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小杂感·“焚书”·小别的话(1) -- 陈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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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小杂感·“焚书”·小别的话(12)

公式3:道路大处,细节可见

一群人凑在一起给团体定名时,爱泰戈尔也是密友的徐志摩主张用“新月”,众人皆同意,唯有闻一多表示了微弱的抗议:这名字“绅士”气是否太重了些?

他到底是湖北农家读出来的。虽然一起喝了咖啡,也到底还有些不一样。

30年代,有人志在改变社会有人乐于指点江山,——他尚专注于文艺、考据的本业。

40年代,一旦他觉醒转型,此人真是动真格的。

梁实秋曾引用胡适的话:“狮子、老虎永远是独来独往的,只有狐狸和狗才成群结队!”

并引申说:“办《新月》杂志的一伙人,不屑于变狐变狗。”

这话很酷。可是谁能读出内情?

新月出《新月》月刊,罗隆基、梁实秋、胡适要谈政治,写政论;新月诗人闻一多等人以及徐志摩更倾向文艺主打。

理念不合……唯徐志摩的背景、性情能斡旋……政论派占上风的时候,文艺派投稿亦消极,到最后政论派暗淡,文艺派投稿仍少……难为后期编辑的叶公超,化用几个名字,自己独力撑起半壁。

梁实秋在回忆中说自己任过总编辑。

事实上,余上沅、张嘉铸是真正担任过新月书店经理的人。至于《新月》月刊“编辑”,大家轮流做编辑,每期4-5人,哪里有总编辑?后期韧性维持的是叶公超。徐志摩投了不少钱,后来拉邵洵美进来主持,接着烧钱,最后是胡适凭借和商务王云五的关系,——终于收拾了摊子。

发起的时候,颇有银行界人士入百元大股……梁实秋入了50元股,这位是小股东。

办杂志,诸人兴起兴尽——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勉力叶公超。

另外,徐志摩以家世、性情,真是新月的灵魂人物,各方的润滑剂。他一死,新月遂无心,更难凑起来了。

你若再比比《语丝》,鲁迅大约只出过10元(当年同仁刊物都是同仁出钱办的,除非盈利,否则既无稿费,还要贴钱)……这刊物就可以活下去了,后来竟有所盈利。

负责发行的,不过是一个大四学生李晓峰。就这么到几个校园里吆喝……年轻人耐劳,鲁迅颇为感动,写稿亦颇勤快……最终李晓峰成为了李老板。

当然李晓峰再也不是那个李晓峰了。然而,《语丝》为什么能赚钱?

编辑,孙伏园。同仁:鲁迅、周作人、林语堂等诸人能合作,亦多付出。难道语丝诸人通力合作,团队强大,便是“屑于变狐变狗”的?

关于“新月”,梁实秋下面这段话更朴实一些,亦能真正提供线索:

“……除了共同愿意办一个刊物之外,并没有多少相同的地方,相反的,各有各的思想路数,各有各的研究范围,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职业技能。彼此不需标榜,更没有依赖,办刊物不为谋利,更没有别的用心,只是一时兴之所至。……”

大家可以返回(10),重新看看叶公超、闻一多所言,或更有感触。

语言自有魔力,最好的一种说法及最坏的一种说法经常不能还原现场。

不过幸好,所言和所为之间可参照考较;尤其,境界和作为从来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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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DEL
家园 青史不容捣糨糊之二 血殷红 罪深红

血殷红,罪深红,一码归一码.

黄花岗不能为412背书,一寸山河一寸血不能为戡乱戒严背书,美丽岛不能为洗钱案背书,夏曦的死不能为鄂豫皖肃反背书,毛岸英不能为大饥荒背书.

更何况,有很多时候那都不是同一拨人,虽然他们有同一个字号.

如果牺牲变成拿多少人头来换的筹码,牺牲者有知会怎么想?

后死者有种“幸存者的负疚感”(guilt over survival priority)。其基本含义是:面对战友、亲人和至交等的死亡,“幸存者”会产生某种对死者强烈的歉疚感,但这种劫后余生的复杂的感情同时具有两种明显的积极效应,一方面是使“幸存者”敢于直面死亡的焦虑,彻底摆脱死亡惧怕的控制,并在潜在复仇的意义上激励出超凡的英雄主义气质;另一方面是幸存者将把这种复杂的感情直接转化为更加坚定的信心,并即刻融入到现实的斗争和行动中去,以此为精神渠道从而超越负疚情感的阴影。所以,愈是艰难困苦的环境,愈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愈是狡诈强悍的敌手,“幸存者”就愈能显示出其死中再生的赌性(revitalizingtalents)和义无反顾的执著。

这甚至会被技术性地使用,即使使用者自己也乐于牺牲.

更何况,永远有不知敬畏,其实任何东西都不信仰的人.

家园 替陈mm说几句

花您的帖先。

先表明我的态度,很多事情视角不同,得出的想法也就各异,都是正常的。陈mm的帖我也看了不少,总的觉得锋芒外露,颇有卓见。有些我也未必赞同,不过折服于其机变与智慧,虽不同意,但是总能很有启发。

看您的帖,大约也是嫉恶如仇的好汉,很感佩。别的我也不说了,关于8*8说几句。这件事情于中国而言,确是一大悲剧。从无辜学生与市民的角度而言,流血牺牲却死不得其所;从执政权柄者而言,被迫对自己的人民举枪。乃至到如今快20年了,我们还为此争论不休,当年所留创伤依然没有愈合。多方面对当年的人和事进行检讨其实是必要的,陈mm的帖子我觉得很好,成一家之言。她的用意我没有办法揣度,而且我也反感对文字进行过度解读。但是我想,你大约误读了陈mm,她肯定并非如您所言“似有种渴血的欲望”。问题的重点不在于流没有流血,而在于谁流了血,因何而流了血,这血可曾白流?以这几个问题观之,当初学运“领袖”中的一些人即便不算无耻,也可当得“不称职”三字。即作为领袖,当有领袖的觉悟。这些人里有一个及得上谭嗣同的么?差得太远了。流了血了,的确,然而留的是普通市民学生的血,死道友不死贫道。好吧,无有行者,无以图将来。这个道理我们省的,那么我们再看这些“行者”里面有几个还在“图将来”?或者在所谓“图将来”者中,其“身正”者几何?所谓“身正”我要求也不高,不要出卖国家利益,拿“独轮”之流、CIA之类的钱即可。我是80后人,在我看来,我当不的领袖,因为我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即便让我架空一下:倘或我身在其位,我大约也好不了太多。但是我想,这二十年来,我必当夜夜难寐,因为虽然举枪的是政权,这些学生市民确是因我等而死。

河里不喜所谓学运领袖的不是一个两个,所以各有不同。当初处置适当的话,此悲剧或可避免。如今事后诸葛亮来看,总可以检讨当时策略方法的不当之处,亦可就此争论。然而,民运的堕落才是真正让人失望的。不是所有,但是不少的民运领袖吃完“人血馒头”,或把当初的“流血”忘记得一干二净,或把政争变成泄私愤,甚至变成牟利手段,怎能不让人扼腕痛恨!

所以,从大处讲:我中华崛起何其艰难乎,当使碧血(主席人民英雄纪念碑题的好啊)不白流;从小处讲:政见或可不同,人品定当守恒。

另:若是我错解了陈mm的原意,请尽管批评。

家园 陈mm不说我倒还明白点,她说了我倒糊涂了。

关于8@8,我也马基雅维利了一番,盖棺未必论定。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让我们重新上路,但是如你所说我们该有些敬意,TG身段现在如此灵活,如此注意亲民,有8@8一代人的牺牲。

这二十年来,我必当夜夜难寐,因为虽然举枪的是政权,这些学生市民确是因我等而死。

英雄就是被大众出卖牺牲的,吴思的《血酬定律》上就解读了英雄的悲剧命运。官府逼迫急了,英雄基于义愤带人闹事,事儿闹大了,必须收场。民众要求可以满足,但国法昭昭,首恶必惩。如果英雄去慷慨入狱或就义,民众总算松口气,带了一份内疚,送英雄上路,英雄去吃冷猪肉,民众拿到争取来的利益,心安理得过日子,想起来说不定烧刀纸。如果英雄竟然不肯去死,甚至裹挟大家继续闹大,民众就有点不耐烦,渐生厌恶,心底说你不死我们怎么过平安日子。陈mm对8@8一代责之过苛,也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所谓“身正”我要求也不高,不要出卖国家利益,拿“独轮”之流、CIA之类的钱即可。

这句我非常赞成。北宸介绍孤军时,我知道了他们宁肯去贩毒养活自己,也不肯接受CIA的钱进攻西藏分裂祖国,贩毒是丑恶,比分裂祖国还丑恶吗?结果被问候奶奶。

家园 【原创】小杂感·“焚书”·小别的话(13)

机制:

唐太宗关于科举:天下油菜花的,能造反的,尽入彀中矣!

然而孔子也给了他准备了一个游戏:春秋青史。

此人自我刚冒头,大臣们就开始折磨他的耳朵了,尤其是魏征——

杨广如何如何……

李世民身世、排行太似杨广;别人怕,他自己也怕。杨广有天分,可下场如何,初唐大臣及李世民均是见证人。

李世民纵有羞恼之时,然而大体上这个游戏玩得很乐,亦和魏征,贤君良臣,声名两相成全。“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真是一位超级玩家的感触。关于科举,关于青史,这哥们明白话都说了。

基本上,皇帝均有爱子孙之心,亦有爱江山之心。

当然,有爱自己超过爱子孙的,——但鬼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到死?

皇帝确有缓和矛盾、江山稳定的压力和动力。

可皇帝无退休。

一日漫过一日,再勤快再有定力亦会生出享乐和偷懒之念,难道我建个园子就能亡了国?专宠某人就会亡了国?

所谓青史,——此刻就被大臣们派上用场。皇上……你不能做某某啊……下场你是知道的。青史此刻亦是皇帝、士大夫之间博弈的利器。

再讲一个萨特和诺贝尔文学奖的故事。

萨特得知炸药奖落到自己身上,如五雷轰顶,怅然若失。

波伏娃当然是高兴他拿奖的,这是天大的荣誉啊……口水ing

萨特心中另有一种历史:真正伟大的艺术家、文学家往往不能得到当世的承认。他们属于未来者。如梵高。他一心想成为一个未来的同盟者,从未来者那里收获长久的荣名。

……

而现在,他居然被现实承认了……那岂不是说,他并不像梵高那样伟大,属于未来?

我不知萨特心情起伏,晕了几天。到底他也没有去领奖。除去左翼,这也许亦是原因之一。

萨特比作家波伏娃,也比常人想深了一层。

当然,萨特也不是梵高。梵高为妓女割掉耳朵,生前几乎卖不出一幅画,——他哪里知道自己是未来的“选民”,明天的面包他得头疼;他爱画;他对艺术谦卑而坚持。

——这便是历史的图景,耐人寻味。

然而萨特这个故事,却真正说出了一个问题:个人和青史的互动博弈。历史经验产生未来场景,每人均会有假设——“我选择青史主持正义的一方”——亦成为不少人的选择——然而旧体系产生旧理念,体系崩塌呢?

尤其还有押宝派的,押青史的庄,未来属于我,正义属于我——诶,青史本记载“问题和方法 道路和人物”,这时青史却盖过了“现实”锋头——人不是根据问题作出判断或选择,而是根据惯有青史理念做出选择——第二层的选择,已非直面问题本身。

这就要出大问题了。不管是现实,还是青史系统。

(要出门 待续)其实每节是递进关系。没写完,还望不要遽下论断。耐心点。——说句实话,这系列不看到底,河里几乎无人知道我真正要说什么。

从这节,慢慢靠近核心了。不过刚到外层而已。

我标明向“焚书”致敬——自有大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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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之。我得赶紧去翻翻“焚书”去
家园 哈哈,终于砸出宝来了!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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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姑且认为这结论不对

所以,变革一定要选出真正不怕死真正杰出的核心人物

选出?变法时,康走也,梁也走,潭愿意自动留下,算是自首!他下决心要去为自己的理想牺牲。历史假手于偶然,人的能力是一个方面,不能抓住机会获得运动的成果,那么就要有勇气来承担后果。核心人物是自动产生的,运动是必然,出什么样子的发起人是偶然。

陈MM站在书外评论历史,哪里能轻易说

只能选择不跟,或者尽快将劣币打下台去。
,很多事情开头都是很好的,可惜运动到后期,却变了味道,至于结果更加让人大失所望。但是我们不能说,这个事情一开始就不值得去做,做成了双输,是参与者都要铭记的血淋淋教训。如果简单的看待英雄和土匪,那么对于历史,是肤浅的阅读。

家园 以小见大,好
家园 女侠此言

心有戚戚。

华人说入土为安,安的难道是死人?安的究竟还是生者的心。

家园 说得好,花郢客
家园 谢谢,等下文。

还有期待“小别”早些回来。

家园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小小纰漏:)

家园 为什么总有人要把历史作黑白解读?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您这样解读,才是压根就没有看懂陈MM的文章。在我看来,历史本来就是功利的,是站在后人立场上的功利。

如果内战后TG建立政权是正当的,有历史合理性并且一直到8@8一直正当,这血对学生和TG谁有好处?根本是双输!如果TG得国不正,或者即使49年正当,但76年正当性已经流失殆尽,那您何以对学潮一代如此凉薄?

历史是前进的,TG是发展的,为什么您的眼中TG只能在“一直正当”和“正当性已经流失殆尽”两者之间选择其一呢?如果我说,TG确实犯了很多错误,但还是中国人最好的选择,您是否能明白?TG犯错=我们要推翻TG?我是不能同意的。

如果王、柴、吾死在广场上了,如您所说真成了谭嗣同,是不是我们该欢呼另一场革命,恰如晚清,这对中国是好是坏?王、柴、吾不过是当时的发言者而已,我没有看出他们的血比其他学生市民的血更高贵,死那些人的血就不是血,他们不算谭嗣同?

他不愿意如徐锡麟回国搞暗杀,后来也被血吓坏了,他反对青年去送死,他的怯懦真实。

历史是功利的,历史是延续的。看一个事件,固然要看当时,但也要看后来的发展。为什么您认为他们,就只有“送死”和“怯懦”的两种选择呢?您如何理解“韧性的斗争”?TG当日,死在刑场的固然很多,活下来的恐怕更多,要不然也不会有一天建立现代中国。MY和戊戌相比,相同的是后来都走上歧路,并没有为中国的发展做出什么贡献;不同的是,当日尚有六君子作为领袖而牺牲,MY的领袖们,事发之时就寄望他人替他们流血,才更令人不齿。说起来,历史是功利的,如果活着的人能够做出有益的事情,人们自然不会记得当日的隐逸;如果活着而碌碌无为,才会计较为什么当日没有牺牲。

您对鲁迅的其他观点,我就不引了,说得不过是网上随处可见的“鲁迅不过是批评”这样的话。当然仁者见仁,如果您从鲁迅的文章中只读出了“批评丑恶”这四个字,我也不能说什么。陈MM从鲁迅的文章中读出他对友人的深切怀念,对底层的关注和对上层的不妥协;林语堂读出鲁迅的“大心肠”;叶公超读出“正面的热情”;闻一多读出“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的精神”;梁实秋读出“怨恨之气,横亘胸中,一吐为快”。这就是“我注六经”,您的评价不免显出您自己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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