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原创)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00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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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现在的情况和你比较相像

          我也差不多快30了,还是光棍,也是农村出来的,家里年龄相仿的基本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所以父母也很着急,但是我目前的状态很没有自信,在言语表达上又受到这种症状非常大的影响,变得不善言词、不善交流,而且在找女朋友方面还有点挑剔,结果就这么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我以前遇到的一位心理医生说我现在的状态也需要找一位女朋友,会很快的走出这种困境。但是按我现在的状态,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女朋友是有点的困难的,所以还在矛盾的等待中。

          有时候我也经常反思,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撇开小时候的成长经历,其实自己的思想认知和对自我的期许,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像我到现在还是在内心深处希望对自己有一个很高的期望,希望自己能有非常好的作为,希望自己是多么的优秀,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经历……,或许正是这种内心的期许和现实在潜意识反复的比较心态,造就了痛苦的不断延续,学会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期许,习惯现实的生活状态,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能做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听天命尽人事,这样痛苦的源头就没有,自己也就活的轻松了。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 家园 我觉得,关键是放松

            我觉得,关键是放松。

            可以学着自己处于焦躁、不知所措这种状态。当然,这有个接受的过程。逐渐会发现这种状态不那么可怕,甚至是可以在人群中表露出来的,即使周围的人觉得你有点怪,也不是不可思议那种,毕竟我们内心再怎么波涛翻滚,对别人来说,他可感觉不到。再说了,我都这样了,还顾及你那么多干吗。不要一直想着和周围的人都保持很好的关系,没必要,何况,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按照自己的感觉走吧,别想得太远,眼前、脚下,就足够了。

            • 家园 是的

              我以前就是太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总是想得到每一个人的赞扬,结果搞的自己非常累,自己给自己造成了完全没有必要的压力,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

      • 家园 是啊,总觉得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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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08

      初诊8

      “我是小川”他递过来一张名片。嘴边还沾着一小块汉堡包的碎屑。

      “我姓吴,请多关照。”打量着面前这位有30多年经验的东京大学医学部的资深精神病科医生。我找到了那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两个眼球惊人地凸了出来,还不时地用手帕拂去嘴角不停地流出来的涎水,而且说话有时吐字不清——好像舌头有些打不过弯儿。

      后来,我猜测到,可能他也是一位重度精神病患者,正在服用一些抑制神经的药物,所以才导致他现在的语言障碍和些许的反应迟钝。

      ——他一面看着那些刚刚记录好的材料,一面缓慢地点着头,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嗯,嗯”声。

      约摸过了10分钟,他慢慢抬起头,问道:“你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染病了吗?”

      “是的。”我喉头紧了一下,挤出了这个回答。

      “是自愿来的吗?”

      “是的。:”,回答完后,我的喉咙像梗住了一样。

      “据我的诊断,你染上了轻度的抑郁症。”

      ——来医院之前就已预想到的,但比我预想到的状况要好一些——我有些解脱后的轻松感,我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像明知一死难逃的囚徒意外地被宣判死缓一般。

      “不过,不要紧张,会很快治好的。”

      “要多长时间。”——我不禁有些得意了。似乎看到了希望。

      “大概要一年左右。—你要持续服药一年。”

      ——一年——治疗周期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我过分的乐观了。

      “好吧,我接受治疗。”

      “这样的话,我现在给你开药,你去第一诊室,验血,量体重。——不要紧张,会很快好起来的。”

      ——很快——一年,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

      我起身看他伏在桌上笨拙的记录着病历——他的手不住的哆嗦,尽管写得很慢,字也无法排成整齐的一行,而且大小不一。——是药物在作怪,可怕的副作用。

      我很害怕,怕服药后变成他那样。

      ——我忐忑不安地问道:“治疗期间,我可以上学,参加就职活动吗?”

      “应该可以的,不过因人而异,要看你对药物的反应是否强烈——哦,你有人照顾吗?”

      “没有。”——独在异乡,穷困潦倒的外国留学生,怎么会有人照顾?

      “噢,是吗?”他迟疑了一下。“不过,也没关系,安心治疗吧,药会在两周之后起作用。改变你的情绪。”

      ——就是说,两周之后,我会变成他——木讷,说不出完整的话,写不出完整的字吗——走投无路——我可怜兮兮地想。

      第一诊室,小川先生在我肘弯出抽了一针管血后,吩咐身边的粉衣护士道:“压住,一分钟。”

      年轻美丽的护士向我礼貌地微微一笑——柔情似水,然后,用玉葱般的手指轻轻压住纱布——她的手如玉脂般晶莹剔透,但很温暖。一丝淡淡的香水的味道轻柔的飘了过来——甜甜的。

      我的心一颤。——“不用,我自己来。”——从前天打工回来后,我就没洗过澡。——从留级以来,变得很邋遢。

      头发蓬乱,浑身酸臭的我在圣洁的天使面前感到自惭形秽,缩在椅子上,左躲右闪。

      “我来,我来。”——天使没有一丝的厌恶表情。、

      ——血,从肘弯处淌了出来。——看到血,我一阵眩晕,有些恶心,想吐。

      从药房领了药,我又返回到小川先生那里。

      他正在一张黄色的贴士上费力而又认真的写着什么。——他很敬业,我感动的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他仔细地把各色贴士分别按在我的药袋上。“上面是药物的名称和服用方法,——抗抑郁类的药一日3次,饭后半小时服用;安眠类的睡前一小时。”他把各种颜色的药片又重新仔细地包好,放在我手上。“就这样,——尽快好起来吧。”——他和蔼地对我说到。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诊室。

      “神奈川县的医疗福祉机构对像你这样的慢性病患者有一项扶助政策,填写好这张申请表,再付5000日元,药费可以得到全额补助——下次来只付挂号费就可以了。”

      ——那位粉衣护士笑盈盈地向我认真介绍道。

      “下次吧。今天——”,我只带了不到一万日元,初诊费加药费占去了一大半,——我今天交不出那些申请费。

      “那好吧——”体贴的护士看出了我的尴尬,“今天把申请表填好,费用嘛,小川先生以前也说过,暂由医院垫付,下次来补上就可以了,——这样,您的补助就可以从下周生效了。”

      细致入微的关爱让我感激不尽——我由衷地向她点头表示谢意,她依然是笑盈盈地点头还礼。——“请保重。”

      初诊的经历让我至此不能忘怀。——少有的关爱,对我这样一个留级后沦落为卑贱的精神病人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奢侈品。

      • 家园 再多说几句,要注意基本生活规律

        其实精神的调养跟身体因素很大,很多时候会互动的。比如一段时间内体质如果比较弱,精神状态也会变差的,如腹泻等。所以,请吴佳兄切切注意保持饮食和睡眠规律,做到最基本的生活规律正常,这一点对于身体的调养相当重要。

        另,据我所知,西药的副作用比较大,甚至有的时候同一种药不是一个批次,吃了感觉都会不一样的。而且很无奈的,就像前文有朋友提到过的,有时候大夫不得不挨个药换过来,看哪个药见效。中药呢,也一定要去大医院正规医院。我们在北京就上过一次当,老人听信广告,还拦不住,去了个叫中都医院的民营医院,高价抓来的药根本不对症,而且大夫满口胡呲,不管啥人来了就推荐这一种药。提气这件事情至今我都气难平。西药见效快,中药调理好。最好是西药把病情稳定后,再加中药调理,同时西药不要擅自停药。

        您的症状看起来还是比较轻,还不到住院治疗的程度。加强自我管理,多给自己正面的心理暗示,希望你很快会改观的。

      • 家园 看我你翻译的推理小说,印象深刻

        哥们你压力太大,性格又太内向。

        其实熬过去就好了。别太要强了,过几年回头再看,屁大点事。

      • 家园 俺怎么觉得给你的诊断似乎草率了点儿

        俺怎么觉得给你的诊断似乎草率了点儿,从浅井先生到三川先生。焦虑和轻度抑郁本身就很难分辨,聊一会儿就下诊断然后就给开药,是不是太草率啦?

        家族遗传的结论下得就可以说快得有点离谱了。一件个案根本不足以下结论。何况这个个案的情况你也是听来的极不完整的故事,在经过中文到日语的翻译,能有几成有用的信息真是不知道。而且这个“遗传”的结论闹得你不敢恋爱结婚,俺个人感觉比较离谱。

        也许你那是处于人生低谷,压力大,身边的人精神状态本来就不是很好,不能给你鼓励,一时心情低沉。初诊不能随便就说是抑郁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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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坐沙发上看~:)

        哦,这样也行?服药中的病人给人治病——那药不会影响判断力?

        从好的方面想,既然他这个病人能当医生,那么你这个病人当学生应该也没有问题了。

        还有,你在文章的开篇说自己是精神病人什么的,现在只是轻微的抑郁症,难道后来又有了新的诊断?

        继续关注中……

    • 家园 兄弟,总有办法的

      我大学的时候的英语老师是个天才,15岁上大学,然后研究生。就比我大一岁,但是她是我的老师。我们什么都能谈,但是,跟她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笨得象头猪。

      她大概是以前太顺了,也可能是象牙塔里太无聊了,后来跑去了海南,然后被学校给开除了。

      在海南一年后,她发病了,被送回来。她母亲悄悄告诉了我,我去医院看她。在那种医院里面,看到昔日那么聪明充满了活力的她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胖胖的呆呆的,那种感觉,实在是非常非常的糟糕,无法用言语表达。

      后来她出院了,找了一份很轻松的工作。我以为,她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她有这么个病根,没有哪个聪明的中国男人会找她做媳妇的。

      后来,一个日本人跟她好上了,然后,她嫁去了日本。我好替她担心,我在日本生活过几年,知道那里的生活压力。

      她老公对她很好,慢慢的,她的生活走上了正轨。不但自己开了英语学校,招了好多学生,还在一个“大手”公司找到了工作。

      看着她和女儿的和服美人照,看到那么开心的笑容,我很高兴。

      兄弟,要坚持!一方面要治病,一方面要改变环境,走出去。你现在能说出来,就很好。

    • 家园 花,试试太极拳
    • 家园 一个躁郁症患者的自述07

      初诊7

      “不,我是小川先生的助手,叫福井,”她微笑着解释道。

      我心里一动,——很久没人这样向我微笑过了,——毫无恶意的,天使般的笑脸让我着实感动不已。

      “想问您几个问题,能过来一下吗?”

      我坐在凌乱,狭小的第一诊室,局促不安的低头摆弄着手指。福井医生侧身对我说道:“放松,没事的,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她身后坐着一位更年轻的女医生,闷着头,飞速地坐着笔录。

      “问题可能会和刚才的有些重复,请耐心的回答。如果有不愿意告诉我的,不必勉强。”——语调有些生硬,像是电视上警察在做笔录前惯用的那句——“你有权保持沉默。”一样。

      “您能详细介绍一下家庭状况吗?”

      ——我的家庭,很长,很复杂。在我苦闷的时候,特别想向人倾诉的就是这些东西。可几乎没人愿意认真的倾听。——福井医生,你有足够的耐心听我讲完吗?

      ——我是家里的长子。父亲以前是县城一家工厂的工人;母亲是县水利局的干部。

      ——父亲出生在东北,一岁时丧母。当时家中兄弟三人都未成年。中年丧偶的祖父无奈之下,循着早年间他闯关东的旧路,拉扯着三个幼子,背起全部家当,又返回山东老家务农。数年之后,黄河泛滥,老家里一片汪洋,几分薄田颗粒无收;祖父又随着难民来东北投奔他的兄弟,辗转回到这座东北小城。日子并没有因此而安定下来——祖父因当年会山东而失去了在大兴仓酒厂的工作,只能常年在哈尔滨郊区的一家农场干活,无力顾家。

      家中生计,全靠给人做学徒的大伯父维持。——烧火做饭,洗洗涮涮。——没有母亲的家,破落不堪。父亲为了生存,曾一度和二伯父沿街讨饭。

      ——我母亲是东北本地人,出身贫农。聪明能干,中专毕业后,分配到水利局工作。在当时也算是个知识分子。——所以,我在上学时,一遇到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拿着书问父亲。他总是瞪着书看半天后叹口气说:“要是你妈还活着,这些她都可以辅导你。”

      ———我四岁时,母亲病故。她的死源于产后的一次医疗事故。——当时母亲刚刚生完二弟。身为党员,国家干部的她,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生第三胎很明显严重违反了刚出台的国家政策,她被列为单位的典型,强令做了绝育手术。当时简陋的医疗设备和技术害死了她。——破伤风后引发了脑干炎,从发病到过世,不到3天。——她临死前,四肢僵硬,口不能言。嘴还一张一合,眼睛一睁一闭的,绝望地望着周围的人,不住地流泪。最后用指尖颤颤巍巍地在被单上写下了两个字——孩子。

      她在担心自己年幼的三个儿女,那么喜爱孩子的人却无法在临死前与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我当时自然不在场,被寄放在某个亲戚家中。——没有一个人会预测到她的死会来的这么突然。——、

      母亲临死前的场面是大伯父描述给我的——那是在上大学前,家庭宴会中他酒醉之后。我听完“孩子”两字之后便泪如泉涌,不能自已地捂住脸缩在墙角,抽泣得浑身不住哆嗦。

      “这都是命啊。”——这是大伯父对接踵而至的家庭悲剧的注脚。

      ——母亲是被单位派发的一辆解放卡车拉到医院的。数日之后也是那辆卡车拉着她的遗体去了火葬场。葬礼那天下大雪——我坐在紧随其后的一辆客车机盖上,望着鹅毛般的雪片飘落在她暗红的棺木上,我一直望着,直到雪在上面堆起圆圆鼓鼓的小包——像是路边野地里的荒坟。

      ——没有悲伤,四岁的我还不能体会到幼年丧母的痛。

      ——再后来,家就散了。父亲一人无力抚养年幼的三个儿女。把我们分别寄养在各式各样的亲戚家中。——这和他刚刚丧母时的情形一样。

      我最大,所以总是被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送回来,——不是亲戚们不厚道,那年月家底都很薄,养不起无端多出的一张嘴。

      无奈之下,父亲把我放在工厂的值班室,托儿所,邻居家(当时他在供销科,出差多)——我没有固定的住处,在那座小城里我失去了家。四处漂泊——每天都在忧虑着在哪里吃饭,晚上在哪里睡。——直到父亲再婚。

      ——一年之后,我从故居拿出了自己最后的财产——一个装着衣物的小包裹里面有一个竹编小提篮和一只泥塑的小公鸡——是母亲给我的最后的礼物。——是母亲过世那年的夏天,我们四人在南市场买的,是我们在市场入口处的一家供销社买的——,我看中的,我把那公鸡放在提篮里,拉着父亲的手,心满意足地看着付完钱后笑眯眯的母亲。——在夏日里风和日丽的东北小城的午后,背着小妹的母亲满是幸福地看着他的丈夫和儿子。——那样的幸福永远的逝去了。——我甚至回忆不起来母亲说话时的声音了。、

      ——我走到院子中央,望着院中冰冻的猪圈——那里曾经因为母亲的勤劳而生机勃勃,现在已经被雪掩盖住,只剩下一个个凸出的小包,——像是野地里的荒坟。

      ——丧母一年间,我似乎尝尽了人间的凄凉,昔日的幸福残酷的抛弃了我。

      ——我麻木地走进了新家。

      ——又过了一年,我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

      ——再后来,还有很多很多——————

      ——福井医生停止记录,看了一下表。礼貌地打断了我:“对不起,小川先生四点还有晚诊,所以——”

      ——我停止了唠叨,意犹未尽的。也看了一眼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天哪,我几乎变成了祥林嫂。

      ——在第二诊室,我见到了主治医,小川先生。

      他背对着门坐着,室内弥漫着汉堡和咖啡的香气——他刚刚用完午餐。

      听见叩门声,他费力地转过身,冲着我慈祥地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把背包放在这儿,请坐吧。”

      满室的温馨,——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 家园 整篇文字不停让我回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哥哥,姐姐,还有

        我的孩子们。

      • 家园 上次忘了说,

        【中医太美】那个田医生节目一开头就说:得抑郁症的人都是善良的。

        因为太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太想成为别人要求的那个样子,太想要完美,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就大了。

        看来你也是善良人。

        其实关心你的人更希望你健康、豁达、快乐。

        ———回帖要认证,认证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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