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闲谈“民主”与“共和”两词的翻译问题【原创】 -- 神州遗少
别整的自己跟十殿阎王似的,呵呵。
首先说明,神州兄的大作在下佩服的紧。神州兄对民主一词的考证,在下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不过,花老乔既然使“激将法”,在下受不住激,只好强词夺理和神州兄抬个杠了。
神州兄言道:
[QUOTE]当两个汉语名词(noun,substantive)连用成一词组时,它们之间通常均是前后从属的关系,这是一个极其简单而基础的语法常识。例如:以“主”作后缀的词组有“国主”、“邦主”、“财主”、“地主”、“业主”、“房主”、“车主”、“失主”等等,其涵义无一不是“某某的主人”。同样的,“民主”也必须被解释成为“公民的主人”,除此之外不应再有其它的理解方式,否则就只能在国人头脑中制造混乱。[/QUOTE]
话是不错,如果“民主”只能解释为“公民的主人”,那么“君主”,“僭主”又作何解释?
以“民主”是“公民的主人”类推,下面那一条是“君主”的真正解释?
A. 君王的主人
B. 君子的主人
C. 你的主人
呵呵,抬杠抬杠,
学生以为,君主中的君,与“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里面的君是一样的吧~~~~
就是把主都管起来的意思,呵呵呵
但是要当真人才,还是要在龙门客栈才能体现出来。
A. 君王的主人:就是他爸和他妈,如果想群众演员那样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还要加上他老婆
B. 君子的主人:就是小人,不是冤家不对头
C. 你的主人:就是你自己,这是句废话!
今天,民主也好,共和也好,人们对他们含义已经有些约定俗成了。毕竟今天赋予他们的含义是有积极的一面的。所以大家在这里通过探究与溯源,长长见识,娱乐一下就可以了。哈哈
因为本来就没有致人死地的主观愿望嘛
“君主”:两名词并列以示强调,君即是主;其反意词“奴隶”也是这样的,“奴”和“隶”按道理说都可以解释成动词,但在这里都是并列的近意名词以示强调;当然,这种近似废话的语法在文言文中十分少见,但在白话文中实在太多了,也不是我要攻击的重点。
“僭主”:“僭”是形容词,修饰后面的名词“主”,表示该国家领导人获取权力的手段不合法。
神州兄说“DEMOCRACY”“REPUBLIC”两个词的在古代意思一样。
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从来没有把DEMOCRACY和REPUBLIC替代使用,说明这两个词含义有区别。
亚里斯多德反感“DEMOCRACY”政体,认为它和独裁政府一样残暴,会堕落为多数人的暴政,而推崇“REPUBLIC”
在《政治学》一书中<Politics, Bk III, xi3-5; 1287a; Pgs 263-265.> 亚里斯多德把 republic 定义为一个法治政体
l"...it is preferable for the law to rule rather than any one of the citizens, and according to this same principle, even if it be better for certain men to govern, they must be appointed as guardians of the laws and in subordination to them;... the law shall govern seems to recommend that God and reason alone shall govern..."
在同一本《政治学》书中<Politics, Bk V. iv 6; 1305a 30-35; pg 401.> 亚里斯多德把这样描述民主 a democracy puts the people above the law: "men ambitious of office by acting as popular leaders bring things to the point of the people's being sovereign even over the laws."
如神兄所言,“Republic” 一词由res (thing) and publica (public)组成;它字面基本指“公共事务”,在拉丁语境里和希腊语中“ politea”相似,而不是和DEMO相似, 都指社会和国家问题, 我猜测DEMO可能含一些非褒意的内容,常影射草民。而PUBLIC多中性,指组成社会的不同阶层, 有些区别。
在现代意义上,DEMOCRACY和REPUBLIC也不一样,比如美国严格讲是个REPUBLIC,而不是DEMOCRACY。参议院里有的州不足一百万人有两个代表如WYOMING,而加州一千多万人口在参院也只有两票。SOME PEOPLE ARE MORE EQUAL THAN THE OTHERS。
我一直有怀疑,感觉只能看希腊原文,后来查希腊语词典的结果证明我还真猜对了。如我原文所说,希腊语里没有republic,只有democracy,在亚里士多德、甚至任何一个希腊人的著作原文中都不可能有什么res publica。我甚至很怀疑此君懂不懂拉丁语,大约是不懂的,public的含义他自然也不了解(风雨声兄所说的demo就指全体公民,public则还有公开、不搞黑箱操作的意思,所以前者更偏向于理想,后者更偏向于制度,但这个区别并非希腊人所能够了解的)
在风雨声兄所引的文章里,亚里士多德一会儿说demokratia的好话,一会儿又说其坏话,这个比较复杂,得找希腊语的专家来分析,我这两把刷子可没这个本事。我估计,英文和中文译者大概都是根据语境的不同,将其分译成“democracy”和“republic”了(翻译可不是一件轻松活,想想『道德经』有多少种译法就能理解)。这个问题在很多拉丁语著作中都是常见的,比如在庞培和西塞罗的演说词里(像『论共和国』之类完全可以被翻译为“论民主制度”、“论公务”、“论国家”),这方面我比较清楚。
在现代意义上,DEMOCRACY和REPUBLIC自然不完全一样。但在美国嘛,其实我看差不多。“加州一千多万人口在参院也只有两票”,但众议院呢?总统选举人数量呢?这应该是一个DEMOCRACY的操作技术问题,有利于保持国家长治久安的制度,就是好制度嘛!
关于希腊和拉丁文中的相关问题,还可以写上好多,不过我想自己在大原则上已经讲清楚了,下面再写一点中文历史上的名词翻译变化就收笔为好。
柏拉图的<理想国>,此书名是西塞罗后来给加上的, REPUBLIC一词也是拉丁文。《理想国》的希腊文原文是 Politeia, 描写的是理想中的城邦政府。亚里士多德的“共和”可能来于此词。
这应该是一个很中性的词。美国Indianapolis中的polis跟它是一个词源。
五、“Democracy”与“republic”两词在现代汉语里的译法演变
中国人本来既有“民主”,也有“共和”,但是既没有“democracy”,也没有“republic”。鸦片战争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德先生”和“赛先生”。西学东渐,“民主”们开始颤抖了,清政府被迫大批向外派遣留学生。留学的目的地主要有两个:一是欧洲和美国,一是日本。起初欧美留学生数目遥遥领先,但由于各种原因,留日学生迅速增加,日本成为海外华人反对清政府组织的主要根据地,以及中国新政治、科技、文化思想的主要策源地。
有清一代,“民主”一词很少出现在中国的报刊时论里,而在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却日益得到普及。当时不仅立宪派避免使用“民主”一词,就连革命派也几乎从不用“民主”来表达他们的政治理想。邹容在《革命军》中激烈地提倡西方民主体制,主张推翻满清皇室,并高呼“中华共和国万岁”,但全书中连一个“民主”都找不到。显然,对于邹容来说,“共和”=“democracy” =“republic”。
在清末的启蒙运动中,中国很多新政治术语都来自日本,尤其是在甲午战争之后更甚。中文本来没有“民权”这个词,而日本在1870年代曾用“民权”翻译“democracy”,自20世纪初才开始全面将其改译为“民主”。孙中山就曾在1905年把“democracy”翻译作“民权主义”。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民权主义”的提法逐渐不再流行,“德谟克拉西”由于晦涩难懂也开始逐渐被摈弃(1924-1926年还曾一度复兴),从此开始了“民治主义”、“平民主义”与“民主主义”之争。“民治主义”的主要支持者是胡适和陈独秀,“平民主义”的支持者有李大钊和毛泽东,而“民主主义” 的支持者有鲁迅和郭沫若等人。在五四运动后,“民治主义”一度占据压倒性优势,“民主主义”却在20年代被打入冷宫,在报刊上甚少露面。自李大钊死后,“平民主义”丧失了主要理论来源,于是便逐渐为人所遗忘了。
30年代中叶,日本侵华与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的崛起,突如其来地结束了“民治主义”的黄金时代,各种“大民主”、“小民主”、“阶级民主”纷纷粉墨登场。1940年1月和2月,毛泽东陆续发表《新民主主义论》和《新民主主义的宪政》两篇雄文,彻底结束了“democracy”的翻译之争。其中的种种原委,非局外人所能尽知。
在明治维新后,日本走上了一条较为健康的工业化发展道路,对于西方文化的吸收也大大领先于中国。日本与中国基本上可以说是同文同祖,由于文字相同的关系,中国留学生自然而然地把日本人对于西方专业名词的译法带入中国,这也算是鲁迅“拿来主义”的一部分(鲁迅自己也是留日学生,虽然中途辍学)。直接从欧洲语言翻译固然更加接近这些名词的原意,可汉字与欧洲文字相去甚远,导致欧美系留学生经常拿不出统一而合适的翻译方案,从而被日本系留学生占了上风。
但中国人与日本人对于汉字的理解毕竟有所区别,不加思考地全盘引进固然多快好省,迟早还是要出问题。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善哉斯言!令人“无所错手足”的翻译,笔者至今遇到的何止上千,那完全是一个再洗脑的过程。如果以“约定俗成”为借口,放任这些荒唐的翻译继续大行其道的话,中文恐怕永远也无法成为全球性学术语言,中华文化的未来恐怕也难以乐观。
在本文结束之前,笔者还想申明一点:我对“Democracy”并无任何好感,也不希望它在中华大地上得到全面实现,本文完全是对语言涵义就事论事的探讨。台港澳 “Democracy”表面上的成功只能增加我对这种制度的厌恶,中国现在需要的是回归传统道德的父母官,而不是整天皮笑肉不笑地满街拜票的演员和小丑。政治家应该有政治家的尊严,民众的权力也应当有所限制。能够让中国在未来局势更稳、经济更富、军事更强、影响更大的政治制度,对我来说就是更好的政治制度。20世纪的中国已经尝试过了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所总结出的六种国家形态中的五种:君主制(最初11年)、僭主制(20年代前后)、寡头制(40年代前后)、暴民制(60-70年代)、democracy(80-90年代的台港澳),都不是很成功,或者说,都不能让我满意。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道路:贵族制,这也许正是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由于文化背景的关系,中国不可能发展美国那种“富不过三代”的个人创业模式,而更可能向日本的家族产业模式靠拢,这就给贵族制提供了良好的生存和发展环境。未来的中国贵族们肯定不会再以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奴隶数目、部曲户数等来衡量自己实力,而将以其私有企业的规模论英雄。至于这条路最终能否走得通,就不是我这个孤陋寡闻的小市民所能预知的了。
(全文完)
其实至少在现代汉语里,这种主谓式的构词法产生的合成词是很多的,比如 地震 夏至 时差 日食 嘴硬年轻 胆怯 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