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说明】关于鲁迅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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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老兄人中之龙。

          深为敬佩啊。宝推。

        • 家园 Caoban老哥说得好

          解放前,时任特派国联(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会议首席代表朱家骅曾许给钱锺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职位,钱锺书敬谢不敏,私下对扬绛说:“不吃胡萝卜,便不受大棒驱使”;钱曾随教育部访问团访问台湾,教育部长杭立武有意聘他为台湾大学教授,但他没有答应;香港大学请他赴任文学院院长,他认为香港“不是学人久居之地,以不涉足为宜”;牛津大学聘他为高级讲师(Reader),他托辞“惟一的爱女患有肺疾,伦敦的恶劣气候不适宜于她的健康”,也没有去。杨绛在《干校六记》里这样说:

          “我想到解放前夕,许多人惶惶然往国外跑,我们俩为什么有好多条路不肯走呢?思想觉悟高吗?默存常引柳永的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们只是舍不得祖国,撇不下‘伊’——也就是‘咱们’或‘我们’。尽管亿万‘咱们’或‘我们’中素不相识,终归同属一体,痛痒相关,息息相连,都是甩不开的自己的一部分。”

          其实,钱、杨两位早就看过纪德《访苏归来》和罗曼·罗兰《莫斯科日记》,还曾跟友人交流看法,对共产党掌权有比一般人更全面、冷静的认识。在政权更迭之际,对自己今后的境遇有达观的定位,也作过最坏的打算。

          杨绛后来在接受访谈时,针对“你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在一九四九年时完全可以离开内地的,为什么留下了呢”的问题,回答的很朴实:“很奇怪,现在的人连这一点都不能理解。因为我们爱我们的祖国。当时离开有三个选择,一是去台湾,二是去香港,三是去国外。我们当然不肯和一个不争气的统治者去台湾;香港是个商业码头,我们是文化人,不愿去。”

          “我们的国家当时是弱国,受尽强国的欺凌。你们这一代是不知道,当时我们一年就有多少个国耻日。让我们去外国做二等公民当然不愿意。共产党来了我们没有恐惧感,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我们也没有奢望,只想坐坐冷板凳。当时我们都年近半百了,就算是我们短命死了,就死在本国吧。”

          “很多外国人不理解我们,认为爱国是政客的口号。政客的口号和我们老百姓的爱国心是两回事。我们爱中国的文化,我们是文化人。中国的语言是我们喝奶时喝下去的,我们是怎么也不肯放弃的。”

          通宝推:朝雨,farrish,多大EE,牛栏山二锅头,海纳百川,jyzh,老惰,dashanji,山远空寒,代码ABC,kkilo,今晚打老虎,暗香疏影月黄昏,柴门夜归,路远无轻,三笑,逐水而行,乡下秋叶,mingong,河江河,njyd,真不知道,Passer,punishment,注册中文名,一介书生,马哥,发了胖的罗密欧,乌柏,删ID走人,特里托格内亚,王二狗,strain2,唵啊吽,老醋花生,天狼星,李根,西电鲁丁,二至,铁手,leqian,廖石,回旋镖,
          • 家园 更正。

            又查证了一下,钱钟书、杨绛在法国留学时,正值纪德《访苏归来》问世,毁誉蜂起的1937、38年。钱、杨由牛津至巴黎,落脚在拉丁区,与清华同窗旧友盛澄华住处相去不远。盛澄华专攻纪德作品,常得便就近向纪德本人请益。对此,杨绛在《我们仨》里也有追忆。另外,杨绛在《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中还提到曾看过不少反苏小说:

            我们的思想并不进步。我们读过许多反动的小说,都是形容苏联“铁幕”后的生活情况,尤其是知识分子的处境,所以我们对共产党不免害怕。

            劝我们离开祖国的,提供种种方便,并为我们两人都安排了很好的工作。出国也不止一条路。劝我们留待解放的,有郑振铎先生、吴晗、袁震夫妇等。他们说共产党重视知识分子。这话我们相信。但我们自知不是有用的知识分子。我们不是科学家,也不是能以马列主义为准则的文人。我们这种自由思想的文人是没用的。我们考虑再三,还是舍不得离开父母之邦,料想安安分分,坐坐冷板凳,粗茶淡饭过日子,做驯顺的良民,终归是可以的。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不得已。

            至于罗曼·罗兰的《莫斯科日记》, 当年写就后并未立即刊行。而是类似本雅明的同名日记,被作者自愿封存数十年。直至20世纪90年代中期才得以问世。所以,钱钟书、杨绛两位是不大可能在解放前阅读此书的。记忆有误,特此更正并致歉。

          • 家园 其实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为啥不跟国府走,道理很简单,不争气而已

            打个比方,现在你跟梅西,C罗说,给你现在的薪水五倍,你加入中国队吧,人家能来么?不可能,为什么?你不争气啊

          • 家园 杨季康先生说得真好

            老萨说 来这里是寻找借鉴和友爱 不是寻找争斗的 其实互联网站的小社会里 难免有争斗 公说婆说 各有各的理 当然没有理由让别人道歉 其言大谬 抨击就是了

            成年人是不易认错的 可贵的是尊重事实和认识自我 以致自我批判

          • 家园 钱很少很少谈论政治

            您引用的这席话也不是政治,基本上是从民族和文化情感上说的。

            他基本是一个纯粹的文艺理论家和文艺批评家,特别是1949之后。

            唯一的一点苗头是他在1989做的那首诗,《槐聚诗存》里面有,非常晦涩。当然他的诗很多都很晦涩。

            • 家园 大致如此。

              《槐聚诗存》里,1957年“反右”前夕所作《赴鄂道中》绝句;《管锥编》中论《史记·李斯列传》等条目;还有《容安馆札记》字里行间偶尔有影射时政的内容,语多隐晦。默存是也。

          • 家园 【讨论】由此文见钱杨二老风骨,要赞的。

            以前对于钱老在佩服其博学之余,是有一点腹诽的,觉得他这个有学问的文艺家,颇有点辜负了自己一肚子的学问。对于杨绛呢,主要是读了<<我们仨>>,见其爱惜闺女之余,居然把女婿彻底切割,一字不提,感叹达人也难免三俗。

            今见此文,见二老的赤子心,深为感佩!而且,从他们的这几句话里,感觉柔中带刚,那种涣涣大国的气度与古老文化传统的自尊充满字里行间。致以深深的敬意,并以之自勉。

            • 家园 我每次读到都特别感动的一段是

              杨绛:

              我们如要逃跑,不是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他何去何从的,也许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愿逃跑,只是不愿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我国是国耻重重的弱国,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们不愿意。我们是文化人,爱祖国的文化,爱祖国的文字,爱祖国的语言。一句话,我们是倔强的中国老百姓,不愿做外国人。我们不敢为自己乐观,可是我们安静地留在上海,等待解放。

              通宝推:farrish,jcdh836,
            • 家园 钱先生本人

              也许早在《管锥编》释《离骚》一节中,就已借屈原身世剖白心迹:

                盖屈子心中,“故都”之外,虽有世界,非其世界,背国不如舍生。眷恋宗邦,生死以之,与为逋客,宁作累臣。

              (见宋以朗:“我的父亲宋淇与钱锺书”,《东方早报》上海书评2011年10月9日。)

              另外,杨老涉及钱瑗夫婿王德一(常误为王得一)的记述主要是在《干校六记》中。

          • 家园 杨先生高寿啊,现在还风采依然。
          • 家园 只想坐坐冷板凳,真学者阿
        • 家园 送宝一枚

          读了郭沫若的新诗:天狗,我确实佩服

          送花成功。有效送花赞扬。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 家园 大多数不支持当时的共产党政府的文人

        他们的理由跟什么思想独立、自由精神没什么关系,而是自己从中得到的好处太少了。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这一点,鲁迅的认识就很深刻:

        “第二,倘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革命是痛苦,其中也

        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如诗人所想像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现实

        的事,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决不如诗人所想像的那般浪漫;革命当然有

        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所以对于革命抱着

        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听说俄国的诗

        人叶遂宁,当初也非常欢迎十月革命,当时他叫道,“万岁,天上和地上的革命!”

        又说“我是一个布尔塞维克了!”然而一到革命后,实际上的情形,完全不是他所

        想像的那么一回事,终于失望,颓废。叶遂宁后来是自杀了的,听说这失望是他的

        自杀的原因之一。⑤又如毕力涅克和爱伦堡⑥,也都是例子。在我们辛亥革命时也

        有同样的例,那时有许多文人,例如属于“南社”⑦的人们,开初大抵是很革命的,

        但他们抱着一种幻想,以为只要将满洲人赶出去,便一切都恢复了“汉官威仪”,

        人们都穿大袖的衣服,峨冠博带,大步地在街上走。谁知赶走满清皇帝以后,民国

        成立,情形却全不同,所以他们便失望,以后有些人甚至成为新的运动的反动者。

        但是,我们如果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和他们一样的。

          还有,以为诗人或文学家高于一切人,他底工作比一切工作都高贵,也是不正

        确的观念。举例说,从前海涅⑧以为诗人最高贵,而上帝最公平,诗人在死后,便

        到上帝那里去,围着上帝坐着,上帝请他吃糖果。在现在,上帝请吃糖果的事,是

        当然无人相信的了,但以为诗人或文学家,现在为劳动大众革命,将来革命成功,

        劳动阶级一定从丰报酬,特别优待,请他坐特等车,吃特等饭,或者劳动者捧着牛

        油面包来献他,说:“我们的诗人,请用吧!”这也是不正确的;因为实际上决不

        会有这种事,恐怕那时比现在还要苦,不但没有牛油面包,连黑面包都没有也说不

        定,俄国革命后一二年的情形便是例子。如果不明白这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

        事实上,劳动者大众,只要不是梁实秋所说“有出息”者,也决不会特别看重知识

        阶级者的,如我所译的《溃灭》中的美谛克(知识阶级出身),反而常被矿工等所

        嘲笑。不待说,知识阶级有知识阶级的事要做,不应特别看轻,然而劳动阶级决无

        特别例外地优待诗人或文学家的义务。”

        ——《二心集·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

        另外,巴金是否后悔,如果没有确切的论证,还是不要随便下结论的好。算是对逝者的尊重吧。

        关键词(Tags): #革命(说了就走)通宝推:njyd,左手拈花,真理,西瓜子,fighterbru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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