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醉眼·空瓶·苏格兰之序】“请给我一杯Scotch” -- 冰冷雨天
（由于血压问题，被医生勒令戒酒已近一年，每天只能看着酒柜里的大小空满酒瓶发呆。突然发现就是酒瓶子也很有意思，值得一读，值得一写，这些文字就算是读酒瓶子读出来的笔记吧。）
苏格兰，Scotland。
提起那个遥远的国家，哦，不能那样说，那是“联合王国”的一部分，应该说那个遥远的地方，你会想起什么？冷战时一直站在和克格勃明争暗斗最前线的苏格兰场；灵巧的苏格兰牧羊犬；别具一格的苏格兰短裙；不拘场合的苏格兰花呢；高亢有力的苏格兰风笛；不知真假的尼斯湖的怪兽，或者是，最让人动心的苏格兰民歌，特别是给你留下了无数回忆和惆怅的《友谊地久天长》？
也许你曾在那首歌的旋律中和亲人，朋友或者情人别离在车站或机场；也许你在咖啡屋里听着那首歌的旋律而告诉自己：“她（或者他）今天不会来了”，接着去柜台付账，还是在那个旋律中走出咖啡屋，同时等待着下次的等待；当然也许你是在超市中听着那个旋律急急忙忙地选购者商品，同时抱怨着为什么这该死的地方为什么关门打烊的如此之早而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光。
但是男人，一般的男人在听到苏格兰这个词，很可能会想起的是“Scotch”。
这是同义反复，Scotch不就是苏格兰吗？
是的。如果查字典，Scotch的形容词意思应该是“苏格兰的，苏格兰人的，苏格兰语的”，然而一般字典都还不会忘记提醒你一句：“这是蔑称，用Scottish较好”。那么这个词的名词含义呢？“苏格兰人，苏格兰方言”，最重要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意思：“（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全世界都生产着威士忌。就在英伦三岛上，爱尔兰也生产威士忌。在英伦三岛之外，德国，美国，加拿大，日本都有挺不错的威士忌。但是威士忌的爱好者们却永远说的是：“来一杯Scotch”。
端着玻璃杯轻轻地晃动，看上一眼：琥珀色的苏格兰威士忌，飘着大麦的芬芳，带着橡木桶的清香，留着苏格兰泥炭的焦味，清冽纯净。那在透明冰块上流动的质感，那端在手中冰块撞击的清脆，那只能用“可怕”来形容的润滑口感，织成了一张诱惑的陷阱，不知道有多少苏格兰威士忌的爱好者在意识到危险以前就已经进入了醉乡，或者是心甘情愿地去寻找那种忘忧的境地。
全世界生产的威士忌都叫做威士忌，但单单苏格兰威士忌却没有必要称作威士忌。在任何一个酒吧，只要说“来一杯Scotch”，肯定递过来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而不会是同样“Scotch”的金酒（JIN）或者朗姆（RUM）。
苏格兰绝不仅仅只有威士忌，但威士忌就是苏格兰。或者更加准确地说威士忌就是“Scotch”，那绝不是什么“蔑称”，而是对苏格兰威士忌的热爱和尊敬。
世界上的商品有多少？10亿，100亿，没人知道，每一种商品又有多少数得清或数不清的商标品牌。但是可以肯定地说一句，没有一种商品的商标品牌有像苏格兰威士忌这样鲜明的民族性，历史性和文化性。苏格兰威士忌的商标品牌本身就是苏格兰，就是苏格兰的历史，苏格兰的民族，苏格兰的文化，和，苏格兰的血泪。
这里没有夸张。不信你看，从那形形色色的酒瓶和商标里面，我们可以像搭积木，拚魔方似的搭出一部英国，苏格兰史，拚出一幅英国，苏格兰的社会画卷。
就从这些空瓶和标签上，能够看到那是片怎么样的国土，那片国土上生活着些怎么样的人，而那些人们又是怎样地生息着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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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英国的吗？
最好每种名酒背后的故事都来一个系列，花顶。
里面对威士忌的评价很精彩，为此他们夫妻二人在苏格兰住了大概两个星期。
我面前有两瓶苏格兰威士忌（图1.）。这可能是最为人所知的品牌了：Johnnie Walker，有人管他直接叫“约翰走路”，但更多的人却是从那独有的修长的方形瓶身而管他叫“方”，红色的就叫“红方”，黑色的就叫“黑方”，一直到“金方”。
（图1. Johnnie Walker的黑方和绿方）
Johnnie Walker大概是全世界销量最大的威士忌品牌了。五年藏的红方，十二年藏的黑方，十五年藏的绿方，还有十八年藏的金方，全世界的威士忌爱好者几乎无人不知。红方是里面销量最大的一个品牌，每周生产300万瓶运往200多个国家销售。据说红方光各种商标标签纸就多达三千多种，用量的不同，酒精含量的不同，加上在全世界各地贩卖时根据当地法律所必须加上的不同说明文字和符号，防伪标示和防走私标示，这么多种的标签纸大概确实是必要的。
Johnnie Walker的有名可以以图1中的蓝圈所指的位置里面的图案来说明。那是大英帝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标示，叫做“纹章”（ heraldic emblem）。使用了这个纹章就表示这是王室的御用品（Royal warrant），而且已经有了三年以上的历史了，不能随便乱用。不用说这就是该商品品质最有力的证明书，也有胜过所有吹得天花乱坠的广告言词的最大效力。如果改朝换代，而王室还是使用这个品牌的话，这个纹章就必须更改，换成新国王或新女王的纹章。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图2.两瓶1952年不同“Royal Warrant”的Vat 69）
图2是两瓶1952年的“Vat 69”。左边的那瓶是年初的，上面的纹章是现女王的老爹乔治六世的纹章。同年2 月份伊丽莎白二世即位以后使用的纹章就改成了女王的了。文字也从“BY APPOINTMENT TO H.M.KING GEORGE VI”（被乔治六世国王陛下指定）改成了“BY APPOINTMENT TO 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II”（被伊丽莎白二世女王陛下指定）了。
欧洲人在注册商标上用纹章的不希罕，但没有像英国人那样热衷的，而英国货又以威士忌为最。读苏格兰威士忌的酒瓶，首先引起兴趣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纹章。
纹章是从中世纪开始在欧洲发源的一种标示贵族身份的标志。纹章现在存在的范围除了表示个人的身份之外，公司的标志也经常采用纹章的形式，比如常见的英国“三五牌”香烟上面就有公司的纹章。
（图3.三五牌香烟上的公司商标）
但是那种纹章并不是“原教旨主义”的纹章。西欧国家中君主制国家多于共和制国家，就是共和制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基本上也都是君主制国家，所以到现在纹章都还存在，而且欧洲人都喜欢纹章，但像英国人那样到现在还顽固地坚持着原教旨主义的纹章的国民倒也是绝无仅有。
可以回想一下纹章全盛期的盛况。看过塞万提斯的《唐·吉柯德》的人都会记得那个疯狂的唐·吉柯德在和准备和羊群作战时发出的呓语。唐·吉柯德把羊群看成了向他进攻的骑士，并且一一数落着那些骑士的名字和家族，几乎整整两页左右的篇幅。唐·吉柯德就是从那些骑士们的盾牌上的花纹来辨认骑士的。那些花纹就是所谓纹章。
英国是纹章之国，不仅是在古迹能看到纹章，大街小巷什么地方的招牌和幌子上都能找到纹章。苏格兰人直到现在还坚持着从中世纪继承下来的纹章传统，有纹章事务所（Lord Lain Office）专门受理有关纹章的事务。没有纹章院（ College of Arms）的正式认可，不可以乱用纹章。只有贵族，骑士等一定社会等级以上的人才能用，所以能够使用纹章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欧洲文明以外的国家中，就日本有类似于欧洲纹章的“家纹制度”，一般都是采用植物的几何图形。但是和欧洲不同的是，日本是“家纹”，也就是说一个家族共用一个，根据那个图案能够判定的只是这属于哪个家族。而欧洲的纹章则是以个人为单位，父子兄弟的纹章各不相同，看到纹章立即能判别这属于谁。像图2里面乔治六世和伊丽莎白二世父女的纹章就大不相同。
熟悉纹章的人从各种纹章中不仅仅能读出纹章拥有者本身的信息，而且拥有者的家族演变史都可以从纹章中读出来，所以在欧洲特别是英国有一门怪里怪气还挺有人气的学问叫“纹章学”（ heraldry）。
好像是黑的，一瓶40刀的样子，
这个也得算是屠龙之技...
和印章学，钱币学是兄弟，都是历史变迁的缩影
我们就从现在在使用着的正式纹章中分量最重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大纹章（Achievement）开始来看这纹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图4.伊丽莎白女王的大纹章）
大纹章最中心的部分是描着花纹盾（Shield）。那面盾本身就可以作为纹章使用，经常被称为小纹章，也是纹章的由来。在战场上只要看见了敌手的盾，就知道你面对的是谁了，这就是西洋纹章因人而异的根本原因：在战场上你在和谁家的人相杀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手的名字，是谁和你在相杀。
先放下纹章的花纹来看看从小纹章构成大纹章的那些装饰品。
所谓大纹章就是小纹章加上装饰品以后的东西。但那些装饰品决不是可有可无或完全是出于美学考虑。那些装饰品的使用是和纹章差不多的，表示了文章使用者的阶级层次，不能出错，如有疏忽，“后果很严重”。
首先是顶饰（Crest）和冠（Crown）和头盔（Helmet）。这是从小纹章进化到大纹章时最早出来的东西。盾可以让作战的对手看清楚，但还有要其他人也能看清楚的场合。从十三四世纪开始在骑士中流行一种游戏叫做Joust，就是骑马用长枪比武，看客不少，估计和现在的甲级足球联赛差不多。这就给远处的看客带来了一个问题：因为骑士全身被胄甲包裹，看过去根本不知道是谁和谁在比赛？于是就在盾之外再加上顶饰，冠和头盔。和个人单位的盾不同的是，顶饰，冠和头盔是家族共通。大老远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家在谁家在比武了，但是上场的是老几，还得往前再挤挤看盾牌。
因为顶饰是全家族通用，所以在家族背景的公司商标图案上经常用到。特别是苏格兰威士忌这种靠家族之血凝聚起来的商品就更多了。请看“WHYTE & MACKEYS”的双狮商标：
（图5. WHYTE & MACKEYS的双狮商标）
这个双狮牌的由来是WHYTE家和MACKEYS家的顶饰都是狮子，于是两家的合资公司就以两头狮子作为商品标志了。
那两头狮子脚下的东西在纹章里叫做花边（Lace）,是从将顶饰固定在头盔上的轮子变形而来。而女王的纹章因为在顶饰和头盔之间还有冠，因此就没有了花边。
头盔则是在大约十六世纪开始规定在使用上的不同：国王和皇太子为金色，面向正面；各种爵士为银色，面向右面；骑士为铁色面向正面，其余人等则为铁色，面向右面。国王和贵族再加上各种冠。这样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纹章持有人的社会等级了。
从头盔后面伸出来的像叶子样的东西叫做披风（Mantling）植物叶子形状的多，也有使用海藻叶子的。因为盔胄是金属做的，阳光下面晒着，里面就像个烘箱，实在太热，所以要在外面披一层布以防太阳辐射热。这就是披风的来历。
拥有子爵以上爵位贵族的大纹章中盾的左右各有一个支撑，一般各家都是特定的动物或人物，偶尔也有用建筑物的。注意在纹章学里的左右是永远是从纹章持有人的方位来说的，所以在观众看来是反的。在女王的纹章中右边是象征英格兰王家的狮子，左边是象征苏格兰王家的独角兽。
盾的底下有个底座（Compartment），底座上有卷轴（Scroll），卷轴上有铭文（Motto）。卷轴和铭文没有阶级限制，所有纹章均可使用。女王的铭文是Dieu et mon droit (God and my right，上帝和正义)。
（图六. 嘉德勋章）
女王的大纹章上环绕着盾牌的是一个很罕见的东西，那就是嘉德勋章。这是嘉德骑士团成员才可佩戴的勋章。嘉德勋章最主要的标志是一根印有“Honi soit qui mal y pense”（“Shame on him who thinks evil of it.”“心怀邪念者蒙羞”）的金字的吊袜带。在正式场合下勋章佩戴者要佩戴这个吊袜带。
勋章怎么和吊袜带扯上了边？这不是在开玩笑，确实是吊袜带。传说1348年秋有一次爱德华三世在埃尔特姆宫殿与一位“索尔兹伯里女伯爵”跳舞时女伯爵的吊袜带突然落下来了。许多宫廷贵人笑，而爱德华三世则将这根吊袜带拾起系在自己的腿上，并当众宣布“Honi soit qui mal y pense”。由此这句话就成了这枚勋章的铭文。
嘉德骑士团是英国的最高荣誉，只有26名成员，团长为英国君主。所以这条吊袜带全世界在用着的就只有26条。
那么最重要的纹章图形（Charge）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