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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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麦库姆的摩西与堪萨斯城的金2

相互独立的静坐示威与冲突正在南方各地此起彼伏,北卡罗来纳州门罗县尤其爆发了一场相当混乱的小规模斗殴。怀亚特.沃克及时从门罗县脱身,来到玛莎葡萄园与即将结束这一轮休假的金会面。两人即将迎来一场教会危机。全国浸信会大会即将在堪萨斯城开会,这次金做好了充分准备扶持加德纳.泰勒担任大会主席,并且将J.H.杰克逊搞下来。他和追随者们花了一年时间招募牧师前往堪萨斯城支持泰勒,这些牧师全都宣誓要捍卫泰勒在费城当选的有效结果。他们还印制了自己的“官方”证明文件与宣传文书,从而杰克逊相抗衡。他们打算在堪萨斯城主张自己这一派才是名正言顺的大会领导者,之后再针对选举规则与职务分配与杰克逊讨价还价。泰勒派不遗余力地在大会现场营造声势彰显实力。金在领导大会理事会里面的一位同僚筹集了两万五千万美元充当“打光专款”,向所有人宣示泰勒的财政状况非常好。

尽管金如此努力,但是他的策略依然存在破绽。民调表明尽管一半的牧师都愿意投票给泰勒,但时其中只有不到一千人反对杰克逊作为现任管理者管理大会的权利。这种程度的支持根本不够。如此讽刺的困境让金几乎陷入了绝望。自从1957年他发表了《给我们选票》演讲之后就一直想在种族隔离的南方各州施展更大抱负,当时困住他的陷阱如今再次发动,牢牢束缚了他的手脚。金知道选票的作用在于带来政治变革,但是如果没有政治变革为选票撑腰,那么投票就毫无作用。金想要动员黑人教会的力量打破白人种族隔离主义选民霸权,可这个想法却受制于父亲的老朋友J.H.杰克逊在教会内部的霸权。

进退两难的金甚至推迟了动身前往堪萨斯城的计划,并且暗示朋友们自己兴许根本不会去,这话听得朋友们非常震惊。9月5日周二大会开始时,加德纳.泰勒和顾问们心照不宣地放弃了对大会实际控制权的争夺。他们派遣律师来到理查德.H.柯尼希斯多尔夫法官(Richard H. Koenigsdorf)的法庭申请禁令,要求同时禁止J.H.杰克逊和加德纳.泰勒参加选举。作为势均力敌的两位教皇之一主动做出和解姿态自然会被视为示弱的表现。柯尼希斯多尔夫法官能为泰勒提供的最大帮助也只是指定一位八十四岁的高龄布道人监督计票。

金的心和泰勒站在一起,他在余生当中一直都因为自己未能让全国浸信会大会成为民权运动的体制基础而懊丧不已。但是在实操层面上他也很清楚,自己越是公开支持泰勒的最后一次冲锋,他自己的名誉就越会因为泰勒的必然失败而受到损害。反过来说,如果金没能为泰勒做提名演讲,朋友们很可能会认为自己与J.H.杰克逊达成了幕后交易。如果朋友们当真这么想——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拒绝为泰勒撑门面的理由是出于自私——那他缺席大会的决定将会致使朋友们再也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一想到这一点金就心慌意乱。因此金越是不打算提名泰勒,他就越觉得自己应该站在泰勒和朋友们身边,无论他本人将会陷入怎样的窘境。这番考量在怀亚特.沃克看来毫无意义,他通过电话汇报得知泰勒必然落败的消息以后就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丝毫不打算前往杰克逊获胜的庆功现场自找没趣。因此他待在亚特兰大纹丝不动,而金则在午夜过后动身前往了堪萨斯城,密苏里河从城中穿过,杰克逊和泰勒两股势力的总部分别位于密苏里河的两岸。

金的同盟们至少假装听懂了他的解释。他们准备孤注一掷,让加德纳.泰勒赶在J.H.杰克逊发表年度主席致辞之前抢先一步站到演讲台上讲话——这里视野开阔并且靠近麦克风。如果听任杰克逊完成大会开幕布道,将全场情绪调动起来,接着提出暂时搁置议事规则的动议并且当场进行主席改选,然后再抡起议事槌一通猛砸,那么他的再次当选基本上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泰勒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赶在杰克逊开口之前在会场里现身,针对杰克逊发起挑战并且要求法庭指派的监督人为选举计票。几番试探之后泰勒一派意识到大会的安保措施极其严密,会场的各个门口都有杰克逊支持者严密把守,要想偷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于是泰勒支持者们决定采用正面突袭战术。他们事先尽可能隐秘地集结了足足几百名布道人突然杀到会场门外,组成楔形阵型直接从最大的入口硬闯了进去,加德纳.泰勒就躲藏在这座大阵的正中央。看门的大会职员拼命阻拦他们,声称他们没有参会资格,搅局大军则呼喊着落选主席的名字浩浩荡荡地朝演讲台走去。金留在了会场外面。

这一阵楔形攻势让大会礼堂沸腾了起来,但J.H.杰克逊并非毫无防备。他早就安排了几百位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围坐在自己四周,泰勒的队伍一冲过来,几十位杰克逊支持者就跳起来组成人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在旁观者的吵嚷声中,两群布道人在主席台上迎头相撞,先是好似橄榄球混战一般扭作一团,接着就升级成为了拳脚之争。在两军对垒的阵线上,势如水火的双方相互推搡着、扭打着、搏斗着,一心只想将对方甩到一边。

泰勒一派略微向前推进了几英尺,向前逼近的力道通过层层叠叠的杰克逊一派成员们向后排传递,一直作用到了坐在主席台最边缘的人们身上,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杰克逊一派的要员。来自芝加哥的本.F.帕克斯顿牧师(Ben F. Paxton)就是被迫后退的人们之一。脚下跌跌撞撞的他一下子碰在了来自底特律的A.G.莱特(A. G. Wright)牧师的椅子上,莱特牧师是大会理事会的成员,也是J.H.杰克逊的密友。莱特往后倾斜了一下身子,想将身体靠在墙上,可没想到身后并没有墙壁,只有一幕布帘。“抓住我!”莱特惊呼一声就摔下了主席台。他一把抓住帕克斯顿的胳膊想要稳住自己,结果却把帕克斯顿一并拽了下去。莱特的头部刚刚磕到四英尺以下的礼堂地板,帕克斯顿的全副体重就拍在了他的身上,莱特的头骨立刻就裂开了。

呼喊救护车的声音招来了堪萨斯城的警察,但是就算警方也无法平息主席台另一端不断升级的冲突。相反,莱特受伤引发的呼叫声更加激怒了斗争双方。直到莱特被送进七支烛医疗中心进行急救之后,这场打斗依然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一道通向主席台的楼梯被踩塌了,十几个人都摔得鼻青脸肿,这才总算暂时制止了斗殴。有位布道人在打斗中被打掉了三颗牙。八十名堪萨斯城的防暴警察最终围绕主席台拉起了警戒线,但是直到警察们为体重三百磅的堪萨斯城市长H.罗.巴图(H. Roe Bartle)清理出一条宽敞的巡视道路之后,会场秩序才算恢复。莅临现场的巴图市长借助麦克风请求各位与会人员保持冷静。他的讲话最终变成了一篇相当受人尊敬的信徒布道,呼吁大家心怀上帝之爱,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之后会场里的乐手们又用平和的背景音乐稳住了休战状态。

七支烛医院的外科医生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止住了莱特牧师的脑出血。就像金老爹一样,莱特也是全国浸信会大会里面的重要人物。他的教会规模很大,手下还掌管着一个小型商业帝国,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莱特的律师估计他在底特律的房产价值已经超过了五十万美元,他在其他方面的投资也差不多达到了这个数额。莱特是杰克逊的模范下属——他是个强壮高大的南方移民,身穿深色西装和吊带裤,胸前挂着金表链子。可是就在这天下午,活力充沛的莱特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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