是英伦三岛也有自己的音乐传统,日后将会反哺美国的音乐革命并对其影响重大,从歌声到歌词都是如此。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艺校的作用。但是民间音乐传统也得到了复兴,尽管流行歌手与摇滚歌手们对此并没有第一手的经验。约翰.O.列南恩(这是列侬名字的正式拼法)与保罗.麦卡特尼都出身于音乐气息浓厚的爱尔兰家庭,尽管都没能继承家族的音乐遗产。公平港口大会乐队(7) 1967年在伦敦北部成立,乐队名称来自他们最初的排练场地;Jethro Tull(8)则是苏格兰长笛手伊安.安德森(9)于1968年成立的,诸如此类的乐队很快就会将英国民谣的一部分感受重新引入摇滚当中,其他例如范.莫里森(10)那样的歌手则在两者间频繁越界,丝毫不受拘束。
还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影响力,也就是前文提到过的音乐厅或者说综艺表演的传统,以及私宅里钢琴弹奏的或幽默或伤感的音乐。在例如《草莓田》这样喧闹而令人意欲起舞的披头士歌曲里,或者在《胡椒上尉》专辑里的大部分歌曲中,听者都可以发现这些影响,游乐场的喧嚣以及马戏团乐器的嘈杂都在歌曲中依稀可辨。正如同样经历过丧母之痛的列侬与麦卡特尼唱得那样,“让我们全都起身随音乐起舞,这音乐走红时你母亲尚未出生。”除了充满利物浦怀旧风的披头士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乐队的歌词里也充满了地方特色。这里只举一个例子:Jethro Tull 1971年的专辑《Aqualung》里面点名提到了普林斯顿火车站,汉普特斯西斯公园以及皮卡迪利广场。次年在美国走红的专辑《Thick as a Brick》当中不但涉及了六十年代后期的绝望情绪——“沙堡般的美德已然一扫而空/毁灭的潮水/道德间的混战”——还提问道“你上周六需要比格斯(10)的时候他在哪里?”
打造英国风流行音乐最突出也最持久的努力来自奇想乐队,而且当年他们的做法还遭遇了重大失败。其他人纷纷打入美国扬名立万之时奇想却被挡在了美国国门之外,于是雷.戴维斯这个性情执拗的当代社会观察家就将目光转向了地方题材。他的歌曲内容从舞厅的式微与衰败到英格兰秋季的美景无所不有,但是1968年的《Kinks Are the Village Green Preservation Society》与这些歌曲则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正如雷.戴维斯所说:“其他人都认为所谓时髦就是吸食迷幻剂,嗑上一大堆药并且恍恍惚惚地听音乐,但是与此同时奇想却在歌唱离去的友人,干啤酒,机车骑士,坏女巫与会飞的猫。”*17* 他并非言过其实。专辑同名歌曲中号召人们保存大量事物,尤其是大个丹(11),草莓果酱,乔治十字勋章(12),“福尔摩斯的口语”,小店铺,瓷杯,贞节,都铎时代的建筑以及古董桌子,同时还攻击摩天大楼与高层住宅区。这张专辑的销量与披头士相比可谓九牛一毛,但是却使得批评家们一个个坐立不安,搞不清奇想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恶搞。今天这张专辑被誉为英国流行音乐六十年代最杰出成就之一,爱慕与讥讽、怀旧与搞怪的精妙结合。奇想不但对The Who之类的乐队有着极大影响力,还影响了日后的英国流行趋势。他们证明了振奋人心的摇滚音乐也可以从身边的日常生活中取材,而不必假装自己是纽约客或者阿拉巴马少年,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不用假装自己是黑人。
摇滚是梦想家与人畜无害的幽默家的舞台,周末叛逆分子的乐趣工厂,他们的偶像忙于购置乡间房产,劳斯莱斯与毒品,无暇顾及国家大事。这些歌曲的政治成分极少。1971年《滚石》杂志采访列侬,问他如何看待披头士的作用,列侬答道:“什么也没发生,只不过我们全都穿上了漂亮衣服。掌权的还是那群王八蛋,说话算数的还是原来那帮人,什么变化都没有。”反文化左翼人士也有同感。他们一直在参加越战研讨会与抗议示威,反对工党内部的资产阶级走狗,高声呼唤革命的来临。正如同流行音乐的世界一样,这些活动也是美国的舶来品。当1965年反文化诗人们在阿尔伯特大厅组织朗诵之夜的时候,与包括亚德里安.米切尔(13)以及克里斯托弗.罗格(14)在内的英国诗人群体站在一起的是来自纽约与旧金山的大师,艾伦.金斯堡,劳伦斯.费林赫迪(15)以及格雷戈里.柯索(16)。诗人的声音总是最为雄辩。
自然,美国对英国影响最为强大的方面还是反战运动。越南团结委员会(17)在格罗夫纳广场美国大使馆门前组织三场抗议示威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在模仿美国的动机与做法,而这些动机与做法在美国的作用远远胜过这里。在合恩赛艺校,吉尔福德艺校以及华威大学的静坐占领只不过是美国与法国校园暴乱的苍白模仿。当时甚至就连美国最极端的地下活动也遭到了(名副其实的)苍白模仿,模仿者可怜兮兮地自称为白豹党,他们的主要革命目标是能够自由地参与摇滚音乐会,他们称摇滚是“人民的音乐”。1967年伦敦动物园猩猩馆组织了一场为期两周的大会,题目是“解放的辩证法”。主讲人是美国黑人权力领袖斯托克利.卡迈克尔(18)。大会结束时一位英方组织者代表“我们这些根骨丧尽的白人知识分子,我们这些骨子里的资产阶级与殖民分子”做出了低三下四的道歉。大会上的学界泰斗是一位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德国流亡者赫伯特.马尔库塞(19),他的中心思想是富裕社会是压迫性的社会,压迫性的基础在于“虚假需求”的创造,而且这一点无法通过常规的政治革命来加以改变。
在同一年,一位名叫居伊.德波(20)的法国革命家来到英格兰号召人们拿起武器。他与20名铁杆英国革命骨干在诺丁山一座别墅里约定见面,结果只来了3个人,他们将整个下午都消磨在了喝麦克埃文斯啤酒(21)以及观看电视足球赛转播上面。不用说德波就此放弃了盎格鲁撒克逊人。当代英国革命者们根本算不得什么大威胁,以至于很容易就可以通过公民史密斯(22)这样的角色将他们乐呵呵地融入主流电视喜剧当中。但是德波的追随者们则背负起了“愤怒者”(23)的名号,他们在1968年巴黎及南泰尔学生暴动中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规模如此之大的运动在英国前所未见——仅仅一天之内就有600名学生因为与警察发生冲突而遭到逮捕,暴乱最高峰时全法国共有1000万工人罢工。上百名英国学生前往法国参加他们期待中的革命,直到戴高乐携大选胜利的余威将暴乱镇压下去为止。
英国替代性政治在出版方面也没有能与披头士,The Who以及奇想相提并论的角色。《国际时报》(24),《黑矮星》(25)以及《Oz》(26)之类的地下刊物只不过是对同类美国出版物在文笔、美工以及卡通风格上的照搬,但却缺少了粗鲁老道的工人阶级摇滚活力。国家与这些刊物之间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涉及一位思想特别不健康的15岁少年维维安.伯格,争论焦点在于他“加工”过的小熊鲁伯特(27)是否举止猥亵。小熊鲁伯特漫画在1971年漫长夏日里《Oz》杂志的受审过程中位于中心位置,尽管杂志方的律师约翰.莫提摩(28)尽了最大努力,雄赳赳的鲁伯特同学依然被裁定为举止不端。杂志负责人理查.内维尔(29),费利克斯.丹尼斯(30)以及吉姆.安德森(31)最终均获处缓刑。庭审过程中年轻的伯格向陪审团说出了流传千古的名言:尽管他的原意是想吓唬一下“你们这一代人……不过我觉得这也挺好玩的。”*19* 阳根勃起的泰迪熊:这就是英国人应对革命的最好概括。
反文化运动终将逐渐消退,原因显而易见。这一运动没有明确的议题,对组织行为极其反感,参与者主体是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社会主义者没有有效联系,后者主要关注工资提升甚至还想要工人自己的企业,对于嗑药的长发学生以及愤怒黑人倒并没有多大兴趣。新兴政治当中能够流传下来的是反种族主义与女权主义,后者将进一步关注更为实际的议题,例如同工同酬以及为遭受家暴的妻子提供庇护,同性恋解放运动也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也以美国为榜样,尤其是在石墙暴动(32)之后。但是讽刺的是,尽管反文化运动极其鄙视商业驱动的流行音乐,但在打造英国特质方面却远远不如流行音乐成功。六十年代里前者完全依附于美国的风尚与声音,后者则不是。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Melody_Maker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Bo_Diddley
(3) http://baike.baidu.com/view/1098549.htm
(4) http://baike.baidu.com/view/1788041.htm
(5) http://baike.baidu.com/view/1859267.htm
(6) http://baike.baidu.com/view/1136248.htm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Fairport_Convention
(8) http://baike.baidu.com/view/3082812.htm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anderson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Biggles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Desperate_Dan 外链出处
(12) 外链出处
(13) http://en.wikipedia.org/wiki/Adrian_Mitchell
(14)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ristopher_Logue
(15) http://en.wikipedia.org/wiki/Lawrence_Ferlinghetti
(16) http://baike.baidu.com/view/1136786.htm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Vietnam_Solidarity_Campaign
(18) http://en.wikipedia.org/wiki/Stokely_Carmichael
(19) http://baike.baidu.com/view/876552.htm
(20)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4261376/
(21) http://en.wikipedia.org/wiki/McEwan%27s#Beers
(22) http://en.wikipedia.org/wiki/Citizen_Smith
(23) http://en.wikipedia.org/wiki/Les_Enrages
(24) http://en.wikipedia.org/wiki/International_Times 外链出处
(25) 外链出处
(26) 外链出处
(27) http://en.wikipedia.org/wiki/Rupert_Bear 外链出处
(28)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Mortimer
(29) 外链出处
(30) http://www.dooland.com/magazine/article_92853.html http://www.china.com.cn/firbry/2001-7-13/2001-07-13-12.htm
(31) 外链出处
(32) http://en.wikipedia.org/wiki/Stonewall_riots
尽管六十年代的信息一直留存到了今天,但是当年还有些曾经接连数月以致数年占据报纸头版的故事几乎转眼之间就被人遗忘了,恐怕是因为想得越深就越痛苦。罗德西亚的《单方面独立声明》或曰UDI,以及其后的短命联邦,整整纠缠了麦克米伦、道格拉斯-休姆、威尔逊以及希斯连续4届首相。这一事件占据着头版头条,毫不客气地将其他同一时代的危机推搡到一边,例如今天在世界史中膨胀得无远弗届的越战。它在两大主要政党的内部都带来了分裂,两边的党魁根据不同口味而被指斥为种族奸细或者非洲叛徒。它带来了军舰甲板上的古怪峰会与联合国内部的戏剧性对抗。它用三名绞刑待决的非洲犯人将年轻的伊丽莎白女王推入了一场宪法大战。这出戏的主要演员,加菲尔.陶德(1),罗伊.韦伦斯基(2)以及汉弗莱.吉布斯爵士(3)如今虽然默默无闻,但当年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但是现在回想起六十年代的历史很少有人提及这段情节。它与反战抗议与时尚、音乐与高层住宅并肩坐在一起总显得局促不安。至于罗德西亚危机的最终结局则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漫长而血腥的游击战结束后最终上台的却是罗伯特.穆加贝,这个史上最无能的自大狂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依然大权独揽
这一悲剧可以溯源到维多利亚时代全盛时期的帝国理想主义。塞西尔.约翰.罗德斯(4)是一位病弱牧师的儿子,来自赫特福德郡,他头脑里充满了英国担负世界重任的观念,银行账户里充满了南非淘金热带来的丰厚掘金利润。运用外交与贿赂,威胁与计谋,罗德斯创建了一家公司在非洲腹地获取特许权,地点位于英属好望角省以北很远。这一地区当时叫做赞比西亚,即今天的津巴布韦、赞比亚与马拉维。这一地区部落林立,尤其是好战的马塔贝勒部落。罗德斯的愿景是开辟一片无远弗届的英国领土,从非洲最南端一直延伸到最北端。这一愿景从未成为现实,但是愿景中的中心地区终究成了白人定居者的国家,并以他的名字命名。吊诡的是,英国政府从未直接控制这一区域,而是允许罗德斯的公司保有高度自主权,还用地区外部的英国军队为其撑腰。主要来自英国与南非的白人定居者首先会利用农业与矿业特许权来牟利,之后则在政治上彻底控制这片广袤、富饶且矿产丰富的土地。在北部,一个完全成形的英国殖民地北罗德西亚将会开采这一区域的铜矿,并试图采取措施保障当地失地非洲人的利益。但是在南罗德西亚情况则完全不同。这里的首都萨利斯伯里以当时在任的保守派首相命名,当地的白人定居者们建立了一套毫不留情的种族歧视制度,与南非不无相似之处,该制度设置了用工肤色限制,还禁止黑人在城市以及任何有农业价值的区域拥有土地。
尽管祖籍在英国的南非人以及许多罗德西亚人都参与了二战,这种赤裸裸的种族主义依然令伦敦既感到威胁又十分难堪。南非最终于1961年脱离英联邦。如同许多其他布尔人一样,丹尼尔.弗朗西斯.马兰(5)是个亲纳粹反英国的共和派。人们普遍将日后完全形态的种族隔离归功于他(如果“归功”二字也能用在这里的话)。艾德礼与丘吉尔政府都害怕罗德西亚不久也会走上这条路。为了将脖颈强硬的定居者纳入一个更为良性的体系当中,伦敦方面提出将其与北罗德西亚以及当时的尼亚萨兰联合成一个联邦,借此诱惑罗德西亚就范。这两块殖民地受伦敦的直接管理,对于非洲当地人的政策也没这么咄咄逼人。但是北罗德西亚有着丰富的铜矿资源,因此联邦的形成可以为萨利斯伯里的白人带来经济繁荣。这个主意是殖民地办公室一位很有才华的公务员安德鲁.科恩(6)想出来的,其主要思路是为南罗德西亚的白人定居者带来远超过单纯务农所能取得的财富,作为交换他们要接受“不那么南非”的态度来应对当地的黑人多数。1953年,就选举体系与土地所有权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为数不多的几位黑人代表对最终结果先是大失所望,然后又怒火满腔——一个比加拿大小不了多少的国家就此面世,也就是中非联邦。
一开始一切还算相对顺利。萨利斯伯里开设了大使馆,建起了高层住宅,进驻了跨国公司。南罗德西亚(今天的津巴布韦)政府的掌权者是一位温和自由派基督教会学校校长加菲尔.陶德。过去4年里他一直一点一滴地劝诱白人定居者们采取更为公平的社会制度,借此赢得了当地占十二比一多数的黑人领袖的谨慎信任。非洲大陆上能否出现一个走自由派路线的南非呢?整个联盟的大权掌握在一位铁路职工、兼职拳击手以及反共工会领袖罗伊.韦伦斯基的手里。他在家里排行十三,父亲是波兰裔犹太人,母亲是布尔人,他称自己是“百分之五十的犹太人,百分之五十的波兰人,百分之百的英国人。”*20* 他的性格要强硬得多。殖民地办公室希望看到通向民主的平稳过渡,萨利斯伯里的白人固守着自己的种族主义,黑人则因为非洲其他地区纷纷脱离帝国桎梏而越发躁动不安,三者之间的冲突不可能得到长期压制。最终心存良善的加菲尔.陶德将会因为拒绝支持禁止跨种族婚姻的法律以及试图推动选举权开放而遭到罢免。
将硕大的联盟炸成碎片的火花来自一个十分意料不到的地方。尼亚萨兰,即今天的马拉维,是一个相对不发达的区域,此地与苏格兰的关系十分密切,早在大卫.利文斯通的时代苏格兰就开始向这里派遣传教士。这里的白人居民很少,不过这里有一位难得的独立运动领袖,即精明又老于国际事务。黑斯廷斯.班达(7)是一个贫困乡村里走出来的孩子,早年受到传教士的鼓励并设法在南非接受了教育,然后又前往美国留学,在芝加哥获得政治学位,在田纳西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后来又在爱丁堡考取了行医执照,成为了苏格兰教会的长老,在利物浦和伦敦行医多年,又搬到刚刚独立的加纳居住。1958年他衣锦还乡,回到了尼亚萨兰。班达是个基督徒,亲英国,反共,对军事叛乱毫无兴趣。简而言之他是那种最难丑化成为叛乱极端分子的人。
但是通过一系列精彩的演讲以及调动数量庞大且愤怒的听众,班达成功地令韦伦斯基相信必须用武力对付自己。南罗德西亚的军队进驻了这里,尽管保守党当局进行了新闻封锁,苏格兰传教士们依然设法将消息传递回了爱丁堡,导致了世界范围内的抗议。班达正如他自己期望的那样遭到了逮捕。但是在一场只能用荒诞不经来形容的指控之后——指控罪名是密谋大量谋杀白人——他最终在伦敦方面的坚持下得到释放。尼亚萨兰独立了,联邦也随之崩溃。北罗德西亚在保守党殖民地大臣伊安.麦克劳德的支持下得到了独立,他是个正牌的自由派,背着韦伦斯基与日后将要领导独立赞比亚的肯尼思.卡翁达(8)做了一笔交易。很多人都视麦克劳德为下一任托利党领袖,但是这次用意良善的两面派手法令他遭到了党内大佬萨利斯伯里勋爵(9)(当年罗德西亚首都借以命名的老勋爵是此人的祖父)的攻击,说他无所顾忌,满腹心机,“聪明过头”。六十年代初在托利党内聪明过头是灾难性的评价,麦克劳德的仕途也就此一蹶不振。
这样一来,包含22万白人人口与250万黑人人口的南罗德西亚就遭到了彻底孤立。白人定居者们想要脱离英联邦获得独立,建立一套将黑人彻底排除于权力之外的宪法。如果伦敦真的接受了这一要求,英联邦成员国的怒火恐怕将无法遏制,足以引发集体退出并彻底了结这一组织。问题不仅仅是哄年轻的女王开心这么简单,也不仅为了维护大英帝国残存的权力体系。六十年代初期的民意对于英联邦国家竟然模仿南非搞种族隔离十分反感。结果这就成了无解的死局。令局势死上加死的是,言语简练、性情狡猾的新任萨利斯伯里首相伊安.史密斯(10)这时也走上了前台。此人是一个右翼农场主,战时加入过皇家空军,他的追随者奉其为偶像。史密斯意识到直接宣布从英国独立并建立全白人国家会有些棘手。罗德西亚的法官与士兵都要向女王宣誓效忠,罗德西亚的金融与其大部分贸易都要通过伦敦股市来完成。
史密斯没有这么不安。他为UDI做好了准备。这一幕算不上1776年北美独立运动的重演,但是依然有几点令人如坐针毡的相似之处。假如他们决心一意孤行,英国有什么反制办法呢?至少可以派出英军前去征讨——尽管这一招在美国那次效果不佳。但是罗德西亚距离皇家海军足有上千英里,而且再怎么说这此造反的也是声称自己正战斗在抗击马克思主义者叛乱第一线的白人,其中许多都是战时英军的老兵。英国选民真的能够接受骨肉相残的局面吗?萨利斯伯里方面会对这一威胁认真对待吗?另一方面,声称效忠英国的罗德西亚士兵们会对落地的英国空降兵射击吗?
这就是威尔逊在1964年就职时接手的烂摊子。当年托利党竭力应付四分五裂的联邦时,亲罗德西亚的右翼分子为麦克劳德找了很多麻烦。现在狂热的左翼反殖民主义者也不打算让工党首相好过。威尔逊一开始先用UDI将会导致的严重经济后果来威胁罗德西亚,并且给出了伦敦方面接受独立的条件,包括通向多数人统治的无阻碍进程,终结种族歧视与少数人对多数人的压迫等——对于史密斯及其追随者来说这些要求根本无法接受。双方在伦敦的会面也于事无补。于是威尔逊踏上了造访罗德西亚的灾难性旅程。到站之后他坚持要会见入狱的非洲领袖约书亚.恩科莫(11)与恩达班宁基.西托莱(12),于是饥渴交加的两人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追后还是因为勃然大怒的威尔逊以自己带人亲自进商店为这两人购买饮食相要挟,罗德西亚人才为他们提供了食物和水。之后不久威尔逊遭到了史密斯手下大臣的无情讥笑。然而真正要命的是,威尔逊坦言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使用武力。他在广播里承认道,如果有人期待“皇家空军如万钧雷霆一般从天而降,那我可以保证这个雷打不下来。”这是一步错棋。史密斯一直十分担忧英国动武的可能性,并真心认为罗德西亚没有抵抗能力。也许威尔逊担心英镑受到影响,也许他还满脑子想着苏伊士事件的奇耻大辱。总之,在威尔逊亮明底牌后,史密斯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惧(他从不担心经济制裁),并且干脆利落地于1965年宣布独立。
从那以后,英国尝试了各种政策与制裁来逼迫罗德西亚就范,尽管白厅内部的大多数人对这些手段的效果都不报希望。出入这个国家的渠道太多了,愿意做买卖的中间商也太多了。罗德西亚发展了自己的消费者产业并通过南非销售烟草以及其他农产品,他们的石油则来自葡萄牙属莫桑比克。威尔逊又与史密斯进行了两次会谈,两次的地点都在地中海里的军舰甲板上,这样双方都不必踏上对方领土。英国方面提出的可接受独立条件可怜兮兮地一再削弱,但国内支持稳定且意识到威尔逊毫无硬性威胁手段的史密斯将它们全部扫到一边。英国的罗德西亚总督汉弗莱.吉布斯爵士以及大法官休.比德尔爵士在旧政府楼里依然维护这最后一片忠于英国的绿洲,用餐时穿全套礼服,餐前必定向女王敬酒,尽管他们的电话线与座车已经被裁撤了。但UDI真正的野蛮现实直到1968年才得到彰显,当时三名因谋杀罪获判绞刑的非洲人被剥夺了向伦敦上诉的权利。女王在威尔逊的建议下动用了自己的赦免特权对这三人施以缓刑,但他们最终还是被绞死了,联合国将这一行径称作行刺与谋杀。而史密斯则继续推进,建立了一套在国际范围内都以种族歧视与不公正著称的新宪法。直到1970年威尔逊卸任之时,罗德西亚问题依然无解,直到撒切尔时期当地黑人大多数终于掌权为止,这个问题将一直拖累英国政治。
史密斯政权尽管被国际社会普遍视为化外蛮国,但还将硬挺过越发暴力、越发复杂的游击战,直到最后穆加贝的一党制政府掌权为止。津巴布韦的命运可谓悲惨至极,暴力、饥荒与瘟疫轮番上阵,与此同时在白人手下领教了多年极端主义教导的马克思主义领袖们终于将会展开报复,报复对象与其说全是白人——许多白人最后跑掉了——倒不如说是自己人。一个自塞西尔.罗德斯就不愿对萨利斯伯里使用武力的自由派白厅当年有可能制止这一切吗?除非做好前往非洲开战的准备,这次不是为了土地与财富,而是为了消除之前行为的后果并驱逐说英语的白人精英。这样做的风险无法估量。其他欧洲国家在非洲作战的惨痛经历以及英国自己在北爱尔兰遭遇的流血悲剧都告诉人们这样的战争很可能失控并背离原意。正如他的托利党前任以及继任者那样,威尔逊认为这样一场战争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他们预感到中非人民的命运未来将会如何,他们很可能会多想一下。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Garfield_Todd#Later_life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y_Welensky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Humphrey_Gibbs
(4)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1%9E%E8%A5%BF%E7%88%BE%C2%B7%E7%BE%85%E5%BE%B7%E6%96%AF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Daniel_Fran%C3%A7ois_Malan
(6) 外链出处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Hastings_Banda
(8) http://baike.baidu.com/view/4441375.htm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bert_Gascoyne-Cecil,_5th_Marquess_of_Salisbury
(10) http://baike.baidu.com/view/1324930.htm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shua_Nkomo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Ndabaningi_Sithole
卷入这一漩涡的英国再一次逼近了破产的边缘。如何才能坚持住呢?英镑贬值也许能为威尔逊政府以及国家带来重新开始的机会。在一个通货种类更少且浮动的世界里很难理解贬值的重要性,但是对于威尔逊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头等大事。一方面,相对其他货币降低自己货币的国际价值就相当于在世界舞台上承认失败,政府将会因此蒙羞。进口的成本将会上升,因此除非国内消费者减少购买国外商品的数额,否则通货膨胀就会加剧。另一方面出口商品的价格也会下降,因此英国的公司将有机会夺回一度失去的市场。这有点像退出赛跑比赛,回家后要加紧训练,将脂肪化作汗水,控制身材,锻炼肌肉,为下一次比赛做好准备——只不过在经济生活中不可能彻底退出比赛。对于参赛选手来说,如果没有后来的汗水与训练,如果效率与产量不见起色,那么退赛的尴尬与难堪就毫无意义。这一做法旨在重振旗鼓而非逃避现实。不过包括工党政府在内的许多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他们最终决定祭出这一招时,只是相通过贬值来回避国内更为艰难的选项,而事实上这些选项都是不可或缺的。
这一选择已经超越了经济范畴。货币贬值与世界政治有着盘根错节的联系。在六十年代中期将英镑贬值意味着英国的海外支出将要遭受大幅削减。贬值后的英镑买不到原来这么多的石油、外国枪支以及其他给养来支持军队,因此这很可能意味着英国国际角色的进一步缩水,尤其是在“苏伊士以东”地区,香港、马拉亚、新加坡、亚丁与海湾地区的军事基地。这会使华盛顿十分不快,尤其因为共产主义在东南亚的扩张已经成了当时的热门话题。另一条出路是向美国人借款来支撑自己的国际地位。美国人自然乐见其成,但是这一做法的政治代价也显而易见。正如约翰逊总统的一位特别助理所说,“我们希望让英国人完全明白,假如英国国旗没有插到越南,且英国在苏伊士以东以及德国削减驻军,那么我们救援英镑就全无意义……对于英镑来说,部署于越南的一个旅团就值十亿美元。”*21*
早年在下院里以及1964年大选时,威尔逊都曾嘲讽北极星系统既不独立也不英国,而且毫无威慑作用。但是到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刚毅号、声望号、反击号与复仇号潜艇纷纷下水。曾经承载这些名字的战列舰与巡洋舰当年都是独立皇家海军的骄傲;但是新潜艇的导弹都是美国代理置办的,它们的后来者三叉戟潜艇也是如此。技术依赖使得任何将其视为真正独立系统的看法都十分可笑。掌权以后的威尔逊曾有机会彻底放弃核武器,因为发射北极星的潜艇也可以改造成常规的猎杀潜艇。他选择不这么做。甚至到了七十年代中期还为北极星的升级在内阁怀疑者面前打掩护,为其起了个代号叫“骑士”。克劳斯曼十分刻薄地注意到了这一悖论。他在1965年1月写道,威尔逊加在英国头上的军费开支“几乎——如果不是更加——与贝文在1945年加在我们头上的开支一样沉重,两者的理由也是一致的:因为我们要维持英美特殊关系,还因为我们相信只有依靠这一关系我们才能在欧洲以外的世界里苟活。”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支持贬值的有力论述。内阁当中的亲欧洲人士希望贬值能帮助英国实现其最终成为欧共体普通一员并放弃全球花架子的命运。他们认为英国必须与美国进行切割,尽管威尔逊刚刚从华盛顿软磨硬泡地求来了金融担保。英国必须改变方向,贬值英镑,加入欧洲。根据芭芭拉.卡斯特的说法,乔治.布朗正是下了这样的决心。“我们必须拒绝美国人的钱并抽回我们的军队……我希望他们离开苏伊士以东。我们必须当断则断:不能再任由美国使唤……我对于我们为了保护美国所不得不做的那些事,以及我在公文箱前面(1)不得不说的那些话已经感到恶心了。”卡斯特插嘴道:“越南呢?”布朗回答道:“没错,还有越南。”斗志昂扬且目中无人的布朗担心威尔逊会前往华盛顿“搞三搞四做小动作”。布朗至少有着明确的战略目标,威尔逊则没有。不过论起搞三搞四做小动作他可谓得心应手。
此时他所面临的选择已经将自身的复杂性质暴露无遗。贬值与社会主义的未来,英美关系与越战,以及英国是否应该并可以加入欧共体,所有的问题都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了一起。假如英国当真在越战困局最为煎熬的时刻与美国断绝关系,那么大西洋联盟的命运就将发生极其重大的转折。我们可能早已加入了欧共体,在接下来十年里扮演的角色很可能更接近法国,在核防御与情报方面与华盛顿的联系将会更加疏远。谁也说不清这一切对于英国推进欧洲大企业路线的失败尝试以及反共产主义世界的稳定会带来何种影响。此外,由于许多英联邦国家都选择英镑作为国家储备货币,英镑贬值就等于单方面削减这些友邦且一般来说也是贫困国家的国民财富。决定英镑的价值就等于决定英国的国际地位。
吊诡的是,对于威尔逊在左派当中声誉损害最大的事件也是当今英国心存谢意地回忆他的最大理由。我们已经见识了他在英国出兵越南问题上所承受的一部分压力。约翰逊总统总是敲打他说澳大利亚都派遣了一个营。或许可以派遣苏格兰高地警卫团,实在不行派一支军乐队过去也是好的。美国人的建议与他们对英镑发出的威胁交织在一起,而且正如我们所见,此时英国的经济地位只能用虚弱二字形容。许多白厅官员以及他自己的一部分顾问都认为多多少少都应该派一支部队过去。但是尽管威尔逊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也考虑过派遣英国特种部队参战的可能性,但最他还是挺住了。他希望用口头支持来买通美国人,并且试图用政治渠道解决问题,希望通过动用自己在莫斯科的人脉来直接干预北越。他谁也没能搞定。这些提议令华盛顿火冒三丈,同时国内的反战游行者只听见了他支持约翰逊的言辞。
街头的人们贬斥威尔逊为杀人犯,他的国防大臣迅速意识到了越南的风险并帮助英国置身事外,但是大学校园却以“希特勒希利”的呼声来迎接他。曾一度加入政府的工会领导弗兰克.卡金斯(2)有一次质问威尔逊为什么不对美国采取更为强硬的立场,威尔逊忿忿地回应道:“因为我们不能冲着自己的债主使撩阴腿。”日后一位威尔逊的传记作家用更为文雅而雄辩的言辞回答了同一问题。彻底失去华盛顿的友谊与财政支持将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几乎没人考虑到这一点会对国内社会、住房、教育艺术以及科学政策造成何种影响。那些攻击首相及其同事们只知道在海外帮助美国人,却对国内穷人不闻不问的人们当中几乎没人真正意识到这一选择究竟有多么严酷。”不过同一位作者又继续写道,正是在越战期间,“一向以良心政党自诩的工党失去了与自己灵魂的联系。”也是在越战期间,许多曾对威尔逊报以厚望的人们认为他的原则“如同摔碎的水晶一般,已经拼不起来了。”*22* 这一回威尔逊的确做了正确的事情,结果他也正因为如此遭到千夫所指。谁说政治是公平的来着?
甚至就连威尔逊最亲密的支持者有时也对他耍手段留后路的做法深恶痛绝。1966年初威尔逊全国巡游拉票前夕,托尼.本如此写道:“今晚我对威尔逊的看法再创新低。他实在是个玩弄手腕之徒,以为只要拉拢某个人或打通某个关节就能从任何局面中全身而退。尽管他现在名声高涨,不过早晚他的精心布局会出上一两个问题,到时候他就要倒霉了。”*23* 几乎与此同时,克劳斯曼也对工党更为广泛的问题进行了总结。“最主要的麻烦在于我们口惠而实不至;建筑工人没有盖起高楼,生活成本一升再升,收入政策形同虚设,通货膨胀无法遏制,工业产量毫无起色。我们现在巡游全国是因为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而且我们认为情况将不可避免地恶化下去……”
威尔逊在3月成功再次赢得选举。这一次工党原本只有3席的微弱优势扩大到了97席。这本应带来他的黄金时代。他通过自己在下院的主导地位打发了道格拉斯-休姆,用爱德华.希斯取而代之。语法学校毕业生的时代终于正式得到了稳固。尽管威尔逊眼光不够长远,但是他在选战当中却表现得几近完美,还赢得了委任统治权,使得英国政治旧势力终于真正接受了工党的执政地位。他在国外的形象是一位自信的演员,在华盛顿以及莫斯科都毫不怯场,在罗德西亚危机中则极力通过外交手段解决问题。这一回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但是威尔逊第一届政府也留下了许多令人难免多想的记录——他在英镑贬值问题上优柔寡断且花招频出,搞三搞四做小动作以至于分裂了内阁,他本人惯于首鼠两端,尤其是在通货紧缩以及英国加入欧共体的问题上。
政府面前所有麻烦的中心是进退两难的英镑贬值问题。财长吉姆.卡拉汉自就职之日起就承受着几乎无法承受的压力。有好几次他似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金肯斯记录了1966年7月的一次内阁会议,讨论得是英镑遭受的骇人压力,会上一贯以喜怒不形于色出名的卡拉汉突然开口放炮,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议题。他对身边惊骇非常的其他大臣们说“客观形势毫无希望,他自己的神经也行将崩溃。威尔逊赶紧示意他住嘴并草草休会,就好像警察试图用毯子裹住裸奔者一样。”*24* 对于威尔逊来说,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在私密场合,发表任何有关贬值的言论都是不体面的行为。1964年大选之后他和布朗与卡拉汉立即决定不能贬值,之后他们就将这一话题称为“提不得也”。从那时起一场繁复的三人舞蹈就在私下里开始了。布朗后来转而支持英镑贬值,希望借此重振扩张主义与经济事务部。卡拉汉立场游移,但是他希望任何程度的贬值都能与通货紧缩相配套。威尔逊既反对贬值也反对通货紧缩,于是就挑逗两派人马相互争斗,就怕万一布朗与卡拉汉达成协议,那他就前途难保了。1966年7月他在下院茶点室里告诉芭芭拉.卡斯特,布朗和卡拉汉打算把他搞下去。“他们的打算你是知道的——英镑贬值和加入欧洲。我们必须出手。”*25* 不过这是典型的威尔逊作风。卡斯特是个反欧洲主义者,所以他精心组织了这套言辞来迎合她。不过与此同时首相对报界的亲欧洲人士又说自己将亲自带领英国走进欧洲。正如报业巨头希塞尔.金(3)几个月之前在日记里记录的那样,卡拉汉十分自信地预言英国必将加入欧洲。“这一誓言不过是为了让芭芭拉.卡斯特那帮人闭嘴……很显然威尔逊认为在选举获胜之后自己可以恣意食言而无需承担后果。”*26*
欧洲问题横贯两大政党内部左右派系的垂直分界,将两党都水平切成了两半。一般来说党内活动家以及左翼议员相信所谓共同市场不过是“银行家们的圈套”,资本家的阴谋,共同市场的统治将会阻止英国实现真正的社会主义。威尔逊对此所持有的最明确观点就是没有观点。他曾经以欧洲将会“反对统筹”为理由反对共同市场,这看起来多少有点别扭。但是根据芭芭拉.卡斯特的日记,威尔逊曾经告诉她“这一决策完全无关紧要,我一直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迷恋过欧洲。”之后她指责威尔逊在欧共体准入条件的问题上搞出了一堆毫无大方向可言的乱摊子,他则自满地回答,“我在毫无大方向可言的乱摊子里发挥得最好。”*27* 他从未在海外度过假,对英联邦以及传统英式生活乡土气息浓厚的慰藉有着很深的感情。与金肯斯和希斯不同,他在欧洲政治圈子里没有朋友。1975年全民公决终于开始时,威尔逊的妻子以及他的以及他的政治秘书玛莎.威廉姆斯(此时已经受封成了佛肯德男爵夫人)都投了反对票,这很可能暗示了威尔逊自己的个人直觉。
但是在六十年代末的英国工商业眼中,欧共体是一条救命的逃生通道,通向一个更为现代而高效的世界。这些言论激起了威尔逊的反应。报界对此热烈欢迎。威尔逊许多办事能力最强的同事,例如金肯斯,也是热情的支持者。白厅内部虽然有意见分歧但总体上也倾向于这一方向。欧洲在威尔逊最需要的时候为他提供了新的发挥题材。1967年他与强烈亲欧的乔治.布朗一起游历了罗马、斯特拉斯堡与巴黎,讨论英国可能的会员身份问题,尽管戴高乐的态度依然冷淡。布朗还是老样子,对各位秘书们一边侮辱一边搭讪。不久后威尔逊正式宣布再次提交加入欧共体申请。戴高乐尽管在公开场合持否定态度,私下里却告诉英国驻巴黎大使他希望看到一个新欧洲,一个范围更宽广但也更为宽松的欧洲,一个由军事大国领导的欧洲,首先是英法两国,其次是意大利与德国。这样各国主权都更有保障。他暗示这一彻底重塑欧洲的计划应当局限于伦敦与巴黎之间进行讨论,讨论成熟后由英国方面公开,然后法国跟进支持。这不仅为英国一直渴望看到的欧洲画出了草图,而且也是典型的戴高乐式大动作,通过此举她将重创布鲁塞尔建立的封建老欧洲。看起来法国人背叛了德国以及其他大陆盟友。不过伦敦方面疑心其中有诈,于是官员们敦促威尔逊将这一情报泄露给了德国人。泄密令所有人都怒不可遏,尤其是戴高乐,这一想法就此胎死腹中。尽管出了这档子事,而且关于加入欧洲将会将英国农产品价格提升四分之一的警告一直不绝于耳,会谈还是进行了下去。就在威尔逊卸任前不久,六个成员国都结束了各自与英国进行的准入谈判,这极大地冲击了英国以及其他意欲加入国家的预算及农业支持体系。
(1) 英国议会下院议员发言席位面前会摆放一只公文箱。外链出处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k_Cousins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cil_Harmsworth_King
一系列大事将英镑贬值的选择推向了舞台中央。时代更迭,政府轮替,而能源政策对英国政治的影响一以贯之。人们完全可以撰写一部十分有用的英国政治史而无需涉及能源供应困局之外的任何话题。我们可以从1947年冬天煤矿冻结致使艾德礼政府脱轨开始,然后是苏伊士危机带来的石油冲击与艾登的下台,希斯与煤矿矿工的两度较量(1),北海石油带动的苏格兰国民主义高涨,玛格丽特.撒切尔与阿瑟.斯卡吉尔(2)的煤矿对决,再到今天的全球变暖议题以及我们对俄国天然气的依赖。英国是一个狭小拥挤而又能源依赖的岛国,四周环绕着一个充满变数的世界,这一事实搞垮了一位又一位首相,并将暴力冲突带到了街头。
这对威尔逊也有影响。1967年6月以色列与埃及之间爆发六日战争,直接导致伊拉克与科威特对英国实施石油禁运,理由号称是因为伦敦方面的亲以色列路线(提出这一指控的纳赛尔自然又把苏伊士阴谋搬了出来)。这件事与尼日利亚内战(3)一起重创了英国的财政,抬升了物价并引发了又一轮抛售英镑的风潮。雪上加霜的是,两个月之后又爆发了全国范围的码头工人罢工。最先关停的是利物浦与赫尔,然后包括伦敦在内的其他主要港口也接二连三地陷入了关停之中。这一事件带来了灾难性的经济影响,对贸易额的冲击震动了全国。罢工遭到了威尔逊的痛斥,一年前他对海员罢工的态度还要口无遮拦。他暗示罢工者遭到了共产党了利用,或者按照他的说法,“一小撮组织严密且政治动机明确之辈”,他们在选举中未能得势这才出此下策。尽管罢工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威尔逊的言论依然在他与左派势力之间插进了更深的楔子,有几位他的内阁同事干脆把他的言论称为“乱放炮”。
1967年7月的炎热空气中,有人又一次谈起了搞掉威尔逊并用卡拉汉或布朗取而代之的计划。趁首相出访莫斯科之际,贬值的拥护者们开始相互通气。布朗个性十足地提出辞职来要挟他人拥立他为领袖,并遭到了个性十足的失败。其他人,例如托尼.本,认为如果他真的辞职政府必然崩溃。金肯斯一向有与社交女主人交往的嗜好,于是就去了前文中提到的安.弗莱明家里做客。威尔逊事后对芭芭拉.卡斯特说,这次的阴谋是由“跟着交际花一起卖身的大臣们”一手指挥的。金肯斯在自己的回忆录里面回应道,“的确,在那个周末我们所有人的表现都很有寓意。威尔逊无事登门地前往莫斯科借此维持自己的精力与斗志,乔治.布朗跑到达勒姆矿工大会(4)上去撒泼动怒,我则与弗莱明夫人一起呆在塞文汉普顿。”
威尔逊依然坚持反对英镑贬值,当他发现公务员已经准备好了论证英镑贬值利弊的文件时大发雷霆地要求将其全部集中焚毁。这已经成了一场个人之间的较量,肆虐内阁的私怨与个人野心进一步毒化了这场较量。左翼贬值人士希望这一回能一劳永逸地将工党改造成合格的社会主义政府,他们希望威尔逊继续担任领袖,但也做好了在必要时抛弃他的准备。亲欧洲贬值人士则更倾向于用金肯斯取代威尔逊。这件事的讽刺之处有好几层。随着争论越发激烈,一部分左派人士打起了小算盘,他们打算脱离工党,依托工会另立门户,并用SDP或“社会民主党”来命名这个新生左翼党派。这帮人中就有年轻的尼尔.基诺克,他日后作为工党领袖将会对另一个“党内之党”发动猛烈攻击。SDP的名头最后不会归左派所有,而是会被金肯斯一派的亲欧洲人士继承。与此同时贬值危机成为了一场笨拙而颜面扫地的舞蹈,跳舞的是布朗、威尔逊与卡拉汉,金肯斯与其他人也很快手拉手加入进来,一个个步履蹒跚,彼此远离,组成种种阵型并一起走向丢人的尾声。目前卡拉汉似乎认为英镑贬值将会带来一场全国性灾难,威尔逊将会因此下台而他则可取而代之。布朗出于战略考虑希望英镑贬值,也希望这能帮他排除万难借机上位。金肯斯兴许并没有进行什么积极活动,但他无疑十分享受自己在报界以及亲欧洲圈子里一呼百应的明星地位。威尔逊则决心抵制贬值并捍卫自己的职位。
终于,在1967年11月3日早晨,财政部高级经济顾问阿莱克.凯恩克劳斯(5)在一次私人会议上告诉卡拉汉,舞蹈已经结束了,已经无计可施了,音乐已经停止了,再也无法从外国借款了。他现在必须将英镑贬值。两人都清楚这意味着卡拉汉将不得不下台。尽管他的传记作家将这一刻称作“卡拉汉六十年公共生涯当中最令人崩溃的一刻”,他还是十分镇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并开始着手准备新一轮开支削减,毕竟如果没有通货紧缩,贬值就毫无意义。这在内阁引发了争论,更多人提出了辞职的威胁。威尔逊又一次尝试在最后关头进一步借款来帮助英国闯过难关,但是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回英镑就算有美国人相助也一样挺不过去。11月18日晚6点,威尔逊在广播中向全国宣布英镑贬值14%,随之而来的则是军费削减,信贷限制以及利率提高。身为财长的卡拉汉感到自己受到了彻头彻尾的羞辱,他原本打算干脆离开政府,但后来经人劝说前往了内政部任职。尽管刚刚一手摧毁了自己长期以来一直坚称为个人战略核心的政策,威尔逊的态度却有些反常地活跃。平时他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总是十分敏锐,但是这次他却犯了个十分严重的错误:他在广播中洋洋自得地地通告全国,“你们口袋里的英镑”并没有贬值。就私人现金在地方店铺的短期购买力而言这一说法自然是无可厚非,但是如果说英镑国际价值的下跌可以全然无视就十分荒谬可笑了,而且听众们也立刻领会到了其荒谬可笑之处。于是威尔逊也遭到了贬值,贬值幅度很可能远远超过14%。
金肯斯取代卡拉汉接任了财长,在他的手下财政部终于重新获得了完全的权威。威尔逊曾经打算让自己的朋友兼盟友芭芭拉.卡斯特去主管DEA,但是金肯斯根本不吃这一套。从那以后工党对于财政部的态度就和保守党一样正统起来。在成为二十世纪最富活力的内政大臣之一后,金肯斯又有声有色地成功担任了若干年财长。尽管他从未入主唐宁街10号,但是如果论及个人影响力,就算把威尔逊时期改称为金肯斯时期也不为过。他的1968年预算与之前任何预算,包括战时预算相比将税收上调了整整两倍。然后他又于同年以及第二年两度发起攻势。金肯斯指出,正是这些举措为英国政府带来了自斯坦利.鲍德温(6)至玛格丽特.撒切尔执政期间唯一一次收支盈余,“彻底扭转了收支平衡局面并进而极大充实了我们的黄金及美元储备以及提高了海外借款能力。”*28* 不过正如他自己风度十足地在回忆录中承认的那样,他不但手段强硬,运气也很好。原来英国税务海关总署一直严重低估了英国出口产品的价值。严苛的预算设计将贬值带来的好处利用到了极致,主流情绪也随之扭转。似乎那个难以捉摸的平衡点终于被人发现了,贸易数字终于得到了改善。难道说工党终于发现了治理经济的秘诀吗?正如我们即将看到的那样,答案是否定的,而且金肯斯、卡拉汉以及其他大部分内阁成员对此难辞其咎。因为当时另一大问题是激进的工会活动以及势头高涨的罢工,国家财政上的盈余终将被工业大气候所抵消。
(1) http://www.agor.org.uk/cwm/themes/events/1972_1974_strikes.asp
(2) http://www.lxsonline.com/doc-view-2721.html
(3) http://baike.baidu.com/view/887939.htm http://en.wikipedia.org/wiki/Nigerian_Civil_War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Durham_Miners%27_Gala
(5)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d0070d0102dqra.html
(6) http://baike.baidu.com/view/563514.htm
威尔逊一直是一个虔诚的反种族主义者。举例来说,他对于1964年托利党在英格兰中部斯梅西克进行选战时的种族主义表现深恶痛绝,以至于公开谴责胜选的彼得.格里菲斯(1)是“议会里的麻风病人”,对于威尔逊来说这是难得的大动肝火。但他并不打算废除1962年的《英联邦移民法案》以及富有争议的定额入境制度,相反在1965年还同内政大臣弗兰克.索斯卡斯(2)一起对其加以强化,削减了获准入境的亲属数量,并授权政府遣返非法入境者。同时他又推出了第一份《种族关系法案》当做甜头。这一法案禁止了公共场合的肤色禁令,公共服务中的种族歧视以及煽动种族仇恨的行为。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这一法案不过是个没牙的摆设,但是对移民入境的限制以及整合已入境移民的更有效措施将会成为一系列后续政策的基础。更为强硬的反歧视法案将于1968年出台,更为严格的反移民措施则紧随其后。自由进入英国的想法再也没能得到主流政治家的认真考量。
威尔逊上台前不久,一股新的移民对1962年定额制度造成了挑战。这批移民来自巴基斯坦,他们的家乡由于水坝项目而遭到淹没。北方穆斯林聚集区,尤其是克什米尔附近的贫穷农耕村落并不适宜创业。于是他们开始派人前往布拉德福及周边城镇人手紧缺的纺织厂。与西印度人不同的是,巴基斯坦人与印度人更喜欢投奔家人,因此不久布拉德福、兰卡斯特以及其他制造业城镇就出现了规模庞大且内向的穆斯林社区。与加勒比移民不同的是,他们与周围的白人有着信仰上的差异,而且也不能接触白人工人阶级男性最常见的娱乐形式,即喝酒。穆斯林妇女终日留守家中,而且通过指婚来加强家族联系的习俗导致了男女分离的现象。对于许多白人来说,“巴基”人不像牛逼哄哄的加勒比毛头小伙那样危险,可看上去也更加不像自己人。
如果就是这样,那么艾诺.鲍威尔不断酝酿的不安还会继续酝酿下去,而他那臭名昭著的“血河”演说也不会成为如此灾难性的名词。无论双向的疏离感最终带来了怎样的问题,1962-65年英国社会刚刚取得的脆弱共识都即将被另一种形式的种族歧视撕个粉碎,这次歧视的施加者是非洲人,更确切的说主要是肯尼亚的基库尤人(3)。矛矛党叛乱导致了撕裂当地族群的一系列恐怖与反恐怖行动,尘埃落定之后肯尼亚在乔莫.肯雅塔(4)的领导下于1963年获得了独立,并努力发展成为了一个相对宽容的市场经济国家。但是除了占多数的黑人人口以及40000人左右在独立后继续定居肯尼亚的白人人口之外,当地还有185000名亚洲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在英国统治时期到达这里的,而且生活水平普遍高于当地的基库尤人,从事着医生、公务员、商人以及警察之类的体面职业。他们也有着拥有完全效力的英国及各殖民地护照,因此完全有权入境英国,肯尼亚独立之前托利党大臣就在会议上肯定了这一点。这些人被称作非洲的犹太人,他们与三十年代欧洲犹太人境遇的相似之处也十分触目惊心。和犹太人一样,这一群体在社会上也是风生水起得有些不像话。他们也是国民主义与种族主义的头号靶子,只不过怀疑他们的不是德国白人而是非洲黑人。他们也同样经常遭到不忠于国家的指控。当时肯尼亚政府给了这些人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英国护照并接受完全肯尼亚国籍,要么就彻底成为外国人,依靠工作许可居留在这个国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前者。在六十年代中期肯尼亚越发敌视且险恶的大环境下,这样选择很可以理解。再怎么说伦敦那边也没有任何要剥夺他们入境权的迹象。
这些人所遭遇的压力不断增加,在某种程度上与工业化种族屠杀开始之前犹太人在纳粹手下的遭遇十分类似。亚裔失去了政府机构里的公职,他们发现自己无法在国内较为富裕的地区工作或经商,宣传对他们越来越不友好,选择加入肯尼亚国籍的少数族裔发现达成这一目标越发无从着力。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将英国当成了自己的避难所。自1967年起他们就乘坐飞机以每月1000人左右的速率来到英国。报纸将这股人流搬上了头版,此时已经流行起来的电视也播放着等待英国护照与赴英航班的长龙。艾诺.鲍威尔见状不由得发出预警称50万最终将东非亚裔进入英国的可能“十分可怖”。他号召终结工作许可并彻底禁止亲属入境。其他托利党人,尤其是前殖民地大臣伊安.麦克劳德,认为托利党必须履行自己在肯尼亚独立时做出的承诺,决不能让这些亚洲人有国难投。工党政府也发生了同样的分裂。以金肯斯为首的自由派相信只有设法让肯尼亚政府改善亚裔的待遇才能从根本上遏制这股移民潮。但是新任内务大臣吉姆.卡拉汉却决心迎合社会上针对移民的明显担忧及愤怒情绪。这意味着废除或撤销肯尼亚亚裔的入境权,背弃自己曾经的诺言。
可耻的是,同一位曾经信誓旦旦做出许诺的保守党政客,邓肯.桑蒂斯(5),现在又带头呼吁将其废除。到了年底每月大约有2000名肯尼亚亚裔进入英国。凡是从东非前往伦敦的航班座位,无论是直飞还是转机都已订满。卡拉汉决定采取行动。克劳斯曼记录下了1968年2月一场十分关键的内阁委员会会议。“吉姆到场时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他不会再容忍该死的自由化倾向了。他要顺应民众的要求与党内的呼声,终止一切胡言乱语。他将要不管不顾地进行下去,谁要是与他作对谁就是感情用事的脑残。”*29* 当年春天通过的《英联邦移民法案》结结实实地关上了进入英国的大门,只留下一个年度配额的小洞。这一手不仅打破了英国政府的诺言,也害得大约20000人困在了一个拒绝接受他们的非洲角落,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失去了国家的庇护。这一法案的通过被人们称作各届英国政府当中争议最大且造成分裂最严重的决定。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一立法是议会所通过的所有法律中最为耻辱的一部,是对种族主义歇斯底里的彻底妥协,而另外一部分人则认为吉姆.卡拉汉所象征的政治精英终于听到了工人阶级选民的呼声。*30* 民调显示72%的公众支持这一法案。
这就是鲍威尔在1968年4月20日伯明翰米德兰饭店里的一个小房间内发表他那篇著名演说时的大背景。此时卡拉汉的提案已经正式生效,搭乘着肯尼亚亚洲移民的飞机被纷纷拒之于国门以外。之前鲍威尔就辩称所谓的护照担保一开始就无效。此时他对于英联邦已经充满厌恶,认为其不过是眼高手低的宪法神话,害的英国无法随意追寻本国利益。他的大部分政治火力都集中于他眼中试图控制通货水平并指导经济的荒谬行为。尽管希斯对于他反对正统性的强硬态度已然气急败坏,但是鲍威尔依然是影子内阁的成员,而影子内阁刚刚同意谨慎支持工党提出的强硬版《种族关系法案》(这也是卡拉汉限制移民政策的另一面)。此时鲍威尔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引爆怎样的政治大爆炸。他对一位朋友坦言,“本周末我要做一场演讲,它将会像火箭那样骤然升空,但是火箭会掉下来,我的演讲却会一直高挂在天上。”*31* 这位朋友名叫克莱姆.琼斯,是当地地方报纸《伍尔弗汉普顿快报与星报》的主编。他建议鲍威尔将演讲时间安排在早间电视新闻的时候,事先不要对外泄露演讲内容。他很快就为这个建议后悔不迭。
以下是一部分鲍威尔的言论。他引用了伍尔弗汉普顿一位选民的话,这位中年工人阶级男性对他说假如自己有钱一定会离开这个国家,“因为再过上十五到二十年黑人就要抡起鞭子抽白人了。” 鲍威尔进一步反问道他怎么竟敢说出这种可怕言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答案是我没有权利不这么做。这里是一位体面的普通英国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自己的城镇里对他的议会代表,也就是我说道,这个国家将不值得他的孩子从中生活。我没有权利耸耸肩膀把这件事放过去,这个人所说的正是成千上万人的心头所想……”他提醒听众们,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作为一个国家,我们一定是疯了,要不然绝不会允许每年50000名移民亲属入境,未来移民后裔人口的增长就将以这些人为原材料。这就好像看着一个国家忙着为自己堆积火焚柴堆一样。”而种族关系立法不过是往火药桶上扔火柴。接下来鲍威尔又引用了另一名选区居民的话,这次是个老太太,他声称这位老太太遭到了“黑鬼”的迫害。她的信箱被人塞满粪便,她上街购物时身后总会跟着“小孩子,咧着嘴笑的可爱黑人小孩。他们不会说英语,但是却知道如何高呼‘种族主义者’这个词。”他的结尾为这场演说赢得了虽有些不太精确但却十分流行的题目。“当我看向未来,心中充满不详的预感。正如罗马人一样,我似乎看到了‘台伯河面覆盖着鲜血的泡沫’。”如果英国不采取自愿遣返的政策,那她很快就会面对正在令整个美国都颜面扫地的种族暴乱。
奥威尔声称这场演说不过是对托利党政策的重申。但是演讲用语以及鲍威尔本人的精心准备都暗示了这既是一位坚信自己正为白人英国奋战的政客所发出的战斗动员令,也是鲍威尔对自己的敌人希斯做出的有意挑衅。不管怎么说,希斯与其他托利领导人在观看了演讲的电视转播片段以后都吓得不轻,经过一番紧急磋商希斯立即下令鲍威尔给自己打电话并在电话里解雇了他。希斯称他认为这场演讲“以种族主义为基调并刻意激化种族矛盾”。演讲三天后的议会门前,一千余名伦敦码头工人举行了示威,对鲍威尔表示支持。到了第二天鲍威尔已经收到了20000余封信,内容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他的演讲,此外还有上万封信不断寄来。鲍威尔自然也收到了几封死亡威胁信并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全天警察保护。反对他的游行此起彼伏,以至于他很难在大学校园内或附近地区继续演讲。《每日邮报》的记者问他是不是种族主义者,他回答道,“我们都是种族主义者。我是否反对一名有色人种进入英国呢?不。100名呢?不。一百万名呢?需要研究。五百万名呢?绝对不行。”
毋庸置疑,1968年大多数英国人都同意这番话。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Griffiths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k_Soskice
(3) http://baike.baidu.com/view/131489.htm http://baike.baidu.com/view/5969284.htm
(4) http://baike.baidu.com/view/928048.htm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Duncan_Sandys
四十年后的人们很难理解威尔逊第一任政府执政时期的大环境是多么疑神疑鬼,不过当时的商界以及传媒界的确有人相信民主遭到了挫败。塞西尔.金(1)是报业巨头罗斯米尔勋爵(2)的侄子,身材高大,极端自负,掌管着国际出版总公司(IPC)(3),旗下报纸尤以《每日镜报》出名,他就是这一思潮中心的一员。他一开始是威尔逊的支持者,从工党在野时起一直到1964年威尔逊当选后不久。但是威尔逊很快就得罪了金,因为坚持平等主义原则的威尔逊只给了他一个时兴的终身贵族爵位,这令他大为光火。他本人一直想要世袭爵位,最好是个侯爵,借此衬托他社会主义主流报纸大亨的身份。威尔逊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寸步不让。不过令他脸上无光的是,他在其他方面对金可谓极尽奉承之能事,并塞给金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包括将他的妻子加封为女贵族,还为他本人搞来了好几个头衔——英格兰银行主管,煤炭部顾问,国家公园委员会委员等等,至于政府初级职位与终身贵族之类的许诺更是接二连三。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打动满腹怨气的报业大亨哪怕一丝一毫,他走遍伦敦各地,逢人就骂威尔逊无能无用、谎话连篇,正在毁灭这个国家,必须马上把他搞下来。*32*
金的看法在商界相当普及,这一看法认为英国需要由职业经理人来管理,而不是耍滑头的政客。他坚称“议会民主的失败就在眼前。”政客们“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以至于我们必须将职业政客以外的人员引入政府。”这一私人看法几乎就是在号召举行政变,政变领导者则是他本人以及其他商业领袖。这一观点最后导致了一场笨手笨脚的政变。根据金手下才华横溢的主编休.卡德利普(4)所说,1968年5月,他们两个人会见了路易斯.蒙巴顿勋爵(我们在印度独立的有关章节里接触过此人),作为战斗英雄及前总参谋长,蒙巴顿勋爵在公共生活中扮演着十分特别的角色,超脱于政治圈子之外,尽管很多人都相信他很喜欢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而且那些整天瞎琢磨反威尔逊政变的人们都喜欢拿他说事。他曾经对卡德利普谈论过自己担心国家现状,尽管同时又否认自己想“做出一副拥护支持任何形式的右翼专制——或者任何类似屁话——的样子。”说句实话,蒙巴顿心目中在政府突发变故时取代威尔逊管事的最佳人选是芭芭拉.卡斯特。
尽管如此,当金、卡德利普、蒙巴顿以及政府科学总顾问索利.朱克曼(5)四个人见面时,谈话内容相当无拘无束。金对女王丈夫的叔叔说,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政府将会解体,街头将会流血,武装力量将会牵扯进来。”他还询问蒙巴顿是否愿意担任临时政府的挂名领导。根据卡特利普的记录,蒙巴顿问朱克曼对此事怎么看。这位科学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回答道,“这是无耻的叛变之举,我是一名公务员,绝不会与这种事有任何瓜葛,你也应该好自为之,迪基。”蒙巴顿表示同意。根据蒙巴顿的记录,事后他明白地告诉金这种想法是“无耻的叛变之举”并把金轰了出去。金对于这次会面的描述有所出入但同样惊心动魄。金声称蒙巴顿谈到军队士气低落,女王十分担心,并询问他的意见。这位报人的答复是“将来的某个阶段王室可能将不得不干预,可能将要倚重军队,在此期间迪基应当远离公众视线,免得弄脏双手……”。*33* 不管谁的说法更靠谱,这次会面的发生时确定无疑的,而且事后蒙巴顿将谈话内容通报给了女王。满不在乎的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出了《每日镜报》整个头版的篇幅来攻击威尔逊,大标题是《到此为止》,并号召选举新的国家领导。结果不久就意识到他已经沦为笑柄的报社董事会用一场政变把他搞了下去。
这种事要紧吗?没有证据显示关于政变的言论是认真的,也没有证据证明国安系统像事后几十年里公众所坚信的那样牵扯其中。但是塞西尔.金的故事有两重意义。首先,这个故事有助于我们理解威尔逊狂热且时而有些歇斯底里的情绪以及六十年代后期——现在我们主流回忆中那个时尚而成功的黄金时代——的国情。各色犯罪甚嚣尘上,学生动乱此起彼伏,通货膨胀居高不下,北爱示威愈演愈烈,国外形象丢人现眼,一切的一切都令某些人坚信这个国家已经治理无望了。不过由于英国民主曾经毫发未伤地挺过了战后时代,认为民主曾经受到威胁现在看来似乎很无厘头。或许真正的威胁从未发生过。确实存在着由一群危言耸听之辈组成的沙龙酒吧,左翼为主的阴谋论理论家与右翼为主的自大狂幻想家们整天凑在那里说三道四。我们这些剩下的人一定要小心别随便和他们推杯换盏。不过话虽如此,麦克米伦时代名声扫地的保守势力向威尔逊时代人见人嫌的派系势力转变期间的确十分难熬。
就旧势力看来,威尔逊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人,手底下是一帮外来人组成的人马。托利党小团体与俱乐部同好的统治让位给了派系与世仇的统治,这也是工党一直难以摆脱的弱点。威尔逊在发迹过程中不断地转换门庭,他本人从未持有过任何坚定的原则性观点,也未曾获得过任何党内团体或个人的坚定支持。所谓的“威尔逊党”只不过是在下院以及民众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威尔逊真正依仗的是寥寥几个私人亲信——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玛莎.威廉姆斯,不过还有其他几位唐宁街10号的内部人士,例如彼得.绍尔(6),杰拉德.考夫曼(7)以及乔治.辉格(8),托尼.本有一段时间也可以算在这帮人里面。然后还有身处外围的顾问,例如生于匈牙利的经济学家托马斯.巴罗(9)以及尼可拉斯.卡尔多(10)(这两人常被别人戏称为“菩萨拍死他”)。也有人来自商界或法律界,例如臭名昭著的Gannex雨衣制造商乔瑟夫.卡根(11)与六十年代的头号调解人古德曼勋爵(12)。威尔逊对白厅势力一直抱有不无依据的怀疑,而且他与曾经的盖斯克派系和比万派系已经失去了联系,因此他认为很有必要拉起一派属于自己的人马。如果处于这种境地的是个托利党员,那他就会像麦克米伦那样自觉地求助于公学同学的关系网或者家族网。而威尔逊则拉扯起一个由过客与怪人组成的折中主义团体,一个神经兮兮的班子,以嫉妒与误解为工作动力。
这样一个非主流的班子自然为威尔逊那些势利而又疑心重重的报界对头们提供了大量发挥素材,《侦探》杂志一直乐此不疲的取笑着这帮起外国名字的圈内人,军情五处的知情人士也一直用“赤色阴谋”来说事,就连舰队街大佬的手下人都蠢蠢欲动。旧秩序体系下的许多遗老——上层贵族,股市大亨,绅士俱乐部成员——都很难接受威尔逊担任联合王国的合法领袖。威尔逊或许的确有些疑神疑鬼,但是也的确有很多有权有势之人打算把他搞下去,至少也要搞他一下。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cil_Harmsworth_King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Rothermere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International_Publishing_Corporation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Hugh_Cudlipp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Solly_Zuckerman,_Baron_Zuckerman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Shore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rald_Kaufman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orge_Wigg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Thomas_Balogh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Nicholas_Kaldor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seph_Kagan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Goodman
直到六十年代行将结束的时候,英国都不像五十年代那样特别倾向于闹罢工。罢工的范围多局限于某一地区,一般并不正式,而且通常都能很快得到解决。大多数年景里的通货膨胀率都低于4%,自愿执行的收入政策也没有激发全国性的冲突。但是1968-69年间通货膨胀涨势迅猛。威尔逊尝试使用“啤酒加三明治”的手段与工会领袖套近乎(不过第一次用这一招的时候他发现用来招待工会领袖的三明治太薄,对方根本吃不饱)。但是他很快就抛弃了幻想。1966年的海员罢工尤其令他感到受挫。于是这回坚守立场的人破天荒地成了威尔逊。为他撑腰的是老牌左翼分子兼现任就业大臣芭芭拉.卡斯特,这回她也十分难得地成了抨击工会的批评家。为了向她早年的偶像比万致敬,卡斯特借用了比万撰写的《代替恐惧》之名,将自己整顿工业的计划称为“代替纷争”(1)。计划内容包括赋予政府举行罢工前投票的权力,以及罢工发生28天前必须提请报告的规定。这样政府最起码可以应付一下那些乱打乱撞的突发性罢工。如果违反这些规矩就要遭到罚款。这套一揽子章程和日后出台的有关法律相比应该说还算宽松,但是当时知名的工会领袖杰克.琼斯(2)与休.斯坎隆(3)依然视其为法律限制不可接受的反攻倒算,工会几十年来的斗争就是为了去除这些限制。
接下来的这一仗几乎断送了威尔逊与卡斯特的政治生涯。他们的失败也使得撒切尔革命成为了不得不发的结果,尽管这还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代替纷争”的失败是当代英国政治所错失的最好机会之一。为什么会失败呢?简单的解释是工会的力量过于强大且过于受欢迎,起码受工党后座议员的欢迎。芭芭拉.卡斯特不是最有手腕的谈判家,也不是最灵巧的战术家。她愤怒的长篇大论令许多男性报纸评论家与议员们大为不耐,他们则干脆称她为喋喋不休的老泼妇。这帮人十几年后攻击撒切尔也还是这套台词。此外她也犯了不少低级错误,例如搭乘英国头号资本家佛特勋爵(4)的游艇在最敏感的时期前往地中海度假,一边晒日光浴一边讨论辞职的问题。之后不久当威尔逊与工会领导你好我好地坐在一起喝白兰地抽雪茄的时候,她每天上床睡觉前都会累得筋疲力尽。但是无论威尔逊还是卡斯特都很清楚这是一场有关政府权威的斗争,任何拿自己当回事的政府都无法容忍在这样一场斗争中失利。
1969年夏天双方进行了一次出名的交手,当时工会领袖们受邀前往财政部吃晚餐。席间斯坎隆再次直接警告两人,他不会接受任何惩处性法律甚至新立法的出台。威尔逊回应道如果他身为首相接受这一立场,那么他无异于管理着一个没有管理权的政府。如果工会动员支持他们的议员投票反对他,“那么毋庸置疑,工会联合会(5)这个国中之国在确定政府职权方面已经将自己凌驾在了政府的头上。”这番私下发表的言论与日后希斯的公开言论毫无二致,再后来撒切尔还会用更为严厉的措辞传递同一信息。斯坎隆反唇相讥道威尔逊已经成为了头号两面派,一位拉姆西.麦克唐纳德(6)。威尔逊情绪激动地予以否认并将眼下的局势与去年遭受苏联红军镇压的捷克改革运动联系了起来。“我可不打算当杜布切克(7)第二,把你的坦克从我的草坪上开走,休伊!”
但是坦克依然纹丝不动地驻扎在他的鼻子底下,琼斯与斯坎隆毫不动摇,他们的枪口直指着工党的声誉。威尔逊与卡斯特开始考虑联合辞职。因为首相大人还有最后一件压箱底的兵器,如果他真的辞职,托利党必然上台并采取比他更为严厉的手段来对付工会。但是随着双方僵持不下,工会方面仅仅给出了几份自愿协议以及意向书。他们之所以如此强硬是因为他们十分了解政府的内情,知道威尔逊与卡斯特已经遭到了孤立。和这两人作对的不仅有一贯反对工业关系改革的左派——攻击卡斯特背叛原则的《论坛报》议员,几十名实用主义叛逆以及工会资助的议员,他们的资助人正在拉扯缰绳——还有许多身居要职的右翼大臣。正如通常那样,重大问题的表层之下总免不了个人虚荣与野心的拉拉扯扯。与工会关系密切的吉姆.卡拉汉对此就持彻底的反对态度。身为现任内政部长以及曾经的工会官员,他在一次工党全国执行会议上投票反对自己政府的计划。他的敌人们相信他认为工会改革的失败将会把威尔逊解决掉,而“代替纷争”也会变成“代替威尔逊”。
卡拉汉对于这个一揽子措施的反对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但是他本人对于如何应付工会的想法却薄弱到了可笑的地步。很久以后身为首相的他将会因为他在1969年的表现而得到丰厚而公正的回报。当时支持改革的大臣们对他极尽口诛笔伐之能事。在一次气氛恶劣的内阁会议当中,克劳斯曼恳求道他们要么一起沉底,要么一起游泳。卡拉汉取笑道不如说“要么沉底,要么沉底”。这下克劳斯曼按捺不住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滚出去!”另一位和卡拉汉一样来自卡迪夫的议员,日后的下院发言人乔治.托马斯(8)则干脆将卡拉汉称作“我们自己的叛徒犹大”。不过其他大臣也有各自的打算,并且开始与威尔逊和卡斯特保持距离。工党右翼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托尼.克罗斯兰希望自己能在卡拉汉取代威尔逊的前提下如愿以偿地成为财长。金肯斯倒是没有推翻威尔逊的打算。一方面是因为谁也不敢说威尔逊的下台就一定意味着他或者卡拉汉的上台,另一方面他一贯指责威尔逊缺乏原则,这回威尔逊好容易坚持了一回原则,在这个时候从他背后捅刀子实在是好说不好听的行径。不过后来金肯斯还是晚节不保,据他说这是因为他担心强行通过这一计划将会“把政府搅成一锅粥”。以往一直热情支持卡斯特的托尼.本这次也改变了主意。一次重要的内阁会议之后威尔逊怒火中烧地冲出会议室对自己的职员说,“我不介意管理一个缺乏经验的内阁,可打死也别让我管一个一吓就倒的内阁!”*34*。
人们完全可以说卡斯特的计划对于1969年的现实来说过于强硬,尽管威尔逊最终改变了观点并承认了惩罚措施的必要性。*35* 但是倘若工党政府在这个问题上能够团结在威尔逊身边,那么这次的工会立法改革很可能获得强行通过,即便当时的工党议会也无法阻止,这样一来许多日后的苦境都能得到避免。威尔逊的名声,工党的名声以及整个英国政坛的走向都会因此而大不相同。但是在内阁与议会同时造反的情况下,威尔逊除了屈服也别无选择。他一开始的辞职威胁很快就被人遗忘了。他有一次对手下的一名官员十分粗鲁地谈起了卡斯特,这番话可能也反映了他本人当时所承受的压力。“可怜的芭芭拉,到现在还在坚持,就好像抱着个死产的孩子一样。她就是接受不了孩子已经死了的事实。”*36* 最后两个人得到了一份没什么效力的“严肃而有约束力的”协议,协议中工会方面称愿意在非正式罢工当中接受工会联合会的意见。“严肃协议”的原意是个维护颜面的摆设,但一经出台就成了全国的笑柄。内阁十分虚伪地称赞威尔逊高超的谈判能力,而他也十分虚伪地接受了他们的称赞——尽管此时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卡斯特毫无保留地对他们发泄了一通自己的厌恶与轻蔑。托利党与报界自然少不了冷嘲热讽。金肯斯则在自己的回忆录当中承认,尽管他一贯不佩服威尔逊,但这次他的身上却笼罩着一层李尔王式的崇高气质。“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哀怨……这是个十分悲哀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他与芭芭拉.卡斯特的表现比我们其他人加在一起都更值得称道。”六十年代工党政府的最主要问题是假如当时有一个更为强硬的领袖,政府是否能够更有效地应对国家的种种弊病。如此之多的才干过人、聪颖自信的人才都集中在这样一个内阁里,为什么它最终的成就却微乎其微呢?一定程度上这是由错综复杂的官场政治造成的,“代替纷争”事件很好地阐释了这一点。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In_Place_of_Strife
(2) 外链出处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Hugh_Scanlon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Forte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Trades_Union_Congress
(6) 英国历史上第一位工党首相外链出处
(7) http://baike.baidu.com/view/243538.htm
作者已经获得两枚通宝了 呵呵
到头来,威尔逊政府并没有因为两眼圆瞪的阴谋家而垮台,而是十分正统地栽在了选民的手里。尽管刚刚经历了“代替纷争”的挫败,1979年威尔逊宣布举行选举时依然十分乐观。他很了解自己的对头。希斯早在1965年就开始担任反对党的领袖,当时托利党的议员们就党首人选进行了第一次秘密投票。希斯一直被人视为铁腕的现代化推进者,上任之后他就开始着手整治托利党的前座议员席位。一干爱德华时代的遗老被请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语法学校出身,在股市里淘到第一桶金的彼得.沃克(1),年轻的索比顿前市长杰弗里.瑞庞(2),前皇家空军飞行员以及前律师安东尼.巴博(3),以及杂货店主的女儿玛格丽特.撒切尔,所有这些人都没有显赫的家世。尽管在伦敦郊外塞尔斯顿公园饭店(4)举行的1970年选举政策会议遭到了大肆炒作,被人称为右倾突进大会(威尔逊谈及“塞尔斯顿那帮人”的时候就好像说的是某种半人半猿的返祖怪物),但希斯其实是一个坚定亲商业的政客。在六十年代以及七十年代初,托利党接连许多年都摆出一副衰老且贵族派头十足的面貌之际,希斯的存在无异于一股清新的空气。
威尔逊与希斯从心底里彼此厌恶。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相似之处太多了。两人都出身于传统而虔诚的下层中产阶级偏远家庭,两人都生于1916年,希斯比威尔逊小四个月。希斯的家境比威尔逊还要差一些,他的工人阶级归属感也更强。希斯的父亲是个木匠,后来为一位建筑承包商工作,他的母亲是个女佣,后来又做起了租房的生意。和威尔逊一样,希斯一开始也是通过杰出的学术才能以及奖学金出人头地的。两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些孤僻,不过也都从电视普及之前丰富的社区生活中受益良多。威尔逊投身于童子军活动与卫理会俱乐部,希斯则在音乐厅里流连并加入了唱诗班。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考取了牛津大学,也都曾身处于五光十色激情洋溢的战前政治生活最前沿,尽管两人在此期间从未见过面。正如我们所见,这两个人代表了打破阶级屏障的语法学校学生在政界所取得的胜利,正如同一时期的商界、艺术界以及其他各个行业里所发生的那样。在两人1964-76年间首尾相接的执政时期当中,英格兰与威尔士的语法学校几乎遭到全歼。两人都代表着各自党派的中间力量并遭到死硬左派与死硬右派的夹攻,承受软弱与绥靖的骂名。两人归根结底都是管理主义与折衷做法的信徒。两人都十分爱国而骄傲,都会被后来人与一个国家崩溃失败的时代等同起来。两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用漫画来表现,威尔逊有一张圆胖脸,烟斗从不离口,希斯则总是笑得像个疯子而且酷爱划艇。
工党很有理由认为这次他们依然可以逼退托利党的攻势。金肯斯似乎已经扭转了经济大局,而且十分自信地拒绝将最后的预算花在选举前的贿赂活动上。这一举动很受欢迎。民调毫无异常,各大报纸也纷纷预测工党能轻松取胜。甚至就连右翼评论家们对于威尔逊在电视上的表现以及高超的辩论技巧也不吝溢美之词,尽管他公试图摆出一副公然统御一切的派头同时还试图避免非议。
相比之下,希斯的形象就是个闷葫芦,鲍威尔在1970年大选开始之前一遍又一遍地骚扰着他,不堪挑衅的希斯痛斥鲍威尔没有人性,不配做基督徒,并宣称在保守派政府里没有他的位置。1969年夏天,两人争夺保守党灵魂的斗争达到了高峰,当时的盖洛普调查显示54%的受访者认同鲍威尔遣返当时所谓有色移民家庭的做法。到了1970年初,66%的受访者称他们要么更倾向于鲍威尔的看法,要么和他感受相近,只有22%的受访者对他的好感有所下降。鲍威尔在一系列政策问题上对希斯发动了攻击,减税的需要,私有化,更为自由的市场,北爱尔兰或者说乌尔斯特,以及英国加入欧共体的问题(鲍威尔对这一问题的反对态度与希斯的支持态度一样强硬)。就托利党的领导层看来,鲍威尔关于遣返移民并终止移民入境的呼吁其实是他推倒希斯并取而代之的众多手段之一。
托利党内以及民众当中的确有很多人渴望看到这一可能成为现实。除了码头工人与其他抗议者之外,许多财力雄厚的金主也打算资助鲍威尔获取领导权。一位来自伍斯特郡的工业家马塞尔.艾菲顿筹款支持着一个全国性鲍威尔团体联盟,还谈到组织一场通向保守党总部的示威游行来直接废黜希斯。但是威尔逊举行选举的做法布下了一个十分显眼的陷阱,鲍威尔对此看得一清二楚,尽管他的支持者视若无睹。此刻他最好的机会就是等着希斯在选举中落败,然后他就可以公然出手,甚至还能借此控制全党。艾菲顿和许多其他人一样曾经公然宣称右派人士都应当投工党的票,这样托利党就会“像熟透的樱桃那样落在艾诺的怀里。”*37* 但是如果鲍威尔真打算玩这一手,成千上万名忠实保守派成员就会永远视他为叛徒。要么希斯获胜,从此再没有鲍威尔什么事,要么希斯失败而鲍威尔将会成为托利党内的众矢之的,托利党本身也有分裂的危险。
选战当中充斥着关于鲍威尔的大篇幅报道。某些报纸会将托利党竞选情况的一半篇幅都花在这上面。有人说这是英国历史上唯一一次移民与种族政策关系如此重大的竞选活动。保守党的会议上总会充满手工制作的“支持艾诺”标语牌。人们一刻不停地询问希斯和他的同事们是否支持伍尔弗汉普顿的堕落天使,搅和得他们既恼怒又难堪。工党也不出所料地将鲍威尔描绘成了保守党思想家,希斯只能步履蹒跚地跟在他后面。托尼.本更进一步将他称作“保守党的真正领袖。他远比希斯先生更有个性。他直言无忌……甚至就连他的发言冒犯了许多正派保守党人士时希斯也不敢公开出面反驳。”本还进一步宣称,“伍尔弗汉普顿上空升起的旗帜看起来越来越像达豪与贝尔森(5)曾经用过的旗子。”
在选战后期,被成群左翼抗议人士纠缠得不胜其扰的鲍威尔终于明确表明自己支持托利党的官方竞选活动。对于希斯来说这股最后关头出现的支持力量十分管用,也有人因此声称鲍威尔导致了希斯的最终胜利,但是这方面的证据很薄弱,而鲍威尔本人也一直固执地否认这一点。选战开始之后金肯斯才马后炮式地得知,即将公布的收支平衡与通货膨胀数据比预期更糟。这一下威尔逊就翻船了。最终结果是托利党赢得了30个席位的多数。选举结束后的民调否定了金肯斯选举预算方案导致工党失利的观点,实际上这一方案很受欢迎。根据鲍威尔的传记作家记述,他刚刚意识到希斯胜选所带来的后果就“双手抱头独坐一旁,意气消沉。他明白在这场选战当中自己是继威尔逊之后的第二大输家。”*38*
威尔逊同样大失所望并大吃一惊。由于他本人在本岛没有个人的房产,他不得不接受希斯的邀请在首相私宅住了最后一个周末,这个周末他一直在焦头烂额地四处寻找住处。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Walker,_Baron_Walker_of_Worcester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offrey_Rippon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Anthony_Barber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Selsdon_Park_Hotel
(5) 均为二战时纳粹德国集中营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