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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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三,麦库姆的摩西与堪萨斯城的金1

C.C.布莱恩特与蒙哥马利的E.D.尼克松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此人的性情同样脚踏实地且坦白直率。和尼克松一样,布莱恩特是铁路系统的员工,他的薪水来自遥远的芝加哥,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不必参与麦库姆的白人经济:尽管布莱恩特的正式工作是在伊利诺伊中央车站操作填装起重机,但是他的独立地位却已经超越了教师、牧师以及为数不多的几名位居传统领导地位的当地黑人。布莱恩特是执事、主日学校教师与童子军领队,也是协进会派克县分会会长。此外他还在共济会内部身居高位,因此他才能批准鲍勃.摩西将黑人共济会会堂的二层当成选民登记学校。会堂一层租给了一位屠夫。

摩西头顶着8月的炎炎烈日挨家挨户敲门,告诉每一位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自己是C.C.布莱恩特派来负责选民登记的办事员。在阿姆泽.摩尔家学到的东西让他成为了晦涩难懂的密西西比州登记法方面的专家。密西西比的登记法要求申请人用大白话讲解一段州宪法法条并且取得登记员的认可。对于无数密西西比黑人来说,仅仅这一障碍就足以让选民登记沦为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摩西认为,假如自己能在麦库姆让哪怕一名黑人想象自己步入县政府大楼的场景,就算取得了初步胜利,因为眼下当地黑人看见县政府大楼都绕着走。这种心理障碍的背后潜藏着好几重恐惧,黑人们不仅害怕被别人打上捣乱分子的标签,而且还深切质疑自身的文化水平、自我价值以及正当权益。摩西每天晚上都要在共济会会堂里为自己的班级排解疑惧。就像阿姆泽.摩尔与布莱恩特早就意识到的那样,选民登记是一项全日制工作。

有一天,一名少年将脑袋伸进了摩西的办公室。此人名叫霍利斯.沃特金斯(Hollis Watkins),来自密西西比州一个名叫萨米特的小村庄。沃特金斯表示自己听说马丁.路德.金要来镇上进行某项神秘工程——“请问您就是马丁.路德.金吗?”摩西感到沃特金斯虽然少不更事,但却具有坚定的勇气。他告诉对方,自己不知道马丁.路德.金要来麦库姆,不过现在镇上有一门教育黑人参加选举投票从而摆脱二等公民身份的新课程。沃特金斯对此很感兴趣。他曾经“考虑过”上大学的事,可是既没有钱也没有工作。目前他依然与父母同住,一时半会儿还用不着操心应付不可避免的成年人烦恼,所以他有的是时间。很快他就与另一位名叫柯蒂斯.海耶斯(Curtis Hayes)的少年一起成为了摩西手下最初两名志愿者,为摩西的辅导班发放传单。

摩西的运气不错,8月7日来参加第一堂课的听众当中有些人曾向布莱恩特承诺过要进行选民登记。第一天晚上的课程结束后有四个人当场表示愿意登记。第二天晚上下课后又有三个人表示愿意登记,其中两个人在第二天登记成功。他们的成功和第三节课又激励了九个人在第三天登记。这时登记员警觉起来,意识到蜂拥来到自己办公室里的黑人很可能并不是碰巧一起来的。于是这一批九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登记成功。

派克县的种族晴雨表非常敏感。接连三天居然有十六名黑人出现在政府大楼,这可是值得《麦库姆企业学报》大费笔墨的新闻。这篇报道不仅为当地的种族隔离主义者敲响了警钟,也让密西西比南部这个萧条农业小镇上的黑人们兴奋不已。没过几天,周围郊县的农民就纷纷赶到了麦库姆,聚集在共济会会堂属于摩西的那个角落里,听他讲授非暴力思想、基本民权以及《密西西比州宪法》。听众们无不请求摩西将他羽翼未丰的项目扩展到相邻两个县。这两个县虽然黑人占人口大多数,但是还从没有哪个黑人参加过投票选举。相对于地处荒野农郊的阿米特县和沃尔索尔县来说,一万两千名居民当中有二百五十名黑人选民的麦库姆县简直就是彰显社会进步的大都市。

摩西实在不忍心告诉这些农民们这样做很危险,或者从战术上来说把注意力转移到麦库姆之外并不明智。与布莱恩特商量之后,摩西认为如果自己一味回避所谓的“深水区”,就无法获得未登记人员的信任。因此摩西开始着手解决物质层面的问题。他没有在麦库姆以外开展工作的资金。他需要借一辆车进行长距离往返。他需要在偏远地区找寻住处。麦库姆当地的空余车辆很少,受过教育的北方人在这里也很扎眼,因此摩西办事特别需要时间和耐心。有时他需要花费半天时间来落实晚上的住处。很快阿米特县一位名叫E.W.斯特普托(E. W. Steptoe)的农民表示愿意给摩西提供住宿。斯特普托和妻子养育了九名子女,其中七名已经成年。他本人曾是协进会阿米特县分会的会长,直到当地警长在两年前没收了会员名册为止。自那时起协进会阿米特县分会就停摆了。

8月15日早上,摩西和阿米特县最早的三位志愿者开车来到了位于利伯蒂的县政府大楼,那里距离麦库姆约二十五英里。草坪上的一块石牌声称这里是密西西比最早的县政府大楼,建于1839年,还吹嘘说塞西尔.波登的炼乳和提契纳的抗菌软膏都是在这里发明的。四个人人绕过石碑和联邦纪念雕像,走进白色砖石建造的巨大建筑,直奔县登记员的办公室。登记员非常严肃地质问他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名年纪很大的黑人男性无助地等着两位白人女性志愿者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两位志愿者全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站在后面的摩西开口了:“他们想要完成选民登记。”登记员掉过头来质问摩西别人登记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然后就让他们在办公室里等着。好奇的办公人员从他们身边默然走过,打量着这一帮足够充当当天头号谈资的怪胎。接着当地警长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代理警长、税务办公室职员以及一名驾照考官。一位密西西比高速公路的巡警也踱着步子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

整整过了六个小时,摩西终于逃出了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政府大楼。随行的三位志愿者来之前就知道这次登记肯定没戏,但是全都相当得意,因为毕竟登记官允许他们填表了,总算开了个好头。回去的路上他们一直在庆祝,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在登记办公室见过面的高速公路巡警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身后,用自行车的速度在返回麦库姆的24号高速公路上跟着他们走了整整十英里。他们越来越害怕,于是离开高速公路走上辅路,竭力说服自己相信这名巡警只是与他们顺路而已。可是不管他们怎样左拐右扭都始终摆脱不掉这名巡警。最后巡警打开警灯截住了他们,还命令他们跟着自己走。阿米特县的志愿者们又是惊惶又是后悔,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踏进登记办公室一步。

到了麦库姆,只有摩西一个人遭到逮捕。当天晚上派克县的控方律师急急忙忙地从马格诺利亚赶了过来。他原本打算用来起诉摩西的罪名是妨碍执法人员完成逮捕,不过后来他意识到这次被捕的只有摩西一个人,于是转而采用了妨碍执法这一较为模糊的罪名。然后他叫来了一位治安官,并且询问摩西是否做好了出庭的准备。摩西要求按照惯例打个电话。

得到允许后,摩西从钱包中摸索出一个紧急号码。此前他从没跟约翰.多尔讲过话,也不知道多尔会不会在办公室待到这么晚。为了增强气势,摩西一字一顿地告诉接线员:“华盛顿特区,美国司法部。”令他如释重负的是,多尔不仅在线,而且还接听了这通对方付费电话。摩西无视周遭人们的惊讶表情,把当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多尔。他叙述详细,语气冷静,丝毫没有掺杂个人感情。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遭到了非法拘禁,当地警方逮捕他的目的显然是打着法律的旗号遏制选民登记。1957年和1960年的《民权法案》全都明文禁止此类行为。摩西与多尔商讨了针对本案发起联邦调查的可能性,然后就挂掉电话表示自己做好了受审的准备。

当晚治安官认定摩西有罪并判处五十美元罚金。也许是因为忌惮眼前这名囚犯与司法部之间的明显关系,治安官提出摩西只需交纳五美元诉讼费——这个金额只是象征性收费,因为他毕竟打断了法官享用完晚餐——就可以先不交罚金。摩西平静地宣称自己不会交纳这五美元,因为这笔钱也是不公正起诉的一部分,于是法官就把他关进了派克县监狱。摩西度过了平生第一个监狱之夜,就此成为了自由乘车者之外第一位在密西西比被捕入狱的非学委成员。此时自由乘车者们依然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杰克逊长途车站被送进监狱。

两天后一名协进会律师从杰克逊赶来为摩西付清了罚款。这种做法得到了协进会高层的勉强同意。协进会高层认为这不过是又一次棘手的法律纠纷,既没有得到协进会的赞助,也没有得到协进会的许可。另一方面摩西的态度同样丝毫无助于缓解协进会高层的别扭情绪:他对于协进会的慷慨毫不领情。能够出狱他当然很高兴,但他曾经坚持原则拒绝自己支付罚金,因此对于别人代缴罚金的态度也颇为矛盾。

摩西回到麦库姆之后发现尽管自己仅仅离开了几天,共济会会堂却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十几个自由乘车者刚刚从杰克逊赶过来。自从贝弗尔和拉斐特在杰克逊背上煽动未成年人犯罪的罪名之后,当地的静坐运动新成员招募工作就不得不暂停了下来。还有一批非学委领袖在高地人学校的激烈辩论之后也来到了麦库姆。参加高地人辩论的两派学生们都认为“安全的”选民登记与“夸张的”非暴力示威之间存在着明确的界限,可是摩西被捕的新闻却使得这条界线模糊了许多。于是一夜之间麦库姆就成了这年夏天最新的民权热点地区。参加过这年2月石山监狱入狱活动的四位非学委资深成员之一鲁比.多丽丝.史密斯(Ruby Doris Smith)与一批自由乘车者一起来到了麦库姆;查尔斯.谢罗德放下自己在佐治亚州尚未成熟的登记项目来到了麦库姆。查尔斯.琼斯与非学委前任主席莫里森.巴里(Marion Barry)也在路上。了解了摩西挨家挨户登记的方法之后,他们又采用了在杰克逊学到的新招数——招收高中学生来帮忙。

摩西错过了麦库姆大部分令人兴奋的新动向,很快就回到了斯特普托在阿米特县的农场,希望能修复此前三名当地志愿者的痛苦经历造成的创伤。关于摩西被捕的消息已经在阿米特县传开了。斯特普托告诉他,在政府大楼附近工作的黑人无意中听到有几个白人说什么白人公民理事会正在开会研究所谓的摩西计划。这个可怕的消息在黑人之间广泛流传,以至于摩西和斯特普托连续几天费尽口舌也再没能说服一个人参加登记课程。就连有勇气给摩西提供住处的斯特普托都没能下定决心去登记。此外他也不希望很多人在自己的农场附近来来往往,因为马路对面就是密西西比州众议员E.H.赫斯特(E. H. Hurst)的家。斯特普托告诉摩西,赫斯特是当地种族隔离的顶梁柱,但是真正的威胁还要算是此人的女婿比利.杰克.卡斯顿。卡斯顿是个既疯狂又暴力的恶棍,阿米特县的黑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全都心惊胆战。。

尽管心怀恐惧,斯特普托依然马不停蹄地为摩西安排好了登记课程的教室。这次的教室是一座位于森林深处的单间浸信会教堂——当地治安官就是在这座教堂里没收了协进会阿米特县分会的会员名册(还有一条很有福克纳风格的事实:治安官是比利.杰克.卡斯顿的表亲)。阿米特县几个胆子最大的黑人参加了摩西的晚课,听他讲授登记事宜。摩西没再给他们施加压力,也没再问谁愿意登记,这个没问出口的问题就这样悬挂在了教室里每一个人的头顶上。第一节课过后将近两周,一个名叫柯蒂斯.道森(Curtis Dawson)的农民决定挺身而出。还有一位被大家称作诺克斯牧师的老者也站出来要和他一起。这两人的举动得到了大家的热切赞美。那天晚上,摩西和斯特普托就这件事讨论到深夜。两人一致认为道森是个坚定可靠的人,但诺克斯牧师却有些缺乏定性,言过其实,有时候脑子还不太好使——因为在课堂上不管是谁提出怎样的观点他都会热烈拥护。摩西一开始想过是不是应该拒绝诺克斯,以及如果他拒绝了诺克斯,仅仅让道森独自去登记是否公平。不过摩西最终还是决定让诺克斯同去。

第二天,也就是8月29日,摩西、道森和诺克斯来到政府大侯附近的人行道上,发现三名白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道森认出了手持短刀站在前面的人是比利.杰克.卡斯顿,第二个是治安官的另一位表亲,第三个则是治安官的儿子。双方一见面就直奔正题,卡斯顿问摩西要去哪儿,摩西回答说要去登记办公室。卡斯顿说你想得美,紧接着就用刀柄狠狠砸在了摩西的额头上。

摩西在人行道上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一阵剧痛登时穿透了他的头部。不过摩西同时还感到了另一种更加鲜明的神秘体验: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逐渐脱离身体,漂浮到了距离头顶上空十英尺左右的高度,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的身体遭受攻击的惨状。他心里的恐惧似乎就像卡斯顿的怒吼声一样遥远,时间也停滞了下来。他能听到诺克斯跑开的声音,然后看到卡斯顿扇自己的耳光并且抓着自己一通摇晃。他平心静气地看着卡斯顿再次一拳捣在他的右侧太阳穴上,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看着卡斯顿将自己的脸按在地面上,然后猛砸他的头顶。他还能透过一轮轮击打清楚地听到柯蒂斯.道森乞求卡斯顿停手。

听到袭击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摩西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还能动,尽管身负重伤。眼下的重中之重就是走进政府大楼继续进行选民登记。“我们必须去登记,”摩西说道,丝毫不顾自己的头部血流如注。道森正在死死盯着他的头部,竭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摩西接着说道:“不能让这点小事阻止我们,这才是重点。”道森勇敢地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诺克斯牧师也表示同意。两位同伴的决定深深打动了摩西,他尤其没想到诺克斯牧师居然如此勇敢。不过在三个人穿过马路走向政府大楼的时候,摩西依然觉得脑子一贯不灵光的诺克斯牧师很可能是被吓懵了,并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接待三位黑人的县政府登记员原本挂着一脸经多见广的表情,但他刚刚看到摩西就面色骤变,宛如白日见鬼一般。平心而论,此时的摩西满头满身鲜血淋漓,表情平静,声音沉稳,从造型到气质都的确酷似在麦克白的庆功宴席上搅局的班柯鬼魂。惊魂初定的登记员试图稳住阵脚,一会儿公事公办,一会儿过度礼貌,一会儿又假装不耐烦。可是很快他的紧绷神经就压垮了官僚主义做派,他告诉三名黑人今天登记办公室要提前关门,然后就不容分说地将他们轰了出去。

三个人走出政府大楼,三五成群的旁观者在路旁打量着他们。道森开车回到了斯特普托的农场。越来越虚弱的摩西使得人们担心地交头接耳起来。由于阿米特县没有黑人医生,他们开车回到了麦库姆,那里有一位刚从纳什维尔菲斯科大学来的医生。这位医生之前从未参与过选民登记,他一边给摩西头上的三处伤口缝了九针一边与摩西交谈,缝针结束后他将自己的车借给了登记项目。

摩西回到共济会会堂时刚好赶上麦库姆历史上第一次弥撒大会,集会后还发生了第一次静坐运动与被捕。摩西不在的时候,查尔斯.谢罗德与其他跟着自由乘车者过来的人们一直在办学讲课传授非暴力准则,就像詹姆斯.劳森的纳什维尔工作室一样;麦库姆的年轻学生们——他们还不到能投票的年纪,于是只能去游说长辈,并且因为这些人的消极被动而感到大失所望——也受到了这股热情的感染,决定像自由乘车者一样做些事情。莫里森.巴里要求麦库姆的学生们在镇博物馆门前示威,因为图书馆不让黑人进入。静坐期间麦库姆的警察以扰乱治安的罪名逮捕了摩西手下的两位志愿者——霍利斯.沃特金斯(Hollis Watkins)和柯蒂斯.海耶斯(Curtis Hayes)。

摩西顶着一头伤口回到麦库姆的时候,两位被捕志愿者还被关在派克县的监狱里。镇上的黑人非常愤怒,就连詹姆斯.贝弗尔也从杰克逊赶了过来,在一场将近二百人参加的弥撒大会上发表了演讲。他声音高亢,仪表堂堂,每一句话都燃烧着非暴力运动的见证之火。摩西并不太情愿地讲述了白天在利伯蒂发生的事情。他就像平时一样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发言,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不过他的中心思想并没有变:关键不在于成败,而在于坚持。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表示自己打算第二天再去一趟利伯蒂政府大楼。这条毫无预兆的宣告带给人们的震惊丝毫不亚于贝弗尔激动人心的布道。当地报纸的某白人记者警告读者,这次黑人们可能打算玩真的。

那天晚上摩西思考良久,决定自己在采取行动时必须提醒所有人,他与所有黑人都与密西西比的白人享有同样的法定权利。因此他第二天又开车来到利伯蒂的政府大楼,告诉阿米特县的检察官,自己要控告比利.杰克.卡斯顿犯下了人身袭击罪。就像前一天摩西的出现让登记员惊讶不已一样,今天摩西的报案同样让检察官手足无措。他意识到了这起报案不可等闲视之,他告诉摩西自己也听说了殴打事件,并且认为这件事非常糟糕。越是深入讲解自己的法律职责与摩西在理论上享有的权利,检察官的态度就越纠结。最后他同意立案并且以阿米特县的名义组织陪审团。但他也强调了实际情况,如果摩西非要打这场官司,必然会煽动当地白人的怒火,到时候谁都不敢保证摩西准能活命——甚至就连检察官本人的法律事业恐怕都要报销。他建议摩西思考一晚再做决定。摩西离开了检察官办公室的时候觉得对方是个正派人。

那天晚上摩西照旧投宿在斯特普托的农场。他惊讶地得知,尽管殴打事件吓坏了几乎所有想要登记的黑人,但是却有一个名叫威瑟斯比的老农民突然决定要去政府大楼登记。这位老农凭着一股火气与吓破了胆的邻居们背道而驰,他表示只要摩西愿意陪他去,那他就愿意登记。对于斯特普托来说,摩西要控告卡斯顿这件事比威瑟斯比打算去登记更让他惊讶。因为摩西不仅不可能胜诉,还会激怒县里的每个白人,但凡是头脑清醒的黑人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第二天摩西带着两位证人再次来到政府大楼找到了检察官。看到摩西与证人之后,检察官也鼓起了勇气,与治安法官一起安排了一次乡村风格诉讼。他们打电话传唤了比利.杰克.卡斯顿,选了六个人组成了陪审团,还通知了政府大楼里的每个人。两个小时后庭审开始。全县各处的白人都蜂拥而至,很多人都开着装有猎枪架的皮卡车。有些人是来看热闹的,一想到比利.杰克.卡斯顿这样的人物居然因为某个黑鬼的一句话就被传唤到了被告席上,这些人就忍不住想笑。也有些人对此感到义愤填膺。更多的人则感到既可笑又可恼。白人们挤满了小小的法庭,好些人只能站在法庭门外的草坪上。摩西、道森和诺克斯牧师做证之后,发现一百多个白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不过这些白人的怒火并非仅仅针对他们三个,因为此时政府大楼的另一面还有另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黑人正在搞事。

就在庭审期间,威瑟斯比来到了政府大楼打算进行选民登记。一位从纽约来到麦库姆的自由乘车者特拉维斯.布里特(Travis Britt)陪在他身边。登记员让布里特等在外面,让他独自一人饱受嘲讽。陈述完证词的摩西离开法庭,穿过人群去找布里特,这时人群当中突然爆发出几声枪响,吓得所有人纷纷抱头下蹲找掩护。所幸并没人中枪。这可能只是恶意的玩笑,但是治安官依然告诉摩西,他和朋友们将要在警方护送下紧急前往县区边界。第二天他们从报纸上看到陪审团宣布卡斯顿无罪释放。

麦库姆的黑人与白人都陷入了狂热的骚动。詹姆斯.贝弗尔邀请当地学生参加非暴力直接行动,受其激励的学生们随即来到灰狗长途车站的午餐柜台前静坐。警察逮捕了三名学生。令黑人与都白人争论不休的事实在于三名学生当中有一位布兰达.特拉维斯(Brenda Travis)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白人指责黑人不负责任,居然让小孩子参与如此危险的违法活动;黑人也很愤怒,因为白人居然把布兰达当作成人关进派克县监狱。因为交不出保释金,布兰达只好在监狱里呆了整整三十天,错过了开学之后的第一个月。

布兰达在麦库姆受审以及以及卡斯顿在利伯蒂受审的日期都是 8月的最后一天。这两起事件标志着摩西渡过了他在密西西比州的第一个月。阿米特县依然没有登记成功的黑人选民,派克县的黑人选民也只是多了几个而已,但是摩西已经不再孤立无援了。就像旧约当中足以与基督相提并论的同名人物一样,如今他的名字在非学委当中也如同基督一样响亮。非学委成员们交口相传着摩西的事迹,声称他在遭受卡斯顿殴打时依然紧握双手仰面向天,口中念诵着“原谅他们”。这种说法虽属虚构,但依然处于信仰范畴之内。摩西的性情在温顺当中带着几分孤独、几分神秘与几分倔强,这份性情如今已经在密西西比州的核心地区刻下了痕迹。奇妙的事情正在看似无望的地带迅速成真。自由乘车者是刚刚兴起的传奇人物,而摩西也正在自由乘车者内部成为崭露头角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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