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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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自由乘车的夏天7

自由乘车运动的情感浪潮与罗伯特的选民登记计划不可避免地迎头相撞在了一起。参与自由乘车的学生们从帕奇曼监狱获释之后过了一周,非学委召开了一场会议,有人在会上提议非学委应当将之前与哈里.贝拉方特讨论过的选民登记计划当成“最高级优先事项”。这是一项规模浩大的工程,需要将近二十万名学生充当义工——从人数上是自由乘车运动的一千倍还多。一听到这种论调,刚刚出狱的学生们简直震惊得无言以对。会场上随即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刚刚出狱的人们提出反对意见,认为选民登记计划与甘地主义毫无关系,充其量只是随波逐流的政治手段,甚至极有可能是肯尼迪政府为了把“直接行动”的示威者从街道上赶走而采用的工具。选民登记的拥护者则表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承担起登记的繁重工作,并且暗示自由乘车的同学们沉迷于殉道的诱惑当中无法自拔。最后争论双方勉强同意暂且鸣金休兵,等到三个月后高地人民俗学院的摊牌会议上再做出这个重大决定。“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事态万分紧急,我们期望各州代表都能前来参与讨论,”地方联络员查尔斯.谢罗德在通告函件当中这样写道,“本次会议的结果很可能会确定未来数年民权运动的方向!”

巧合的是,也就在这个月里,鲍勃.摩西正在赶赴密西西比州,打算开始一段新生活。这位哈佛毕业的哲学家曾负责非学委首次在南方腹地进行的纳新旅行,随后又自愿在令人生畏的密西西比州为非学委工作了两三年,因此早在自由乘车运动之前摩西就已经在非学委内部小有名气了。由于大家都知道他策划的工作正是围绕着选民登记而进行的,因此非学委领导人查尔斯.迈克德鲁、查尔斯.琼斯、蒂姆.詹金斯以及其他选民登记计划的支持者都邀请他在接下来的内部斗争当中支持自己一方。摩西并不清楚内斗双方的复杂算计。他表示自己的选民登记计划既非宏伟蓝图也非哲学玄想,而只是响应了阿姆齐.穆尔对于密西西比州最有效行动手段的分析结果而已。因此他拒绝出席高地人会议,也不愿参与这场争端,但他确实要求非学委领导人把他的密西西比州登记计划纳入正在展开的招募行动当中。迈克德鲁和其他人愉快地为他提供了约翰.多尔在司法部的私人电话号码。摩西离开后,詹金斯评价道,此人看上去似乎过于谦卑理性,因此在对抗密西西比州种族隔离主义的时候完全没有胜算。

摩西终于来到了密西西比州克利夫兰市阿姆泽.摩尔的家门前。进门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东道主此时正心神不宁,这样的状态对于摩尔来说十分少见。杰克逊市的自由乘车者逮捕事件已经挑起了密西西比全州上下的对抗情绪,因此摩尔认为最近并不是开始选民登记工作的大好时机。摩西在他家住了好几天,每天他都拿出各种理由推迟选民登记,等到所有理由都用完之后,他干脆故意躲着摩西不跟对方说话。摩西既不愿质疑这位良师对于本地种族关系的判断,也不想一直在摩尔家的客房里待下去。最终摩尔提出了一个建议来化解两人之间逐渐增长的尴尬气氛。在密西西比南部边境小镇麦库姆住着一位协进会领导人,此人在看过一篇黑人报纸上的新闻之后给他写了一封信,想知道摩尔是否愿意派遣“几队学生”来到麦库姆进行选民登记。摩尔向摩西建议道,麦库姆镇的事态不像家门口的德尔塔镇一样紧张——或者说没那么敏感。也许他应该从那儿开始。摩西痛苦地再次上路,向南行进二百英里来到麦库姆镇,见到了协进会领导人C.C.布莱恩特(C. C. Bryant)。他告诉对方,第一支学生团队就只由他一个人组成。

高地人学校会议持续了三天,会场气氛始终针锋相对,非学委各州代表丝毫没能取得共识,会议陷入了僵局。查尔斯.迈克德鲁突然宣布他打算以主席身份投票支持选民登记计划从而打破僵局。有些直接行动路线的支持者气得当即离开会场以示抗议。此情此景难免让艾拉.贝克想起了自己在协进会与领导大会的工作经历。这两个组织的领导层都一心扑向上层政治路线,令她十分难受。如今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她那些宝贵的学生们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彻底受制于领导层。于是她提议非学委暂时分成两派合作行动——由黛安.纳什领导直接行动派,由查尔斯.琼斯领导选民登记派。她的折中建议勉强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只有少数支持直接行动的顽固分子不肯就范。例如伯纳德.李就永远离开了非学委,亚特兰大市静坐运动的前任领导人朗尼.金也是一样。会议结束时,学生们当中流传着一则糟糕的笑话:非学委的昏暗办公室应该开两道门,免得出入办公室的两派人员相互看不惯。

然而双方的计划进行得都不顺利。直接行动派通过了由纳什维尔的学生牧师保罗.布鲁克斯(Paul Brooks)发起的“继续向密西西比州前进”的决议,打算从州首府杰克逊市开启一轮长期非暴力攻击。之所以选择杰克逊市,是因为就像蒙哥马利一样,这里也有一座黑人大学,而且杰克逊市的一大部分黑人中产阶级市民都居住在这里。詹姆斯.贝弗尔和伯纳德.拉斐特负责寻找愿意参与示威游行的当地学生,却遭到了当地警察的精明反击。警方没有逮捕示威者,却直接逮捕了非学委的领导人,罪名是煽动十八岁以下的学生违反密西西比州种族隔离法或者说“唆使未成年人从事不法行为”。他们被审判、定罪并判处了最高三年的刑罚。他们随后假释出狱提交上诉,然后就去拜访了克利夫兰市的阿姆泽.摩尔以求重新稳住阵脚。这样的量刑是迄今为止白人当局向参与运动的学生们抛出的最严厉判决。此外还有很多迹象表明白人的怒火正在越烧越旺,这些都使得阿姆泽.摩尔惶恐不安。

至于选民登记派的进度也好不到那里去。支持选民登记的领导人直接来到司法部参加关于对象选择、人口统计、法律和战略部署的讨论。他们看到了约翰.多尔办公室墙上的地图,发现大头针主要扎在了那些发起选民登记诉讼的条件最成熟的南方各县。据多尔估算,最有希望的两个地方是亚拉巴马州达拉斯县和佐治亚州的特雷尔县,也就是艾森豪威尔政府根据1957年《民权法案》赢得第一场投票权诉讼的地点。查尔斯.谢罗德随即移居到佐治亚州,在特雷尔县开始了试点项目。但他很快发现当地大多数黑人对于任何胆敢讨论民权的人都抱有恐惧多疑的态度。他大胆地提出进行示威和登记活动,结果就连少数几个好不容易才结识的朋友也不敢和他说话了。于是谢罗德不得不撤退到附近的奥尔巴尼市从头再来。

即便依据民权网络内部的夸大愿景,这些恼人的开端依然几乎无人察觉,因为民权运动正在数不清的层面上到处推进。谢罗德不仅正在与多尔商谈,还在与另外百余人接洽;摩西和贝弗尔正在密西西比州工作;自由乘车运动仍在进行中;学生们正在听人讲述帕奇曼监狱狱警如何毒打他们的亲友。悲伤的眼泪连绵不绝,鼓舞人心的事迹层出不穷,与此同时多家基金会正在讨论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捐款问题。自由乘车运动的走势就好比将长达三百年的罗马帝国时期基督教发展史浓缩在了一个夏天当中:运动本身时时刻刻都处于分裂的边缘,非暴力之爱的倡导者正分散到各个行省填充监狱,而他们的同党们却在与统治者密切协商,不仅希望获取完全公民权,还希望官方能够将他们的怪异信仰奉为国家正统教条。

通宝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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