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鬼话哼哈二将1 -- mingxiaot
一
鬼话者,胡言乱语也。人非脑残,孰能无解。至于鬼话如何勾搭上哼哈二将,则是俺的嗜痂异癖。
俺自打小不喜欢打仗,倒不是冒充和平主义者。在俺们这个高尚被装逼,装逼被风骚的时尚社会,出污泥而不染的不光有荷花,还有王八,要不王八汤怎么就成了十全大补?俺的超高智商多少也有二百五,当然不会为这点虚荣叫人“叭叭”拍砖,所以老实承认自己胆小怕事,见着鼻子出血就犯晕。记得文革时,成都红卫兵分成“八二六”,“红成”两派。省委机关的造反派主要是“八二六”。他们把俺们大院拐角的一栋楼房改装成要塞,其实也就是把宿舍窗户用砖块堵死,只留下枪眼而已。从军事角度说,他们的碉堡位置不错,可以居高临下控制省委大院后面两条小街的交叉口,只是这两条小街实在太小,根本算不上什么交通要道。不管怎样,既然有人敢修碉堡,就会有人敢来打“土豪”。不久,附近成都一中的“红成”派就开着一辆大卡车载着人,半晚上到大院外停下,双方隔墙交火。俺不明白为什么“八二六”修了“要塞”,却不清除射界,拆了省委后院的墙。这堵墙简直就是官僚主义藩篱。俺们就盼着有机会和后街的革命群众,尤其是那些“街娃”打成一片。
双方真枪实弹的大辩论一开始,俺们楼上楼下的大男孩们就兴高采烈。他们跑到我家,头上罩床被子,蹲在阳台水泥隔栏后面观赏。我家阳台不高不矮,是个最佳观战位置。俺最初也想去,不料枪一响就自觉溜到里屋大床下面,吓得瑟瑟直哆嗦,唯恐流弹长眼飞进窗户,转俩圈又镖床底来。后来复课闹革命上小学,俺报名时英风豪气,一心要在班上称王称霸。经过和同班同学们的短暂交流,俺连续三天都给俺哥作了个简短工作报告:
第一天:“哥,我是班里的头霸王(意思打架最厉害),没人敢惹”。
“哇”。
第二天:“哥,我改二霸王了”。
“嗯”。
第三天:“哥,我,我,可能只能当三霸王。”
“啊”。
我还记得当时俺哥大张的嘴巴,基本到达环状正园,也就是数学上常说的周长不变,面积最大图形。后来就比较悲剧了。俺人小心肥,常常流露出风头主义等等错误思想,特喜欢吹自己算术全班第一;语文全班第一;自然全班第一;地理全班第一;体育,哇,打住。大学时上体育课扔铅球。俺:五米。刚扔完过来同班一女生,轻蔑地瞅了俺一眼,捡起那个铅球随手一抛:七米。俺当时望着她远去的倩影,砍丫的心都有。所以俺们回过头来不谈体育,只谈其他。然而俺哥最烦的就是俺谈其他。只要俺的活思想刚冒头,他就会哧哧鼻子:“不会过两天又变成三霸王了吧?”
这可是俺幼小心灵遭受的真正重大打击。俺哥年龄比俺大不多少,他当然不懂现代儿童教育心理学,就是懂估计也不屑于往俺身上招呼。俺觉得俺之所以没有成为人人敬仰的公知,与当年自信心受损有极大关系。以后俺根本不敢再和别人打架,不是怕(信不信由你),而是怕输了掉价。但打架不成,隔岸观火之心还是有,特喜欢“看”人打架。后来“文明”了,看人打架还不过瘾,就喜欢看人打仗,觉得远比看足球,至少中国足球过瘾。俺读小说,没打仗的基本PASS。托尔斯泰的名著《复活》看了十来页,《安娜卡列尼娜》看了一页,却通读了《战争与和平》,拜托其中那场鲍洛丁诺大会战。不过喜欢归喜欢,却始终没达到登台唱戏的水平,更别说和张召忠这般级别的大师掰掰手腕,至多也就一“打仗”票友。最乐意地是找几个同道好友胡侃海吹。不幸结婚后,俺这点可怜的权利也被半剥夺了。老婆不但对军事一窍不通,而且还对俺严加管束:“一天到晚就兴趣打仗。你就不能做点正事儿?看看人家X的老公,现在是PI了。Y的老公,半年时间就把家里的地毯全换成了木地板。就我们这个家,乱七八糟的,叫你刷个墙都喊受不了。你说说你能做啥?”瞧瞧,这就是妇道人家的见识,头发长见识短。偏俺大老爷们当不了比尔盖兹,耳朵自然软,腰板自然弯。以前看过赵大年的一短篇小说。题目,内容都忘了,就记得其中一句话:“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壮阳。”小说不过几千字,这句话反复了好几次,所以印象特深,可能他自个儿也挺得意。俺既然缺点壮阳药,也就偷偷上网找点平衡吧。偏偏人挤人,气死人。各行各业都有大牛顶在前面,咱老将出马,现眼犯傻,弄不好几块板砖咂来,心理平衡没找到,还闹个额头血肿。不过呢,泥人还有土性子,浆糊脑袋也能捣浆糊。满汉全席做不了,就端一锅大杂烩。喜欢的就当是东北乱炖,不喜欢的就当是糊糊汤。碰巧俺一没好朋友,二没铁哥们儿,想巴结上司又贴不上脸,正所谓缺啥补啥,也就对大事业中人主和爪牙的关系比较来电,特景仰特羡慕那些建功立业的“功臣,功狗”。于是文由心发,干脆用这哼哈二将做个引子。当然入锅的青菜罗卜,豆腐粉丝都是超市买来的大路货,没有自家后院种出的独得之秘,只能想到那说到那。横竖现眼也是表演,应该受到鼓励。限于水平,全文无逻辑,无关联,无前后章法,至于语法标点符号更别提了,故称《鬼话哼哈二将》。
二
在国内工作时,经常听人说:“你听那几爷子的屁话?他们就是主任的哼哈二将。”那时理解很狭隘,哼哈二将就是主人家的狗。后来书看多了,才明白狗也有挺能耐的。其实,在天翻地覆的大事变中,哼哈二将绝非一个贬义词。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英雄再牛也不能事事俱到,总得有几个得力助手打打下手。有意思的是,人主的这些得力骨干往往成双成对,也就是人们常常念叨的哼哈二将。
水有源,树有根。世上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起源。如果把卵子看成是“蛋”,把受精过程看做是“操”,那人生的起点就是“操蛋”。哼哈二将原本为佛教传说中的金刚力士。据《大宝积经》记载,哼哈二将手拿金刚杵护卫佛教圣地,也就是看大门的料。哥俩儿分别叫密迹金刚力士和那罗延天。小说《封神演义》一“操蛋”,看门的变成了神将。哼将郑伦,是度厄真人的弟子。可能他比较注重搞人际关系,随时摆出一虔诚拜师,认真学法样,所以深得度厄真人的喜爱。度厄真人传授给他一种叫做“窍中二气”的神奇法术。遇到敌人,他只要鼻子一哼,就会响如洪钟,随之喷出两道白光,可以吸收对手魂魄。当然,作为无神论者,俺感觉有必要在此破除封建迷信。所谓白光的现代科学解释就是终极浓鼻涕。郑仑八成害有严重的伤风鼻,一旦把他惹火,卡卡两把甩过来,不吓死你恶心也恶心死你丫。不是有句成语叫“失魂落魄”么?那就是打老郑的鼻孔里来。郑伦先为殷纣王卖命,接着被擒当了周军将领,后来又被商军所杀,上了姜子牙的封神榜。俺读《封神演义》感觉最散气的就是这个老套子:降将必死。丫也给人一条悔过自新的机会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俺都叫大爷了您还不放过,还有点儿小资情调没有?
哼将是伤风鼻,哈将是沙喉咙。哈将名叫陈奇,估计和令狐冲跟风清扬学独孤九剑的情形差不多,在某个偏僻山沟受异人传道,腹内藏有一道黄气,与敌手对阵时只要打一饱嗝(记着,这哥们儿绝对的特级口臭),张口哈出这口黄气(羞羞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叭叽的一口黄痰喷出来),可以镇住敌人的魂魄,使之手脚麻木,动弹不得。顺便想想你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厚厚的多糖蛋白粘稠物,手脚还能动弹吗?理解科学,从恶心做起。陈奇死后也被姜子牙封神,和郑伦一道看守西释山门,当然是指佛教圣地啦。记得济公和尚也这么邋遢,没准儿就是哼哈二将转世。不过,俺有点意外的是在《封神演义》第七十四回“哼哈二將显神通”中,两人根本不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而是死对头:
{{{{{郑伦上了金睛兽,提降魔杵,领本部三千乌鸦兵,出营来见陈奇,也是金睛兽,提荡魔杵,也有一队人马,俱穿黄号衣,也拿著挠鉤套索。郑伦心下疑惑,乃至阵前大呼曰:“来者何人?”陈奇曰:“吾乃督粮上将军陈奇是也。你是何人?”郑伦笑曰:“吾乃三运粮总督官郑伦是也。”郑伦问曰:“闻你有异术,今日特来会你。”郑伦催开金睛兽,摇手中降魔杵,劈头就打;陈奇手中荡魔杵,迎面交加,一场大战。怎见得?
二将阵前寻斗赌,两下交锋谁敢阻;这一个似摇头狮子下山岗,那一个不亚摆尾狻猊寻猛虎。这一个忠心定要正乾坤,那一个赤胆要把江山辅,天生一对恶星辰,今朝相遇争旗鼓。
话说二将大战虎穴龙潭,这一个恶狈狠,图睁二目;那一个格吱吱,咬碎恨牙。只见土行孙同哪吒出辕门来看二将交兵,连黄飞虎同眾将,也在门旗下,都来看廝杀。郑伦正战之间,自忖此人,当真有此法术,打人不过先下手為妙,把杵在空一摆;郑伦部下乌鸦兵,行如长蛇阵一般而来。陈奇看郑伦摆杵,士卒把挠鉤套索,似有拿人之状;陈奇摇杵,他那飞虎兵也有套索挠鉤,飞奔前来。正是:
能人自有能人伏,今日哼哈相会时。
郑伦鼻子两道白光,出来有声;陈奇口中黄光,自迸出。陈奇跌了个金冠倒躅,郑伦跌了个鎧甲离鞍;两边兵卒,不敢拿人,各人只顾抢各人主将回营。郑伦被乌鸦兵抢回,陈奇被飞虎兵抢回,各自上了金睛兽回营。土行孙同眾将笑得腰软骨折。郑伦自叹曰:“世间又有此异人,明日定要与他定个雌雄,方肯罢休。”}}}}}
按说他们俩简直就是马超和许诸的关系,怎么会引伸到关羽和张飞之流?真是的,是人说话就不靠谱。陈奇和姜子牙作对,就是亵渎正义,死有余辜,他后来被哪吒打翻,黄飞虎所杀。
关羽,张飞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哼哈二将,我们就从他俩说起。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成为多少混迹江湖的中国人崇尚的楷模。关云长千里走单骑,斩颜良,诛文丑,张翼德喝断当阳桥,义释严颜,一出《古城会》唱尽了千古兄弟情。《水浒传》犹嫌三人不足,干脆网络一百另几人,捎带些二娘三娘,大家一起称兄道弟。连现代的香港黑帮电影都受影响,一个劲地描写什么义气大哥,忠心小弟,就像文革中的样板戏,英雄人物高大全那般让人倒胃。电影《大浪淘沙》想树立新型无产阶级人际关系,与这种庸俗封建江湖义气唱反调,号召革命志士以陶铸同志(主角靳恭寿的原型)为榜样,胸怀大志,紧密团结在毛泽东的周围。可惜,陶铸虽攀上老毛亲戚曾志做老婆,也免不了文革中被命名为刘邓陶反革命走资派,整死了事。所以文艺作品中的哥俩好,革命同志关系只是理想化的东西,当不得真。刘关张可以同患难,但未必能共富贵,环境变了,人就要变。上高中时,俺的某同学挺老练,有一次他特深沉地说:“人与人的关系就是狼与狼的关系”。俺后来才明白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对老狼的侮辱。
不过话说回来,《三国演义》尽管封建的东西多了些,总还是一本好书嘛。君不见谁都爱卫生,但就有些人喜欢捧臭脚丫子。有时异嗜也是一种情趣。当然这脚丫子得是大腕名人的。像你我这种挖坑不止,但点击量还是以数十计的家伙还是不要乱想汤圆吃。
《三国演义》是说权谋,耍手腕的百科全书。要了解中国人,就应先读《三国演义》和《红楼梦》。《三国演义》说权谋,《红楼梦》谈势利,但后者写得拐弯抹角,隐晦曲折,一般人琢磨不透。《三国演义》又热闹,意思又直白,虽有几句文言文,小孩子也能看得明明白白。俺就是在小学三年级“半”通读了此书(读到诸葛亮一死就不看了)。老外打死也不明白:“怎么着的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一群中国人就变成一堆虫了”?他们那里知道中国人从小就把集阴谋诡计,厚黑学于一体的《三国演义》背得滚瓜烂熟。逢人便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五十年代人爱人,六十年代人帮人,七十年代人整人,八十年代各人顾个人。到了现在而今眼目下,恐怕只剩人骗人了。看到那些漂亮小姐热情洋溢地向您推销什么,您不会下意识地捂住钱包咕噜道:“丫别又是那副猪下水”?
瞧瞧,扯远了不是?怎就这么没出息,说着话就想学柏杨大汉奸,诋毁诋毁丑陋的中国人。还是回到三国的话题上吧。我倒觉得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很喜欢把那些武将们成双配对,什么李催郭汜;颜良文丑;张合高览;典韦许诸;曹洪曹仁;夏侯渊夏侯淳;蒋钦周泰,丁奉徐盛,关兴张苞,王平廖化等等不一而足,这是否也反映了哼哈二将在现实军事斗争中非常普遍?
中国古代天子出征,有上中下三军。天子主中军,上下两军主帅其实就是天子的哼哈二将。晋楚成濮之战,晋军只是打垮了楚国的上下两军,楚将成得臣统领的中军并没有受太大损失。不过左膀右臂没了,再打也讨不着便宜,不如赶紧开溜。当时是春秋初年,打仗要讲点仁义道德,估计晋军也没想把楚军往死里整。后来战争场子越拉越开,一方面全国一盘棋,几大战场同时开干,另一方面要讲究点战略战术,奇正配合,这样更容易出现哼哈二将的情形。汉高祖刘邦手下将领,就有绛、灌并列一说。绛指绛侯周勃,灌指将军灌婴,都是以勇猛闻名。淮阴候韩信倒霉后,“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很瞧不上这二位。其实,绛,灌二人还是很能干的。他们都是随刘邦起兵反秦的元老,以骁勇著称。汉军从汉中进入关中后,两人屡败先秦降将章邯等军,为建立巩固的关中根据地立下大功。之后的成皋之战,周勃主要率军在成皋与项羽正面对峙,先后攻取曲逆(今河北完县东南)等地,占领泗水、东海两郡(今皖北、苏北一带),凡得二十二县。受封绛侯。灌婴则主骑,骚扰袭击楚军的侧翼和后方,最后参加垓下决战,穷追楚军,攻取江淮数郡。受封颍阴侯。汉王朝建立后,灌婴宝刀不老,参加了平定臧荼、韩王信、陈□、英布等人的战争。不过比较而言,还是周勃更有名些。原因是周勃在刘邦死后平定吕氏,拥立汉文帝。刘邦死前预言:“安刘氏天下者必勃也”,于是周勃就灭了他老婆全家。老毛晚年,身体每况愈下,眼见耗费无数心血的文革理想就要付诸东流。无奈之下,把老粗许世友当成周勃,推心置腹地教导:“‘常恨随、陆无武,绛、灌无文’,周勃厚重少文,你也是少文,就做周勃吧。”
可惜老人家看走了眼。许世友何许人也?一仆三主:张国涛,毛泽东,邓小平,个个都是铁腕人物。当年红四方面军曾中生等反张国涛,有人拉他,他不答应,暗地里说:“老张这人心狠手辣,又代表中央,我们怎么斗得过?管这么多干什么,打好我们的仗就行了(大意,不准确,求原谅)”。文革中共产党号召大家学雷锋,做革命的螺丝钉。其实许世友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革命螺丝钉。党叫干啥就干啥,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累,就是不问是非。但凡党内斗争,我只明哲保身。老许能历经风浪混个善终,决非装瓜卖傻的粗人所为。文革中杨成武当上总参谋长,一会飞杭州,一会飞北京,俨然成为老毛的传话筒,红得发紫。许世友却说:“老杨干的是军机大臣的活儿,嘴巴不把门,早晚必倒霉。”几天之后果真如此。后来张春桥任南京军区政委,老许对他,至少在表面上尊敬有加。直到文革结束四人帮入狱,才开始自己编顺口溜:“有人带眼镜,提皮包”什么的,表示一直公开反对四人帮。那有的事儿?林彪走红运时,老许靠不上去,但敬而远之,决不得罪。“四人帮”气焰熏天时,他就是内心有想法,也不敢公开表露。老许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也基本是谁有权就听谁的一生,唯恐卷进政治旋涡。“四人帮”一没军权,二和老许没有哥们关系。凭什么指望他去做周勃,平白得罪花帅老邓等一帮实权派?
说到许世友不得不多聊几句。解放战争时期,在老毛眼里,粟裕和许世友是陈毅手下的哼哈二将。他评价陈毅时说:“陈毅这个人比较民主,(战争年代)他北听许世友,南听粟裕。”有人不乐意了,说许世友算老几,能和粟裕相比?天字第一号的大将和地字第N号的上将,不就是西瓜和芝麻比大小吗?我想说的是:野战的确如此,但攻城就不能太小看老许。抗战时因为粮食紧张,八路军总部所在的太行山根据地禁止酗酒。许世友常说:“抽烟伤肺,喝酒伤肝,戒酒伤心。”酒就是他的命,于是搬了块巨石放在朱老总家门口。要说土共内部谁是孬种?康克清就算不是穆珂寨的传人,好歹也练过几套穆家拳。她老人家一大早起来,看见这么个玩意儿,顿时破口大骂。老总赶紧去找许和尚,许和尚说:“准我喝酒,我就把石头搬开。”老总感觉与其让这么个家伙跟自己搅闹,不如让他去跟日本人搅闹,于是致电老毛,先派老许跟陈賡搭伴,后来干脆赶到胶东负责。老许上任第一仗打垮了土顽“菜包子”,接着力挫地头蛇赵保原,横扫胶东,把当地的日顽弄得头昏脑涨。这个故事说明了许世友的性格,也说明了他的作战特点:凶猛,解决问题直接了当,但谋略非其所长。孟良崮战役后,华野分兵,老许在胶东连打几个烂仗,表现差强人意。但到战争后期,国民党屡战屡败,不得不猬集重兵困守坚城。解放军缺少攻坚手段,一度对此无可奈何。冬季攻势后,东野林彪坐拥百万之众,却拿只有四个师(仅新三十八师改编的新七军有点战斗力)防守的长春没有办法。接骨眼上,谁都没想到许和尚应劫而生,脱颖而出,率领一支由杂牌军组成的山东兵团拔周村,克淄博,取兖州,一路攻城拔寨。济南战役前,毛泽东接连数封电报追问,钦点许世友为攻城指挥部总指挥。华野司令部最初没拿老毛的电报当回事,后来架不住主公反复追问,连忙让王建安亲自请将。王建安本是老许的哥们儿。反国涛路线时,老许挨罗瑞卿等人的整,心里不忿要拉人离家出走,不想被王建安告了小状,从此结下粱子。老毛此举也有点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意思,不过后来的效果似乎并不太好。老许很看重旧时代的江湖义气,一直没有原谅王建安。
说到这儿俺先喝口茶,打个岔。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大导演冯小刚拍《集结号》时确实缺乏基本军事常识。带兵之难,就在于要在考验人类极限的困难面前把部队拧成一个整体。一个团上千人,各有各的性格,爱好和想法,一场战斗的结局往往对军心造成重大影响。“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指挥部队更得讲信用。《十一家注孙子》说:“非信不可以训人率下,非仁不可以附众抚士。”也许你会拿韩信的背水阵说事,那不也是欺骗部下吗?但请注意背水阵和《集结号》的欺骗有什么差异:背水阵中韩信是身先士卒,而《集结号》那个团长却是让部下去当冤大头,最后还把这个连给遗忘了。只要不是脑残,应该明白二者之区别。要打仗当然会有损失,有时为了主力转移,需要牺牲一些掩护部队,如狼牙山五壮士,新四军的刘老庄连等。但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员都会给部队明确任务的目的和性质。士为知己者死,谁也不是傻瓜,平白无故给一个成天把人当猴耍的家伙卖命。梁晓声在《今夜有暴风雪》中写道:我们(指知青)不怕累,不怕苦,就怕被遗忘,而历史恰恰开了这么个大玩笑(大意)。知青不用打仗尚且如此,何况面临生死之争的军队?冯导真给我们也开了个大玩笑。
电影《抓壮丁》里有句台词:国民党的生意到烟馆里头去谈。俺这儿找不到烟馆,就另起一段聊点题外话。大家知道国民党军派系复杂。各派系之间,甚至同一派系的不同系统之间都矛盾重重,出现《集结号》这种情况毫不奇怪。如孟良崮战役时,整编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派一个战斗力最弱的团冒充一个旅去掩护张灵甫的侧翼,致使整编七十四师被华野轻易穿插合围。在战场上开这种玩笑一向被认为是国民党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黄伯韬后来感慨道;“胜则举杯同庆,败则出死力相救,这在我们是做不到的。”黄伯韬和邱清泉是国民党徐州剿总的两根支柱,但黄对邱意见很大。粟裕认为邱清泉善打滑头仗,当然不是恭维,而是不屑其为人。解放战争初期的龙风战役时,整编十一师被中野主力围住暴打,邱清泉行动迟缓,导致整编十一师战斗力很强的一个团基本被歼灭。胡链指着邱的鼻子骂:“我完蛋了,你不照样完蛋。”但就这么个公认的邱滑头对自己的部属却完全两样。淮海战役后期,国民党军从徐州撤退。邱兵团半途遭到解放军袭击,部下郭吉谦部被截断。当时人心惶惶,大家恨不得赶紧逃命,谁顾谁呀?但邱清泉坚持派两个师前去救援,说:“战将不救,会寒士卒之心。”结果救出了郭,虽然他们后来都在青龙集完蛋。至于共军就更不用说了。共军在战争年代评价干部最要紧的一个指标就是看你是否把部队搞丢了。这一点和老蒋对待杂牌军的做法貌似相同,其实不然。按四川土皇帝刘湘的话说,老蒋是“打死敌军除外患,打死我军除内乱”,目的是消灭杂牌队伍,壮大中央势力。中共军队本钱小,总共就没几个人,几杆枪,要这么干早玩翘翘了。所以他们是谁带部队谁负责,部队越发展当官的越红火,部队一旦失败当官的要么挨批判,要么靠边站,所有的黑锅都得一人扛着,很有点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感觉。张国涛西路军完蛋,马上被批判。项英在皖南失败也只有死路一条。陈昌浩不懂这一点,把部队搞丢了还想回去“和中央的错误路线做斗争”,谁斗争谁呀?结果坐了一辈子冷板凳,连徐向前,李先念这些老人都不敢沾他。老毛在部队遭遇困境时,最经常发的电报就是:生存第一,胜利第一。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保存部队就是胜利。中原突围时,皮定均灵活机动,把部队完整从国民党统治区带了出来,马上成为英雄。其实,老皮的任务主要是掩护主力突围,而李先念等人在突围后还不同程度受损,所以他的任务未必就完成得那么好。如果他能多坚持几天,不惜全军覆灭,应该为主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但老皮偏不这么做,结果就是喜剧。悲剧的有抗美援朝五次战役中一八零师的失败。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美军开始反扑后,一八零师师长郑其贵在发现友邻部队已经撤退后,还坚持执行上级的固守命令,导致该师失去了撤退的最佳时机。战役检讨时当然要把板子打在他的屁股上。刘邓挺进大别山后,中野六纵十八旅在王家店遇袭,旅政治部被人连锅端了。旅长肖永银后来被狠批了好一通。随队的纵队副司令员韦杰则被发配到徐向前手下当了个二线兵团的纵队司令。此韦杰非彼韦杰,前述的一八零师失败就是他老兄在当军长。这老兄虽然临终之际还在颤颤巍巍总结一八零师失败的教训,但他确实不太会打仗,王家店兵败就和他的错误判断有关。当时部队刚和国民党军杂牌二十八师打了一仗,非常疲惫,正好王家店附近没有发现敌人,韦杰便要部队到那里休息一夜。旅长肖永银反对韦杰的意见,认为没有发现敌人很可能是敌情不明,不如跟着敌情明朗的二十八师走,这样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要打要躲都方便。但韦杰坚持己见,结果碰上了国民党王牌军整编十一师,吃了大亏。
话扯回老许。老毛如此重视,老许当然不负重望,八天八夜攻克国民党重兵设防的济南,威震全国。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回顾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就可以发现老邓将将和老毛相比还是有点差距。越军小而灵活,对付他们应该使用谋略型将领,而不是许世友这样典型的攻坚型将领。所以自卫反击战中西线打得比东线好,绝非偶然。对这个问题还可以看看淮海战役。淮海战役多是野战,老许根本没有参加,完全由粟裕负全责。许世友后来说:“将来拍(关于许世友作战的)电影,一个是大面山,一个是济南。”大面山是在川北,红军时期反六路围攻,许世友在那里打过一次恶仗。大面山和济南两仗如何比较淮海战役?许世友要参加了还能不提?据说因为许世友对粟裕不服,所以淮海战役一开始就把九纵交给聂凤智了事,而老毛对此丝毫没有反应。算是条反证吧。
呱唧呱唧,已壮人气~
三
许世友虽猛,但就是绛,灌之流,历代开国君主都有不少。隋唐演义中,常把秦叔宝,程咬金说成是李世民的哼哈二将。秦叔宝性格内敛,勇敢又能忍辱负重,任侠仗义,凡事先想哥们儿,整个一典型山东好大哥形象。程咬金则大大咧咧,粗鲁耿直,上得阵来有理无理三板斧,和张飞,牛皋并肩而为中国传统演义的经典配角。然而历史上的秦叔宝和吕布一样是典型的三性家奴。他最初是隋朝名将来护儿的部将,后随张须陀讨伐李密。张须陀战死后,秦叔宝攀上高枝投降当时势力最大的瓦岗军李密部,得到重用,任帐内骠骑。李密失败后,先投降王世充,后不满王的为人,同程咬金等人一起投唐。反观程咬金却显得根红苗正。随末盗贼蜂起,他组织了一支数百人的武装,护卫乡里,是典型的农民起义军领导人。程咬金善于骑马用槊刺击,记住不是用斧。投奔李密后,和秦叔宝一样得到重用,为内军骠骑之一。李密战败,王世充俘获程知节,任命他为将军。这种战败被俘和秦叔宝的主动投桃报李可有本质差异。后与秦叔宝等一起投唐,被任命为秦王府左三统军。此二人是典型的鹰犬爪牙级人物。看看李密和李世民如何对待俩哥们儿很有意思:“(李)密得秦叔宝及东阿程咬金,皆用为骠骑。选军中尤骁勇者八千人,分隶四骠骑以自卫,号曰内军,常曰:‘此八千人足当百万。’”“秦王世民选精锐千余骑,皆皂衣玄甲,分为左右队,使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分将之。每战,世民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折,敌人畏之。”可见秦程二人到那里都是指挥突击兵团的将领。当然,冲锋陷阵也是有代价的。唐王朝建立后秦叔宝疾病缠身,尝曰:“吾少长戎马间,历二百余战,数重创,出血且数斛,安得不病乎?”“斛”就是“石”,是民间对石的俗称,据说唐朝时一斛等于一石,一石等于十斗一百二十斤。古代的重量单位“斤”大约只相当于今天的半斤,血液比重应该大致和水差不太多,一斛血就相当于六十斤,或三十升。一个人身体内的总血容量大致应该在五升上下打转转。所以秦叔宝流的数斛血就算只有两斛也得有六十升。换句说,这哥们儿浑身鲜血整个儿地被抽光了十来次,当然信不信由你。不过,每读至此,总想起麦克阿瑟的名言:“老兵永不死。”真是英雄家常话沧桑。
李世民手下还有一员众所周知的猛将尉迟恭,又名尉迟敬德,胡敬德。谁知道他还有几个名字。“说唐全传”中说他被唐太子李建成陷害逃到乡下避难。刘黑闼起兵,杀了少保罗成。李世民请他出山,这位黑炭团装疯卖傻死活不干。徐茂公出了个歪点子,让程咬金冒充土匪明火执杖去抢尉迟恭的老婆黑白二夫人。还记得把戏揭穿后程咬金的一句调侃:“媒人也认不得,竟杀起来!”“西游记”编了一个泾河老龙王冒犯天条的故事,把程咬金除去,让尉迟恭和秦叔宝列为一体,成为中国两位传统门神,或唐太宗的哼哈二将。尉迟恭先随刘武周,后降唐。不久,“刘武周降将寻相等多叛去。诸将疑尉迟敬德,囚之军中。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言于世民曰:‘敬德骁勇绝伦,今既囚之,心必怨望,留之恐为后患,不如遂杀之。’世民曰:“不然。敬德若叛,岂在寻相之后邪!”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之金,曰:“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公宜体之。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也。”
要说隋末唐初真是令人神往的年代,李世民对降将的肚量世间少有。不过,他对自己兄弟可不乍的,玄武门之变杀了哥哥和弟弟。五九年庐山会议老彭挨整,朱德叹息道:“现在有谁相信我们用同一个马杓吃过饭?”权力呀权力,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恨一个人要恨上五百年。李世民哥仨不光是亲兄弟,也曾经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李世民对尉迟恭是好人有好报。“辛巳,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登魏宣武陵。王世充帅步骑万余猝至,围之。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世充兵稍却,敬德翼世民出围。世民、敬德更帅骑兵还战,出入世充陈,往返无所碍。”“世民谓敬德曰:“公何相报之速也!”赐敬德金银一箧,自是宠遇日隆。”尉迟恭后来也被选入李世民的突击兵团。“敬德善避槊,每单骑入敌陈中,敌丛槊刺之,终莫能伤,又能夺敌槊返剌之。” 活脱脱就一武林大侠形象。
隋唐时期排兵布阵多为大方阵,大方阵中又套着小方阵。这种阵型攻防比较平衡。由于指挥等金鼓旗帜一般部署在方阵的后方,所以最怕对方突击贯穿。古代通讯手段有限,如果指挥系统被干扰,方阵很难重新调整部署,结果往往不可收拾。隋末唐初出现的精锐骑兵集团就是专门对付这种大方阵的克星,而李世民的过人之处在于他非常善于寻找大方阵的弱点,然后投入其精锐骑兵实施决定性的突击。最典型的战例莫过于唐夏虎牢之战。这是唐朝开国的关键大战,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敬德都在此战中一显身手。
公元六二一年三月,窦建德大举应援困守洛阳,几尽弹尽粮绝的王世充,“陷管州,杀刺史郭士安;又陷荥阳、阳翟等县,水陆并进,泛舟运粮,溯河西上。”“合十余万,号三十万,军于成皋之东原,筑宫板渚,遣使与王世充相闻。”声势浩大,以前读“说唐”,总觉得老窦没出息,连程咬金的三板斧都扛不住。没想到丫也挺厉害。当时总的形势是唐强夏弱,但由于李世民正在洛阳和王世充死掐,就像武松打虎,揪住了老虎的顶花皮,但还没把老虎打死,根本撒不开手。
李世民召集部下讨论作战方针,部下心里发虚,都说俺们还是躲着些好。萧瑀、屈突通、封德彝等认为:“洛阳城头高大,俺们和老王掐这么久还打不下来,部队已经疲劳,士气也受影响。老窦刚在河北灭了孟海公,乘胜而来,‘锋锐气盛’,不好对付。俺们想拿下洛阳,一时半会儿又难说,两头扯起,顾得了头顾不得屁股。‘不若退保新安,以承其弊’,以后找机会再说。”但李世民却认为:“王世充要打打不过,要守又没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就撑着一口气等待老窦创造奇迹。老窦‘新破海公,将骄卒惰’,我只要控制住虎牢天险就等于掐住他的喉咙。老窦‘若冒险争锋’,俺两巴掌煽过去,保准他两眼冒金星。‘若狐疑不战’,老王也就个把月的光景了。到时拿下洛阳,‘气势自倍,一举两克,在此行矣’。现在的关键就是虎牢,如果老窦夺取虎牢,俺们占据的这疙瘩地儿都是新区,没根没基,很难控制,再加上老王老窦都挺能耐,如果齐心协力,那里还有俺们的机会。老子今天是豁出去了,就是要和丫玩到底。”拿破仑说:“天才和荒谬就一步之遥”。老李后来嬴了,当然就是天才,要是输了呢?
其实,这里涉及到个概率问题:第一个关键是王世充能再坚持多久,第二个关键是老窦究竟是抢攻还是持重。两个关键一排列组合就有四种可能:一,老王守时间短,老窦抢攻。二,老王守时间短,老窦持重。三,老王守时间长,老窦抢攻。四,老王守时间长,老窦持重。从老王这边看,他老兄是铁了心的老反革命分子,眼见老窦来援,不看出个子丑寅卯誓不罢休,所以这一点李世民有些失误。现在只能看可能三和可能四了。可能三不用担心,只要老窦抢攻,李世民就有机会,因为这小子野战就一牛逼,他对此很有信心。所以老李要倒霉也就倒在可能四上:老王整死不投降,老窦挟优势兵力顿兵不战,却派出游击四处骚扰。不过老窦是过来救人,他做决策时心里也有个时间压力。帮人要帮在点子上。过了这个点儿那就不是帮忙而是讨厌。老窦也不能太韬光养晦,要有所做为。所以可能四是可能,但机率不会太大。李世民的决策确实比较合理。善战者善冒风险,但他们总是挑选概率大的机会。辽沈战役老毛和老林在打锦州的问题上争执不休。老林主要担心国民党军从沈阳和葫芦岛两头同时增援,而老毛却说“就是卫立湟全军出动也要敢于同他作战”。对方全身扑上来你都不怕,还担心他那只手先出拳?换句话说,老毛试图解答的概率题根本就不是老林考虑的概率题。
不过有个小建议: 能不能多分几段?现在一段太长了,看得有点吃力。
坐火车从西安到郑州,车过潼关便是崇山峻岭,一个接一个地钻山洞,钻得人心烦。虎牢以后,山势渐渐下沉,就好像帷幕拉开,露出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让人心旷神怡。所以老窦想从虎牢援救洛阳实在是脑壳长包,这种从下到上仰攻本来就困难重重,何况对手是李世民这种旷世高手。几个小回合下来,窦军连连失利。老窦手下几个脑子活泛的看出了问题。国子祭酒凌敬说:“咱别搁这儿和唐军瞎掰。最好是绕道河北,先夺取河阳,置重兵牵制围攻洛阳的唐军,然后以主力兵进河东,“如此有三利:一则蹈无人之境,取胜可以万全;二则拓地收众,形势益强;三则关中震骇,郑围自解。为今之策,无以易此。”
此计最妙的一点是占领河阳控制洛阳。河阳在黄河以北,与洛阳隔水相望。安史之乱时,名将李光弼的河阳保卫战就是这么干的。当时,唐军新败,史思明率大军进攻洛阳。李光弼手下没几个人,根本守不住洛阳,于是移师河阳。河阳依山旁水,易守难攻。史军进入洛阳后,必须首先解决河阳的侧背威胁才能西进关中。拿不下河阳,史军攻势只好无疾而终。从某种意义上说,凌敬的方案其实就是我们前面说过的可能四,也是对李世民最不利的方案。
当然,以李世民的能耐,不可能看不到眼皮子底下的河阳重镇。但就算拿不下河阳,夏军西出晋南也比粘在虎牢不进不退好。这是典型的围魏救赵之策。窦建德不傻,觉得挺有道理,坏就坏在他关键时刻五行不定,没了主意,听了手下那帮没出息将领的鬼话。他们多被王世充收买,尽发扁言:“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其言岂可用也!”老窦昏了头还挺高兴:“今众心甚锐,天赞我也,因之决战,必将大捷。”已经连打几个败仗,还这么想,真是无语。
也不知老窦老婆曹氏是真懂打仗,还是和凌敬有点勾搭。对窦建德说:“祭酒的话不可不听呀。姓王的又不是老公您爹,凭什么下死力气求他。乘着唐军主力粘在洛阳,咱‘连营渐进,以取山北’,还可以声言‘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围魏救赵,也就解了洛阳之围。老呆在这个鬼地方,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老师费财’,还打个啥胜仗?”老窦一听:“嘿嘿,这就来了?你凌敬懂不懂“领导敬酒你不喝,领导小姐你先摸”是犯忌呀?怎么招,要学王立军谷开来?也得俺是薄熙来呀”。想到此,鼻子一哼答道:“妇道人家懂个屁。俺辛辛苦苦来救人家,眼看他马上玩完儿了,能不下河拉他一把吗?多少咱得比《南征北战》里的张军长讲点义气。何况李世民算老几,凭什么怕这小子。”唉,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特此罗唆几句为天下男子汉大丈夫戒,世上谷开来还是少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之前耳朵还得稍微软。只有傻帽儿才相信江湖义气,而且老窦和老王的关系本就是扯蛋。在这里俺只能理解,老窦心里确实有点时间压力。
窦建德想得挺好,他要乘唐军草料将尽,牧马河北之机袭击虎牢。结果此计为李世民所知,李世民便将计就计,于五月初一率兵一部过河,从南面逼进广武,观察窦军形势,留马千余匹在河中沙洲放牧,以诱窦建德出击。次日,窦建德果然全部自板渚(今荥阳北黄河南岸)西出,在汜水东岸布阵,北依大河,南连鹊山(今河南荥阳西南),正面宽达二十里,擂鼓挑战。冷兵器时代摆二十里大阵,谈何袭击?老窦真叫个“土”。李世民率军在汜水西岸列阵相持,登高了望,然后对部部说:“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士嚣,令不肃也;逼城而阵,有轻我心。待其饥,破之果矣。”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另派小部队与窦建德军周旋,同时派人将留在河北的人马召回,待窦建德军气衰,再一举将其击破。
时至中午,窦建德军士卒饥疲思归,皆坐列,又争抢喝水,秩序紊乱。此时,李世民突然发起进攻,命宇文士及带三百骑兵经窦建德军阵西而南,先行试阵,并告诫他说:窦建德军如严整不动,即应回军,如阵势有动,则可引兵东进。宇文士及部经窦军阵前时,窦军阵势果然动乱。李世民见时机成熟,马上下令出击。他亲率轻骑冲锋,主力继进,涉水过河,直扑窦军大营。要说老窦建德也真可以,大战在际,君臣居然聚一块儿开政治局扩大会议。
“早啦,您老。吃了吗?”
“吃了,葱油大饼加小米粥。”
“吃了好。我今儿个有点事儿,咱改天唠嗑。”
“哎,走好。别,还是等俺一块儿颠儿吧。瞧那边都谁?不叔宝和咬金吗?他们今儿个怎么有空?”
眼见唐军到了面前,老窦急调骑兵拦截。不想朝臣挡了骑兵的路,骑兵过不来。而骑兵反过来又挡了朝臣的路,朝臣们也退不下去。让人想起中途岛海战日军一会儿换炸弹,一会儿换鱼雷,结果满甲板都是高危爆炸物,被美军高空轰炸机逮个正着。混乱中窦军被迫东退,唐军紧紧压迫。窦军力图挽回败局,顽强地击退了先头唐军。但李世民多精的主呀。他见进攻不利,便率骁将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精锐突击,洞穿其阵,然后从窦军阵后展开唐军旗帜,大喊大叫。窦军士卒以为大营被占,迅速崩溃,唐军追击三十里,窦军被斩首三千余级,五万人被俘。乱军中,窦建德中槊(一说中枪)受伤,退至牛口渚,唐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追至,窦建德于慌乱中坠马,白士让举槊欲刺,窦建德忙说:“勿杀我,我夏王也,能富贵汝”。俘虏窦建德后,唐军主力回师洛阳,王世充见大势已去,想突围南走襄阳,但诸将已无斗志,被迫于五月初九率太子、群臣等二千余人投降。
等着下文。
老兄,黎明的故事可没完呢?
四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上面说的多是战术级别的将军。元帅级的战略大师又如何?还是先梦回汉唐。笔者以为,春秋以来中国最伟大的四位军事家分别是:孙武,韩信,李世民,毛泽东。
之所以这么划分其实就自己的感觉,感觉这四个人可能是中国历史上三次军事革命的代表人物。第一次军事革命从春秋末年到楚汉战争结束。这一次有点像生物进化史上的寒武纪大爆发,突然之间,中国传统军事理论,作战方法基本成型,主要解决了大规模兼并战争的战略战术问题,奠定了鸦片战争以前中国军事学术的基础。首先是孙武的《孙子兵法》问世,其在中国军界的价值就相当于生物界中达尔文的《进化论》。韩信是第一次军事革命的终结者。他首先注意到战国时期的分割局面已经不复存在,把彻底地大规模侧翼迂回应用到统一战争中,创造了诸多名垂青史优秀战例。
第二次革命(也许该算半次)从五胡乱华开始到元灭宋结束,主要解决中国军事理论和北方骑兵战略的融合问题。五胡乱华导致北方少数民族进入中原地区,以前只是在遥远边塞作战的骑兵成为中原逐鹿的主要兵种,快速奔袭,迂回和突击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李世民有点像孙武,在总结南北朝的经验上建立了骑兵突击理论。俺在后文中还会对此进行讨论。而成吉思汗则有点韩信的味道,建立了空前规模的大迂回作战方法。有时量变就是质变。可惜丫的现在被划成老外,俺就不多提了。
第三次是从鸦片战争到新中国成立或抗美援朝结束,主要解决中国军事理论如何适应现代战争中敌强我弱的问题。老毛的最大贡献就是建立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人民战争观念。
海外老右芦笛知识面广,文笔犀利,在海外有当代鲁迅之称。但不知脑壳长包怎么写了篇《毛泽东用兵真如神?》,主题是说老毛的军事才华没有吹嘘的那么高。说实话,写文章做这种题目已经不是钻牛角尖了,钻牛角尖多少还得有些前提,这里连起码的大前提都不存在。老毛的军事成就摆在那里,不是几个文人秃笔一挥就可以抹去的。设想谁吃饱了写篇文章,要证明爱因斯坦的科学成就也不乍的,有意思吗?
看看老芦如何写老毛的农村包围城市:“当然毛也不是毫无贡献,据龚楚说,毛虽是文人,对军事问题的理解却很敏锐。他的独特贡献是发明了‘乡村包围城市’的人民战争战略,亦即以军队配合赤卫队,控制住县城外围的所有乡村,不准一切物资以及人民入城,并以红军一部控制交通要道,袭击国军运输与通讯部队,断绝城内一切接济和通讯。国军只好派兵出城采购粮食,一出城便遭到红军与赤卫队袭击。给养断绝后,国军只有撤出城市,在撤出时又会遭到红军伏击或追击。在整个国共战争中,这是我党全面使用的战略,称为‘控制面,截断线,包围点’,亦即控制乡村,截断交通线,包围城市。如此即能充分发挥我党组织控制群众的优势,避免我军缺乏重武器、不善于攻坚的劣势,确实是一种天才发明,其最辉煌的表演,便是长春围城。”
不知他对此是真脑残还是故意肤浅。众所周知,农村包围城市的主要内容是避开敌人力量强大的城市地区,首先在其统治薄弱的乡村地区建立根据地,逐步压缩对方的空间,消耗对方的力量,最后夺取政权。侧重点是解决热兵器时代弱势一方如何建立根据地的问题。建立根据地是历代兵家面对的首要问题,怎么就被简化成单单封锁城内的物质供应了,“断绝城内一切接济和通讯”?老毛说得形象:“人要有个屁股,才能坐下,休息,否则一直走路就会被累死。我们的根据地就等于人的屁股(大意,找不到原文,恕谅)。”如果把长春围城看做是“其最辉煌的表演”,那么北平,沈阳,徐州,郑州,南京,西安以及江南大部分城市算什么?是因为中共没有对这些城市搞严密的物质封锁,还是这些城市都不如长春大,不如长春重要?
当然,农村包围城市理论也是在战争中逐步摸索成熟的,但却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思维。老实说,韩信和成吉思汗的思维有点类似。搞的都是线性迂回,待对手措手不及主力被歼后达到空间上面的控制,只是迂回的手段和规模不同于前人。而农村包围城市则是空间上的平面发展,时间上的渐进发展,先剥夺对方的经济基础再同其进行战略决战的思维。恕俺孤陋寡闻,俺还真不知道老毛之前,古今中外有谁提出过这种间接迂回战略。其实这并不奇怪。冷兵器时代双方装备不会过于悬殊,只要有块地盘就可以相互死掐,实在犯不着这么麻烦。而在热兵器时代,掌握国家政权的一方往往在装备火力上占有极大优势,只要经济基础不被榨干,造反一方很难夺取全国政权。老毛首先想到这一点,不谓之“神”又该叫什么?
顺便来点小花絮:韩信留下了军事名言如:“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老毛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连老外著述都要引用(Political power grows out of the barrel of a gun)。历史上有几个军事家能留下一两句千古流传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