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不,不是这样的。”我握住他的手,使劲摇头,“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大哥”转头看我,右手轻轻扶了扶我的脸颊,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良久,他放下手臂,转头望着远方说:“小天也是这么说的。祥子的哥哥老周也是这么说的。”
“有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被我方炮火覆盖时我就该死,我的小队里死了五个人,可是我没有死,只受了贯通伤;被越南特工围攻时我也该死,我连光荣弹都打开了,结果被几个越军死死压在地上打蒙了 ;”“大哥”苦笑一下,“在战俘营我想死,他们把我捆在竹床上,不许我死;带着大伙儿逃出战俘营时,我也该死,结果是老周掉进越南人的陷阱,替我死了。”
我泪如泉涌。“大哥”死死盯住夜空声音滞涩地说:“他们都死了。小天,我的小队的兄弟们,一起被俘逃跑的兄弟们,全死了。可是他们一个个临死时都要我活下去,要我活着回去。小天说,何队回去别忘了看看我妈妈,她烙的饼特别香;老周说,他弟弟在兄弟连队,让我无论如何要保全那个混小子。”“大哥”忽然用手捂住脸。“你别这样,你没有错。”我一边劝一边去掰他的手。我不要他一个人哭,我要看着他的眼睛,我要抹去他的眼泪,我要抚平那里的忧伤。
“大哥”放下手臂,微眯的眼里没有一滴泪,那里干干的,象两眼枯竭的井。我的眼泪不住流淌,模糊了我的视线,打湿了衣襟。我听见自己呜呜地哭着。
“大哥”递给我一盒纸巾,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哭。很久的事了。都过去了。我不该把这些事告诉你。女孩子就应该高高兴兴的。”
我边哭边摇头说:“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你明明是冤枉的。为什么不去找你爷爷?去找领导?”
“大哥”淡淡一笑:“我回去的时候离那次越南人突然进攻已经好几个月了。主阵地丢了,守阵地的兄弟都死了,军首长都受了处分。大家遮掩还来不及。把事情捅出来有什么好处?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那你呢?难道就这样一辈子背着骂名活着吗?”
“我伤一好,政治部就来人对我政审。开始时我什么都说,还哭。我前前后后写了几万字的材料。后来我发现人家要听的不是这个。如果承认了我说的东西,那么当时不顾我们小队还在该地区潜伏就下令炮击的首长就错了。我们特种小队是全军区大比武时选出来的尖子,那是军区首长的掌中之肉。军区首长和中央已经因为丢阵地而震怒。我的报告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就这样完了?不是说事实胜于一切吗?”
“大哥”苦笑:“他们和我做了个交易。死了的兄弟,包括一起跟我从战俘营逃跑的,全部授予烈士称号。我们小队记集体二等功一次。老周,也根据我的报告,立了三等功。至于我吗,停止审查,立刻退役。”
“你答应了?你怎么能答应呢?”我用力晃他的手喊道。
“难道真的要那些死去的兄弟连枚军功章都拿不到吗?他们的家人怎么办?他们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荣誉!”“大哥”第一次对我疾言厉色,他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镇静和从容,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沉痛和愤懑。
我抹了一把泪说:“那爷爷呢?你为什么要瞒着他?”
“爷爷?”大哥笑笑,眼里第一次似乎有泪光闪烁,“我穿着去了帽徽领章的军便服,拎着行李一进家门,就被他扇了个耳光。”他顿了顿,眼里泪光盈然,可他依旧嘴角噙笑,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爷爷要我滚出去。到烈士陵园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或者就跪死在那儿。因为我太脏,不配埋在那里。”说完他头抵着方向盘,浑身颤栗。
我慌手慌脚使劲把他拉起来,他别过脸去,迅速在脸上擦了两把。我把他的身子扭过来,捧住他的脸哽咽着说:“别难过,阿?别哭。”说着我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弟弟伤心的时候这样一哄就不哭了。“我去找你爷爷,我去和他评理。”我用手给他抹抹眼睛,果然还是湿的,“我一定可以替你报仇。真的,你今天也看见了,我很厉害的。我要把他说得张口结舌哑口无言痛不欲生!哼!然后他就特别特别想和你搞好关系。他会上杆子使劲找你套近乎。那时候咱们就凉着他,让他一边凉快去。阿?”
“大哥”扑哧一下笑了,越笑越厉害,后来简直象是要断气了似的,眼角也不知道是笑出来的眼泪还是刚才的残余。我不理他,抓起一把纸巾在脸上一通乱擦,他居然还在笑。我有点生气了:“笑完了没有?人家说的是很严肃的事情!”
“大哥”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一边拿手抹脸一边说:“笑完了笑完了。小熠,你平时是不是就这样哄你弟弟?”
我想了想,真的。每次李尧不高兴,我好象都是先好言安慰,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再在那两个小脸蛋上亲上几口。然后是痛骂他的无良对手,最后咬牙切齿地保证无敌老姐将亲自出马踏平对手,对方定会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有什么不对吗?你看,你不是笑了吗?”
“大哥”还是忍不住在笑,边笑边摇头说:“没什么不对,很对!很对!”
我真生气了,立起眉毛双手一插腰:“那你还笑什么?再笑我就生气了!”
“好吧,不笑了,不笑了。”“大哥”真的渐渐止住笑,侧头绕有兴味地看我。我的气势忽然泄了,脸胀呼呼地有点害羞。良久,“大哥”低声叫我:“小熠?”
“嗯?”那声音里有某种东西诱惑着我自然而然地转回头来。
“大哥”缓缓靠近我,目光中的神采令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失色:“也许小天他们是对的。活着,有时真的很好。”说着他的左手轻扶我的右颊,
忽然我腰间一阵巨痛:“阿!”我大叫一声低头看去,大哥的右手放在我腰间。
他微皱了眉说:“小熠,你受伤了吗?”
“不知道,我还从没这么痛过,这里火烧火燎的”
“大哥”打开顶灯说:“你把衣服撩起来一点让我看看。”
我把左边的上衣卷起来一点,哎呀,腰里明晃晃地好大一块乌青:“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今天早晨还没有呢。”
“那你一直都不觉得痛吗?身体别的地方怎么样?”
“大哥”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出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痛。我忙卷起右边的上衣一看:“这里怎么也会有?”
“大哥”用手轻轻摸了摸:“这象是与人动手时扭打出来的,皮肤本身没有肿。你和谁打架了?对方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天那,”我开始叫撞天屈,象我这样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模范儿童,怎么会?等等!我转了转眼珠,“一定是那个陈叔叔!我是被他夹到电梯里去的~~~~”
“陈叔叔?”“大哥”忙给我胡噜胡噜,“难道爷爷把他那套功夫也教给陈叔叔了?不应该呀?他下手一向很轻的。”
居然敢跟我打马虎眼?!“就是他就是他!”我委屈地说,“他夹着我的时候,我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大哥”一边用手给我轻轻揉一边继续和稀泥:“他这样是不对。但是你当时声音也--”
“我怎么了?”“大哥”的手暖暖的,放在我悲惨的伤口上很舒服,但是原则问题我是不会让步的!“我声音大是因为你爷爷的声音巨大。我要不大点,他可能根本听不见。”我一嘟嘴,转头不理他了。心里想:以后不救“大哥”了,每次都是亏本买卖。
一时间,小小的车里没有人说话。我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大哥的手在我的腰里揉得越来越慢,手心越来越热,而且他的呼吸好象也有点快,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搞得我浑身发烧。
坏了!我心想。
山儿你这篇东东真是很长,容我得闲的时候慢慢看哈
俺怎么连这种烂书都看啊。俺不知道您在说那本书哈~~~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山大王肯定要跳写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不怕死,也极其深沉。
接触过一些老兵,有东北抗联的,四野的,抗美援越的。东北抗联的那位身上有鬼子刺刀的伤疤,当时在一起的战友全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四野的从东北打到朝鲜,一个村子参军的只有他回来了;抗美援越的曾经深入敌后去侦察,几个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
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一般都很少谈论过去。谈的时候,往往也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和死亡擦肩而过,看着战友死去,对人的精神刺激极大。近距离接触过死亡,也不怕死。
象文章中这样竹筒倒豆子,便于交代剧情,却不象是打过恶战下来的。
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1)文中大哥已经从头闷到现在了。再闷下去就可以消失了,或者当背景了。
2)大哥是很冤枉的。而且这冤枉既不被亲人理解,也不被官方承认。一个人背了快十年。
3)大哥是把小葱当知己的。下意识其实是当作女朋友的。大哥周围,或者是糙老爷们儿没法说一些太深太细的话,或者是过去的战友,知道底细但是都不想提那段过去的惨痛经历。唯一一个红颜,美则美已,那深度。。。
现在再反观小葱:
1)她的立场很公正。对老头那通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2)她很活泼,很搞笑,很能理解人。
3)她很喜欢大哥。
我想一个男人,如果有什么不堪回首的经历,他不会和朋友讲,不会和子女讲,甚至不会和父母讲,但是他往往会和自己的妻子讲。
女人是男人最后的港湾,也常常是男人精神的避风港。女人外表柔弱但往往精神上的承受力和自我修复能力要大于男人,所谓柔能克刚。这并不是说大哥软弱或者精神要崩溃什么的,我认为大哥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汉子,可以说是钢铁造就了。在汉唐也显示了他超级稳定的心理素质。(换了俺,身中数枪,动都不能动,身边躺着一堆死人,自己多年的兄弟叨着烟要弄死我,我只有一件事干--- 跪地哀求饶俺小命)
下面分析一下大哥为什么在这里开口:
1)老头给的刺激。从退伍后到现在近十年了,大哥总算生活得象个样子了,那段遥远的事似乎被忘了。好么,老头全给搅和起来了
2)积压多年的愤懑,象苦酒越酿越苦。有一些东西会随着时间淡化,有一些东西会随着时间浓缩。大哥对于战友的死是很愧疚的,其实从战场归来的人很多都有这个问题,总是问为什么不是我。他有倾诉的冲动。
3)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值得信赖的可以倾诉的对象。
其实我开始写这两章时也有顾虑,怕把大哥写成一个罗罗嗦嗦没完没了诉苦的家伙。原本计划还要吹吹他在军校和全军比武中的威风,后来都省了。
您再给我看看我的分析路子对不对。这一段对于刻划大哥的性格和整体形象太重要了。如果不行,我就写成番外。不过个人不太喜欢番外,总觉得有点跳,整体线条不够流畅。
好了,现在大家畅所欲言哈。
个人理解,到大哥这个层次的人,有极好的心理素质。生生死死都经历过的人,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的。
所谓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按照自己认为对的准则去行事,自信、坚定而从容,那是一种真正的潇洒。
估计你看过《寒羽良》和《剑心》。(虽然是漫画,但是个人理解两个主人公塑造得都很成功)寒羽也好,剑心也好,平时装得很平庸,却都回避自己的历史的。原因无他,太残酷了。《四面墙》中的二龙,《教父》中的老头子,都是黑帮老大的典范,对历史也都是轻描淡写的。
对这种人的描写,个人理解,这些人个人的话越少越好,传说越多越好。
事实上,我接触过的那位抗联老战士,从来不说自己身上的伤疤的来历,只是偶尔谈谈赵一曼。不过,对于他的传说,却总让我对他肃然起敬。
个人意见,参考而已。
外面这么黑,车里只有我和“大哥”两个人,他又离我这么近。妈妈要是知道了--“哎呀!”我惨叫一声,把“大哥”吓了一跳,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看看车里的表,已经快九点了。“完了完了完了!”我一把抓住“大哥”的手说,“赶紧找个地方,我要给我妈打电话。她一定担心死了。”
“大哥”二话不说马上打着了车,让我系好安全带,就下山了。看着那没完没了的盘山道,我急得使劲催他:“快点嘛,你再开快点嘛!”“大哥”笑笑不说话,车子沿着公路飞速行驶,转弯时都能听到车轮的尖叫。我愁眉苦脸自怨自嗟:“怎么办阿?我以为下午就可以回去的,和顺子他们都没串好词儿。这下妈妈要打死我了~~~”
“大哥”轻声一笑说:“我和你串词儿不行吗?”
我瞪了他一眼:“你不算的。你一露面,更可疑。”
“是吗?”“大哥”转头笑着看我,雪白的牙齿真好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发花痴?我白了他一眼,边想边说:“顺子是没戏了,妈妈肯定查过的。男的都不可以,要不坚哥傻傻的或许可以。阿坚?对呀,我就说去林绿野家请教会计原理去了,学习很专心,忘了时间?嗯,象那么回事。妈妈要是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又被难住了,我简直要疯掉了。
“我有手机,下山后你试试,有信号就可以往家里打电话了。”
“真的?”我喜出望外。“大哥”左手驾车,右手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个黑呼呼死沉死沉的大家伙。
按照“大哥”教的方法,我几分钟试一次,果然下山没多久就通了。我忙把事先编好的鬼话告诉王大爷,不等他问一个字就卡哒一声挂了。这下安全了,长出一口气,我伸个懒腰往后一仰。奔驰的皮座位真是舒服阿。眼前灯火越来越多,市区到了。
“大哥”把车停在小区入口,看了看那个花坛说:“那天就是在这儿,有人以为我死了吧?”想想当时还把头拱在他怀里哭来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看着。”我点点头,刚打算下车又被他叫住了,“小熠,我爸爸妈妈就是在岚山上认识的。”我一愣,他忽然俯身过来很轻很轻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呆在那儿看他,这?这?所有的血似乎都涌到被亲的地方,把那里烧得滚烫,我的大脑因极度缺血一片空白。大哥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说:“这是刚才--”他指指刚才被我亲过的地方。我大羞,开了车门狂奔而去,隐约听见“大哥”在后面喊:“小熠~~~~慢点~~~~”
冲进家门,妈妈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一看见我就说:“这孩子,干嘛跑这么快?也不说吃饭了没有,害我白等。哎?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谁打你了?”我说不出话,冲她摆摆手,拉上帘子,一头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心扑通扑通简直要跳出来了。大哥亲我了大哥亲我了大哥亲我了!一把将枕头搂在怀里,闭上眼睛,重播每一个镜头。大哥慢慢凑过来,哎呀,他的嘴边还有颗美人痣呢,真可爱!他轻轻捧住我的脸,大哥的眼睛真好看。他的嘴唇慢慢落下--
“小熠!”哎呀妈呀,我吓得一哆嗦。妈妈刷地拉开帘子说,“王莹莹下午给你打电话,叫你别忘了明天一起去百利。”我慌慌张张想用枕头盖住红得发烫的脸,妈妈不依不饶,“你们去百利干什么?你们虽然是大学生了,也还是孩子。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我只能不住点头,心说:妈呀,您就饶了我吧,让我在美梦里多呆会儿吧。
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自己穿着春天一样淡绿的纱裙,挽着“大哥”的手,来到豪华的建筑前。高高的台阶上迎接我们的居然是贺疯子?他旁边是谁?筠红?她一头美发,重重叠叠地盘起,说不出的高贵典雅,一身葡萄酒红的西洋式晚礼服,美的令人不能呼吸。筠红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贺疯子对她说:“去吧。”筠红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款款走下台阶,对大哥嫣然一笑,自然而然地挽住他另一支手臂。“大哥”回头面含歉意地说:“小熠,对不起。我得走了。再见。”不~~~~~我听见自己象所有电影里被抛弃的妇女一样伸长了双臂悲惨地叫着。突然,建筑顶部的大钟开始鸣响:当~~~当~~~当~~~
“停下呀~~停下呀~~”
“姐姐,你别喊了!都快迟到了!”
我睁开眼拉开帘子,李尧正狼吞虎咽地吃早点呢。妈妈见我醒了忙走过来说:“你昨天怎么了?一晚上又是哭又是笑的,害得我都没睡好!快起来收拾收拾吃饭上学了。”
百利有什么好?真是不明白。“水果王”在李俊基面前超水平发挥,简直是天花乱坠口若悬河,把李俊基乐得嘴就没合拢过。我寂寞地支着头,看他们给每件首饰打分。昨晚的梦搅得我没精打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该怎么办呢?正在胡思乱想,“水果王”一拍我的肩膀:“睡美人,上楼了!”
“几楼?”
“三楼。”
“三楼是男装哎,你也要看?”
“水果王”迅速扫了一眼李俊基,作颜作色地说:“当然!头前带路!”
我拖起残躯,鼓起勇气,看“水果王”精神抖擞,今天不把脚走断是休想善罢甘休了。到了三楼,电梯边的沙发上恰好有个空位,眼疾手快抢占成功。阿,幸福~~~回头一瞅,那边乘着滚动式电梯上来的两个人看着这么眼熟呀?那个兴奋得指手划脚的不是阿坚吗?旁边那个,天那,不是林绿野吗?“坚哥,林老师!”我使劲招手。林绿野有些惊慌失措,先是到处望,看见了我就拼命东躲西藏,差点把阿坚从电梯上拱下来。
我忙走到电梯口上:“坚哥,林老师,你们怎么来了?”今天林绿野换了套米黄色的套装,还用了口红,阿坚也西服笔挺的。我有点狐疑。“没什么没什么!”林绿野咳嗽一声,拿出上课的架子,躲闪着我的目光说,“就是~~~那个那个~~想让这位同学,阿,不是,阿坚学习学习怎么识别假名牌儿。”
阿坚激动地说:“小葱,你刚才没看见。林老师在黄金柜台那儿,差点把那小妞儿给说哭喽。呵呵”
“用词文明点。什么小妞儿!”
“哦,对对。那位小姐愣跟我们说是24K金的。还说百利的政策是如假包换,买一赔十。林老师让她把那几条24K的全包起来,说是全买下了。然后马上打车去消协,再去市报。那经理出来一个劲儿道歉,说是小姐说错了。愿意给打折。林老师最后是对折买下的,我的老天爷,发了!”阿坚口沫四溅地吹嘘着,林绿野在旁边简直是如慕春风啊。
这时“水果王”也拉着李俊基跑了过来。我忙介绍说:“莹莹,这是经管系的林老师。林老师,这是我计算机系的同学,王莹莹。”
“水果王”是个自来熟,马上打招呼:“林老师,您就是经管系那个神童吧?听说您就要拿到博士了?您也来看男装阿?”
林绿野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多人,有点尴尬:“是啊。劳役结合嘛,你们也知道,老学习效率就会下降。”
阿坚显然对这些客套话没任何兴趣:“林老师,别说了。咱们赶紧看衣服吧。”
“你是经管系的研究生吗?”“水果王”崇拜地问。
林绿野呲牙咧嘴,显然没准备好答案。“不是,我是忠信公司的。”阿坚边说边大方地和“水果王”握手。
我暗地里长出一口气:还好。“忠信公司?很棒的房地产公司呀。林老师是带你来买衣服吗?”“水果王”两眼放光。
糟糕!我忙打岔:“不是不是,林老师要教阿坚看衣服。”
“哦。这男装也要看的吗?”
“当然。”说到林绿野的特长了,她马上恢复了指点江山的气势,“你们看这边。”
她带我们走进家名牌西装店,拿起一件灰色西服。
“这件很好阿?”我们个个一头雾水,只有李俊基在一旁窃笑。
“哼哼,”林绿野用鼻孔冷笑两声,“这个价位,3800元一件,质量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是你们看,”她把衣服举高,“这件西服已经有点塌了。名牌西服首先要架子好,挂在衣服间里半年一年不能走样。”
旁边一直站得笔直的售货员忙走过来说:“这是因为衣服挂得太满,不是质量问题。”
林绿野瞥了她一眼:“太满?谁家买个西服会当菩萨供着?”说着她把衣服一翻,露出衬里,“阿坚你过来摸摸,是不是有点硬?”
“真的。”“真的唉!”我们一个个都摸了一遍,售货员的脸阴得要滴水了。
“这个价位的西服,衬里应该是绸的,至少也要是仿绸的。这摸着硬帮帮的一定是廉价化纤面料。”
售货员忍不住了:“这位小姐,您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请您放下。”
林绿野一翻眼睛:“别叫我小姐。我倒是想买,可这是假货,让我怎么买?切,堂堂百利卖假货,丢人!”
“谁说是假货了?”售货员一把夺过那件西服,“不买就走人。别在这儿搅和!”边说边把西服上架。
林绿野眉毛一立,用手一指李俊基:“你,看样子就有手机,是吧?”不等李俊基点头,她把店里迅速扫了一圈,指着墙上的厂家电话恶狠狠地说:“给我立刻打到它厂子里去。就说他们在本市的百利专柜有人卖假货。”
售货员马上哭了,抓住李俊基的手说:“别打,千万别打。”见李俊基不说话,只是笑笑地看林绿野,又跑到林绿野身边,“这位大姐,求求您。千万别打。一打我们就完了。”说着,哭得梨花带雨。我们个个目瞪口呆,从进门来鼻孔向天到现在五体投地,这个过程也太迅速了吧?
林绿野有点乱:“哎呀,你哭什么阿?这不是还没打吗?行了行了,我们不打了。你快别哭了。”售货员看看她拧眉立目的样子,哭得更伤心了,抓住她的袖子不撒手。
林绿野被哭得青筋都暴起来了:“阿坚,你们来劝劝她。我走了。”说着一甩袖子就想溜。谁想售货员抓得死紧,叱啦一声差点把袖子撕了。我们看大势不好,忙涌上去,劝得劝,拉得拉,阿坚指天发誓绝不举报,才算逃了出来。
林绿野坐在外面,看看自己被揉撮得狗肉似的衣服,气鼓鼓地:“以后不和你出来了。真衰!我也是名牌呢。看,又得干洗。”
“再看看吧,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我这知识,长老了。”阿坚一边往上凑一边讨好。
“不去不去。你长知识,我的袖子差点没了。”
“我认识一个开洗衣店的,回头给你送去,免费干洗,怎么样?”
林绿野瞅瞅他:“真的假的?不是假干洗吧?”
“真干洗,当然是真干洗!咱们去那边看看男表和钱包吧?万一运气好,又能对折买个名牌呢。”
“那是假名牌!”
“是是是!只要比我这个真就行。林老师,我觉得和您出来特提气。您不仅逛店,还义务打假,真是为广大人民除害呀!”
阿坚口不择言的马屁显然拍到了点上,林绿野呵呵呵笑起来,大气地一挥手:“好吧,那~~咱们就去那边瞅瞅。你们几个,回头见!”
诚惶诚恐送走了打假英雄,我们都是一头虚汗。“李熠,咱们还是去五楼女装专柜吧。”我忙点头,离开此地越快越好。回头看见李俊基似笑非笑的样子,我问:“你笑什么?”
“那个女生是不是就叫母老虎?”
我和“水果王”一左一右扑上去,把他的嘴堵了个风雨不透:拜托!您老人家动不动回韩国了,我们还得在这儿混呢。李俊基笑眯眯,一边一个抓住我们的手说:“美人,咱们看衣服去!”
五楼的人特别少,每个隔间特别大,里面的售货员笑得特别假。我和“水果王”看得浑身发冷:“李熠,这一层我是第一次来。怎么觉得不太对劲阿?”
我躲到她身后:“我也是。咱们要不要看看价签再进去阿?”
李俊基一挽我们的胳膊:“进去吧,试衣服又不要钱,看价签干什么?”不由分说就把我们拖了进去。
里面的灯很有情调地打在我和“水果王”身上,一看就是两个穷了光当的傻丫头。我们忙把衣服拉拉直头高高抬起,紧紧向李核心靠拢,所谓丢人不丢阵,气势不能输。
“两位小姐要看看衣服吗?”美丽的售货员用小嗓亲切地问候着,脸上的化妆品足有半寸厚。
李俊基两眼放电,左右看看我们说:“对。请给这两位美丽的小姐看看最新的款式。”说毕就自顾自坐到旁边的沙发椅上。
“好的,两位小姐请跟我来。”
售货员介绍一番后就让我们自行挑选了。阿,混进来原来这样容易!看来李俊基还不是全无用处的。我和“水果王”象误入中央情报局的我方特工,埋头翻检“机密文件”,每样都要试穿,反正不要钱。不愧是名牌,号就是全。只是不敢试裤子,因为那个售货员动不动就跪下要看裤脚长度。
正试得如火如荼,只听售货员招呼说:“您来了?明年的春装刚刚上货,您要不要看看?”
“好吧。每样来一个吧。”
我和“水果王”慌得搂在一处。小薇?漏馅了!我们不约而同跪地卧倒。从衣服下面可以看见小薇在李俊基对面施施然坐下,悠闲地晃着腿。
我用口形质问“水果王”:她怎么来这儿了?
“水果王”摊开手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穿的是这家名牌。说完一翻衣领,上面的价签明晃晃标着:上衣1500,短裙800,长裤1000。我们俩呆若木鸡,这是衣服的价钱吗?是不是把小数点忘了?
“小姐,我把春装按照您的号码在2号试衣间挂好了。”
小薇站起来,脚下的10公分高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滴答声,一路进了小间。我拉了“水果王”一下,指指外面,示意赶紧逃之夭夭。刚刚站起来,就听见一把甜腻腻的嗓子说:“就是这里了。前两天人家就是在这里看的衣服。你可一定要给人家买哟?”
“哼哼,你就挑吧。哪儿那么多话?”
我一惊,推着“水果王”到衣服下面重新趴下。她张口双手无声地问:为什么?
我爬到她耳边一字一顿低声说:“贺、疯、子!”
“贺疯子是谁?”
哎呀,关键时候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在脖子上比了个抹脖子自杀的动作,然后狠狠地把她的头按在了地上。李俊基同学对不起,您只能自求多福了。您是外国人,贺疯子应该还不至于向外国友人下手吧?
那个甜腻腻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儿的衣服人家都喜欢。人家多买几件行吗?”
贺疯子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喳地一声,接着我闻到一股烟味儿。“先生,我们这里不可以吸烟。”
“滚。”贺疯子低声说,售货员没再说话。
耳听着“甜腻腻”走过来,我和“水果王”马上要彻底大暴露了,贺疯子说话了:“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穿一样的衣服?”
“甜腻腻”马上问:“谁说的?你是说你看见有人穿这个牌子?那,那人家不要了。”她的高跟鞋卡哒卡哒响着,一路小碎步跑到贺疯子身边撒娇说,“那咱们去楼下吧。人家在那儿还看中了一套金首饰呢~~~”
“呵呵,”贺疯子笑了笑,“真~~~~赖呀。”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里面调笑的意味把我和“水果王”听得脸都红了。
总算两个声音纠缠着,和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好久好久,我和“水果王”才敢爬起来。呼~~~~“好危险!”“水果王”长出一口气,“这个贺疯子真吓人。那个甜蜜蜜不知道长得什么样。要是有声音一半儿就好了。”我指了指她身后,她转身紧接着是气贯长虹地一声惨叫:“小薇~~~”
小薇根本不看我们,她微眯着眼注视着贺疯子离去的方向。售货员过来低声问:“请问您选好了吗?”
她嘴里回答着,眼睛依旧看着那个方向:“好了。”
“请问您选了哪几件?”
小薇抿紧嘴唇,然后说:“我全要了。”
回来的路上,李俊基说幸亏他机灵,一认出贺疯子就用杂志挡住了脸。我们三个一致决定:再也不去百利了,简直是龙潭虎穴。我急急忙忙跑回店里。看见贺疯子更使我相信昨晚的梦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的脑子乱成一团,小薇的目光,大哥的美人痣,那个甜腻腻的声音,天那~~~~我从收银机里拿出一大把钞票,牢牢贴在胸口。舒服~~~心也踏实多了。我用充满爱怜的目光望着我的钞票们:你们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多么动人阿。
那个晚上我心情异常舒畅,不顾顺子他们古怪的目光忙里忙外。即使顺子告诉我偷书的事情依旧在发生也不能阻止我的好心情。提前把这个月的钱领了,我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压在枕头底下。果然,一夜无梦。
“小熠!小熠!”妈妈是怎么了?这些天老是不让我睡够就叫我!
“干什么?人家困着呢!”
“小熠,快起来。刚才你们店里有人打电话来,说是书店着火了!”
“什么?!”我一翻身坐起来。
“是个姑娘打来的。说顺子已经送医院了。现在外面还黑着,要不妈妈陪你去看看?”
“不用!”我三两下穿好衣服拿起自行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外面天色有点亮了,可是书店的方向看不出任何异常,也许只是顺子不小心?我不敢往下想,寒风中拼命骑,转过街角时已经快虚脱了。终于我看见了“不借斋”,它已经不存在了。几辆消防车和警车开着大灯,把断壁残垣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消防人员手里拿着灭火器,时不时对着冒烟处嘶地一喷。我把车一扔,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小姑娘,你不能过来。”几个人同时上来拦我。
我拨开他们的手臂说:“这个书店是我的。”
这时我听见刘胖子的声音:“小熠阿,你别伤心了。火还没全灭,现在过去太危险。”
我机械地转回头,看见刘胖子眼里含着泪:“刘叔,顺子呢?”
“送医院了。幸亏喜欢那丫头睡得轻,用凳子把窗户玻璃砸了才把人拖出来。身上没什么事,就是人熏晕了。”
“好。好。”我木然地点点头,“我一会儿去医院看他。别人没什么事吧?”
刘胖子看看我,伤心地摇摇头。
我又转头看我的书店,它象一块磁铁吸引着我的视线。过去我怎么从来没感觉过我这低矮破烂的书店这么可爱呢?我走过去,一个警察拦住我:“请呆在警戒线外面。我们还在调查火灾现场。请与我们合作。”
我指了指扣在地上一块烧焦的木板说:“我去捡我的店牌子。麻烦你递给我好吗?”
警察看看我,柔声说:“现在还不行。等到刑警大队来了人,做完记录,就可以了。”
“那我等着。”
我先是站着。后来我站不住了,就蹲着。我的眼里只看得见我的店牌子,谁和我说什么我全不知道。天大亮了。我看见一辆印着市公安局字样的吉普车开来,铁手从车上下来,一块儿来的还有几个人。他四处看了看,径直向我走来。我慢慢站起身,对他说:“麻烦你,能不能先把那个牌子给我?”
他瞧瞧我,走到牌子附近看了看,揭起来看看牌子下面。然后一只手拎着走过来,默默地递给我。我一把搂在怀里,心里忽然有了感觉。我抬头笑着对他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
然后我就抱着店牌子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