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中的成语15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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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6

      《昭元年传》: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臺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臺骀。臺骀能業(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臺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災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脩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p 1217)(10011201))(094、111)

      我的粗译:

      还是在我们的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晋平公十七年,郑简公二十五年),晋侯(晋平公)得了重病,郑伯(郑简公)派公孙侨(子产)前往晋国访问,并且探望晋侯。于是叔向就去问子产:“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臺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他问的是:寡君这次得了重病,卜人说是“实沈、臺骀为祟”,但实沈、臺骀是谁,那些“史”没人知道,敢问这是哪路神仙啊?

      子产(公孙侨)回答说:

      当初高辛氏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阏伯,老小叫实沈,住在旷林那里,俩人不对付,每天打来打去,互相动兵。后来下一位“帝”看不下去了,就把阏伯迁到了商丘,让他供奉“辰”,统领商人,所以“辰”是商星。又把实沈迁到了大夏,让他供奉“参”,统领唐人,并侍奉夏和商。他这一支的最后一代就是唐叔虞。

      后来当武王夫人邑姜刚怀上“大叔”的时候,梦见“帝”对自己说:“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这段话的大意是:我给你这个儿子取名叫“虞”,要给他“唐”,还把他托付给“参”,让他子子孙孙传下去。

      等“大叔”生下来以后,果然在手上有花纹是一个“虞”字,于是就给他取名叫“虞”。等到成王灭了唐国,就把“大叔”封在了那里。所以“参”是晋国的“星”。由是观之,实沈就是“参神”。

      当初金天氏有庶子叫“昧”,被任命为玄冥师(杜《注》:“玄冥,水官。昧为水官之长。”)。“昧”生下了允格和臺骀,臺骀能够继承“昧”的官位和事业,疏浚了汾水和洮水,在大泽边上筑了堤防,开辟了大原那块可居住的地方。因此“帝”嘉奖了他,把他封在汾川,沈、姒、蓐、黄这四国就是传承对他的祭祀的。现在晋国已经灭掉了这四国,自己来供奉汾水。由是观之,臺骀就是“汾神”。

      不过这二者(“参神”和“汾神”)应该和主上本身没啥关系。山川之神,要是有“水旱疠疫之災”才会举行“禜”祭对其进行祭祀;日月星辰之神,要是有“雪霜风雨之不时”才会举行“禜”祭对其进行祭祀。可如果是主上的身体出了问题,那就应该是“出入、饮食、哀乐之事”,和“山川、星辰之神”能有啥关系?

      “侨”听说: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脩令,“夜”以安身。所以要控制“气”的流通,避免其壅塞使身体受损,心情不爽,而昏乱百度。现在“气”都郁积在一个地方,自然就会生病了。

      “侨”又听说:宫内的姬妾不可以有同姓,否则后代不会繁盛,“美”到了极致,就会致人生病,所以“君子”会嫌恶这种事。因此过去的《志》里说:“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背了这两条,从古时候就非常忌讳。

      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现在贵国内宫里竟然有四位姬姓女子,主上的病不就是因为这事吗?要是因为这两条,那就没什么办法了。要裁撤掉这四位姬姓女子还有救,要不肯,就一定会生病。

      叔向(羊舌肸)说:“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他的意思是:说得真好啊!“肸”过去没听过这些道理,都说到点子上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有文在其手曰虞”曰:

      文,字也。据隐元年《传》孔《疏》,《石经》古文“虞”作“ [从/从]”,则掌纹或有此形。

      《昭元年传》:

      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皙。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p 1221)(10011202))(111)

      我的粗译:

      叔向离开宾馆,行人挥送他,叔向就向行人挥询问郑国最近出的乱子,并且问到了子皙(公孙黑)。行人挥告诉他:“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这是说:他啊,还能蹦跶几天?自己不守规矩,还喜欢欺负别人,仗着自家有钱,就不尊敬长上,长不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其与几何”曰:“其几何欤之变句,言其不能久也。”

      《昭二年经》:

      秋,郑杀其大夫公孙黑。((p 1226)(10020003))(111)

      《昭二年传》:

      秋,郑-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chéng)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将至。”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请以印为褚师。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七月壬寅,缢。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p 1229)(10020401))(111)

      我的粗译:

      下一年秋天,郑国的公孙黑准备作乱,他想要取消游氏一族,由自己取代游家的地位,但因为伤口恶化而没来得及。他所在的驷家和诸大夫想杀了他,子产正在乡下,听说了此事,害怕赶不上,乘传车赶了回来,派属下向公孙黑宣告他的罪状说:“当初伯有之乱的时候,因为要满足大国的要求,没顾上追究你。你一心要作乱,我们这个国已经受不了你了:擅自进攻伯有,是你的第一桩罪;和兄弟抢老婆,是你的第二桩罪;薰隧之盟,你擅自占了要主上认可才能呆的位子(指称“七子”把自己包括在内),是你的第三桩罪。有这三桩死罪,靠什么能逃得过?你还不赶紧自己死了,要不然还有大刑等着你呢。”

      公孙黑趴下反复磕头,求饶说:“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他是说:我已经活不过这两天了,您就不用再帮老天爷作践我了吧。子产告诉他:“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子产是说:谁还没个死啊?但命中注定,你这样的凶人就不会善终。对付凶人,就得作凶事。不帮助老天爷,难道帮助你这样的凶人!

      公孙黑又请求让自己的儿子“印”当褚师,但子产告诉他:“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子产是说:“印”要是有本事,主上自然会任用他,要没出息,早晚会跟你一样。你自己的罪过这么多,哪还有资格请求什么?要再不赶紧自杀,司寇就要来了。

      七月壬寅那天(杨注:壬寅,七月朔。),公孙黑上吊自杀了。子产下令把他的尸首放在周氏之衢示众,旁边还放了一块木头,上面写明他的罪行。

      一些补充:

      其实按我的理解,子产是害怕各大家族之间打起来,同时也要保全公孙黑的家人,所以才拼命赶过来让他自杀,免得自家兄弟又动起刀兵。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5

      《昭元年传》: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皙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chāo chéng)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皙怒,既而櫜(gāo)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衝,击之以戈。子皙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p 1211)(10010701))(111)

      我的粗译:

      那是在我们的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郑简公二十五年),郑国有个大夫徐吾犯,他的妹妹长得很美,她已经和公孙楚(游氏,字子南)定了婚。但是公孙黑(驷氏,字子皙)也看上了她,又强行向徐吾家扔下了一只大雁(强委禽焉,委禽相当于求婚中的前两步,纳采及问名)。

      徐吾犯害怕了,只好向子产报告。于是子产告诉徐吾犯说:“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子产的意思是:虽然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国家政治混乱的恶果,但我也没什么办法,你看着办吧。

      徐吾犯只好硬着头皮告诉那两位公孙,说准备选一天让妹妹见见这两位公孙,由妹妹自己决定要嫁给谁,那两位都不好意思反对,这就定下来了。

      到了那一天,子皙(公孙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带来了一大堆礼物,他一一摆放在徐吾家院子里(意思是完成了求婚的最后一步——纳徵)。

      然后轮到子南(公孙楚),他穿了一身戎装,乘着战车就来了。将到徐吾家,战车不停,子南跳下车飞步进门,手执弓矢,左射一箭,右射一箭,此时战车已驶过门前,他转身一跃上车离去。

      徐吾犯的妹妹在侧房中看过了这两位公孙的表现,评价说:“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她是说公孙黑(子皙)虽然很漂亮,但公孙楚(子南)更有丈夫气概。丈夫像丈夫,妻子像妻子,这才合理。于是她嫁到了子南家。

      这下子皙被激怒了,在外衣里面穿上甲去找子南,(当然也带着武器,很可能是短兵,)想逮个空子把子南杀掉,就可以把徐吾犯的妹妹抢过来了。但是没想到早有人把他的意图告诉了子南,子南拿着戈出来迎接他,把他赶得四处乱跑,一直跑到大十字路口——衝,到底把他砍伤了。子皙被砍伤了回来,还要向各位大夫告状:“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他不提自己穿着甲去生事,反而说子南没安好心,自己没有准备,所以才受了伤。

      一些补充:

      “徐吾”应该是茅戎族的“姓”,杨先生在《成元年传》“败绩于徐吾氏”《注》中提到:“据孔《疏》,徐吾氏为茅戎内聚落之名,即交战之处。”((p 0782)(08010101)),这里的徐吾犯是郑国的大夫,并非姬“姓”,可能出身于茅戎族,以“姓——部落名”为“氏”。

      “强委禽焉”(qiǎng wěi qín yān)也是后世常用,也该算是成语。后人用这句话专指强迫女家答应婚事的行为,过程中可能会留下某种聘礼,但未必还是大雁了。

      《昭元年传》:

      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p 1212)(10010702))(111)

      我的粗译:

      大夫聚在一起商量,子产说:“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在责任相当的情况下,年轻地位低的人“有罪”,责任在“楚”。)”于是子产把子南(公孙楚)抓起来,责备他说:

      在一国之内,有五条必须要遵守的规矩,你都违反了。那五条是:要敬畏主上的威严,要服从主上的治理,要尊敬贵人,要侍奉长上,要奉养长亲。只有遵行这五条规矩,才能维持一国的生存。现在主上就在“国(城)”内,你竟敢动用兵器,这是不敬畏主上的威严;这么干还扰乱了一国的秩序,这是不服从主上的治理;子皙(公孙黑)是上大夫,而你只不过是嬖大夫,你不肯尊重他,这是不尊敬贵人;你年轻却不知收敛,这是不懂得侍奉长上;用兵器伤害从兄,这是不能奉养长亲。主上说了:“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我不忍心杀你,把你放逐到远方就算饶了你吧。)”打起精神来,赶紧准备走吧,别加重了你的罪过!

      一些补充:

      困守孤城(国),当然尤其要有规矩,这些规矩在一定条件下是有道理的,而当条件变化之后,这些规矩由于惯性往往仍会沿袭下来,但也许就不那么有道理了,不过,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

      《昭元年传》:

      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p 1213)(10010703))(111)

      我的粗译:

      同一年,我们的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吴夷末三年,郑简公二十五年),五月庚辰那天(杨注:庚辰,二日。),郑国把游楚(子南,公孙楚)放逐到了吴国。在将要放逐子南之前,子产专门去征询了大叔(游吉,子大叔)的意见。大叔表态说:

      我“吉”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哪还能保护我的宗族?那件事是事关国家的治理,而不是宗族间的纠纷。大人负责管理郑国,只要对郑国有利,就做你的,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年周公杀掉了管叔而把蔡叔放逐到了蔡,他难道没有亲情吗?不过是为了王室才会这么干。就算“吉”犯了事,大人该办还得办,我们游家的其他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一些补充:

      子大叔此时懂得维护各大家族之间的团结,应该为他继承子产执政打下了基础,虽然和子产比他不够聪明。

      《昭元年传》:

      郑为游楚乱故,六月丁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孙段氏。罕虎、公孙侨、公孙段、印段、游吉、驷带私盟于闺门之外,实薰隧。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大史书其名,且曰“七子”。子产弗讨。((p 1215)(10010901))(111)

      我的粗译:

      为了游楚这件事,六月丁巳那天(杨注:丁巳,九日。),郑伯(郑简公)及其大夫在公孙段家举行了盟誓。罕虎(子皮)、公孙侨(子产)、公孙段、印段、游吉(子大叔)、驷带又私下在闺门之外,实际上是薰隧那里举行了盟誓。公孙黑(子皙)强行参加了这次的盟誓,还让大史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而且要写上“七子”。子产没有追究。

      一些补充:

      从这里可以看到,“子”是很尊贵的称谓,不是什么人都当得起的,下面公孙黑就付出代价了。

      “子”意为“氏”族的族长,而公孙黑并非“氏”族的族长,他所在的“氏”族是驷氏,族长是驷带。后面公孙黑“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就是想自己另立“氏”族,但没有成功。

      从庚辰到丁巳共三十七天,下面是这些天的干支排序:

      庚辰、辛巳、壬午、癸未、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己丑、

      庚寅、辛卯、壬辰、癸巳、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

      庚子、辛丑、壬寅、癸卯、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己酉、

      庚戌、辛亥、壬子、癸丑、甲寅、乙卯、丙辰、丁巳。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4

      《襄三十一年传》: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迋(wàng往)劳于棐(fěi)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zhuó)。’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p 1190)(09311001))(094、111)

      我的粗译:

      还是我们的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五四二年,晋平公十六年,郑简公二十四年),十二月,北宫文子辅佐卫襄公前往楚国,也是要履行宋之盟的约定。经过郑国的时候,印段前往棐林慰劳他们,采用聘礼的仪式但改成慰劳的词。文子(北宫文子)算是入聘的来宾,郑国方面子羽担任行人,而由冯简子和子大叔迎客。完成仪式回来后,北宫文子就对卫襄公说起:“郑国有礼,恐怕会让他们几代人都得到好处,当然总会有大国来问罪,但《诗》里说过:‘谁能执热,逝不以濯。’执政要能有‘礼’,就像大热天能够洗澡,洗澡避了暑,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一些补充:

      这里所谓“有礼”,大部分恐怕仍可归入“仪”的范围,这也是小国的无奈吧。

      “棐林”(杨注:杜《注》:“棐,郑地。”当即宣元年及襄三十一年《传》之棐林,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东二十五里。#《方舆纪要》谓棐林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东二十五里。然襄三十一年《传》谓卫襄公如楚,“过郑,印段迋劳于棐林”,则棐林宜在新郑北三、四十里处。#北林,郑地,当在今河南省-郑州市东南,新郑县之北。#北林即棐,当在今新郑县北约四十里。又见宣元年《传》并《注》。#棐林即北林,今新郑县北约四十里,亦单称棐。),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8,北纬34.6(新郑县北约四十里)。

      ————————————————————

      《襄三十一年传》: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chéng)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p 1191)(09311002))(111)

      我的粗译:

      子产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于是当郑国要和那些诸侯打交道的时候,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再和裨谌一起乘车巡察郊野,向他咨询在这些地方该如何行事,并告诉冯简子由他判断选择,得到应对方案之后,就交给子大叔去执行,以应对宾客。这样就基本都能处理得好。这就是北宫文子所说的“有礼”啊。

      一些补充:

      不过这其实大多也只是“仪”啊。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

      《说苑政理篇》袭此文而小异。《论语宪问》则云:“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与传不同。

      ————————————————————

      《襄三十一年传》: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藥(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p 1191)(09311101))(111)

      我的粗译:

      郑国的“国人”在乡校那里见面,一起说执政的坏话。然明(鬷蔑)向子产建议说:“毁乡校何如?”子产说:“为啥?那些人从主上的朝廷上退下来以后评论执政好不好,他们认为好的,我就继续推行,他们认为不好的,我就改正。他们就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那地方?我听说有多做好事以减少怨言的,没听说靠威胁来防止怨言的。靠威胁难道不能制止怨言吗?当然能,不过就像筑堤堵住河水一样,要是堤防崩溃了,伤害的人肯定非常多,我就没办法救了。不如分多次少量溢出来一些加以引导,更不如我听到以后及时下药救治。”

      于是然明说:“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他是说:我“蔑”从今而后就信服大人您确实是可以投靠的人,小人我没什么本事,但也认为要真的照这样办,那就是我们郑国的希望,不仅是那几位重臣能得利。

      一些补充:

      “二三臣”照应“郑人”,所以“郑人”乃郑国的“国人”,绝非一般老百姓。且“朝夕退而游焉”之“朝夕”并非一般早晚之意,乃“朝于婴齐而夕于侧”(《成九年传》(p 0844)(08090901))(074)、“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成十二年传》(p 0857)(08120401))(074)、“敬共朝夕,恪居官次”(《襄二十三年传》(p 1079)(09230503))(105)、“平公入夕”(《襄二十六年传》(p 1117)(09260801))(107)、“右尹子革夕”(《昭十二年传》(p 1338)(10121101))(108)、“子我夕”(《哀十四年传》(p 1683)(12140302))(137)等等的“朝”和“夕”,是早上和晚上大夫前往朝廷去见国君的意思,所以后面才说到“退”,是“朝”或“夕”了以后“退”下来。

      所以这里的“郑人”是有权上朝的“士”以上的官员。后世“朝”字之“朝见”这一类意思,应该就是从这里的“朝”和“夕”之“朝”演变而来的。

      所谓乡校的“乡”亦并非我们今天“乡下”的意思,“乡”是当时的行政单位,是在城(国)内的行政单位,不在乡下,“乡”管辖的都是“民”。例如,《国语齊語》有:“管子于是制國以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士鄉十五,公帥五鄉焉,國子帥五鄉焉,高子帥五鄉焉。”其中明言“鄉(乡)”在“國(国)”内,其所管辖的显然也是能出征的“民”。

      另外,“乡”(鄉)字通“向”(嚮)字,我怀疑作为行政单位的“乡”其实就是“向”:某一“乡”内的“民”都居住在城(国)内某一方向,负责城墙某一方向的守卫。例如:鲁国有东门襄仲(仲遂,公子遂),这里的“东门”我怀疑就是源于此人曾担任“东门”方向那个“乡”(向)的长官。宋国有盧门-合左师(向戌),这里的“盧门”我怀疑也是源于该人曾担任“盧门”方向那个“乡”(向)的长官。

      《襄三十一年传》:

      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p 1192)(09311102))(111)

      我的粗译:

      仲尼(孔子)知道子产说了这些话,于是评论说:“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

      《襄三十一年传》: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厭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厭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p 1192)(09311201))(111)

      我的粗译:

      子皮想要让自家的家臣尹何管理一个城邑。子产说:“少,未知可否。(他太年轻了,不知道行不行。)”子皮说:“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他很朴实,我喜欢,不会背叛我。让他去学一下,就会搞明白怎样治理了。)”

      子产(公孙侨)就告诉他说:

      不能这样,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会让他得到好处,现在大人您喜欢一个人,却让他去负责治理,就像让没学会操刀的人去割肉,就难免伤人伤己。这样一来,大人您喜欢一个人,所做的竟然只会伤害他而已,那谁还敢让大人喜欢上呢?大人对于郑国来说,就是栋梁,栋梁要折断了,椽子也会跟着崩塌,我就会被压在下面,“侨”怎敢不坦率地说出来?

      大人要是有一块美丽的锦缎,决不会拿来让人学习裁缝。重要的职位,重要的城邑,是我们身家性命所依赖的,要是拿来让学徒来负责,不是比任意剪裁美丽的锦缎要严重得多了吗?“侨”听说有学习以后再负责治理的,没听说过边治理边学习的。要真这么干,一定会出问题。就像打猎那样,射箭和驾车都很熟练,就能打到猎物。要是从没登车射御过,在车上只会担心翻车把自己压着,哪还有功夫管打猎啊。

      于是子皮(罕虎)说:

      您说得真好!“虎”有些笨,我听说君子是专管那些大事,长远的事,而小人只知注意那些小事,眼前的事。我就是个小人,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要爱惜,重要的职位,重要的城邑,能够保护我的身家性命,我却不关心,随意处置。要不是大人说出来,我还不能明白过来。前些日子我曾经说,大人负责郑国的事,我负责我家的事,现在我已经明白自己本事不够,请大人从今以后连我家都管起来。

      子产回答说:“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产是说:人的心就像人的脸一样,一个人一个样,我怎敢说大人的脸和我的脸一样呢?不过是心里感到不对劲,就说出来了。

      子皮认为子产非常忠心,所以就把执政权完全交给了他。子产因此才能够成功地管理好郑国。

      一些补充:

      其实子产是子皮和子大叔的堂叔,子产的父亲和这俩人的祖父是兄弟。而且子皮的父亲子展和子产关系很好,见《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9》

      后世有成语“爱人以德”(ài rén yǐ dé),估计和这里的“人之爱人,求利之也”、“子之爱人,伤之而已”有些渊源。

      以上这些纷繁的事务以及下面另外很多类似例证都充分体现了所谓“国无小”。

      通宝推:马尔他之鹰,铁骑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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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结尾这段话有点问题。

        “其实子产是子皮和子大叔的堂叔,子产的父亲和这俩人的父亲是兄弟。而且子皮的父亲子展和子产关系很好,见《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9》。”

        子产如果是这两个人堂叔的话,子产的父亲就应该是这两人的祖父辈了,怎么会和两人的父亲是兄弟呢?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商榷

        其无大国之讨乎

        这个其无似乎更像是应该没有的意思吧

        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

        觉得是说(乡校才是)郑国的依靠,后一句不知道是说二三臣是郑国的依靠还是乡校是二三臣的依靠

        通宝推:桥上,
        • 商榷
          家园 又及

          “其无大国之讨乎”我理解根据杨伯峻先生在别处的注解,“其”可解为“岂”,则这句话翻为“那就没有大国来问罪了吗!”似乎更好。

        • 商榷
          家园 谢谢回复

          我是觉得“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前面有“若果行此”,应该指的是子产所为,所以才这么翻的。似乎也可通。

          还请多批评。

        • 商榷
          家园 只是标点有些问题

          “其无大国之讨乎”,是个反问句,应该用问号。

          其用在句首,可用来加重反问的语气。

          这句话的意思说,怎么会没有大国来讨伐呢?不过,郑国有礼来应对大国之讨。

          举个例子,比如说楚国来打郑国,打了很久,好像有小半年,郑国的国君,是襄王吧,以礼请降,光着膀子,牵着羊,然后就讲和了。

          孔夫子说礼崩乐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公知矫情。礼在春秋时自有其地位,责人无礼,兴兵灭国事情也不少。当然最终还是实力说话。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3

      《襄三十一年传》:

      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閒,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踰越;盗贼公行,而天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p 1186)(09310602))(111)

      我的粗译:

      一年以后,我们的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五四二年,晋平公十六年,郑简公二十四年),我们主上襄公去世的那个月,子产奉着郑伯(郑简公)前往晋国,结果晋侯(晋平公)因为我国的丧事暂时不能见他们,子产就下令拆毁宾馆一处围墙,从那里把带来的车马都收进了宾馆院子里。

      晋国负责接待的士文伯(士匄)很生气,指责他们说:“由于敝邑治安搞得不好,寇盗充斥,我们生怕来见寡君的各家诸侯的使臣出什么问题,所以下令属下整修了客人要住的宾馆,加高了门楼,加厚了院墙,免得惊动了来访的使者。现在您这位大人把这些都搞坏了,虽然有从者能够自行警戒,但万一有厉害的盗贼怎么办?敝邑现在是盟主,所以专门修了院子,补好围墙,以接待宾客,要是那些宾客都这么糟塌,还怎么能完成使命?这次寡君就是让‘匄’来请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的。”

      子产(公孙侨)回复说:

      由于敝邑狭小窘迫,又处于大国之间,大国不断压榨我们,我们不敢懈怠,尽我们所能,把能拿出来的都带上,按时来朝见。赶上执事没功夫,朝见不了,又没接到通知,不知什么时候能朝见,我们不敢把带的贡品交上去,又不敢把这些礼物放在外面,如果交上去,就成了主上仓库中的藏品了,没经过进献的仪式,我们可不敢交上去。但要是放在外边,就害怕日晒雨淋让这些礼物腐朽霉变或者被虫子蛀坏了,那样敝邑的罪过就大了。

      “侨”听说,当初文公当盟主的时候,自己住的宫室修的不那么高大,也没有观和台和榭,可是却要把诸侯的宾馆修的高大一些,和主上住的地方相同。还为宾客整修好库房和马厩,司空会按时平整道路,圬人会按时整修宾馆中的宫室,当诸侯的客人到达后,甸人会点起庭燎,仆人会巡视宫室,宾客的车马有地方安顿,宾客的随从有人替代,替他们覆盖好车辆,为车轴上好油,隶人和牧和圉各管一段,百官的下属各负其责。主上不会让宾客滞留,但也不会耽误事。主上与诸侯同甘共苦,出了事就会帮忙,不明白的会教育,不充足的会接济。宾至如归,而没有灾患。不害怕寇盗,也不担心日晒雨淋。

      现在呢?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竟住到了隶人的房子里。车子进不了院门,又没法从上面抬过去。盗贼公行,还不断发生各种传染病。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接见,又不明白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不拆了这两堵墙,就没地方收藏我们的贡品,只会加重我们的罪过。我大胆请问执事:你打算怎么办呢?虽然主上要为鲁国守丧,但这也是敝邑的不幸。要是能献上我们的贡品,那就是主上对我们的恩惠了,我们马上会修好围墙走人,绝不敢偷懒。

      文伯把这番话报告上去,赵文子(赵武)说:“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这话的意思是:他的话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做得不够,用隶人的院子住诸侯,这是我的罪过。

      于是赵武派士文伯去向郑人道歉。

      一些补充:

      这位“士文伯”名“匄”,也可称为“士匄”,但与大体同时的另一位晋国中军元帅“士匄”——“范宣子”不是一个人,“范宣子”七年前已去世。“范”家很可能是从“士文伯”的“士”家分出去的,因此他们的家长既可称“范”亦可称“士”,但严格来说应该称“范”。

      铜鞮之宫(杨注:鞮音题。据襄三十一年《传》,铜鞮有晋侯别宫。又据昭二十八年《传》,曾为羊舌赤之食邑。郑伯被执当在别宫。据《嘉庆一统志》,铜鞮在今山西-沁县南。#杜《注》:“铜鞮,晋离宫。”铜鞮宫在山西-沁县南二十五里。沁县西南四十里有铜鞮山,一名紫金山。又有铜鞮水,出沁县北,东南流逕襄垣县,入浊漳水,今名浊漳西源。),推测位置为:东经112.67,北纬36.59(沁县古城村与沙圪道村之间)。

      《考察发现春秋晋国铜鞮宫遗址》一文介绍:

      山西大学教授靳生禾、《山西地图》主编谢鸿喜,经多次深入山西长治市沁县野外考察,日前发现2500多年前驰名列国的春秋晋国离宫铜鞮宫遗址,……靳、谢两位指出,铜鞮宮的命名取义于所在的铜鞮城;铜鞮城则出于其濒临的铜鞮河;铜鞮河则又出于古来属于北方少数民族所聚居之地,正是唐-慧琳《一切经音义》所说“鞮,北狄西戎号也”。

      铜鞮宮遗址位于沁县南22.5公里,当南池乡古城村与带贤乡沙圪道村之间。古宮遗址地理坐标当北纬36°35′00″,东经112°41′15″,海拔939米左右。遗址居白玉河河床地带,北靠召则岭,南依杨安山,白玉河自西向东流贯其北,待贤河北来环绕其南,正坐落于两河间台地上。白玉河发源于沁县西南境南泉乡泊村,北流至故县镇折东,经南池乡古城村南与待贤河汇流东去,注入浊漳河西源。这白玉河就是《水经注》所说的“铜鞮水”。在白玉河与待贤河环抱的台地上,周边古城夯土遗址尚有多处清晰可辨。铜鞮宮东南城角保存最好,遗存高6米,底宽10余米,略呈圆柱状;夯土层尚可辨识者高65厘米,计10层,每层厚6.5厘米。夯层为灰褐土,中有夹砂灰陶鬲足及陶片。这座城角遗址,传奇般地已历经25个多世纪,成为铜鞮宮迄今最为显著的标识。由东南城角向北一线眺望,但见沿田坎参差延伸北去,这便是铜鞮宮东城垣,垣外为平行的黄土冲沟,则是当年东护城河;由东南城角向西眺望,所见一线田坎依然,犹有多家窑洞凭坎而列,则是当年铜鞮宫城的南垣,垣外为待贤河,是当年铜鞮宮城的南护城河。于是,古铜鞮宫城轮廓就依稀可见了。

      循铜鞮宮东垣北去,田坎处有数处夯土层裸露,夯层一般5-6厘米。北行300多米,田坎中断,据古城村76岁的王树勋老人说,这田坎中断处今习称“东门口”,正是当年铜鞮宮的东门了。如今“东门口”(东门)南至东南城角约350米,向北则不知所终。如果按古来筑城一般通例,东门在东城垣正中,则铜鞮宫城南北长约700米。今“南门”(东坪上与西坪上间)至东南城角为700余米,西南城角所在已难测定,姑以南门亦当南城垣正中,则铜鞮宮城东西长约1500米。这就是说,春秋晋铜鞮宮城周约为4400米,俨然是春秋时代头等规模的已逾千丈的“千丈之城”。这同当时《左传》记载的“铜鞮之宫数里”是完全相吻合的。

      下面是铜鞮宫遗址Google卫星影像: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

      《襄三十一年传》:

      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yǐ)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yì)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p 1189)(09310603))(111)

      我的粗译:

      晋侯(晋平公)很快就接见了郑伯(郑简公),增加了对郑伯(郑简公)的礼遇,招待宴会的规格也提高了,让郑人满意而归。随后晋人就新筑了诸侯之馆。晋国的大夫叔向评论说:

      说话说得好的作用真是不可限量呀!子产说话说得好,各家诸侯都得到了好处,怎么能忽略说话的作用呢?《诗》里说:“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yì)矣,民之莫矣。”子产是明白人。

      一些补充:

      如这里所反映的,子产对待大国晋国也并非一味退让,而是掌握一定的分寸,不能让的坚决不让,后面还有类似的事例。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

      杜《注》:“《诗大雅》。言辞辑睦,则民协同;辞说绎,则民安定。莫犹定也。”句见《诗大雅板》。今本“协”作“洽”,《列女传》引同《左传》。“绎”作“怿”,《释文》、《说文》同《左传》。则今本《诗经》盖从另本。绎可解作条理畅达。怿则解作心悦诚服。

      《诗大雅生民之什板二章》: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懌矣,民之莫矣。(《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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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两位教授考证存疑

        山西大学教授靳生禾、《山西地图》主编谢鸿喜,经多次深入山西长治市沁县野外考察,日前发现2500多年前驰名列国的春秋晋国离宫铜鞮宫遗址,……靳、谢两位指出,铜鞮宮的命名取义于所在的铜鞮城;铜鞮城则出于其濒临的铜鞮河;铜鞮河则又出于古来属于北方少数民族所聚居之地,正是唐-慧琳《一切经音义》所说“鞮,北狄西戎号也”。

        倒不是因为这个,军事方面考证实在想当然的多

        • 家园 谢谢回复,花!

          关于地点,多说几句,我想关于古代的地名,可以有如下几种情况:1.有遗迹,位置准确,不会是其他地点;2.有遗迹,位置准确,但可能是其他地点;3.尚未发现遗迹,但根据推断在某个范围内,不可能在别处;4.尚未发现遗迹,但根据推断可能在某个范围内,不过亦可能在别处。

          总之,多数都是234,这个地点属于2,有遗址,也有一定的理由可以认为是在此处,就算是不错的了。

          • 家园 沁县这个地方,那时候作为晋国政治中心基本是不可能的

            以前看到两位作者写的山西古战场考古的书,军事常识错误不少

            沁县这个地方,那时候作为晋国政治中心基本是不可能的

            可以查一下大致地形图,交通控制就不理想,遗址是别的可能性更大

            西边的汾河流域更理想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2

      《襄三十年传》:

      子产为政,有事伯石,赂与之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与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大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p 1180)(09301302))(111)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的襄公三十年(公元前五四三年,晋平公十五年,郑简公二十三年),子产执掌政权以后,要派伯石(公孙段)完成某一任务,竟以村邑贿赂伯石。子大叔发牢骚说:“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他是说这个“国”也是伯石的“国”,为什么偏偏要贿赂伯石。子产告诉他:“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产是说:人难得没有自己的要求,如果这些要求都能得到满足,因此而努力完成任务,得到成果,这些成果不就是我的成果吗,难道还是别人的成果吗?我何必吝惜那些村邑,那些村邑能跑到哪儿去?

      子大叔又问:“若四国何?”他是问拿我们四周的邻国怎么办?子产告诉他:“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子产是说:我们并没有和他们对抗,而是一直顺着他们,四周的邻国有什么可指责我们的?《郑书》上说:“安定国家,必大焉先(要想安定国家,一定要把大族放在前头)。”我们先安抚那些大族,再看他们准备怎么办吧。

      任务完成以后伯石反应过来,又把那些村邑归还给子产,但子产还是把那些村邑给了他。等到伯有(良霄)死后,还让大史任命伯石为卿,伯石先是辞让,等大史退下去以后,又请求子产任命自己,等到子产再度任命他,他又辞让,如此反复了三次,才接受了任命他的简策文书,入宫向国君拜谢。通过此事,子产非常厌恶此人,让他站在自己身边(看-kān-着他)。

      一些补充:

      当时郑国的卿都是所谓“七穆”这七个家族中一家的家长,包括子产和子皮(罕虎)。而伯有(良霄)和伯石也分别是“七穆”的家长,伯有还一度执掌郑国的大权,但在“七穆”相残的变乱中被杀,其家族也被取消。

      如前所述,子产已经有了郑国是个小国的自觉,所以他首先要保证本国内部上层——也就是他们“七穆”这伙人的团结。七穆的始祖都是郑穆公的儿子,是七个兄弟,详情可见《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0》

      杨伯峻先生注“必大焉先”曰:

      必大焉先,必先大之倒装句。焉是语中助词,用于倒装,例见《词诠》。大,大族。《孟子离娄上》云,“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即此意。

      《襄三十年传》:

      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p 1181)(09301303))(111)

      我的粗译:

      经过子产的治理,郑国的城邑与乡村都井井有条,不同身份的人各有其适当的职业,田地周围的围墙和排水的沟洫都修整完备,所有庐井都能公平地出军赋。至于那些“大人”,忠于国君而且规规矩矩的,就会鼓励,任性胡为的,就会设法剥夺其职位。

      一些补充:

      封,据《汉语大字典》意为“堆土植树为界”,“甲、金文象植树于土堆之形”。下面是“封”字的甲骨文和金文字形,出自徐中舒先生《汉语古文字字形表》页五一五:

      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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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三十年传》:

      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张怒,退而征役。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奔晋。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p 1181)(09301304))(111)

      我的粗译:

      丰卷(子张)要举行祭祀,就请子产批准他去打猎,以获得一些祭品,但子产不批准,告诉他说:“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产是说:只有主上才能在祭祀时使用新打的猎物,别人只要有祭品就可以了。丰卷生气了,退下去以后就征召自家的壮丁,准备找子产算账,子产打算逃往晋国,但被子皮拦了下来,子皮还把丰卷赶了出去,于是丰卷逃去了晋国。子产请求把丰卷家的田地和城邑都交给自己,三年以后召回了丰卷,把他家的田地、城邑以及这三年的收入都还给了他。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唯人君用新猎之兽以祭,众人则视其有无,大致足够而已。”

      《襄三十年传》:

      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zhǔ)之,取我田畴(chóu)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sì)之?”((p 1182)(09301305))(111)

      我的粗译:

      当子产执政一年的时候,那些舆人传出了歌谣说:“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这是说:我们穿的衣服戴的帽子子产都要收税,所有的田地子产也让我们出军赋,谁要能杀了子产,我们就拥护他。

      而当子产执政三年的时候,那些舆人又传出了歌谣说:“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这是说:我们的子弟,都是子产教育好的,我们的田畴,都是子产整治好的,要是子产死了,有谁能继承他呢?

      一些补充:

      舆人,我以为应是下等士兵,车战中夹舆而行。一乘战车车上三人,分别是:左、御、右;车下七人,即所谓舆人,舆人应也属于“民”的一部分。

      我的感觉:子产在刚开始执政的时候简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当然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终于赢得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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