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闲谈中西 -- wild007
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就可以没有“基准点”的,所谓的“普世价值”以及各种“主义”,只是一种基于传统西方思维必须要有“真理”作为支点的惯性思维。这与中国以“道”为模糊化真理建立起来的混沌世界,取向差异很大。今天很多人都试图中西合璧,问题是你是让真理模糊化呢,还是让“道”清晰化呢?
一种可行的方式就是该“西方”的时候西方,该“东方”的时候东方,道法自然嘛。当社会能量积聚需要释放的时候,那就用西方之法定向释放,XX教、XX主义、XX精神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中国人灶头的灶王爷多了,还愁这个?爽完了,脱力了,西方的魔鬼要反噬了,肿么办?“既来之则安之”“我佛慈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心灵的力量是一切力量的真正本源,武器毕竟要靠人来使,所以西方人很注重抽象化的“意识形态”问题。“一神教”、“主义”等“一真理教”在短时间内将心灵的力量快速聚集,故而可以带来极其强大的力量,但问题是这种快速聚力的法门副作用极大,一旦控制不好,就会成“禽兽”,而脱力后更是沮丧颓废到极点,只能到处寻找“最后的救赎”。
东方的方法是用了一个“忍”字。这样当怒火和憋屈积聚到一定时候时,释放的力量完全不亚于西方的“天魔解体大法”,所以东方人说“吃亏是福”还有另一层意思。这么做的好处是力量不会无节制使用,释放完怒气后,人还可以保留基本的力量,还是正常人;坏处是周期太长了,没有一真理教们“给力”啊。(引申的一点是,西式法门用脱力后,也可以不用去找最后的救赎,而也用忍字诀变回常人)。
东方与西式思维模式其实是纠缠在一起,并不容易彻底分个泾渭分明的,只是在表述的时候,用西式的抽象法无疑更容易入门,而如果要是东方方法来讲解本篇内容,那绝对会是“玄而又玄,众妙之门”的。
很想讲一下儒家的问题,只是要理条理比较费力,还是就用闲聊的方式吧,喝口茶再说。
花等
儒家的强势在近代被大炮轰成了渣,虽然随着中国的慢慢崛起,新儒家也在复苏,但是显然问题多多。这就需要梳理一个脉络,看看儒家该如何在现代社会获得新生。
儒家在中国的发展历程有一个比较明晰的脉络。汉时由百家中脱颖而出获得至尊之位。五代时受到宗教的挑战,尤以佛教为甚。唐时儒与道结盟,最终迫降了佛。宋以后,道教逐渐被边缘化,儒家开始走向全面控盘。明时,强势的儒家官僚集团正式成型,一个可以跨越朝代的阶层诞生了。清时,满族人在炫完武力后,最终还是与儒家和解,这次“杂交”解决了儒家一直偏弱的军事环节,使得官僚集团对百姓的让利能够大幅下降,周期律本可以大幅推迟,只是历史不再给儒家机会了。
从儒家的特点来说,他借鉴了诸子百家的很多东西,到宋时,他几乎把所有的学派都提炼了一遍,造就了极其复杂的一个系统。很多人总把儒看做迂腐愚昧的代名词,实际上并未看透背后的奥秘。
从西方视角来说,这个世界总要分黑与白,正义与邪恶,这样才容易完成控制,正好比挑动群众斗群众,那么矛头就很难指向高层。因此西方社会一直很稳固,因为总是一派人压迫另一派人,无论打成什么样,最后总是要教宗和贵族出面收拾残局。这样做的好处是贵族数量可以控制(经常挂),教徒反正生育率不高且有选拔机制,精英逆向淘汰问题不太大。坏处是社会定时清洗,变化快建设困难。当然这也造成西方社会不太讲究积累守成,而偏重于速成的方法论,这就为在针尖上跳舞的“科学方法”提供了空间。
儒家则使用了另一套系统,即中国社会的“模糊化真理”系统,整个社会有善恶体系,但是善与恶的界限非常模糊,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善恶”,“虎毒不食子”之类即属此列。甚至可以说,儒家是刻意容忍一些“恶”的存在来协调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转。阉党在东林笔下简直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可是我们从今天分析进去,一切当然没这么简单,阉党并不见得很坏,而事实上,阉党和东林合作的时间也很长,你死我活的时候并不多。
整个社会需要讲一种控制,而控制最关键的部分就是物资分配。只是如果达到全民富裕,那就会出现宋朝的情况。北宋时就叛乱不断,象宋江这伙人,哪是穷得受不了才反,108天罡地煞真正的穷人没几个,多的是“饱暖思自由”之人。到了南宋算是全民富裕到极限了,结果更不堪,当兵的全成软蛋,科技发达顶个球用,几千鞑子兵也敢横扫水网江南。
于是这里就出现一个悖论,社会发展物资大丰沛,你怎么分?分给穷人吧,穷人要么饱暖后要求政治权力,要么变懒惜命,于是最后要么自己打成一锅粥,要么强盗一来,引颈就戮,连反抗都不敢;不分吧,上层穷奢极欲,精英逆向淘汰,稳定是暂时稳定了,可周期律迟早要来,徒叹奈何。
在历史上,儒释道体系曾经给出过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用儒来收揽人心,用道来激发各种“邪魔外道思想”,这些思想在还没成型前,就被道人们怂恿,贪心不足蛇吞象,结果成了儒家的“疫苗”,而佛家则负责儒家道家操作失败时出来救场,避免出现西方社会那种绵延千载的“世仇”。只是这套方案在儒家“疫苗”打多了后出现了异变,儒家认为自己控盘能力够强了,不需要道家了。“疫苗”供应由此中断,儒家走上了另外一条进化之路,开始脱离国家朝代,变成偏向寄生的秀才集团了。“明亡不亡?关我鸟事!”
今天的世界,资社之争已近尾声,西方人一筹莫展,没有敌人,可还怎么控制国民呢?基督伊斯兰之争,异教徒之争这么老土的借口,还有几个会热血沸腾的。犹太人和盎撒都在火上烤着呢,万一哪天民智真的开了,西方世界又一次巴黎大革命就要来了。
那么东方呢,虽说我们西化了很多年了,今天还有一票人在争马列主义,在憧憬共产主义,诅咒资本主义。可是文化的根源不是那么轻易根除的,毛公曾经试图将旧文化连根拔起后,“大乱后大治”,重新生成新的文化。但是单纯精确化的真理无法“解救”这个世界,这本经很快就念歪了。接下来,是继续西方式的“挑动群众斗群众”统治路线呢?还是重新让真理模糊化,让这个世界恢复多元,以新儒家的名义,来整合一条新的道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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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的精确化是很容易理解的,自然科学里充满了各种精确化真理,定义一下,公式一列,那就代表着毋庸置疑。于是也就没人能质疑1+1=2,E=mc^2等等,这些都成了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我们的知识体系绝大多数都来源于这些常识。因此可以说,这些精确化的真理是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支点。
那么模糊化的真理是怎么回事呢?一个类比的例子是蚕茧,在编制蚕茧的过程中,或许有几个支点(比如树杈),但是等蚕茧编好了,支点也就可有可无了。
儒家在诞生的时候,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员,但随着儒家的坐大,诸子百家渐渐势微,那么难道是诸子百家都消亡了吗?有生命力的学说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消亡,实质上诸子百家绝大多数都被儒家吸纳了,包括道、墨、法等大家在多数时间其实都表现为儒家的一个流派,与儒家并没有很明晰的界限(你能说包拯代表着法家吗?)。
诸子百家信奉的真理各有不同,彼此间可谓矛盾重重,为什么在儒家这个大染缸里一泡,似乎又能和谐共处了呢?其实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儒家只是为诸子提供了一个平台,或者说是提供了一个门槛,这样有儒家的种种限制,能够跨过门槛进来争辩的,都是“理性人”,也就避免了很多胡搅蛮缠,恰似今天论坛里用纱窗把苍蝇都隔绝了。只是由于儒家势力太大,儒家作为平台的提供者,随时能暗箱操作把不安分的某家给清退出场,这就使得整个系统逐渐成为了一言堂,八股文于是诞生。
在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儒家差异极大,甚至很多时间,儒家推崇的观点充满了自相矛盾,这使得“伪君子”遍行于世,但是这个对君子的定义也时刻在变动,很多历史人物在当时是君子,但以今天的眼光看又是典型的伪君子。因此从古到今,中国对历史人物的翻案风从来没有停歇过。很多死人翻来覆去的,可比活人受累多了。
这里其实提示我们,没有那些一成不变,流传千古的真理,中国社会一样活得好好的。反而是儒家后来把自己宗族化,“祖训化”,开始寻求固定真理了,中国社会才变得越来越落后,终至近代翻盘。
自然科学领域,精确化真理系统在现阶段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继续精确下去无可厚非,但在人文科学领域,精确化真理还真没太好的表现。XX主义,XX教们虽然可以迅速凝结人心,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变化,但同时也会给社会留下巨大的创口,久而久之,终有一天失血过重;明清那种等级森严、崇尚八股的类精确真理系统,则固步自封,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最后沦落到带着偌大帝国却面临被开除球籍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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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马克思主义认为能。
你的意思是说儒家认为不能?还是说你觉得因为不能,所以模糊的儒家可以得到宣扬?
不过这是秉承西方人一贯的抽象化思维的,事实上,我们的世界渐变是主流,突变则带有相当大的偶然性。西方人建了毁,毁了建的程度远较东方人严重,因而他们更喜欢用特征明显的节点来抽象表现问题。
所谓必然王国和自由王国的终极描述没有问题,问题是实施过程,马克思为代表的西方意见,那就是大刀阔斧,一棍子把反对意见全撂倒在地,然后意志坚定地一路走到黑。可在现实里,这种情况带来的反作用力极其强大,毕竟你想把多数人都给洗成“马克思脑”已经越来越难了。这样一个现实混沌的世界,如果要强推所谓从必然到自由之路,自然就好比现在的拆迁过程。
实际上儒家的本意是一种平台(新教也有这么点意思),强制性的东西是门槛而非内核,这样才能真正成为思想理性碰撞的智慧平台。而至于未来之路,当碰撞过后产生的尽可能包容的多数派统一化路线,才是最能展现人类社会意义和精神的道路,从这方面说,“白猫黑猫论”也有相当的合理性和“真理性”。而至于“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句话,也有多种理解方式,就看你选取什么角度,什么时段。
总之,在人文科学领域,精确化的“普世真理”存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在时间和空间角度,你总能找到办法推翻之,那么在这么一个没有基准的领域,该如何找到自己的坐标,的确是一件费脑筋的事。
傻逼到逼得无产阶级不得不联合起来给他们擦屁股,而苏联和中国都超额完成了任务,彻底改变了世界局势。
如果统治阶级继续堕落、比烂,以为儒家或者新教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话,那么只会再次把革命给逼出来。
即疏为主还是堵为主的问题。自由即为疏,必然即为堵。单纯不变的疏堵不能因势利导,很容易出问题,一味讲究疏堵结合,预见性不足(其实预见性是一种对未来发展的赌博观点),遇到突发小概率状况就歇菜。
未来永远都有风险,如果一味强调改良无效,那就是认为小概率必然发生,当然你总有对的一天。而如果又一味认为革命十恶不赦,那么小概率来临时,造成的伤害将远远超过估计。
平台的作用,就在于尽可能消除小概率的危害而又不至于过分突出小概率。今天的人讲马列,多少有点拉虎皮唱大戏,把小概率渲染成必然来争话语权罢了,这本身无所谓对错,因为这些人当然有可能预测正确。只是对于懵懂的多数人来说,这个“水深”的过程难道只能就这么看不懂,被代表下去吗?
老百姓开始渐渐学会以自己的方式来发出声音,虽然过程难免被误导被利用,但是宣传口嘛,一样是“此亦无他,唯手熟尔”,等见识多了,还怕被当枪使?谁给谁当枪使还不一定呢。而这在今天,恐怕不再需要“先进性思想”来给人类未来指路了。大道至简,一切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所谓道、墨、法体现为儒家的一个流派,这种说法体现在何处?貌似除了韩非是荀子的学生外,没听说过哪本儒家经典里赞同道墨法的观点。后世儒家取得主导地位首先在于封建大家族对礼乐宗法的重视,而除儒家外其他流派不能提供这方面的指导。而且早期书都是竹简,往往一个家族只能祖传少数几本书,尊奉一家思想。后世人们觉得三家合流的原因,无非是印刷术出现了,书印的多了读书人自然可以每本都看看。
当今儒家认不认这个说法?
对政府而言经济决策儒家经典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民间矛盾出现也会走法律渠道无视四书五经。
马克思主义的作用在我而言是给我了一个认识社会政治经济发展规律的窗口,而儒家无法起到这样的作用。把马克思主义认为是一种忽悠是不对的,共产主义必定实现是个诱惑力为0的口号,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吸引人的口号是打土豪、分田地,群众不傻知道好处在哪里,而只有共产主义者才会考虑提出这样的口号。
汉以后,儒家逐渐掌握权力中心,但是各时期各种代表人物,都已经不是纯粹的“儒家”了,他们会用到各门各派的处事方式,官僚们之所以是人精,就在于他们掌握了这个社会的各种“真理”,而这是那些初出茅庐的秀才们死读书读不出来的。
很多人都说古代中国外儒内法,儒家和道家在对抗佛教的时候也完全是穿一条裤子的,虽然后来道教边缘化,但黄老思想依然在儒家内部盛行。至于墨家,没仔细研究,感觉应该和兵家一样,要从“儒将”身上找线索。
马主义可以和诸子百家一样是一个流派,至于占不占主导权,那看他自己的能耐。我说儒家是平台的意思,其实重点是平台而不是儒家,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大可把这个平台冠名为马克思主义平台,只是既然是平台,那么当然就不是先入为主的先把马列当真理给供起来了,和其他任何流派一样,大家都是平等的,公平竞争,最后谁胜出,老百姓用脚投票。
大到朝廷,小到家族,都需要儒家思想来确定宗法秩序。皇帝必须祭孔,公然崇拜佛老就会出问题,读书人和大臣会反对,因为这是对国家意识形态的挑战。
读书人越往后,学习使用的思想越多,反映了社会变得日益复杂,他们不得不学习更多对社会做更精确了解。同时他们又尊奉儒家为最高思想,因为宗法制是他们的统治基石。
马克思主义是支持无产阶级掌权的思想,是共产党立足之基。如果这个党觉得自己的统治基础变了,就会试着去改旗。我好奇他们敢不敢
这个平台就是学术和舆论平台了。西方舶来思想是主流,儒法道早就边缘化了。刚才在微薄上看一位V用户鼓吹基督化中国(30%以上人口),儒家是没这个希望的。马克思主义也没有。不过由于资本主义自身的丑陋马克思主义始终可以保持其基本盘,儒家找不到社会生活的切入点的话就要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