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左传》人物事略35:向戌——诸侯之良 -- 桥上
春秋时楚国有位大夫叫椒举,是伍子胥的爷爷,很聪明的人。他曾称许两个人为“诸侯之良”,一个,是著名贤臣子产,再一个,就是向戌了。而和子产在内政方面算无遗策不同,向戌是在外交方面无往不利。他擅长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可谓春秋时期最会与人打交道的人。
向戌,向是“氏”,戌(xū)是“名”,当时人还尊称他为合左师或盧门-合左师,这里的左师是他的职务,“合”是他的采邑,“盧门”则是靠近他在宋国城中住处的城门,应该也是他作为卿所统领的那个“鄉”(乡)的名称。“鄉”就是“嚮”,方向的向。当时嚮与“向”不是同一个字,而且和卿其实是同一个字。鄉(乡)是卿所统领的行政和军事单位,其中的“民”出征时组成一个“军”,在“国”(城)内则负责相应方向的防务。《左传》中宋国还有个乐大心号称桐门右师,鲁国则有个公子遂号称东门襄仲,也当与此类似。
向戌是宋桓公曾孙。他爷爷是向父-盻,此人的“字”向父也是向这个“氏”的出处。
向戌父亲是一位公孙,被称为司城訾守,《世本》中单称此人为“守”、与向父-盻单称“盻”类似(桓公生向父-盻,盻生司城訾守,守生小司寇鳣及合左师),则此人应“字”訾“名”守。
司城訾-守称呼中的司城是官职,相当于北方中原诸侯那里的司空,是宋国六卿之一。从公元前六二〇年(鲁文公七年,宋成公十七年)到向戌在《左传》中首次出现的公元前五七六年(鲁成公十五年,宋共公十三年)这四十四年,《左传》中提到宋国司城任职人的地方如下列:
《文七年传》:公子荡为司城
《文八年传》:司城荡意诸来奔
《文十一年传》:言司城荡意诸而复之
《文十六年传》:荡意诸为司城
《文十六年传》:文公即位,使母弟须为司城
《文十八年传》:公孙师为司城
《成十五年传》:公孙师为司城
《成十五年传》:司城,庄族也
由于公子荡是公子而司城訾-守是公孙,荡意诸则是公子荡的孙子,又由于母弟须与宋文公同为宋成公之子,显然属于成族,且《左传》明言公孙师属于庄族,而司城訾-守却属于桓族,所以,上面提到的四位司城都不是司城訾-守。
向戌在《左传》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公元前五三六年(鲁昭公六年,宋平公四十年),距向戌在《左传》中首次出现四十年,则其父司城訾-守不太可能在公元前六二〇年(鲁文公七年,宋成公十七年)前去世,因此我推测他应该是在文十八年和成十五年两次“公孙师为司城”这三十三年中一度代替公孙师担任司城,随即去世。
而由于向戌在《左传》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公元前五三六年(鲁昭公六年,宋平公四十年),距向戌在《左传》中首次出现四十年,则我估计向戌在《左传》中首次出现时他二十五岁左右。
司城訾-守的嫡长子应是向为人,他在《左传》中首次出现是鲁成公五年,当时他代表宋国向各家诸侯通报宋公将不去参加盟会。
向为人于公元前五七六年(鲁成公十五年,宋共公十三年)在《左传》中再度出现,时任大司寇,是宋国六卿的第六名,当时司城公孙师排第五,同时向家还有一位大夫向带为大宰,加上《世本》提到的小司寇鳣,则向家这一辈至少有三人地位曾在向戌之上。
只是因为同属于桓族的左师鱼石加上向家的向为人和向带等共五位大夫在此年流亡去了楚国,同时还有属于桓族的司马荡泽被杀,宋国排前九位的大夫一下少了三分之二,向戌才作为桓族的代表当上了左师,在卿之中排第二位。当然这也是因为此时年仅二十五岁左右的向戌选对了胜利者。
向戌选择投向的胜利者是右师华元,在此公元前五七六年(鲁成公十五年,宋共公十三年)时,华元约六十岁左右,在宋国已执政将近四十年。就在五年后,华元最后一次出现于《春秋经》和《左传》中,大概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
向戌当上左师九年后,到公元前五六七年(鲁襄公六年,周灵王五年,宋平公九年),宋国六卿的排位关系发生了变化,担任司城同时是首席执政大臣的子罕(乐喜)出场了,而华元的儿子华阅虽然仍担任右师,但并未执政,左师则似乎排到了第四位。
又过三年,到公元前五六*四年(鲁襄公九年,周灵王八年,宋平公十二年),向戌在子罕指挥下参加了救火。华元两个儿子华阅和华臣也参加救火,华臣此时担任司徒,也是卿。
下一年,公元前五六三年(鲁襄公十年,周灵王九年,宋平公十三年,晋悼公十一年,楚共王二十八年,郑简公三年),担任左师十三年、约三十八岁的向戌已经在霸主晋国那里有了死党。当时各家诸侯在“柤”盟会,盟主晋国排第二和第三位的两个卿、中军佐荀偃(中行献子)和上军将士匄(范宣子)提议各家诸侯一起攻打小国偪(fù)阳,打下来后送给向戌。
这一仗打得很艰苦,最终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荀罃(知武子)和荀偃、士匄翻了脸,逼他们俩上阵“亲受矢、石”,这才打下偪阳。不过虽然打下来,向戌也不敢再要了,晋人只好把偪阳送给宋平公(宋公-成)。
当时晋、楚两家争霸,宋国宿敌郑国站在楚国一方,这年楚国就和郑国一起进攻了宋国。随后,晋、楚两方又围绕郑国多次出动部队,互相较劲。
下一年,公元前五六二年(鲁襄公十一年,周灵王十年,宋平公十四年,晋悼公十二年,楚共王二十九年,郑简公四年),郑人顶不住了,于是谋求有个台阶好改投晋国,就在边界上挑起与宋国的冲突,宋国由向戌率兵进犯郑国,郑国就由子展再率兵进犯郑国,招来晋方各家诸侯大举进攻郑国,宋国也由向戌率兵参战,郑人投降。接着,楚人又去进攻郑国,郑人马上又投降,再跟着楚人去进攻宋国。然后晋方的各家诸侯又大举进攻郑国,郑人再投降,楚人终于无可奈何,默认了郑国改投晋国。
四年后,公元前五五八年(鲁襄公十五年,周灵王十四年,宋平公十八年),向戌还曾代表宋国出访鲁国,他在那里批评了鲁国的卿孟献子(仲孙蔑)。当然,作为宋国的卿,向戌还有另外一些《春秋经》和《左传》中有记载或没记载的出访和出战。
又两年后,公元前五五六年(鲁襄公十七年,周灵王十六年,宋平公二十年),华家的麻烦又找上了约四十五岁的向戌。当时华元嫡长子右师华阅去世,他儿子华皋比(皋比,华合比)大概很年轻,他弟弟司徒华臣(臣)就想控制他们家,派人去杀害自己堂侄、华元家大管家华吴(吴)。那些人竟在向戌家后面动手杀人,把向戌吓坏了,出来跟他们说:“老夫无罪。”,那些人骗他:“皋比私有讨于吴。(这是“皋比”自家有事要和“吴”算帐。)”。
向戌向宋平公(宋公-成)汇报了此事,宋平公说:“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乱宋国之政,必逐之。(“臣”这么干不单损害他自家宗室,也破坏了我们宋国的治理,一定得把他赶走。)”,向戌则说:“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顺,国之耻也。不如盖之。(这“臣”,也是卿了,大臣不安分,是咱们“国”丢脸。不如把这事压下去。)”,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但自此以后,向戌给自己做了个短马鞭带着,每次乘车经过华臣家门口,都拿出来抽马,让马快跑。幸亏没几天华臣就被他们国人吓跑了。
当时宋平公有个爱妾叫“弃”,很漂亮,可她生的儿子“佐”却长得难看,倒是很和善。而宋平公的大子痤则长得漂亮,但很倔。向戌害怕大子痤,还恨他。有个担任大子内师的寺人(太监)惠墙伊戾无宠于大子痤,也要算计他。
到公元前五四七年(鲁襄公二十六年,周灵王二十五年,宋平公二十九年),秋天,有位楚国大夫出访晋国,经过宋国,大子痤提出在城外设宴招待此人,宋平公批准了。惠墙伊戾请求跟去服侍,宋平公奇怪:“夫不恶女乎?(他不是讨厌你吗?)”,他回答:“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纵有共其外,莫共其内,臣请往也。(小人服侍君子,被讨厌了不敢离开,被喜欢了也不敢靠上去。只能随时小心待命,哪敢有什么别的心思?而且他这一出去,就算有人帮他管外面的事,也没人替他张罗里面的事。还是让臣下跟去吧。)”,于是宋平公把他派去了。
惠墙伊戾去了以后就让人在那边挖坑,杀了牺牲埋进去,还在牺牲之上放了伪造的盟书,然后派人赶车飞跑去报告宋平公:“大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大子要造反,已经和楚国的大夫举行了盟誓。)”,宋平公说:“为我子,又何求?(他已经是我继承人了,还想要什么?)”,惠墙伊戾告诉他:“欲速。(要赶快上位。)”,宋平公派人查看,果有此事。就询问夫人“弃”与左师向戌,他们都回答:“固闻之。(一直这么听说。)”。宋平公把大子关了起来。
被关起来的大子说:“唯佐也能免我。(只有“佐”能救我出去。)”,于是派人去找“佐”,让他为自己求情,还让那人传话:“日中不来,吾知死矣。(要是到日中您还不来,我就明白活不成了。)”。向戌听说这话,缠住“佐”和他不停地说话,结果错过日中那个时限,大子上了吊。“佐”成为大子。
还在这一年,过了一阵,一次,向戌在外面遇见为那位夫人“弃”遛马的人,就问他是谁手下的人,他回答:“君夫人氏也。(我是主上夫人手下的。)”,向戌马上说:“谁为君夫人?余胡弗知?(哪位是主上的夫人?我怎么不知道?)”。
遛马的圉人回去以后报告了他们夫人,夫人马上让人给向戌送来锦与马,在这之前还派人打前站,先送上玉,让此人传话说:“君之妾弃使其献。(主上的妾“弃”让某来献礼。——“其”当为“某”,乃该人自称名而此章《左传》作者失之,故用“某”代替。)”,向戌把“君之妾弃”改成“君夫人”,让那人再说一遍,然后两次趴下磕头,接受了这礼物。
三十多年前,宋国执政的右师华元曾撮合晋、楚两国达成和约,但当时条件不够成熟,这个和约很快就失效了。到此时,约五十五岁的向戌认为时机已到,而且自己和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赵文子(赵武)以及楚国执政的令尹子木(屈建)都有交情,就起意推动晋、楚两国以及各家诸侯达成“弭兵”(收起武器)的和约。于是在公元前五四六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周灵王二十六年,宋平公三十年,晋平公十二年,楚康王十四年,齐景公二年,秦景公三十一年,蔡景公四十六年,卫献公三十一、后元二年,陈哀公二十三年,郑简公二十年,许悼公元年,曹武公九年),年初几个月时间,向戌为此奔波了数千里:他先去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赵孟(赵文子,赵武)经过他们诸大夫商议,答应支持他的设想;随即他去了楚国,楚人也答应支持他的设想;再去齐国,齐人经过一番讨论也答应了;然后是秦国,秦人同样答应了。接着就通报那些小国,将在宋国举行盟会。
下面是向戌奔走示意图:
从这年五月开始,各家诸侯纷纷前往宋国,向戌又在宋国与陈国间穿梭奔走,为赵孟和楚国执政的令尹子木传话,终于在秋七月辛巳那天(杨注:辛巳,五日。),促成晋、楚、宋、鲁、蔡、卫、陈、郑、许、曹等诸侯的盟誓,也就实现了一代人的和平。
于是向戌向宋平公(宋公-成)讨赏,结果当宋平公把写有颁赏文书的简策拿给此时在宋国执政的司城子罕(乐喜)看的时候,子罕却说:“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那些诸侯中的小国,都是被晋国和楚国以武力震慑住的,他们害怕了,才会上下慈和,慈和了,才可以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也就能存续下去。没有这种震慑,他们就会傲慢自大,傲慢自大就会惹事生非,惹事生非就难免覆灭,这是亡国之路。上天生出了五材,“民”都会用到,哪一种都不能偏废,谁能够不用“兵”?“兵”这东西老早就有,就是要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展示主上的“文德”。贤明的人依靠“兵”而兴盛,糊涂的人因为“兵”而下台。个人地位升降、家族存亡、一“国”的治乱,要有手段应对,都得用到“兵”。而大人竟想取消“兵”,不是臆想是什么!用臆说蒙骗诸侯,没有比这罪过更大了。眼下没有严厉惩罚就算了,你居然还请求赏赐,真是太贪心了。)”,他把写好的文书字迹从简策上削去,把那简策扔在了一边。向戌也只好推掉那些村邑。
回家以后,向家的族人和家臣听说此事,都吵吵着要攻打司城子罕家,但向戌告诉他们:“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我们家差点就灭了,全靠那位大人挽救,这是莫大的恩惠,还能去攻打他吗?)”。
贵族们都说:“‘彼己之子,邦之司直’,乐喜(子罕)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左师)之谓乎!(“那家的族长,咱邦的榜样”,不就是说的乐喜吗!“谁真对我好,我会记心里”,不就是说的向戌吗!)”。
宋之盟达成后,原来站在晋国一方的小国诸侯也要去朝见对方的霸主楚王,到下一年,公元前五四五年(鲁襄公二十八年,周灵王二十七年,宋平公三十一年,晋平公十三年,楚康王十五年,陈哀公二十四年,郑简公二十一年,许悼公二年),宋公、鲁侯、陈侯、郑伯、许男陆续前往楚国,可走在半路上,楚康王去世了,向戌就说:“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我们本来就是冲那个人去的,不是冲着楚国。现在我们吃穿都顾不上,还管得着楚国吗?我们还是先回去安定我们“民”,等他们国君定下来再见机行事。)”,于是宋平公掉头回去了。
又过四年,到公元前五四一年(鲁昭公元年,周景王四年,宋平公三十五年,晋平公十七年,楚郏敖四年,郑简公二十五年),各家诸侯再在“虢”盟会,重申宋之盟的盟约。会上,楚国来参会的令尹公子围(马上就是楚灵王了)摆出楚王的排场,引起各家大夫侧目,有几位还出言讽刺,可向戌只是说:“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大国发布命令,小国只需恭谨。我只知道应该恭谨。)”,于是郑国大夫子羽(行人挥)对他们的卿子皮(罕虎)评价向戌是“简而礼”(话虽不多但合规矩),认为他是“保世之主”(能让家族几代都不衰落的族长)。
三年后,公元前五三八年(鲁昭公四年,周景王七年,宋平公三十八年,晋平公二十年,楚灵王三年,郑简公二十八年),楚子(楚灵王,原来的令尹公子围)召集多家诸侯小国集会朝见,但苦于不知道前代霸主的朝见仪式是如何进行的。这时他手下的大夫椒举告诉他,现在已经到场的有两位“诸侯之良”,就是宋国的向戌和郑国的公孙侨(子产)。于是他们问礼于向戌和子产。向戌说:“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小国温习,就是为让大国采用,怎敢不献出我所知道的?)”,马上献出了六步的“公合诸侯之礼”;子产也献出了六步的“伯子男会公之礼”。
见识了楚灵王的任性,子产(公孙侨)去见向戌(左师),告诉他:“吾不患楚矣。汏而愎谏,不过十年。(我现在不担心楚国了,他们的“王”随性又不听劝谏,坚持不了十年。)”;向戌也说:“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没错。不经过十年的任性胡为,恶名就传不了那么远。恶名昭彰,然后才会被上天抛弃。善行也如是,德远而后兴。)”。
过两年,到公元前五三六年(鲁昭公六年,周景王九年,宋平公四十年,晋平公二十二年,楚灵王五年,卫襄公八年),当时宋国又有一位寺人柳在宋平公(宋公-成)那里得宠,可代替了大子痤的大子佐讨厌此人,于是华元的儿子右师华合比(华皋比)就向大子佐建议:“我杀之。”。那个“柳”听说此事,也挖了坑,放入牺牲,在牺牲上摆好盟书,埋起来,再去报告宋平公说:“合比将纳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合比”准备接应被赶出去的家族打回来,已经在“北郭”那里盟誓了。)”,宋平公派人去查看,果有此事,就把华合比赶走,华合比流亡去了卫国。
在这过程中,华家的华亥自己想当右师,就和寺人柳勾结在一起,帮着他作证,说是:“闻之久矣。(早听说他想这么干了。)”,事后宋平公让他代替华合比当了右师。华亥当上右师后去见向戌,向戌告诉他:“女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诗》曰:‘宗子维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女其畏哉!(你这家伙肯定也会被赶走。你把你族长都弄没了,还会考虑别人吗?别人又还会考虑你吗?《诗》里说:“族长是城墙,可别弄坏了,怕要没人保。”,你也该怕了吧!)”。
这是向戌在《左传》中最后一次出现,估计他已经六十五岁,大概不久就去世了。但后来他的预言却实现了,华亥最终被赶出宋国。
四年后,公元前五三二年(鲁昭公十年,周景王十三年,宋平公四十四年),十有二月甲子那天(杨注:甲子,二日。),宋平公(宋公-成)去世。本来,接位的宋元公(宋公-佐,原来的大子佐)很讨厌寺人柳,但此人在丧事过程中趁宋元公没来,在他将要呆的地方烧一堆炭,等他快来了,再把炭移走。结果到下葬时,此人就又有宠于宋元公了。
向戌在《左传》中最后一次出现十三年后,公元前五二三年(鲁昭公十九年,周景王二十二年,宋元公九年),因为嫁作鄅夫人的向戌女儿和丈夫一起去年被邾国掳走,向戌小儿子向寧就向宋元公请求出兵援救,宋元公竟亲自出马,把向戌女儿和鄅国所有被俘人员都救了回去。
下一年,公元前五二二年(鲁昭公二十年,周景王二十三年,宋元公十年),向戌的预言应验了,华亥与宋元公起了冲突。很不幸,向戌小儿子向寧也卷了进去。华亥、向寧他们把向寧哥哥向胜和向行扣了起来,向寧另外两个哥哥向宜和向郑则逃去了郑国。最终两年后,到公元前五二〇年(鲁昭公二十二年,周景王二十五年,宋元公十二年),华亥、向寧一方失败,他们逃往楚国。
不过向家在宋国仍然延续了下去,他们族长后来仍能当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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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107弃尤生佐5节、133乐祁死晋2节、139宋郑争隙3节):
《襄二十六年经》:
秋,宋公杀其世子痤。((p 1110)(09260006))(107)
《襄二十六年传》:
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长而美。平公入夕,共姬与之食。公见弃也,而视之,尤。姬纳诸御,嬖,生佐。恶而婉。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师畏而恶之。寺人惠墙伊戾为大子内师而无宠。秋,楚客聘于晋,过宋。大子知之,请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请从之。公曰:“夫不恶女乎?”对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纵有共其外,莫共其内,臣请往也。”遣之。至,则欿,用牲,加书,徵之,而骋告公,曰:“大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曰:“为我子,又何求?”对曰:“欲速。”公使视之,则信有焉。问诸夫人与左师,则皆曰:“固闻之。”公囚大子。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请,曰:“日中不来,吾知死矣。”左师闻之,聒而与之语。过期,乃缢而死。佐为大子。公徐闻其无罪也,乃亨伊戾。((p 1117)(09260801))(107)
我的粗译:
早年,宋国的芮司徒生了个女儿,生下来全身通红,还长满毛,就把她扔在一处堤下。宋共公(宋公-固)夫人共姬手下有个妾又把她捡进宫中养起来,给她取名叫“弃”。“弃”长大后越来越漂亮,有一天,平公(宋平公,宋公-成)进入内宫“夕”见母亲共姬,共姬和他一起吃饭,这位“公”瞧见了“弃”,一直盯着看,被她迷住了,姬(共姬)就把她送进平公后宫。“弃”自此得宠,生下了“佐”,“佐”长得难看,倒是和善。而平公的大子痤则长得漂亮,但很倔。合左师(向戌)害怕大子痤,还恨他。有个担任大子内师的寺人(太监)惠墙伊戾也无宠于大子痤,要算计他。
在我们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五四七年,周灵王二十五年,宋平公二十九年,楚康王十三年,晋平公十一年),秋天,有位楚国大夫出访晋国经过宋国,大子痤听说了,就提出由自己在城外设宴招待此人,他们“公”(宋平公,宋公-成)批准了。大子痤走后,伊戾(惠墙伊戾)请求由他跟去服侍,他们“公”奇怪:“夫不恶女乎?(他不是讨厌你吗?)”,他回答:“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纵有共其外,莫共其内,臣请往也。(小人服侍君子,被讨厌了不敢离开,被喜欢了也不敢靠上去。只能小心地随时待命,哪敢有别的心思?而且他这一出去,就算有人帮他管外面的事,也没人替他张罗里边的事。还是请让臣下跟去吧。)”,于是他们“公”就把他派去了。
惠墙伊戾去之后就让人在那边挖坑,放入牺牲,牺牲上摆好伪造的盟书,埋起来,做了记号,然后派人飞车跑去报告他们“公”说:“大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大子要造反,已经和楚国大夫举行了盟誓。)”,“公”说:“为我子,又何求?(他已经是我继承人了,还想怎样?)”,惠墙伊戾告诉他:“欲速。(要赶快上位。)”。他们“公”派人查看,果有此事。就询问夫人(弃)与左师(向戌),他们都回答:“固闻之。(一直这么听说。)”。他们“公”就把大子关了起来。
被关起来的大子说:“唯佐也能免我。(只有“佐”能救我。)”,于是派人去找“佐”,让他为自己求情,还让那人传话:“日中不来,吾知死矣。(到日中您还不来,我就明白活不下去了。)”。左师(向戌)听说这话,缠住“佐”和他不停地说话,结果错过日中,大子上了吊。“佐”当了大子。
他们“公”(宋平公,宋公-成)慢慢才得知大子痤其实无罪,就把那个伊戾煮了。
一些补充:
这一段的开头是标准的《聊斋》故事啊,《聊斋志异?卷三?毛狐》:“农子马天荣,年二十馀。丧偶,贫不能娶。偶芸田间,见少妇盛妆,践禾越陌而过,貌赤色,致亦风流。马疑其迷途,顾四野无人,戏挑之。妇亦微纳。欲与野合。笑曰:“青天白日,宁宜为此。子归,掩门相候,昏夜我当至。”马不信,妇矢之。马乃以门户向背具告之,妇乃去。夜分,果至,遂相悦爱。觉其肤肌嫩甚;火之,肤赤薄如婴儿,细毛遍体,异之。又疑其踪迹无据,自念得非狐耶? 遂戏相诘。妇亦自认不讳。”。
下面是一只“赤而毛”的狐狸的图片,出自中文百科在线《狐》:
另外,“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这段话,让我想起了我们都熟悉的孔子的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论语?阳货第十七》)。
杨伯峻先生注“宋-芮司徒生女子”曰:
杜《注》:“芮司徒,宋大夫。”《通志?氏族略》二:芮氏,周同姓国,以国为氏。其后有芮伯万(桓三年),《齐世家》载齐景公妾有芮姬。
杨伯峻先生注“尤”曰:
《庄子?徐无鬼篇》:“夫子,物之尤也。”盖谓于人物之中,夫子为绝。昭二十八年《传》:“夫有尤物,足以移人。”故后世多以极美之妇女为尤物。此尤字亦绝美之意,古人词省耳。
杨伯峻先生注“大子痤美而很”曰:
美,貌美。很,今俗作狠,心狠毒。
杜预《注》“大子痤美而很”云:“貌美而心很戾。”
杨伯峻先生注《文十八年传》“傲很明德”云:
傲疑借为嫯,《说文》:“嫯,侮 [亻易]也。”很,《说文》:“不听从也。”傲很明德,犹言于明德轻侮而不听从之。昭二十六年《传》“傲很威仪”,亦无视威仪之义。((p 0638)(06180704))(063)。
杨伯峻先生注“寺人惠墙伊戾为大子内师而无宠”曰:
杜《注》:“惠墙,氏;伊戾,名。”内师,盖太子宫内宦官之长,故为寺人。
杨伯峻先生注“夫不恶女乎?”曰:
夫,人称代词,彼也,指太子。夫音扶。女同汝。
杨伯峻先生注“为我子”曰:
子谓嗣子,与哀二十七年《传》“恶而无勇,何以为子”之“子”同。
杨伯峻先生注“固闻之”曰:
《广雅?释诂》:“固,巩也。”此犹言确实闻之。
杨伯峻先生注“聒而与之语”曰:
聒音括,絮语不休也。
“宋”——“商丘”(杨注:宋,国名,子姓,成汤之后裔。及周武王灭纣,封其子武庚。武庚企图恢复殷商王室,与管叔、蔡叔联络举兵,而为周公-旦所败,改封纣父帝乙之长子微子启为宋公。或称殷,或称商,皆仍其旧称。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市。传至穆公七年,即鲁隐公元年。昭公-得之元年,即鲁哀公二十七年,《左传》止于此年。自昭公传六世,一百七十年,据《史记?宋世家》及《汉书?地理志下》,为齐、魏、楚三国所灭。但吴师道注《战国策》曾疑之,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则直云“灭于齐”。#阏伯相传为高辛氏之苗裔,详昭元年《传》并《注》。刘心源《奇觚室吉金文述》卷五有《商丘叔簠》,盖以地名为氏。据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今河南-商丘市西南有商丘,周三百步,世称阏台。),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楚”——“郢”——“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有遗址,长方形城,4500╳3500,1600万平方米。春秋晚期?至战国中晚期:楚——为郢:庄十七至庄十八,庄三十二至僖二十七,僖二十七至文十四,宣八至昭五,昭三十至定六)。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襄二十六年传》:
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问之,对曰:“君夫人氏也。”左师曰:“谁为君夫人?余胡弗知?”圉人归,以告夫人。夫人使馈之锦与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弃使其(?)献。”左师改命曰“君夫人”,而后再拜稽首受之。((p 1119)(09260802))(107)
我的粗译:
还在这一年,过了一阵,一次,左师(向戌)在外面遇见为那位夫人(弃)遛马的人,就问他们是谁的手下,他们答:“君夫人氏也。(我们是主上夫人的手下。)”,他马上说:“谁为君夫人?余胡弗知?(哪个是主上的夫人?我怎么不知道?)”。
那些遛马的圉人回去后报告他们夫人,夫人马上让人给左师送来锦与马,在这之前还派人打前站,先送上玉,让此人传话说:“君之妾弃使其献(“其”似当为“某”,乃该人自称名而此章《左传》作者失之,故用“某”代替。)。(主上的妾“弃”让某来献礼。)”,左师把“君之妾弃”改成“君夫人”,让那人再说一遍,然后两次趴下磕头,接受了这礼物。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曰:
步马今曰溜马。《汉书?贡禹传》云,“厩马食粟,苦其大肥,气盛怒至,乃日步作之”,即此步马义。
杨伯峻先生注“谁为君夫人?余胡弗知?”曰:
弃以御妾而至君夫人,其出身低微,左师卑之,且欲令其重己,因故作此问。
杨伯峻先生于此(左师改命曰“君夫人”)处注云:
改命词中之“君之妾弃”为“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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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二十九年传》:
齐-高子容与宋司徒见知伯,女齊相礼。宾出,司马侯言于知伯曰:“二子皆将不免。子容专,司徒侈,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对曰:“专则速及,侈将以其力毙,专则人实毙之,将及矣。”((p 1158)(09290901))(115、107)
我的粗译:
在我们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五四四年,周景王元年,宋平公三十二年,晋平公十四年,齐景公四年),齐国的卿高子容(高止)和宋国司徒(华定)进见晋国的卿知伯(荀盈),晋国大夫女齊(司马侯)是司仪。客人走后,司马侯(女齊)就对知伯说:“二子皆将不免。子容专,司徒侈,皆亡家之主也。(那两位大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子容太独,司徒任性,都不是能护住自己家族的首领。)”知伯问:“何如?(会怎样呢?)”司马侯回答:“专则速及,侈将以其力毙,专则人实毙之,将及矣。(太独的会很快遭殃,任性的会被自己绊倒,太独的被别人打倒。马上要遭殃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齐-高子容与宋司徒见知伯,女齊相礼”曰:
杜《注》:“子容,高止也。司徒,华定也。知伯,荀盈也。女齐,司马侯也。”大臣接见外宾自有司仪节之人员,即相礼之事。
《昭元年传》:
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围设服、离卫。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曰:“吾代二子愍(mǐn)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gōng)。吾知共而已。”晋-乐王鲋(fù)曰:“《小旻》(mín)之卒章善矣,吾从之。”((p 1202)(10010103))(092、108、109、115、123、107)
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p 1204)(10010104))(092、108、109、115、123、107)
我的粗译:
过了三年,到我们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周景王四年,晋平公十七年,楚郏敖四年,齐景公七年,宋平公三十五年,卫襄公三年,陈哀公二十八年,蔡灵公二年,郑简公二十五年,许悼公六年,曹武公十四年),三月,各家诸侯在“虢”那里盟会,重申“宋之盟”的盟约,甲辰那天(杨注:甲辰,二十五日。),举行盟誓。楚国令尹公子围陈设出国君的车辆服饰旗帜,而且出行时在自己前后各安排了一对卫士。
见到这个排场,我们的卿叔孙穆子(叔孙豹)就评论:“楚公子美矣,君哉!(这位楚公子可真漂亮啊,就像是位国君!)”。
郑国的卿子皮(罕虎)也说:“二执戈者前矣。(还有两个拿着戈的开路。)”。
蔡国的卿子家(公孙归生)辩护:“蒲宫有前,不亦可乎?(他既已住进蒲宫,有俩人执戈开路,有什么不行的?)”。
楚国大夫伯州犁就解释:“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这是我们出来前,向敝国主上辞行时从他那儿借来的。)”。
郑国的行人挥(子羽)却说:“假不反矣。(借就不会还了。)”。
伯州犁反驳:“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大人还是操心你们子皙的荒唐吧。)”。
子羽(行人挥)回答:“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那位正对着玉璧的人还在,借了不还,大人就不用操心吗?)”。
齐国的卿国子(国弱)于是说:“吾代二子愍矣!(我反正是替这两位大人可怜了。)”。
陈国的卿公子招接着说:“不忧何成?二子乐矣。(不操心怎能成事?这两位大人可是乐得很呢。)”。
卫国的卿齐子(齐恶)则说:“苟或知之,虽忧何害?(要是明白的话,操些心有啥?)”。
宋国的卿合左师(向戌)说:“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大国发布命令,小国只需恭谨。我只知道应该恭谨。)”。
晋国的大夫乐王鲋(乐桓子)就说:“《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旻》那诗的最后一章好,我就照着做了。)”。
从盟会上退下来之后,子羽(行人挥)对子皮(罕虎)说:“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叔孙的话很婉转,宋-左师话虽不多但合于“礼”。乐王鲋怜悯而谨慎,大人和子家保持了平衡,这几位都是能让家族几代都不衰落的族长。齐、卫、陈的大夫怕难免要遭殃了!国子替别人操心,子招该操心时却只顾高兴,齐子虽然操心但却不在乎。操心无关的事却不操心自己,该操心时只顾高兴,还有虽然操心但却不在乎,都会招来更加操心的事,操心跑不了。《大誓》里说:‘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三位大夫有了招惹操心事的行为,操心事还能不来吗?从一个人的话里就能看出征兆,说的就是这种事。)”。
一些补充:
以上两段《左传》因为其中预言了好几个人的命运,会在六章《左传》中重复出现,我已经用了四次,此次预言的是向戌。
杨伯峻先生注“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曰:
共音恭,《尚书?舜典》“汝共工”,共谓供职事。此谓大国发令,小国供职事。
杨伯峻先生注“宋-左师简而礼”曰:
“吾知共而已”,言简而合于礼。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蔡”——“上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25,北纬33.25(上蔡西南卢岗乡-翟村东二郎台周围。蔡国故城遗址,长方形城,东2490,西3187,南2700,北2113。西周至昭十三年(前529),蔡;昭十四年(前528)至战国,楚。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5(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昭六年经》:
宋-华合比出奔卫。((p 1273)(10060005))(107)
《昭六年传》:
宋寺人柳有宠,大子佐恶之。华合比曰:“我杀之。”柳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视之,有焉,遂逐华合比。合比奔卫。于是华亥欲代右师,乃与寺人柳比,从为之徵,曰:“闻之久矣。”公使代之。见于左师,左师曰:“女(rǔ汝)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诗》曰:‘宗子维城,毋(wú)俾(bǐ)城坏,毋独斯畏。’女其畏哉!”((p 1277)(10060501))(107)
我的粗译:
五年后,到我们昭公六年(公元前五三六年,周景王九年,宋平公四十年,卫襄公八年),当时宋国又有一位寺人“柳”在他们“公”(宋平公,宋公-成)那里得宠,不过取代大子痤的大子佐讨厌此人,于是华元的儿子右师华合比(华皋比)向大子佐建议:“我杀之。”。那个“柳”听说此事,也挖了坑,放入牺牲,在牺牲上摆好盟书,埋起来,再去报告他们“公”说:“合比(华合比,华皋比)将纳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合比”准备接应被赶出去的家族打回来,已经在“北郭”盟誓了。)”,他们“公”派人去查看,果有此事,就把华合比赶走。合比流亡去了卫国。
在这过程中,华合比的弟弟华亥自己想当右师,就和寺人柳勾结在一起,帮着作证,说是:“闻之久矣。(早听说他想这么干了。)”,事后,他们“公”让华亥代替华合比当了右师。他当上右师后去见左师(向戌),左师告诉他:“女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诗》曰:‘宗子维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女其畏哉!(你这家伙肯定也会被赶走。你把你族长都弄没了,还会考虑别人吗?别人又还会考虑你吗?《诗》里说:“族长是城墙,可别让它倒,怕要没人保。”,你也该怕了吧!)”。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女夫也必亡”曰:
女夫,轻视之词。亦作“而夫”。《庄子?列御寇篇》“如而夫者”,郭象《注》云:“而夫谓凡夫也。”参章炳麟《左传读》。
杨伯峻先生注“宗子维城”曰:
善鼎铭云:“余其用各我宗子雩(与)百生(姓)。”郭沫若云:“宗子而与百姓对列,似言本宗之子弟。”说误。此以华合比为华氏之宗子,即华族之城垣也。
杨伯峻先生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之后注云:
《诗?大雅?板》。言若使此城倾坏,女则孤独而足有可畏者。
《诗?大雅?生民之什?板?七章(共八章)》:“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24))。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5(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昭十年经》:
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p 1314)(10100006))(107)
《昭十一年经》:
葬宋平公。((p 1320)(10110002))(107)
《昭十年传》:
冬十二月,宋平公卒。初,元公恶寺人柳。欲杀之。及丧,柳炽炭于位,将至,则去之。比葬,又有宠。((p 1320)(10100501))(107)
我的粗译:
过了四年,到我们昭公十年(公元前五三二年,周景王十三年,宋平公四十四年),十有二月甲子那天(杨注:甲子,二日。),宋平公(宋公-成)去世。本来,接位的元公(原来的大子佐)很讨厌寺人柳,但在丧事过程中,此人趁元公没来,在他将要呆的地方烧上一堆炭,等他要来了,就把那堆炭移走。结果到下葬时,此人就又有宠于宋元公(宋公-佐)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曰:
杜《注》谓无“冬”字,是史之阙文。“成”,《公羊》作“戌”。《博古图录》卷二十二有宋公戌钟六器,铭云:“宋公戌之謌(歌)钟。”阮元《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引吴东发云:“今观是铭,当以《公羊》为正,是平公器也。《左》昭二十年《传》‘公子城’,杜《注》‘平公子’。‘成’与‘城’同。若平公名成,其子不得名城也。”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云:“古文辰戌之‘戌’与‘成’字之差仅一笔,古器中每互譌。”
下面是是宋徽宗所制新乐――大晟乐里的编钟——大晟钟之一枚的图片,大晟钟据认为是仿当时出土的宋公戌钟铸成,全套有数百枚,大多已流散无踪。图片出自《古玩辨伪之青铜器》:
杨伯峻先生注“比葬,又有宠”曰:
杜《注》:“言元公好恶无常。”一九八〇年北京发现一戈,铭云:“宋公-差之所[貝告] (造)柳□戈。”“差”即“佐”,“柳”即此“柳”。
下面是宋公-差之所造柳□戈的图片,出自《宋公差之所造柳族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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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十二年经》:
夏,宋公使华定来聘。((p 1330)(10120003))(107)
《昭十二年传》:
夏,宋-华定来聘,通嗣(sì)君也。享之,为赋《蓼(liǎo)萧》,弗知,又不答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p 1332)(10120301))(091、107)
我的粗译:
两年后,我们昭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三〇年,周景王十五年,宋元公二年),夏天,宋国的卿华定来我们这里访问,是来通报我们他们有了新国君(宋元公,宋公-佐)。我们设宴招待他,为他唱了《蓼萧》(《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39)《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蓼萧》):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忡忡。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本该就唱头一章,但华定没反应,只好一直唱下去,但四章唱完华定仍然若无其事,也不回唱。
下来以后,我们的卿昭子(叔孙昭子,叔孙婼)评论:“必亡。宴语之不怀(扣首章),宠光之不宣(二章),令德之不知(三章),同福之不受(卒章),将何以在?(这个华定早晚会被宋国国君赶走。他听见“燕笑语兮”不用心;听见“为龙为光”不回应;听见“令德寿岂”不明白;听见“万福攸同”也不拜谢;这样的人,怎会站得住。)”。
一些补充:
杜预《注》“夏,宋公使华定来聘”云:“定,华椒孙。”
杨伯峻先生注“宴语之不怀”曰:
《蓼萧》有句云:“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怀,思念也。
杨伯峻先生注“宠光之不宣”曰:
又有句云:“为龙为光。”龙即宠。见惠栋《周易古义》下。杜《注》:“宣,扬也。”
杨伯峻先生注“令德之不知”曰:
《诗》又云:“宜兄宜弟,令德寿凯(岂)(恺)。”令德,善德,以此赞美华定而彼不知。
杨伯峻先生注“同福之不受”曰:
《诗》又云:“万福攸同。”华定不答赋,是不受也。
杨伯峻先生注“将何以在?”曰:
朱彬《经传考证》云:“在,存也。”翟灏《尔雅补郭》上云:“在,终也。《左传》‘将何以在’,言何以终其位。”翟说较胜。洪亮吉《诂》亦引《‘尔雅》“在,终也。”华定于二十二年奔楚。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昭二十年传》:
二十年春王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乱,国几亡,三年而后弭。蔡有大丧。”叔孙昭子曰:“然则戴、桓也。汏侈,无礼已甚,乱所在也。”((p 1406)(10200101))(091、109、107)
我的粗译:
八年后,我们昭公二十年(公元前五二二年,周景王二十三年,宋元公十年,蔡平公八年,陈惠公八年,郑定公八年,晋顷公四年,吴僚五年),春王二月己丑那天,太阳到达“南至”的高度(最低点)。我们的日官梓慎登台望气之后说:“今兹宋有乱,国几亡,三年而后弭。蔡有大丧。(本年宋国会出乱子,他们“国”都差点灭掉,三年而后才能平定。蔡国则会有大丧。)”。于是我们的卿叔孙昭子(叔孙婼)指出:“然则戴、桓也。汏侈,无礼已甚,乱所在也。(那宋国应该是戴族和桓族出事吧,他们奢侈任性,非常没规矩,乱子应该就出在他们那儿。)”。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二十年春王二月己丑”曰:
据《隋书?律历志》引张胄玄说、《新唐书?历志》一行说及王韬、新城新藏推算,朔日实为庚寅,王韬且谓己丑为正月晦。是年冬至,据张胄玄推算在辛卯,王韬、新城新藏同,则己丑为二月初二也。(己丑,朔日。)
杨伯峻先生注“日南至”曰:
(杜《注》:“是岁朔旦冬至之岁也,当言正月己丑朔日南至。时史失闰,闰更在二月后,故《经》因史而书正月,《传》更具于二月记南至日,以正历也。”)孔《疏》:(谓)“历法十九年为一章,章首之岁必周之正月朔旦冬至。僖五年‘正月辛亥朔日南至’,是章首之岁年也。计僖五年至往年合一百三十三年,是为七章。今年复为章首,故云是岁朔日冬至之岁也。朔日冬至,谓正月之朔,当言正月己丑朔日南至。今《传》乃云‘二月己丑日南至’,历之正法,往年十二月宜置闰月,即此年正月当是往年闰月;此年二月乃是正月,故朔日己丑日南至也。时史失闰,往年错不置闰,闰更在二月之后,《传》于八月之下乃云闰月戊辰杀宣姜,是闰在二月后也。”但古历粗疏,于天象未尽相合。(孔颖达据相传之古代六种历法(黄帝、颛顼、夏、殷、周、鲁)相同点以推算,去年应于十二月后置一闰月,而史失之,是也。)王韬《春秋朔闰日至考》谓此年建亥,即认为去年若置闰月,则此年建子矣。(至谓“己丑为正月之晦”,则不可从。)何幼琦《左氏日南至辨惑》论此甚详。
杨伯峻先生注“梓慎望氛”曰:
杜《注》:“氛,气也。”(《周礼?春官?馮相氏》郑玄《注》云,“世登高台,以观天文”,则)《墨子?迎敌祠篇》、《史记?文帝纪》皆言望气以觇吉凶。梓慎,鲁之日官,故登台望气。
下面是陕西-米脂之汉画拓片《日月云气神异》的图片,出自《“强悍的艺术”中国汉画拓片精品展》:
杜预《注》“然则戴、桓也”云:“戴族,华氏;桓族,向氏。”
“蔡”——“新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99,北纬32.75(新蔡二高周围,有遗址,省保。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又:如据陈伟先生,则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7,北纬32.6(先秦、汉晋-新蔡故城实应在北魏以后的新蔡县治以西、汝水南岸一带。——陈伟 《楚“东国”地理研究》 (p 022))。
《昭二十年经》:
冬十月,宋-华亥、向寧、华定出奔陈。((p 1406)(10200004))(107)
一些补充:
这一条《春秋经》,大体相当于下面三条《左传》的标题。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昭二十年传》:
宋元公无信多私,而恶华、向。华定、华亥与向寧谋曰:“亡愈于死,先诸?”华亥伪有疾,以诱群公子。公子问之,则执之。夏六月丙申,杀公子寅、公子禦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拘向胜、向行于其廩。公如华氏请焉,弗许,遂劫之。癸卯,取大子欒(栾)与母弟辰、公子地以为质。公亦取华亥之子无戚、向寧之子罗、华定之子启,与华氏盟,以为质。((p 1409)(10200301))(107)
宋-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彊、向宜、向郑、楚建、郳甲出奔郑。其徒与华氏战于鬼阎,败子城。子城适晋。((p 1414)(10200501))(107)
我的粗译:
宋元公(宋公-佐)说话不算,还宠信很多小人,他又很讨厌华家和向家。华定、华亥就找到向家最小的兄弟老五向寧商量:“亡愈于死,先诸?(就算被赶出去也好过被杀,咱们先动手怎样?)”。于是华亥假装生病,好把群公子骗来。那些公子来探病,就扣住。夏六月丙申那天(杨注:丙申,九日。),他们杀掉了公子寅、公子禦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把向寧的哥哥向胜和向行关在向家仓库里。
那位“公”(宋元公,宋公-佐)亲自去华家求情,他们也没答应,还连“公”都扣住,癸卯那天(杨注:癸卯,十六日。),他们弄来“公”的大子欒 (栾)与其同母弟辰以及公子地当人质,“公”也把华亥之子无戚、向寧之子罗、华定之子启弄回去当人质,然后与华氏盟誓。
这次宋国的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彊、向宜、向郑、楚建、郳甲逃去郑国,之前,他们的部属在子城(公子城)指挥下与华家部队战于鬼阎,打败了,于是子城前往晋国。
一些补充:
关于“公子禦戎”,杨伯峻先生引《通志?氏族略》三云:“宋平公子御戎字子边。”
杨伯峻先生注“拘向胜、向行于其廩”曰:
杜《注》:“八子皆公党。”程公说《春秋分纪?世谱》七云:“戌生五子,曰胜,曰宜(字子禄),曰郑,曰行(四子并无后),曰寧。”互参十九年《传》并《注》。
桥案:此虽云“四子并无后”,但前面《左传》中曾预言向戌乃“保世之主”,则当有向戌本人之直系子孙(寧之子?庶子之子?)在向寧出亡后仍任向家的族长且为卿。
杨伯峻先生注《昭十九年传》“鄅夫人,宋-向戌之女也,故向寧请师”云:
杜《注》:“寧,向戌子也,请于宋公伐邾。”程公说《春秋分纪》云:“戌生五子,曰胜,曰宜,曰郑,曰行,曰寧。”((p 1401)(10190301))(126)。
杨伯峻先生注“取大子欒与母弟辰、公子地以为质”曰:
杜《注》:“欒,景公也。”宋《博古图录》三有宋公-欒之鼎盖,铭云:“宋公-欒之[飠(卉/人/十)] 鼎(馈鼒)。”(宋公-欒即此人。)一九七八年河南-固始县掘得铜簠,铭云:“又(有)殷天乙-唐(汤)孙宋公? [欒-木]乍其妹句吴夫人季子媵簠。” [欒-木]即欒。《史记?宋世家》谓宋景公名头曼,或另一名。辰为太子欒之同母弟,(《春秋分纪?世谱》七云:“《传》曰‘母弟’者,自太子欒而言。”)地是辰兄,皆宋元公之子。详孔颖达《疏》及陆德明《经典释文》。
下面是宋公欒乍其妹句吴夫人季子媵簠的图片,出自人民微博之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的发言:
下面是宋公[欒-木]戈的图片,出自《国博藏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
杨伯峻先生注“宋-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彊、向宜、向郑、楚建、郳甲出奔郑”曰:
杜《注》:“八子,宋大夫,皆公党,辟难出。”公子城,杜《注》谓“平公子”,《通志?氏族略》三谓“字子边”。乐舍,杜《注》谓“乐喜孙”。向宜、向郑,杜《注》谓“皆向戌子”。楚建,即楚平王之太子建,时逃亡在宋。郳甲,杜《注》谓“小邾穆公子”。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昭二十年传》:
华亥与其妻,必盥而食所质公子者而后食。公与夫人每日必适华氏,食公子而后归。华亥患之,欲归公子。向寧曰:“唯不信,故质其子。若又归之,死无日矣。”公请于华费遂,将攻华氏。对曰:“臣不敢爱死,无乃求去忧而滋长乎!臣是以惧,敢不听命?”公曰:“子死亡有命,余不忍其訽。”冬十月,公杀华、向之质而攻之。戊辰,华、向奔陈,华登奔吴。向寧欲杀大子。华亥曰:“干君而出,又杀其子,其谁纳我?且归之有庸。”使少司寇牼以归,曰:“子之齿长矣,不能事人。以三公子为质,必免。”公子既入,华牼将自门行。公遽见之,执其手,曰:“余知而无罪也,入,复而所。”((p 1414)(10200502))(107)
我的粗译:
华亥与其妻,每天必洗了手、请在他们那里为质的公子们吃好饭,自己才吃。而那位“公”(宋元公,宋公-佐)与夫人每日必要去华家,看着为质的公子们吃好饭才回去。华亥很糟心,想把那些公子放回去。向戌的小儿子向寧就告诉他:“唯不信,故质其子。若又归之,死无日矣。(就因为怕说话不算,才扣下这些质子,要把他们放回去,我们活不过今天。)”。
那位“公”去求大司马华费遂,要去攻打华家,华费遂回复:“臣不敢爱死,无乃求去忧而滋长乎!臣是以惧,敢不听命?(臣下不敢惜命,可要这么干,不是想不操心反倒让麻烦更多了吗!臣下就是担心这个,要不然,岂敢不立即听命行事。)”,那位“公”告诉他:“子死亡有命,余不忍其訽。(儿子们死亡有命,我是不忍看他们受辱。)”。
于是在这年冬十月,那位“公”杀掉华、向两家的质子,然后前去攻打他们。戊辰那天(杨注:戊辰,十三日。),华、向两家作乱的主脑逃往陈国,华登逃往吴国。向寧想杀了大子,但华亥说:“干君而出,又杀其子,其谁纳我?且归之有庸。(得罪了主上逃走,又杀其子,还有谁会接纳我?而且把他们放回去有用。)”,就让少司寇牼(华牼)把大子他们送回去,告诉他说:“子之齿长矣,不能事人。以三公子为质,必免。(大人岁数大了,很难再去服侍人。就用这三位公子交换,一定没事。)”。
看着那三位公子进门,华牼正打算离开门口回去,那位“公”出来看到他,马上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说:“余知而无罪也,入,复而所。(我知道你是无罪的,进来,我会恢复你的位子。)”。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使少司寇牼以归”曰:
杜《注》:“以三公子归公也。牼,华亥庶兄。”据《说文》“牼”字引《春秋传》,牼字牛。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19.62,北纬31.84(葛城遗址,江苏最早西周至春秋城址。阖闾以前)。
《昭二十一年经》:
宋-华亥、向寧、华定自陈入于宋-南里以叛。((p 1423)(10210003))(107)
《昭二十一年传》:
宋-华费遂生华貙、华多僚、华登。貙为少司马,多僚为御士,与貙相恶,乃谮诸公曰:“貙将纳亡人。”亟言之。公曰:“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对曰:“君若爱司马,则如亡。死如可逃,何远之有?”公惧,使侍人召司马之侍人宜僚,饮之酒,而使告司马。司马叹曰:“必多僚也。吾有谗子,而弗能杀,吾又不死。抑君有命,可若何?”乃与公谋逐华貙,将使田孟诸而遣之。公饮之酒,厚酬之,赐及从者。司马亦如之。张匄尤之,曰:“必有故。”使子皮承宜僚以剑而讯之。宜僚尽以告。张匄欲杀多僚。子皮曰:“司马老矣,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五月丙申,子皮将见司马而行,则遇多僚御司马而朝。张匄不胜其怒,遂与子皮、臼任、郑翩杀多僚,劫司马以叛,而召亡人。壬寅,华、向入。乐大心、丰愆、华牼禦诸横。华氏居盧门,以南里叛。六月庚午,宋城旧鄘及桑林之门而守之。((p 1425)(10210401))(107)
我的粗译:
宋国大司马华费遂生了华貙、华多僚、华登。“貙”(华貙)是少司马,“多僚”(华多僚)只是御士,他与“貙”互相讨厌,于是向他们“公”(宋元公,宋公-佐)告“貙”的状:“貙将纳亡人。(“貙”要接应被赶跑的人回来。)”,说了好多遍。最后“公”告诉他:“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大司马为了我,已经赶走了一个能干的儿子。死亡有命,我不能再赶走他儿子了。)”,但他回复说:“君若爱司马,则如亡。死如可逃,何远之有?(主上要怜惜司马,那就自己逃走吧。如果能逃掉追杀,远点算什么?)”。
那位“公”害怕了,派随从叫来那位司马的随从宜僚,给此人酒喝,让这个随从把告状的话转告司马。听到这些话,司马叹息说:“必多僚也。吾有谗子,而弗能杀,吾又不死。抑君有命,可若何?(这一定是“多僚”。我有这么个好告状的儿子,还不能杀了。我又死不了,主上却有这样的意图,能怎么办呢?)”。于是他去找“公”商量如何赶走华貙,决定去“孟诸”打猎,在那里把华貙打发走。
然后,那位“公”请大司马华费遂喝酒,送他很多礼物,还赏赐了跟着他的人,那位司马同样赏赐了跟着自己的人。也跟着去的张匄觉得奇怪,说:“必有故。(肯定有什么事。)”,就让“子皮”(华貙)用剑逼着那个随从“宜僚”审问,“宜僚”全招了。张匄欲杀“多僚”,“子皮”说:“司马老矣,登(华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司马”年纪大了,有一个“登”已经够呛,我怎能再加一个,不如逃走吧。)”。
五月丙申那天(杨注:丙申,十四日。),子皮准备进见了司马之后就逃走,正遇上多僚驾车拉着司马去上朝。张匄忍不住火气,扑过去,和子皮、臼任、郑翩一起杀了多僚,然后逼迫司马起事,同时召回那些流亡的人。
壬寅那天(杨注:壬寅,二十日。),华家和向家那些流亡在外的首脑进入宋国。宋国的大夫乐大心、丰愆、华牼曾在“横”那里拦击他们,没拦住。随后,华家的那些人驻扎到盧门,占据南里反叛。到六月庚午那天(杨注:庚午,十九日。),宋国方面在旧城和桑林之门基础上加筑了城墙抵抗。
一些补充:
华家和向家那些流亡者在“陈”,与“宋”直线距离一百公里略多,从十四日造反之后派人报信到二十日他们进入宋国,只有六天,中间还受到拦击,或可据此了解古人急行军的速度。
杨伯峻先生注“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曰:
宋元公仍信谮言,但不愿伤华费遂之心,再逐其子貙,故云彼虽纳亡人,我之死亡有命。
杨伯峻先生注“张匄尤之”曰:
杜《注》:“张匄,华貙臣。尤,怪赐之厚。”《小尔雅》云:“尤,怪也。”
“横”(杨注:高士奇《地名考略》谓今商丘县西南有横城,世谓之光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5,北纬34.3(商丘西南)。
“盧门”——“卢门”(杨注:卢门,据《吕氏春秋?行论篇》述楚庄王之围宋,“乃为却四十里,而舍于卢门之阖”云云,则宋实有卢门,乃宋郊之城门。昭二十年《传》云“华氏居卢门以南里叛”,亦即此卢门。#杜《注》:“卢门,宋东门。北首,死象。在门外,失国也。”马宗琏《补注》云:“郦元曰,宋南门曰卢门(《水经?睢水注》),此注卢门为东门,非是。”杜《注》应同于昭二十一年《传?注》,作“卢门,宋东城南门。”),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61,北纬34.37(东南门村西,应天书院南忠民沟边,宋东城南门)。
“南里”(杨注:杜《注》:“南里,宋城内里名。”见宣三年《传》并《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9,北纬34.37(宋城南部)。
“桑林之门”(杨注:杜《注》:“旧鄘,故城也。桑林,城门名。”《太平御览》五十五引《帝王世纪》谓汤时大旱,祷于桑林之野。《后汉书?张衡传?注》及《周举传?注》引《帝王世纪》俱作“祷于桑林之社”。是殷商早有桑林之地,立社于此。《吕氏春秋?诚廉篇》“立汤后于宋,以奉桑林”,则此桑林之门,桑林社之围城门也。当在宋都郊外,作外城据点以守之。),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桑林之门当为“宋”原有小城——旧鄘——之南门,在“宋”城内)。
“桑林”(杨注:桑林,本为桑山之林,商汤曾于此处祈雨,《吕氏春秋?顺民篇》“汤乃以身祷于桑林”,《帝王世纪》“大旱七年,祷于桑林之社”是也。其后殷商以及宋国奉为圣地,而立神以祀之。《吕览?诚廉篇》所谓“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者也。殷因有《桑林》之乐,此天子之乐,而宋沿用之。昭二十一《传》又云宋有“桑林之门”,足证宋之重桑林。),推测位置为:东经115.99,北纬34.22(夏邑县-桑固乡政府南800米一坑塘处)。
下面是夏邑县-桑固乡-商汤祷雨处——水中的高台子的图片,出自《夏邑县历史传说----商汤舍身祈雨救百姓(图片)》:
下面是“宋”及其周边诸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下面是“宋”及其周边诸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广):
这么说“貙将纳亡人”不是空穴来风了?
而且华貙开始的时候打算自己流亡,看着像个忠厚长者,忽然就暴起砍弟,劫父纳叛,转变得太快了吧。
前面华登为啥跟华亥搅到一起了?
华彄、华登与华亥、华定不是一家,后者是嫡支。不过我感觉华登在自己家至少也不是嫡长,因此没有出路,能力又强,最终和谁勾搭在一起就完全是偶然了。
至于华彄,我想恐怕与他父亲一样,就是个懦弱不稳定的性格,本来好好的嫡长地位,只要不犯错就问问一个族长加卿位,忽然受到威胁,加上下属的劫持,猛然翻脸该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将纳亡人”什么时候都不是空穴来风,重要家族应该都有好几手准备。
《昭二十一年传》:
冬十月,华登以吴师救华氏。齐-乌枝鸣戍宋。厨人濮曰:“《军志》有之:‘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盍及其劳且未定也伐诸!若入而固,则华氏众矣,悔无及也。”从之。丙寅,齐师、宋师败吴师于鸿口,获其二帅公子苦雂、偃州员。华登帅其馀以败宋师。公欲出,厨人濮曰:“吾小人,可藉死,而不能送亡,君请待之。”乃徇曰:“扬徽者,公徒也。”众从之。公自扬门见之,下而巡之,曰:“国亡君死,二三子之耻也,岂专孤之罪也?”齐-乌枝鸣曰:“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彼兵多矣,请皆用剑。”从之。华氏北,复即之。厨人濮以裳裹首,而荷以走,曰:“得华登矣!”遂败华氏于新里。翟偻新居于新里,既战,说甲于公而归。华妵居于公里,亦如之。((p 1427)(10210601))(107)
我的粗译:
冬十月,华登带了吴国部队来支援华家那些人,齐国大夫乌枝鸣则带兵来帮助宋国方面防守。这时,宋国方面“厨”那个城邑的长官“濮”建议:“《军志》有之:‘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盍及其劳且未定也伐诸!若入而固,则华氏众矣,悔无及也。(《军志》上说了:“先动手会让敌人军心动摇,后动手则可以等敌人疲惫。”,我们何不趁他们疲乏且立足未稳就进攻他们,要等吴军入城后站稳脚跟,华家人多势众,我们后悔就来不及了。)”,那位“公”(宋元公,宋公-佐)采纳了他的建议,丙寅那天(杨注:丙寅,十七日。),齐国和宋国的联军在鸿口突击吴军,擒获了吴军统帅公子苦雂和偃州员,但华登指挥剩下的吴军发动反击,又打败了宋军。
那位“公”起意要逃往国外,“厨”的长官“濮”告诉他:“吾小人,可藉死,而不能送亡,君请待之。(我们这样的小人,只能眼前为您拚一把,可不能跟着您流亡,请主上再等下看看。)”。于是“濮”派人传下话去:“扬徽者,公徒也。(拥护“公”的,摇动你们的军徽。)”,然后请“公”登上扬门,一眼望去,很多人都在摇动他们的军徽,“公”就从城门上下来巡视,对拥护者说:“国亡君死,二三子之耻也,岂专孤之罪也?(国亡君死,也是几位大人的耻辱吧,难道只是孤的罪过吗?)”。
这时,来支援的齐国将领乌枝鸣建议:“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彼兵多矣,请皆用剑。(可用的装备少就只能一齐拚命,要一齐拼命还得轻装。对方可用的武器多,请下令让我方的将士只带上剑。)”,那位“公”采纳了他的建议。华家部队被击败,但很快又再上来。这时,那位“厨”的长官“濮”用一件“裳”裹了颗人头,背着这人头在己方阵中到处跑,还喊着:“得华登矣!(干掉华登啦!)”,于是在新里又一次击败华家部队。
翟偻新是住新里的,打起来以后,他脱下发给他的甲胄交给他们“公”,然后回到新里在对方参战。华妵是住公里的,打起来以后,也从华家部队中投向公里在对方参战。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曰:
先人有夺人之心已见文七年、宣十二年《传》并《注》。后人有待其衰,《周礼?大司马》贾公彦《疏》引《左传?注》云:“待敌之衰乃攻。”
《文七年传》:
及堇阴。宣子曰:“我若受秦,秦则宾也;不受,寇也。既不受矣,而复缓师,秦将生心。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逐寇如追逃,军之善政也。”训卒,利兵,秣马,蓐食,潜师夜起。((p 0558)(06070402))(054)。杨伯峻先生注此云:
先人者,争取主动之谓。争取主动,可以夺敌之战心。刘文淇《旧注疏证》云:“‘先人有夺人之心’、‘逐寇如追逃’,当出古《军志》。”
《宣十二年传》:
赵旃弃车而走林,屈荡搏之,得其甲裳。晋人惧二子之怒楚师也,使軘车逆之。潘党望其尘,使骋而告曰:“晋师至矣!”楚人亦惧王之入晋军也,遂出陈(阵)。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遂疾进师,车驰、卒奔,乘晋军。((p 0737)(07120209))(066)。杜预《注》此“先人有夺人之心”云:“夺敌战心。”。
杨伯峻先生注“扬徽者,公徒也”曰:
杜《注》:“徽,识也。”识只是标识,究竟为何物,古人有两说。孔《疏》引《礼记?大传》“殊徽号”郑玄《注》云:“徽号,旌旗之名也。”则以徽为旗帜。张衡《东京赋》“戎士介而扬挥”,薛综《注》云:“挥为肩上绛帜,如燕尾。”或又引《尉缭子?兵教篇》“左军章左肩,右军章右肩,中军章胸前,书其章曰某甲某士”以为证,则徽为肩章或胸章。然肩章胸章难以挥扬,郑玄义似较胜。
下面是两张秦始皇陵兵马俑中一个将军俑的图片,图中可见其右肩挂下一个双穗状徽志(花结),左右胸各缀有一个双穗状徽志,后背也有类似徽志,据认为这些徽志(花结)标识了其身份。图片出自红网《将军俑》:
杨伯峻先生注“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曰:
二十三年《传》云:“请先者去备薄威,后者敦陈整旅。”杜彼《注》云“示之以不整以诱之。”此去备若与彼义同,则乃不列阵,撤去守备之义。杜《注》此谓“备,长兵也”,盖因下文用剑而云云,不知此去备与下文用剑并无密切关连,此去备仍当与二十三年《传》之“去备”同义。
我在前面《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7》之中曾大致编译了这几段《左传》,当时南方有嘉木曾有所批评:
《【商榷】这句的翻译》: [ 南方有嘉木 ] 于:2012-12-12 23:57:08
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彼兵多矣,请皆用剑。
“人少就只能一齐拚命,一齐拼命还得让敌人没防备。对方兵多,请下令让我方的将士用剑。”
----“莫如去备”的翻译,感觉不是很通。
《左传全译》页1315,译作:
使用少数兵力,赶不上一起拼命。一起拼命,赶不上撤去守备。他们的兵器很多,请我军都用剑和他们作战。
后者的好处是译出了“莫如”。但是“一起拼命”和“撤去守备”之间的比较关系很牵强。
几个问题:
1. “用少”,是指可使用的兵力少,还是军备物资或武器少?或包括两者?这是一个事实状态描述,还是一个动宾结构短语?
2. “去”,是做使动,“使对方除去.....”还是说主动撤去....?
3. “备”,是指防备,守备,还是《康熙字典》上说的“长兵曰备”?
我自己的理解,“用少”,指能使用的兵力少,描述宋当时的事实状态。“去”,是主动撤去;备,可能是长兵器的一个总称。乌枝鸣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这边能用的兵少,(这种情况下)不如就和对方拼命。要拼命呢,不如舍弃长兵器。对方兵多,请我军都用剑。
我的想法是,长兵器可能不适于近身肉搏、同归于尽的打法,尤其对手用长兵器,而自己压根不想做任何实力保存,而是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到的心态上战场的话,那用短兵器应该比长兵器有优势的多。乌枝鸣说的这个,应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战术。
当时我回应的是:
我是想己方去备会造成对方去备,两备略有不同,但或可说通。这也是我和九霄稍有不同的地方吧,我没有那个能力逐字对译,只好统而言之。
另外《左传全译》去备我觉得是取了杨伯峻先生的观点,见该段(10210601)注。
虽有以上回复,但是我一直对这一段不甚满意,现在修改了原来的翻译,还请各位批评。
杨伯峻先生注“翟偻新居于新里,既战,说甲于公而归”曰:
说同脱。居华氏地,不助华氏而归于宋公。
杨伯峻先生注“华妵居于公里,亦如之”曰:
妵音偷上声,与黈同音。华妵亦华族,不从华氏而从公。
杜预《注》“厨人濮”云:“濮,宋-厨邑大夫。”。“厨”,或云在今商丘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7,北纬34.6(商丘北)。
“鸿口”(杨注:鸿口,今河南-虞城县西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8,北纬34.4(虞城县西北)。
“扬门”(杨注:“扬”原作“杨”,今从宋本及金泽文库本。杜《注》:“见国人皆扬徽。睢阳正东门名扬门。”睢阳即今商丘县。),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62,北纬34.38(东关,“宋”正东门)。
“新里”(杨注:杜《注》:“新里,华氏所取邑。”疑新里与南里同为宋(郊外)里名。#新里,或以为在今开封市,未必然。(据《清一统志》,新里在今开封市东。)),当为“宋”城内北部之里名,其具体位置无从考察。
“公里”当为“宋”城内南部之里名,其具体位置无从考察。
《昭二十一年传》:
十一月癸未,公子城以晋师至。曹-翰胡会晋-荀吴、齐-苑何忌、卫-公子朝救宋。丙戌,与华氏战于赭丘。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子禄御公子城,庄堇为右。干犨御吕封人华豹,张匄为右。相遇,城还。华豹曰:“城也!”城怒,而反之。将注,豹则关矣。曰:“平公之灵,尚辅相余。”豹射,出其间。将注,则又关矣。曰:“不狎,鄙。”抽矢,城射之,殪。张匄抽殳而下,射之,折股。扶伏而击之,折轸。又射之,死。干犫请一矢,城曰:“余言汝于君。”对曰:“不死伍乘(shèng),军之大刑也。干刑而从子,君焉用之?子速诸!”乃射之,殪。大败华氏,围诸南里。华亥搏膺而呼,见华貙,曰:“吾为栾氏矣!”貙曰:“子无我迋,不幸而后亡。”使华登如楚乞师,华貙以车十五乘(shèng),徒七十人犯师而出,食于睢上,哭而送之,乃复入。楚-薳越帅师将逆华氏,大宰犯谏曰:“诸侯唯宋事其君。今又争国,释君而臣是助,无乃不可乎!”王曰:“而告我也后,既许之矣。”((p 1428)(10210602))(107)
我的粗译:
十一月癸未那天(杨注:癸未,四日。),宋元公(宋公-佐)儿子公子城带来晋国部队。接着,曹国大夫翰胡又会合了晋国的卿荀吴、齐国的大夫苑何忌、卫国的大夫公子朝来援救宋国。丙戌那天(杨注:丙戌,七日。),他们与华家部队在赭丘会战。战前,华家一位将领郑翩要列鹳阵,但他的驾车人却想列鹅阵。
向戌之子子禄(向宜)为公子城驾车,庄堇是车上的“右”。华家方面,“吕”那个城邑的长官华豹由干犨驾车,张匄是车上的“右”。开战以后,两车遭遇,“城”(公子城)的战车往回转,华豹看到了,大喊一声:“城也!(那是“城”!)”,就冲了过来。“城”也生了气,下令掉转战车迎上去。他刚要开弓,“豹”(华豹)已经搭好箭,公子城只好祈祷:“平公之灵,尚辅相余。(平公之灵,保佑我吧。)”,华豹一箭射在了他和驾车人中间。“城”又要开弓,可“豹”又已经搭上箭,“城”赶紧说:“不狎,鄙。(没出息,不肯轮着射。)”,“豹”把箭抽了下去,结果“城”一箭把“豹”射死。“豹”的“右”张匄抽出一把“殳”下车上前拼命,“城”再射一箭,射断他大腿,他趴在地下用“殳”奋力一击,打断公子城战车的车轸(构成车厢底边的木框架),“城”接着射,终于把他射死。“豹”的驾车人干犨请求“城”也射自己一箭,“城”说:“余言汝于君。(我可以在主上那里为你说好话。)”,但干犨说:“不死伍乘,军之大刑也。干刑而从子,君焉用之?子速诸!(同车同伍的人要不能一起战死,那是军法首先要制裁的。听大人的,就干犯了军法,主上怎能用这种人,大人快点。)”,“城”只好射死他。
宋国方面的部队大败华家部队,把他们包围在南里。华亥拍着胸脯高叫,然后去见华貙说:“吾为栾氏(栾盈,栾怀子)矣!(我这回成栾某人了!)”,“貙”(华貙)回答:“子无我迋,不幸而后亡。(大人别吓唬我,顶多就是再流亡。)”。华家方面派出华登去向楚国求援,他哥哥华貙率领十五乘战车,七十名士兵,保护他突出重围,然后和他在睢水之上吃了一顿,哭着送走他,转身又杀回城中。
楚国准备派大夫薳越领兵接应华家那些人,他们大宰“犯”进谏说:“诸侯唯宋事其君。今又争国,释君而臣是助,无乃不可乎!(各家诸侯里只有宋国那些“民”还肯侍奉他们主上,现在他们也在“国”里打了起来,我们要不帮主上反而帮着臣下,不是太不对头了吗!)”,他们 “王”(楚平王)告诉他:“而告我也后,既许之矣。(你这话说晚了,我已经答应他们。)”。
一些补充:
下面再贴一遍“宋”及其周边诸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杨伯峻先生注“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曰:
鹳音灌。杜《注》:“郑翩,华氏党。鹳、鹅皆陈名。”宋-陆佃《埤雅?释鸟》云:“鹅自然有行列,故《聘礼》曰‘出如舒雁’(雁即鹅)。古者兵有鹳、鹅之陈也。旧说江、淮谓群鹳旋飞为鹳井,则鹳善旋飞,盘薄霄汉,与鹅之成列正异,故古之陈法或愿为鹳也。”
杨伯峻先生注“平公之灵,尚辅相余”曰:
此公子城临战祈祷之辞。平公为公子城之父。
杨伯峻先生注“不狎,鄙”曰:
杜《注》:“狎,更也。”孔《疏》:“城谓豹,女频射我,不使我得更递,是为鄙也。豹服此言,故抽矢而止。”襄二十七年《传》:“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两狎字义同。
杨伯峻先生注“张匄抽殳而下”曰:
杜《注》:“殳长丈二,在车边。”殳音殊。周纬《中国兵器史稿》云:“周时用戈、戟、殳、酋矛、夷矛五兵为长兵。《周官》亦以为车之五兵。今戈、戟、矛均易考实,而殳独缺如。惟殳无刃,类于有首之杖以锤人,则似可信也。”
桥:张匄前面出现过,乃华貙家臣。
下面是曾侯乙實戰兵器殳的图片,出自《周殳—棍棒頭—骨朵》:
下面是当时车的结构以及轸所在位置的示意图,出自搜狗百科《轸》:
关于“扶伏而击之”,《释文》有云:“扶伏或作匍匐,同。”
杨伯峻先生注“不死伍乘,军之大刑也”曰:
杜《注》:“同乘共伍,当皆死。”惠栋《补注》:“《尉缭子》(《兵教》上)云:‘凡伍临陈,若一人有不进死于敌,则教者如犯法者之罪。’”
杜预《注》“吾为栾氏矣!”云:“晋-栾盈还入,作乱而死,事在襄二十三年。”
《襄二十三年传》(104):
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遍拜之。((p 1073)(09230301))。
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p 1074)(09230302))。
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縗、冒、绖,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驂乘。”持带,遂超乘,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p 1075)(09230304))。
初,斐豹,隶也,著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踰隐而待之,督戎踰入,豹自后击而杀之。((p 1075)(09230305))。
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乘公门。宣子谓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乐,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p 1076)(09230306))。
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栾鲂出奔宋。书曰:“晋人杀栾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p 1084)(09230601))。
这一段我曾大略译出,您如感兴趣可移步:《《左传》人物事略14附:栾氏先亡》。
“赭丘”(杨注:杜《注》:“赭丘,宋地。”以下文“大败华氏,围诸南里”推之,赭丘盖离南里不远宋都郊外丘名。据《清一统志》,在今河南-西华县(西华县西?)十八里,未必确。详《考实》。),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65,北纬34.35(“宋”之“南里”东南)。
“吕”(杨注:吕、留,宋之二邑。吕在今徐州市东南约五十里,有吕留山,山下即吕留洪。留即张良封留侯之留,今沛县东南,徐州市北。#据《江南通志》,吕城在今徐州市北五十里。),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45,北纬34.16(铜山-吕梁一带)。
“睢上”——“睢”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55,北纬34.33(商丘-路河乡)。
《昭二十二年经》:
宋-华亥、向寧、华定自宋-南里出奔楚。((p 1431)(10220002))(107)
《昭二十二年传》:
楚-薳越使告于宋曰:“寡君闻君有不令之臣为君忧,无宁以为宗羞,寡君请受而戮之。”对曰:“孤不佞,不能媚于父兄,以为君忧,拜命之辱。抑君臣日战,君曰‘余必臣是助’,亦唯命。人有言曰:‘唯乱门之无过。’君若惠保敝邑,无亢不衷,以奖乱人,孤之望也。唯君图之!”楚人患之。诸侯之戍谋曰:“若华氏知困而致死,楚耻无功而疾战,非吾利也。不如出之,以为楚功,其亦无能为也已。救宋而除其害,又何求?”乃固请出之。宋人从之。己巳,宋-华亥、向寧、华定、华貙、华登、皇奄伤、省臧、士平出奔楚。宋公使公孙忌为大司马,边卬为大司徒,乐祁为司城,仲幾为左师,乐大心为右师,乐輓为大司寇,以靖国人。((p 1433)(10220201))(107)
我的粗译:
转过年来,到我们昭公二十二年(公元前五二〇年,周景王二十五年,宋元公十二年,楚平王九年,晋顷公六年,吴僚七年),楚国带兵前来援救华家的大夫薳越派人告诉宋国方面:“寡君闻君有不令之臣为君忧,无宁以为宗羞,寡君请受而戮之。(敝国主上听说主上手下有不听话的臣子让您烦恼,再搞怕是您祖上也会丢脸吧,请把他们交给敝国主上收拾吧。)”,宋元公(宋公-佐)回答:“孤不佞,不能媚于父兄,以为君忧,拜命之辱。抑君臣日战,君曰‘余必臣是助’,亦唯命。人有言曰:‘唯乱门之无过。’君若惠保敝邑,无亢不衷,以奖乱人,孤之望也。唯君图之!(孤不会说话,没能讨好自家叔叔哥哥们,让主上操心了,也麻烦您来折腾这一趟。不过我们这里主上和臣下每天在打,主上要是说“我一定得帮着臣下”,也由得你。人家都说:“正打起来那家门前可不能走。”,主上一定要管咱这小地方的事,就请别护着那些小人,别鼓动那些打起来的人,这就是孤的心愿了。主上考虑考虑吧!)”,结果楚人不知如何应对。
于是各家诸侯来支援宋国方面的将领商量说:“若华氏知困而致死,楚耻无功而疾战,非吾利也。不如出之,以为楚功,其亦无能为也已。救宋而除其害,又何求?(要是华家那些人明白没出路来拼命,楚人又因为不肯白来一趟要狠狠打一仗,对我们没好处。不如把他们放走,让楚人有点成果,他们也不能怎样。这样我们既保卫了宋人又解决了他们的问题,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坚持向宋人请求把那些人放掉,宋人答应了。
二月己巳那天(杨注:己巳,二十一日。),宋国的大夫华亥、向寧、华定、华貙、华登、皇奄伤、省臧、士平流亡去了楚国,宋公(宋公-佐,宋元公)任命公孙忌为大司马,边卬为大司徒,乐祁为司城,仲幾为左师,乐大心为右师,乐輓为大司寇,以此安抚他们国人。
一些补充:
曾执政宋国的子罕(乐喜)已于十二年前去世,动乱前是华家掌权,但动乱后子罕的乐家重新得势。不过,在此次动乱中立下大功的公子城不知何处去了,此人是宋平公(宋公-成)之子,则是宋元公(宋公-佐)的兄弟,也许年纪大了,或者已去世。不过大司徒边卬似当是他的孙子(他的“字”亦为子边,且与《通志?氏族略》三所云边卬之父公子禦戎——子边同为宋平公之子)。至于此时为首的公孙忌,有说是宋元公堂兄弟,则是宋共公(宋公-固)之孙。在支持宋元公的那些人里他在公子城之后排第二。当然还有六位公子公孙已经被杀。
杨伯峻先生注“寡君闻君有不令之臣为君忧”曰:
不令之臣,详宣十四年《传?注》。
杨伯峻先生注《宣十四年传》“寡君有不令之臣达”云:
不令犹言不善。成六年《传》“虽克,不令”,十年《传》“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昭二十二年《传》“寡君闻君有不令之臣为君忧”,诸“令”字均当“善”解。((p 0753)(07140101))(048)。
杨伯峻先生注“无宁以为宗羞”曰:
无宁,无乃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云:“宁、乃一声之转,诗中宁字多用为乃。”其解《诗》虽不尽可信,但宁有时作乃用,则无疑。杜《注》:“言华氏为宋宗庙之羞耻。”
杨伯峻先生注“孤不佞,不能媚于父兄”曰:
杜《注》:“华、向,公族也,故称父兄。”《韩非子?八姦篇》云:“何谓父兄?曰:侧室公子,人主之所亲爱也。”《战国策?韩策三》:“今韩之父兄得众者毋相。”公族言父兄可证杜义。
杨伯峻先生注“人有言曰:‘唯乱门之无过。’”曰:
十九年《传》:“无过乱门。”
杨伯峻先生注《昭十九年传》“谚曰‘无过乱门’”云:
二十二年《传》,“人有言曰:‘唯乱门之无过。’”《周语下》亦云:“人有言曰:‘无过乱人之门。’”《吕氏春秋?原乱篇》则云,“故诗曰,‘毋过乱门’,所以远之也”,以谚为诗。((p 1403)(10190801))(111)。
杨伯峻先生注“无亢不衷”曰:
亢即元年《传》“吉不能亢身,焉能亢族”之亢,扞蔽、保护之义。不衷,犹言不善、不诚、不忠,即上文之不令。
杨伯峻先生注《昭元年传》“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云:
杜《注》:“亢,蔽也。”即扞蔽、保护之义。游吉为宗子,任卿大夫,有“保族宜家”(襄三十一年《传》)之责。文十六年《传》亦云“弃官则族无所庇”。((p 1213)(10010703))(111)。
杜预《注》“公孙忌为大司马”云:“代华费遂。”
关于“边卬为大司徒”,《通志?氏族略》三云:“宋平公子禦戎(见昭二十年)字子边,以王父字为氏,孙卬为司徒。”
杜预《注》“乐祁为司城”云:“祁,子罕孙乐祁犁。”
杨伯峻先生注“仲幾为左师”曰:
杜《注》:“幾,仲江(见襄十四年)孙,代向寧。”《通志?氏族略》四云:“幾字子然。”
杜预《注》“乐大心为右师”云:“代华亥。”
杜预《注》“乐輓为大司寇”云:“輓,子罕孙。”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南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9,北纬34.37(宋城南部)。
“楚”——“章华之台”——“章华之宫”推测位置为:东经115.97,北纬33.60(城父南4公里,高卜村-刘庄东侧,干溪沟西岸。昭七至昭三十)。
《昭二十五年经》:
十有一月己亥,宋公-佐卒于曲棘。((p 1455)(10250007))(107)
《昭二十五年传》:
宋公享昭子,赋《新宫》。昭子赋《车辖》。明日宴,饮酒,乐,宋公使昭子右坐,语相泣也。乐祁佐,退而告人曰:“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吾闻之:‘哀乐而乐哀,皆丧心也。’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p 1455)(10250102))(091、107)
十一月,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梦大子栾即位于庙,己与平公服而相之。旦,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为二三子忧,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灵,获保首领以殁,唯是楄柎所以藉幹者,请无及先君。”仲幾对曰:“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若夫宋国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矣,群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队。臣之失职,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只辱。”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p 1467)(10250801))(107)
《昭二十六年经》:
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宋元公。((p 1469)(10260001))(107)
《昭二十六年传》:
葬宋元公,如先君,礼也。((p 1470)(10260201))(107)
我的粗译:
三年后,我们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五一七年,周敬王三年,宋元公十五年,晋顷公九年),我们的卿昭子(叔孙婼)去访问宋国,宋公(宋公-佐,宋元公)设宴招待他。宴席上,宋公唱了《新宫》:“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64)《小雅?鸿雁之什?斯干?首章(共九章)》);我们昭子回唱了《车辖》:“间关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虽无好友,式燕且喜。”(《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40)《小雅?甫田之什?车舝?首章(共五章)》)。
第二天继续开宴,饮酒,很高兴,于是宋公就让原来在西边面向南坐的我们昭子转过去坐自己右边一起面向西,俩人说着说着还都带了哭腔。宋国司城乐祁主持宴会,退下去后就对旁边人说:“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吾闻之:‘哀乐而乐哀,皆丧心也。’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看来本年主上和这位叔孙都会去世吧!我听说:“该开心倒伤心,该伤心倒开心,都是没了心。”,心的主体,就是魂魄。魂魄要没了,怎能长得了呢?)”。
这年十一月,宋元公(宋公-佐)准备前往晋国为我们“公”(鲁昭公)奔走,梦见自己的大子栾在祖庙即位,自己和他爷爷平公穿着礼服在一旁照料。第二天一早,这位“公”(宋元公,宋公-佐)就把六卿都找了来,对他们说:“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为二三子忧,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灵,获保首领以殁,唯是楄柎所以藉幹者,请无及先君。(寡人没什么本事,不能服侍好叔叔哥哥们,让几位大人操心了,这都是寡人的罪过。要是托各位大人的福,我死时能落个全尸,停放尸首的垫板那些,就请别照先君的规格了。)”,他们的左师仲幾回应:“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若夫宋国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矣,群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队。臣之失职,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只辱。(主上要是因为社稷的考虑,减低您饮食娱乐的规格,我们群臣不敢参与。可要是关系到宋国之法,死亡和降生的规范,有先君的指示在,我们群臣拼了命也要遵行,不敢让它失传。臣下要是失职,就得受到相应的惩罚,不会宽免。臣下害怕没命,主上就算下命令也只能是无人遵行。)”。
这位宋公还是出发了,结果十有一月己亥那天(杨注:己亥,十三日。),他死在曲棘。
到下一年,我们昭公二十六年(公元前五一六年,周敬王四年,宋景公元年),葬宋元公,仍然按他们先君的规格,这是规矩。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宋公享昭子,赋《新宫》”曰:
杜《注》:“逸诗。”江永《群经补义》谓即今《小雅?斯干》。
杨伯峻先生注“昭子赋《车辖》”曰:
杜《注》:“《诗?小雅》。周人思得贤女以配君子。昭子将为季孙迎宋公女,故赋之。”“辖”,《毛诗》作“舝”,《韩诗》作“辖”。
杨伯峻先生注“宋公使昭子右坐”曰:
杜《注》:“坐宋公右以相近,言改礼坐。”依古代宴礼设坐,宋公坐于阼阶上,面向西;昭子则坐于西阶,面向南。如此,相隔较远,不便交谈,故杜云“改礼坐”,使昭子移坐于东阶,坐于宋公之右,同向西。此本临时偶然之举动,不可以礼论之。俞樾《平议》驳杜及孔《疏》,非也。
下面再贴一遍我对当时“堂”的想象图,其中宾阶就是西阶:
杨伯峻先生于“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之后注云:
杜《注》:“为此冬叔孙、宋公卒传。”《新书?容经?语下篇》亦叙此事,而于宋元公与叔孙婼之死期不与《春秋》《经》《传》合,盖贾谊误记。
而关于“魂魄”,《左传》中还有以下几处提及,以最后那条中子产所论最为完备:
《宣十五年传》:
晋侯使赵同献狄俘于周,不敬。刘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p 0765)(07150701))(071)。
《襄二十九年传》:
郑-伯有使公孙黑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伯有曰:“世行也。”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伯有将强使之。子皙怒,将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郑大夫盟于伯有氏。裨谌曰: “是盟也,其与几何?《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今是长乱之道也,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然明曰:“政将焉往?”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举不踰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不然,将亡矣。”((p 1168)(09291701))(098)。
《昭七年传》:
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馮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馮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p 1292)(10070902))(098、111)。
杨伯峻先生注“梦大子栾即位于庙”曰:
“栾”,《宋世家》作“头曼”,《汉书?人表》作“兜栾”。梁玉绳《史记志疑》谓“兜、头古通,栾与曼声相近,其所以或称兜栾,或称栾者,呼之有单复耳。”
杨伯峻先生注“唯是楄柎所以藉幹者”曰:
楄音骈,柎音附。楄柎,古时棺中垫尸体之木板,《晏子春秋?外篇》作偏柎。亦谓之笭床,王先谦《释名?释船?疏证补》以木船底上之衬版譬之,甚恰当。幹,杜《注》:“骸骨也。”藉,即《汉书?董贤传》“尝昼寝,偏藉上袖”之藉,谓身卧其上。幹,身体。
杨伯峻先生注“请无及先君”曰:
杜《注》:“欲自贬损。”元公虽仅言棺木,实指一切葬具。
杨伯峻先生注“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曰:
杜《注》:“昵,近也。降昵宴谓损亲近声乐饮食之事。”群臣弗敢知犹言臣等不敢与闻。
杨伯峻先生于“己亥,卒于曲棘”之后注云:
传世器有宋公差戈,方浚益云:“宋公差者,宋元公也。《春秋传》作‘佐’,古今字。”详《缀遗斋彝器考释》卷三十。
下面再贴一遍宋公-差之所造柳□戈的图片,出自《宋公差之所造柳族戈》:
杨伯峻先生注“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曰:
正月初八日癸亥冬至,建子。
杨伯峻先生注“葬宋元公,如先君,礼也”曰:
去年《传》叙宋元公请葬“无及先君”,宋臣不从。
“曲棘”(杨注:曲棘当在今河南-兰考县东南,民权县西北,为由宋适晋之道。),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0,北纬34.7(内黄集南一带)。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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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个“佐”(后来的宋元公)才是狠人。
前面我一直理解是要赶走“多僚”
又一个废长立幼的悲剧例子,看来东汉人民读书不多嘛....
《昭二十五年传》:
二十五年春,叔孙婼聘于宋,桐门右师见之。语,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昭子告其人曰:“右师其亡乎!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是以有礼。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贱其宗,是贱其身也,能有礼乎?无礼,必亡。”((p 1455)(10250101))(091、133)
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晋-士伯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xù)王室’,子焉得辟(bì避)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受牒而退。士伯告简子曰:“宋右师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干盟主,无不祥大焉。”((p 1459)(10250303))(125、133)
我的粗译:
在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五一七年,周敬王三年,宋元公十五年,晋顷公九年),春天,我们的卿叔孙婼(叔孙昭子)出访宋国,他们的卿桐门右师(乐大心)会见了他。谈话中,桐门右师不尊重他们的大夫又看不起自己乐家的族长司城氏(乐祁犁,司城-乐祁)。于是昭子(叔孙婼,叔孙昭子)告诉手下:“右师(乐大心)其亡乎!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是以有礼。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贱其宗,是贱其身也,能有礼乎?无礼,必亡。(这位右师看来要被赶出去流亡了!贵族尊重自己,才会尊重别人,所以要讲规矩。现在这位大人不尊重他们大夫又看不起自家族长,也就是看不起自己,还会讲规矩吗?不讲规矩,一定会被赶出去流亡。)”。
不久后,那位乐大心(桐门右师)代表宋国参加各家诸侯的盟会,准备把被赶到外面的周敬王再送回去。盟主晋国要求各家诸侯先运过去一些谷子,准备出兵。可乐大心说:“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我们不会运谷子来。我们在周王室那里是宾客,你们怎能指挥宾客呢?)”,晋国大夫士伯(士弥牟,士景伯)就告诉他:“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从践土那回起,你们宋国哪次行动都没落下,又有哪次盟誓没参加呢?那次盟誓说了要“一起维护王室”,大人怎能逃避?大人奉你们主上命令,来这里参与大事,却让宋国背弃盟约,这么干能行吗?)”,右师不敢再回嘴,只好接受了载有各项要求的文书退下去。于是士伯对他们的卿简子(赵鞅)预言:“宋右师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干盟主,无不祥大焉。(宋国这位右师一定会被赶出去流亡。奉主上命令参会,却打算背弃盟约来挑战盟主,没什么比这更不祥的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桐门右师”曰:
杜《注》:“右师,乐大心,居桐门。”《地名考略》云:“襄十年,楚及郑围宋,门于桐门。哀二十六年杜《注》:‘桐门,北门。’”《通志?氏族略》三云:“宋-乐大心为右师,食采桐门,因氏焉。”
杨伯峻先生注“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曰:
杜《注》:“司城,乐氏之大宗也。卑、贱,谓其才德薄。”梁履绳《补释》引周氏《附论》云:“襄九年乐喜为司城。喜孙祁,祁孙茷世为司城(见昭二十二年及哀二十六年《传》)。此时祁居是官,盖与大心有隙,故贱之,观定九年祁子溷谮逐桐门右师可见。”
杨伯峻先生注“我于周为客”曰:
杜《注》:“二王后为宾客。”谓周王朝以宾客之礼待之。
杨伯峻先生注“自践土以来”曰:
践土之盟见僖二十八年《传》。此晋国始霸之盟。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一些与践土之盟有关的段落:
宋以其善于晋侯也,叛楚即晋。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僖二十六年传》(p 0441)(05260601))(045)。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zhěn)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婚)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sōu)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xì hú)可。臣亟(qì)闻其言矣,说(yuè)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乃使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右。(《僖二十七年传》(p 0445)(05270402))(045)。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僖二十八年传》(p 0455)(05280302))(045)。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雠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僖二十八年传》(p 0457)(05280304))(045)。
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雠,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僖二十八年传》(p 0458)(05280305))(045)。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慭(yìn)次于城濮。楚师背酅(xī)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měiměi),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盬(gǔ)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僖二十八年传》(p 0458)(05280306))(045)。
己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僖二十八年传》(p 0461)(05280309))(045)。
晋师三日馆、谷,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僖二十八年传》(p 0462)(05280310))(045)。
五月癸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盟于践土。(《僖二十八年经》(p 0449)(05280008))(045)。
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定四年传》(p 1535)(11040104))(131)。
晋文公为践土之盟,曰:“凡我同盟,各复旧职。”(《定元年传》(p 1523)(11010102))(127)。
杨伯峻先生注“无不祥大焉”曰:
古人多言“不祥莫大焉”,改“莫”为“无”,句法变。言再无凶恶之事大于此。亦可言不祥莫大焉。杜《注》:“为定十年宋-乐大心出奔传。”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周”——“王城”——“周宗”——“郏”——“郏鄏”——“京师”——“京師”——“雒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3,北纬34.67(洛阳-西工区为主)。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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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六年经》:
秋,晋人执宋行人乐祁犁。((p 1555)(11060005))(133)
一些补充:
此条《春秋经》大体相当于下面两条《左传》的标题。
《定六年传》:
秋八月,宋-乐祁言于景公曰:“诸侯唯我事晋,今使不往,晋其憾矣。”乐祁告其宰陈寅。陈寅曰:“必使子往。”他日,公谓乐祁曰:“唯寡人说子之言,子必往!”陈寅曰:“子立后而行,吾室亦不亡,唯君亦以我为知难而行也。”见溷而行。赵简子逆,而饮之酒于绵上,献杨楯六十于简子。陈寅曰:“昔吾主范氏,今子主赵氏,又有纳焉,以杨楯贾祸,弗可为也已。然子死晋国,子孙必得志于宋。”范献子言于晋侯曰:“以君命越疆而使,未致使而私饮酒,不敬二君,不可不讨也。”乃执乐祁。((p 1558)(11060601))(133)
我的粗译:
十三年后,我们的定公六年(公元前五〇四年,周敬王十六年,宋景公十三年,晋定公八年),秋八月,宋国司城乐祁(乐祁犁)提醒他们景公(宋景公,欒):“诸侯唯我事晋,今使不往,晋其憾矣。(各家诸侯只有我们还肯侍奉晋国,现在我们再不派使者过去,晋国怕要不满了。)”。事后,乐祁把这话说给了自家大管家陈寅,陈寅告诉他:“必使子往。(肯定会叫大人去。)”。过几天,他们“公”(宋景公,欒)就对乐祁说:“唯寡人说子之言,子必往!(只有寡人喜欢大人的建议,大人一定跑这一趟。)”。得知此消息,陈寅马上建议:“子立后而行,吾室亦不亡,唯君亦以我为知难而行也。(大人得立下继承人再出发,这样我们这一支才不会断,而且主上也会理解我们是知难而行。)”,于是乐祁带自己儿子“溷”(乐溷)去朝见了他们“公”,请“公”认可“溷”是他的继承人,然后才出发。
到了晋国,他们的卿赵简子(赵鞅)前去迎接乐祁,在“绵上”请他喝酒,他给简子献上了六十枚杨楯。这时陈寅提醒他:“昔吾主范氏,今子主赵氏,又有纳焉,以杨楯贾祸,弗可为也已。然子死晋国,子孙必得志于宋。(过去我们一直是范家的客人,现在大人改当赵家的客人,还送礼品,这杨楯会惹来大麻烦,已经躲不掉了。不过大人要是死在晋国,您的子孙一定能得志于宋国。)”。
得知乐祁成了赵家的客人,范家族长、晋国另一位卿范献子(士鞅)就对晋侯(晋定公,晋午)说:“以君命越疆而使,未致使而私饮酒,不敬二君,不可不讨也。(此人奉他们主上命令跨过边界执行使命,使命未完成就私下和人饮酒,这是不尊重两位主上,不能不问罪。)”,于是把乐祁抓了起来。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献杨楯六十于简子”曰:
古代盾或以木为之,此杨木非水杨。《本草》谓杨枝硬而扬起,柳枝弱而垂流,则此杨楯之杨或即黄杨,木材黄色,质坚緻,故以为盾。
下面是1974年湖北-荆州-李家台M4出土战国彩绘漆木盾正反面的图片,出自叶知秋-微博:
杨伯峻先生注“以君命越疆而使”曰:
自宋至晋,必经郑,故曰越疆。
《定八年传》:
赵鞅言于晋侯曰:“诸侯唯宋事晋,好逆其使,犹惧不至;今又执之,是绝诸侯也。”将归乐祁,士鞅曰:“三年止之,无故而归之,宋必叛晋。”献子私谓子梁曰:“寡君惧不得事宋君,是以止子。子姑使溷代子。”子梁以告陈寅。陈寅曰:“宋将叛晋,是弃溷也,不如待之。”乐祁归,卒于大行。士鞅曰:“宋必叛,不如止其尸以求成焉。”乃止诸州。((p 1564)(11080301))(133)
我的粗译:
过了两年,到我们定公八年(公元前五〇二年,周敬王十八年,晋定公十年,宋景公十五年),赵家族长赵鞅(赵简子)向晋侯(晋定公,晋午)建议:“诸侯唯宋事晋,好逆其使,犹惧不至;今又执之,是绝诸侯也。(各家诸侯里只有宋国还肯侍奉我们晋国,好好接待他们使节,还怕他们以后不再来;现在却把这使节抓了起来,只会把各家诸侯都赶跑。)”。可正要释放乐祁(乐祁犁)时,范家族长士鞅(范献子)又发话了:“三年止之,无故而归之,宋必叛晋。(扣了他三年,啥也不说就把他放掉,他一回去宋国肯定会背叛我们晋国。)”,然后献子(士鞅,范献子)又私下对子梁(乐祁犁,乐祁)说:“寡君惧不得事宋君,是以止子。子姑使溷代子。(敝国主上害怕无法侍奉宋国主上,所以才扣住大人。大人还是让您儿子“溷”来替换大人吧。)”。子梁把这话说给陈寅。陈寅告诉他:“宋将叛晋,是弃溷也,不如待之。(宋国马上会背叛晋国,您这么干就是不要“溷”了,不如等等看。)”。
乐祁终于被释放,回去的半路上,死在了“大行”。士鞅说:“宋必叛,不如止其尸以求成焉。(宋国肯定背叛晋国,不如扣下此人尸首来求和。)”,于是把乐祁的尸首扣在“州”。
一些补充:
“大行”(杨注:二队,二军,亦可解为二道,互参文十六年《传》?。孟门为一道,大行为一道。《史记?吴起传》,“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可证。孟门在今河南-辉县西,为太行隘道。大行疑即《述征记》及《元和郡县志》之太行陉,曹操《苦寒行》所谓“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者也。在今河南-沁阳县西北三十里。为太行山八陉之一。高士奇《地名考略》云:“当时齐轻兵深入,既取朝歌,则分兵为二部,一入白陉,由朝歌而扼其险隘;一登太行,自河内以瞰其腹心。”#杜《注》:“大行,晋东南山。”大行详襄二十三年《传》并《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2.88,北纬35.24(关帝庙——关爷庙),东经112.81,北纬35.36(天井关)。
“州”(杨注:州,今河南-沁阳东稍南五十里,即温县东北。隐十一年周桓王赐郑,后晋得之。#杜《注》:“州本属温,温,赵氏邑。”然据隐十一年《传》,温、州为二邑,或属晋后,曾并为一县。州在今温县北,温在今温县南,其后又分为二。),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6,北纬35.04(西张计村-州城遗址)。
下面是乐祁出访晋国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最后也悲剧了。
乐祁政治上太幼稚了吧,范家这时候是正卿,还跟赵家拉近乎。
还有,求成到底是什么意思?宋国没有跟晋国开战吧,何来求成一说?况且扣押尸体来求成,大概也就范家做得出来。。。
我感觉成大体上是达成某种约定、关系之类的意思,求当然是上赶着的意思了,因此,如您所见,这里晋国虽号称是求成,但偏偏扣下尸体,姿态非常别扭,也是放不下霸主的身份吧。
宋国由于地位有一点超然(于周为客),似乎也就有一点迟钝,乐祁大概也受了传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