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00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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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3

          子驷背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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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二年传》:

          郑成公疾,子驷请息肩于晋。公曰:“楚君以郑故,亲集矢于其目,非异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弃力与言,其谁暱我?免寡人,唯二三子。”((p 0921)(09020501))

          秋七月庚辰,郑伯-睔卒。于是子罕当国,子驷为政,子国为司马。晋师侵郑。诸大夫欲从晋。子驷曰:“官命未改。”((p 0922)(09020502))

          我的粗译:

          当郑成公病重时,子驷向他请示,想要倒向晋国以减轻郑国受到的压力,但成公告诉他:“楚君为了我们,连眼睛都挨了一箭,受到这种大恩的不是别人,正是寡人。要是背叛楚国,那就是忘恩负义,谁还敢支持我们?你们几个一定要胡闹,别扯上我!”

          秋七月庚辰这天,郑成公去世。当时子罕是首席执政大臣,但由子驷实际执政,由子国担任司马。晋国军队来攻打郑国,各位大夫都想投向晋国,子驷不同意,说:“官命未改”。

          一些补充:

          楚君是指楚共王,他在四年前的鄢陵之战中被晋国的吕锜射中眼睛受伤。鄢陵之战是晋国讨伐郑国,楚国来救援,晋、楚两国大军在鄢陵相遇会战。此战虽然楚共王受了伤,但楚军实力还在,但却被晋方的情报战吓住了,连夜撤退。关于鄢陵之战我写过一个帖子,如有兴趣可见:http://www.talkcc.com/article/3696799。

          郑伯-睔即郑成公,睔是成公的名。“官命”是指郑成公的决定,我记得到了后来宋朝的时候,也曾以“官家”代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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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七年传》:

          郑僖公之为大子也,于成之十六年与子罕适晋,不礼焉。又与子丰适楚,亦不礼焉。及其元年朝于晋。子丰欲愬诸晋而废之,子罕止之。及将会于鄬,子驷相,又不礼焉。侍者谏,不听,又谏,杀之。及鄵,子驷使贼夜弑僖公,而以瘧疾赴于诸侯。简公生五年,奉而立之。((p 0953)(09070901))

          我的粗译:

          当初郑僖公还是大子的时候,于成之十六年与子罕一起前往晋国,却不尊敬子罕;他又曾和子丰一起前往楚国,也不尊敬子丰;等他即位以后的头一年,前往晋国朝见,子丰就想向晋国告状把他废了,被子罕制止了。到这次将要和各家诸侯在“鄬”会盟,决定由子驷担任郑僖公的主要辅佐,他又对子驷不尊敬。郑僖公的侍者劝谏郑僖公,竟被他杀掉了。于是等到了“鄬”,子驷就指使贼人趁夜晚弑杀了郑僖公,然后报告各家诸侯说郑僖公得了急病去世了。此时郑僖公的儿子郑简公出生才五个年头,就由各家大夫拥立为郑国的君主。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子罕、子丰(以及子驷)皆郑穆公子,较僖公长二辈。”

          鄬推测位置为:东经112.9,北纬33.8(鲁山县境)。

          《襄八年经》:

          夏,葬郑僖公。((p 0954)(09080002))

          《襄八年传》:

          郑群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谋子驷。子驷先之。夏四月庚辰,辟杀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孙击、孙恶出奔卫。((p 0955)(09080201))

          我的粗译:

          下一年,郑国的一群公子因为子驷弑杀了僖公想要谋害子驷,结果被子驷抢了先。这年夏四月庚辰,子驷以其他罪名为借口杀掉了子狐、子熙、子侯、子丁这四位公子,两位公孙孙击、孙恶逃往卫国。

          一些补充:

          我怀疑这些公子都是僖公的弟弟,所谓“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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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八年传》:

          庚寅,郑-子国、子耳侵蔡,获蔡司马公子燮。郑人皆喜,唯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楚人来讨,能勿从乎?从之,晋师必至。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子国怒之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p 0956)(09080301))

          我的粗译:

          这年四月庚寅这天,郑国的子国和子耳领兵进攻蔡国,俘获了蔡国的司马公子燮,郑人都很高兴,只有子产很担心,他说:“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要是楚人来问罪,能不顺从他们吗?顺从了以后,晋师必至。晋、楚两国轮番进攻郑国,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他爸爸子国生气的斥责他说:“你懂什么?国家的重大决定,有正卿管,你小孩子说这些,是要被抓起来的。”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童子谓未成人者,《诗卫风芄兰》“童子佩觿”是也。(父称子可曰童子。)子产死于鲁昭二十年,距此四十四年,此时年少(或尚未成人)。”

          关于称童子,《左传》中还有两例如下: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成十六年传》(p 0883)(08160505))(079)

          初,王儋季卒,其子括将见王,而叹。单公子愆期为灵王御士,过诸廷,闻其叹,而言曰:“乌乎!必有此夫!”入以告王,且曰:“必杀之!不慼而愿大,视躁而足高,心在他矣。不杀,必害。”王曰:“童子何知!”(《襄三十年传》(p 1173)(09300601))(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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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八年传》:

          冬,楚-子囊伐郑,讨其侵蔡也。((p 0957)(09080701))

          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蟜(jiǎo)、子展欲待晋。子驷曰:“《周诗》有之曰:‘俟(sì)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谋之多族,民之多违,事滋无成。民急矣,姑从楚,以纾(shū)吾民。晋师至,吾又从之。敬共(gōng)币帛,以待来者,小国之道也。犠牲玉帛,待于二竟,以待彊者而庇民焉。寇不为害,民不罢(pí)病,不亦可乎?”((p 0957)(09080702))

          我的粗译:

          这年冬天,楚国的子囊带兵攻入郑国,这是因郑国进攻蔡国而向郑国问罪。

          子驷、子国、子耳主张顺从楚国,子孔、子蟜、子展却主张追随晋国。子驷于是宣称:“《周诗》里边有这么一句:‘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决定事情要是找好几家一起商量,‘民’之中也就会出现各种意见,事情就不容易办成。现在‘民’的状态很糟,我们还是先顺从楚国,缓解‘民’的负担。等晋师来了,我们再倒向晋国。甭管谁来,我们都恭恭敬敬,献上礼品,这是我们小国的搞法。我们在两个方向的边境上都准备好吃的用的,强者来了就接着,也能保护‘民’。这样外来的军队不会到处抢掠,‘民’也不会过于紧张疲劳,不是很好吗?”

          一些补充:

          此时子囊是楚国的令尹。

          子驷所引用的诗句不在今天的《诗经》之中,不过却反映了当时人所见到的黄河也极难有清的时候,“俟河之清,人寿几何?”这两句诗也常被后人引用。

          《襄八年传》:

          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国无信,兵乱日至,亡无日矣。五会之信,今将背之,虽楚救我,将安用之?亲我无成,鄙我是欲,不可从也。不如待晋。晋君方明,四军无阙,八卿和睦,必不弃郑。楚师辽远,粮食将尽,必将速归,何患焉?舍之闻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晋,不亦可乎?”((p 0957)(09080703))

          子驷曰:“《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请从楚,騑(fēi)也受其咎。”((p 0958)(09080704))

          我的粗译:

          子展提出不同意见:“小国服事大国,最重要的就是‘信’,小国要是没有‘信’,兵乱日至,亡无日矣。五次盟会积攒的‘信’,这下要都丢了,就算楚国来救我们,还能有多大用呢?亲近我们的没得到好结果,必然会想法子打击我们,这怎么行呢?不如坚决追随晋国。晋国新立了一位贤明的君主,他们四军的配置都很完备,八位卿也很团结,一定会来救援我们。至于楚师,他们离根据地很远,粮食也快吃完了,只能赶快撤走,我们有啥好担心的?而且‘舍之’听人说过:‘杖莫如信。’我们坚决防守,疲弊楚国的军队,坚持守‘信’,等待晋国的救援,难道不行吗?”

          子驷回答说:“《诗》里边已经说了:‘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咱们还是顺从楚国,要有什么灾祸我‘騑’来承担。”

          一些补充:

          这一段中子驷所引用的诗句见于《诗小雅节南山之什小旻三章》。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孔,甚也。集,成就也。”“满朝发言,谁敢受过?”“此二句意谓如同彼人且走且商于路人,故无所得。”根据杨伯峻先生的注,诗句大意为:出主意的人太多,事情才办不成。满院子的人吵吵嚷嚷,谁敢承担责任?就像和路人商量事,怎会想出好办法。

          “杖莫如信”在当时似乎也有成语的味道,杨伯峻先生注此曰:“能仗恃者莫如守信。”

          “舍之”是子展自称名。“騑”是子驷自称名。

          《襄八年传》:

          乃及楚平。使王子伯骈(pián)告于晋,曰:“君命敝邑:‘修尔车赋,儆(jǐng)而师徒,以讨乱略。’蔡人不从,敝邑之人不敢宁处,悉索敝赋,以讨于蔡,获司马燮(xiè),献于邢丘。今楚来讨曰:‘女何故称兵于蔡?’焚我郊保,冯陵我城郭。敝邑之众,夫妇男女,不遑启处,以相救也。翦焉倾覆,无所控告。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穷困,而受盟于楚,孤也与其二三臣不能禁止。不敢不告。”((p 0958)(09080705))

          知武子使行人子员对之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个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也,谁敢违君?寡君将帅诸侯以见于城下,唯君图之!”((p 0959)(09080706))

          我的粗译:

          于是郑国向楚国求和。并派王子伯骈通报晋国说:“主上命令敝邑:‘整修好兵车军备,让部队处于戒备状态,随时出动讨伐作乱的人。’那时蔡人不肯服从主上,敝邑之人不敢贪图安逸,马上出动所有力量,讨伐了蔡国,俘获了司马燮,在邢丘献给了主上。可是楚国却来向敝邑问罪,说:‘你们为什么对蔡国用武?’他们还放火烧我们的外围村邑,毁坏我们的城墙。让敝邑的民众,夫妇男女都不得安生,忙于救援防守。尤其是那些陷落于楚国军队的,都没有地方可以申诉。而那些死掉的‘民’,不是我们的父兄,就是我们的子弟,我们的‘民’忧虑悲伤,不知有谁能保护他们。这些‘民’看不到出路,只好向楚国求和,接受与他们的盟誓。孤与我手下的执政大臣也不能反对,只好向主上报告。”

          晋国执政的知武子指派行人子员回复说:“主上听从了楚国的命令,也不派一位行李来通知寡君,就这么和楚国相安无事了。主上既想这么办,谁能反对呢?寡君将帅诸侯和主上在贵方城下会面,主上自己琢磨琢磨吧!”

          一些补充:

          上面那段话虽然出于王子伯骈之口,但其实是以五岁的郑简公的名义说的。

          据杨伯峻先生,“邢丘即今河南省-温县东二十里之平皋故城”(《宣六年传注》(p 0688)(07060301)),当时属于晋国。邢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8,北纬34.96(北平皋村邢丘故城遗址,巫臣邑)。“温”推测位置为:东经112.95,北纬34.91(温县招贤镇)

          “不遑启处”(bù huáng qǐ chù)是一句“诗”,在后世也有成语的意味,今天的《诗经》中有两处有“王事靡盬,不遑启处”的句子,分别是《小雅鹿鸣之什四牡二章》和《小雅鹿鸣之什采薇三章》。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遑,閒暇。小跪曰启,古人坐即席地而跪。句意为无閒暇坐而互相救助。表示急迫。”

          “行人”是当时的官职,负责“外交”事务,“行李”与“行人”类似。

          此处“寡君将帅诸侯”中的“帅”是率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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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免寡人,唯二三子

            这个意思可能是,寡人死(免除人世烦恼)了以后,就随便你们了.应该是一种拒绝的婉言.否则,二三子胡闹,所有后果都要老大承担的,哪里免得了.

            • 家园 花!

              杨伯峻先生在此的注是:免,使动用法。谓使我免于弃楚国之功与盟言之责。

              我是采用了这个说法,当然是偷懒,也是见识不够。您的说法我也无法判断,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回复。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2

          子如立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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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九年经》:

          晋人执郑伯。((p 0841)(08090008))

          《成九年传》:

          楚人以重赂求郑,郑伯会楚-公子成于邓。((p 0843)(08090401))

          秋,郑伯如晋。晋人讨其贰于楚也,执诸铜鞮。((p 0844)(08090701))

          我的粗译:

          楚人送了很多礼物给郑国,在楚方的要求之下,郑成公与楚-公子成在“邓”会面。

          这年秋天,郑成公又去了晋国,晋人追究其图谋倒向楚国,把他扣在了铜鞮。

          一些补充:

          此时郑国实际上是站在晋国一方的,所以楚国要送东西求郑成公会面,也因此,郑成公随后就被晋国扣了起来。

          杨伯峻先生于《桓二年经》“蔡侯、郑伯会于邓”处注曰:“邓,蔡国地名,即昭十三年《传》“蔡-朝吴奉蔡公,召子干、子皙盟于邓”之邓。其地在蔡之北、郑之南,据《清一统志》,今河南省-郾城县东南三十五里,即漯河市东南十余里,有邓城,当即此地。又参江永《考实》。”((p 0084)(02020006))。邓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3,北纬33.53(召陵区邓襄寨),此邓距离郑都二百多里。附近还有著名的召陵。召陵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4,北纬33.61(召陵镇老寨);召陵会盟地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3,北纬33.61(召陵镇李付吴村)。

          杨先生在此处亦有注:“邓有二,一是蔡地,见桓二年《经注》;一是邓国,见桓七年《经注》。邓国于鲁庄公十六年为楚所灭,见庄六年《‘传》。此疑是楚国之邓。”不过我觉得这几年晋、楚正在郑、蔡之间争夺,上年“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成八年传》(p 0838)(08080201))(074)就是例证,因此这个“邓”更可能是召陵附近之“邓”。至于邓国之“邓”,离郑国非常远,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0,北纬32.09(襄樊邓城),此邓距离郑都当在六百里以上。

          铜鞮推测位置为:东经112.62,北纬32.60(沁县故县镇),此地有晋国的离宫,占地很广,所谓“铜鞮之宫数里”(《襄三十一年传》(p 1186)(0931060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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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九年经》:

          晋-栾书帅师伐郑。((p 0842)(08090009))

          《成九年传》:

          栾书伐郑,郑人使伯蠲行成,晋人杀之,非礼也。兵交,使在其间可也。((p 0844)(08090801))

          楚-子重侵陈以救郑。((p 0844)(08090802))

          郑人围许,示晋不急君也。是则公孙申谋之,曰:“我出师以围许,伪将改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君。”((p 0846)(08091201))

          我的粗译:

          晋国的栾书率军讨伐郑国,郑国派了伯蠲向晋方求和,竟被晋人杀掉了,这不符合“礼”。在发生战争的时候,也应该有使节在中间沟通交战双方。

          楚国的子重则领兵进攻陈国,作为对郑国的救援。

          同时郑国却派兵进攻许国,以此向晋国显示己方并没有因国君被扣押而乱了阵脚。这是公孙申(叔申)的主意,他说:“我们应当出兵包围许国,再放出风声要另立国君,同时不急着再派使节去晋国,这样晋国就会放了咱们国君。”

          一些补充:

          “兵交,使在其间可也”应该就是后来的成语“两国交兵,不斩来使”(liǎng guó jiāo bīng,bù zhǎn lái shǐ)在典籍中的最早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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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十年经》:

          十年春,卫侯之弟黑背帅师侵郑。((p 0847)(08100001))

          《成十年传》:

          卫-子叔黑背侵郑,晋命也。((p 0848)(08100201))

          我的粗译:

          《春秋经》中提到的卫国子叔黑背率兵侵犯郑国,这是在贯彻晋国的要求。

          一些补充:

          这一段《左传》也是对上面那条《春秋经》的解释。

          ————————————————————

          《成十年经》:

          五月,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p 0847)(08100003))

          《成十年传》:

          郑-公子班闻叔申之谋。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郑人杀繻,立髡顽,子如奔许。栾武子曰:“郑人立君,我执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郑而归其君,以求成焉。”晋侯有疾,五月,晋立大子州蒲以为君,而会诸侯伐郑。郑-子罕赂以襄鐘(钟),子然盟于脩泽,子驷为质。辛巳,郑伯归。((p 0848)(08100301))

          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p 0850)(08100501))

          我的粗译:

          郑国的公子班(子如)听说了公孙申(叔申)的想法,下一年三月,他就借机拥立郑襄公的儿子、郑成公的弟弟公子繻为郑国国君。到了夏四月,郑人杀了公子繻,改立郑成公的大子髡顽,公子班只好逃往许国。

          晋国的首席执政大臣栾武子听说了此事,于是说:“郑人已经另立国君了,我们不过是扣着一个普通人,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再去进攻郑国,以归还国君为条件,要求他们向我们服软。”这时晋景公得了重病,五月,晋国立了大子州蒲为国君(就是后来的晋厉公),代替晋景公出征,会合诸侯讨伐郑国。郑国派出子罕把襄鐘献给晋国,又派子然与晋人在脩泽盟誓,再由子驷前往晋国为质,这样,到辛巳那天,晋人终于把郑成公放了回来。

          郑成公追究另立国君的事,在戊申那天,杀掉了叔申和他弟弟叔禽。贵族们都说:“‘忠’这么好的品行,也得看是对谁,要是品行不那么好的,那就更不会有好结果了。”

          一些补充:

          公子班恐亦为襄公之子,所谓“襄氏”也。“襄氏”的公子们比“穆氏”的公子们小一辈,是“穆氏”公子们的侄子。

          子罕、子然和子驷都属于“穆氏”,此次“穆氏”立了大功,进一步巩固了其地位。

          关于“襄鐘”,杨伯峻先生注曰:“襄鐘,郑襄公庙之鐘。”从这里可以看出“穆氏”(叔叔们)没有把“襄氏”(侄子们)放在眼里。

          杨伯峻先生认为辛巳是五月十一日,从辛巳到戊申共二十八天,则已进入六月,杨先生认为戊申是六月八日:

          辛巳、壬午、癸未、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己丑、庚寅,

          辛卯、壬辰、癸巳、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庚子,

          辛丑、壬寅、癸卯、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

          脩泽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北纬35.0(原阳县西南),在郑都北面将近二百里。

          郑成公杀公孙申(叔申)语焉不详,我觉得此时公孙申应是首席执政大臣,所以才能够把罪名安到他头上。公孙申看着很冤枉,其实说他另立国君不过是借口而已,其实就是在觊觎他的位子。可惜成公本事不够大,看得不够清楚,结果白白替“穆氏”扫除了障碍,后来连自己的儿子也被杀掉。

          ————————————————————

          《成十三年传》:

          六月丁卯夜,郑-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宫,不能,杀子印、子羽,反军于市。己巳,子驷帅国人盟于大宫,遂从而尽焚之,杀子如、子駹、孙叔、孙知。((p 0866)(08130401))

          我的粗译:

          六月丁卯那天晚上,郑-公子班率领叛军从“訾”开进来,试图攻入大宫,没成功,但杀了子印和子羽,然后把部队开到逵市驻扎。到己巳这天,子驷率领国人在大宫盟誓,随后开往公子班叛军所在的逵市,纵火进击,烧杀了所有叛军,也杀掉了公子班和他弟弟子駹以及公子班的儿子孙叔和侄子孙知。

          一些补充:

          从戊申到丁卯(戊申、己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己未、庚申、辛酉、壬戌、癸亥、甲子、乙丑、丙寅、丁卯)共二十天。则丁卯应为六月二十七日,而从丁卯到己巳只隔了戊辰一天,故己巳应为二十九日。

          子印和子羽都是“穆氏”的公子,子驷也是,公子班他们则应属于“襄氏”。所以这里有“穆氏”和“襄氏”对决的意味,也是“穆氏”历史上的重要节点。而此次子驷挺身而出,为“穆氏”立下了大功,也为以后“驷”家争得了地位。

          訾推测位置为:东经112.91,北纬34.70(巩义訾店),在郑都西北方向,距离应大于二百里。

          《襄二年经》:

          六月庚辰,郑伯-睔卒。((p 0919)(09020004))

          一些补充:

          郑伯-睔就是郑成公,他死于公子班之乱后七年。郑成公当国君当了十四年,继位刚三年就被晋国扣押了大半年,又因“改立君”与“文氏”和“襄氏”翻脸,因此在国内没有根基,只好依靠“穆氏”了。

          ————————————————————

          成公死后,“穆氏”的势力更加强大,郑僖公想要乍翅,竟被“穆氏”的公子公孙们杀了,扶上来个不到六岁的郑简公。以后,“穆氏”的公子公孙们借机又杀了一批“成氏”的公子公孙,从此“穆氏”垄断了所有的卿位,郑国的国君也就成了傀儡: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1

          染指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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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四年经》:

          夏六月乙酉,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p 0676)(07040003))

          《宣四年传》:

          楚人献鼋于郑灵公。公子宋与子家将见。子公之食指动,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尝异味。”及入,宰夫将解鼋,相视而笑。公问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弗与也。子公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反谮子家。子家惧而从之。夏,弑灵公。((p 0677)(07040201))

          书曰“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权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无能达也。”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p 0678)(07040202))

          我的粗译:

          楚人献了一头鼋给郑灵公,当时子公(公子宋)和子家(公子归生)正要一起朝见灵公,子公的食指无缘无故地跳动起来,他就举起手给子家看,告诉子家说:“过去我要这样,就准能吃到新鲜东西。”

          等他们进到国君的宫里以后,看到宰夫正在分割那头鼋,于是相视而笑。灵公问他们为啥笑,他们就把子公食指动的事告诉了灵公。可到后来请诸位大夫吃鼋的时候,灵公也召来了子公却不给他吃鼋。子公愤怒了,伸食指到盛着鼋的鼎里蘸汤汁尝了味,然后扬长而去。灵公也生气了,扬言要杀子公。

          子公听说以后,就和子家商量要先下手杀了灵公。但子家不肯,说:“就是一头牲畜老了,要杀它还会心慌,更别说要杀我们的主上了。”结果子公竟反过来威胁说要告发子家谋反。子家害怕了,只好默许了子公的行动。这年夏天,他们弑杀了灵公。

          《春秋经》上写“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就是因为子公没那么大的权力。贵族们都说:“虽然有仁慈之心,如果不能以武力制止恶行,就不能实现仁慈的目的。”《春秋经》里写到弑君之事时,凡是提君的,那就是君无道;凡是提臣的,那就是臣之罪了。

          一些补充:

          此时在郑国执政的是子家。子家是郑文公之子,应该是郑穆公的弟弟,也就是郑灵公的叔叔。我觉得子公也是郑文公之子,也就是和子家同属所谓“文氏”,与七穆所属的“穆氏”类似,也应是一个关系亲近,有一定归属感的集团。因此这个事件就有了灵公要扶植自己弟弟们(穆氏)参政,打压自己的叔叔们(文氏)、要让他们退出执政舞台的意味。

          由于子家和子公同属“文氏”,而且子家此时是首席执政大臣,要弑杀灵公至少要动用“文氏”的力量,这要是没有子家的默许就无法实行,所以归罪于子家是非常合理的,这也就是《左传》作者说“权不足也”的原因。另外子公“反谮子家”能够威胁到子家,可能也说明子家的日常“政治”行为是非常不检点的。

          “食指动(现在一般的用法是“食指大动”)”(shí zhǐ dà dòng)和“染指”(rǎn zhǐ)都是后来的成语。还有“相视而笑”(xiāng shì ér xiào),虽然没有太多的深意,但生动描写了特定的情景,后世经常袭用,应该也可以算作成语。

          关于“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成十七年传》有一处非常类似的说法:

          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匄,士匄辞。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于赵氏,孟姬之谗,吾能违兵。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p 0903)(08171005))(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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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四年传》:

          郑人立子良。辞曰:“以贤,则去疾不足;以顺,则公子坚长。”乃立襄公。((p 0679)(07040203))

          襄公将去穆氏,而舍子良。子良不可,曰:“穆氏宜存,则固愿也。若将亡之,则亦皆亡,去疾何为?”乃舍之,皆为大夫。((p 0677)(07040204))

          我的粗译:

          郑人要立郑穆公的庶子子良(去疾)为君,子良不干,他的理由是:“如果比较谁最贤,那我去疾不是最贤的;如果要看谁当国君最顺,那公子坚年纪最大。”于是立了公子坚为国君,就是后来的郑襄公。

          郑襄公上台以后就要把“穆氏”全都驱逐到国外去,只留下子良(因子良让位,有道义上的影响),但子良坚决不同意,他说:“要是‘穆氏’都能留下来,那当然合我的意;要是‘穆氏’必须流亡,我也会跟着一起流亡,光留下我去疾算怎么回事?”郑襄公只好放下了这件事,让“穆氏”的公子都当了大夫。

          一些补充:

          注意,这里说“皆为大夫”,则“士子孔(公子志)”亦应为“大夫”,因此“士子孔”的“士”很可能是按照周天子那里的等级说的。

          我觉得郑襄公要驱逐“穆氏”多半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而是子家的意思,但由于子良的坚持,未能得逞。这是“穆氏”上位的重要节点,子良为“穆氏”立下了头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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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十年传》:

          郑-子家卒。郑人讨幽公之乱,斲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改葬幽公,谥之曰“灵”。((p 0709)(07101301))

          我的粗译:

          郑-子家去世,他死后,郑人追究幽公之乱的罪行,把他的棺材又挖出来,剖棺暴尸,并把他的家族全部赶到国外(据说还诛杀了子公)。同时为幽公改葬,并给了幽公一个新的谥号:灵。

          一些补充:

          这回“穆氏”翻身了,以子良为首,“穆氏”的公子相继进入执政集团,但在郑襄公时期,除了也许仍有“文氏”的公子公孙在执政集团之中外,还有石氏、皇氏、侯氏等一些家族可能也有人在卿位。

          “幽”和“灵”都不是什么好的谥号,“幽”大体上是昏昧的意思,“灵”则虽有聪慧的意味,但也包含了任性而为的意思。前者估计是“文氏”的意思,而后者则反映了“穆氏”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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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襄公在位十八年,这十八年可不好过。郑襄公庶出,嫡子郑灵公被杀,他才能做国君。但可能有两位他的兄弟在他为君时被杀:一位是公子曼满,他在子家执政时想要做卿,被子家杀了。另一位是公子鱼臣,他在“邲”之战期间被石制推出来要在楚国支持下做国君,被镇压了。当时正是晋、楚争霸激烈的时期,郑国夹在中间,倒向哪头都落不了好,例如:

          十一年春,楚子伐郑,及栎。子良曰:“晋、楚不务德而兵争,与其来者可也。晋、楚无信,我焉得有信?”乃从楚。夏,楚盟于辰陵,陈、郑服也。(《宣十一年传》(p 0711)(07110101))(066)。

          这是当时执政的子良决定不管是晋国还是楚国,只要大国打过来,马上就求和,宣公十一年春,楚庄王讨伐郑国,打到了“栎”(推测位置为:东经113.47,北纬34.16,亦是郑国开国十邑之“歷”),郑国马上向楚国屈服。到这年夏天,楚国召集诸候在辰陵(推测位置为:东经114.6,北纬33.8,淮阳西六十里,今西华县城东北)举行盟会,确认陈国和郑国倒向楚国一方。

          又例如:

          厉之役,郑伯逃归,自是楚未得志焉。郑既受盟于辰陵,又徼事于晋。(《宣十一年传》(p 0716)(07110601))(066)。

          这是郑襄公从楚国主持的盟会上逃了回来,又倒向了晋国。《系年》第十二章说得更清楚:“楚莊王立十又四年,王會諸侯于厲,鄭成公自厲逃歸,莊王遂加鄭亂(乱)。”但郑国虽然参加了辰陵之盟,却又向晋国表示要服从晋国。

          就在郑襄公八年,全盛时期的楚庄王领兵包围了郑国:

          《宣十二年传》:

          十二年春,楚子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卜行成,不吉;卜临于大宫,且巷出车,吉。国人大临,守陴者皆哭。楚子退师。郑人修城。进复围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门,至于逵路。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听?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其翦以赐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顾前好,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县,君之惠也,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实图之。”左右曰:“不可许也,得国无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退三十里而许之平。潘尫入盟,子良出质。((p 0718)(07120101))(066)

          我的粗译:

          我们宣公十二年春,楚庄王包围了郑国,一直围了十七天。郑人占卜向楚人求和:不吉;再占卜在太庙(大宫)祭祖,然后把各种车辆都推到街巷的口上,准备拼死抵抗:吉;于是“国人”到太庙隆重祭祖,在城墙上的守卫者都哭了。见此情景,楚庄王把军队向后撤退,让郑人把城墙修好,然后楚军再前进重新包围郑国。包围了三个月之后,攻破了郑国。从皇门进入,到了逵路,这时郑襄公光着上身牵了一只羊出来迎接,对楚庄王请罪说:“孤没能遵奉上天的旨意,不肯服从主上。让主上生了气,亲自来到了敝邑,这是孤的罪孽,孤怎么敢不唯命是听呢?主上要把我们迁走,送到江南去,填充那里的海滨,我们也会服从;主上要把我们抓起来,送给诸侯,当他们的奴隶,我们也会服从。要是主上还念着我们过去的好处,愿意得到周厉王、周宣王、郑桓公、郑武公的祝福,不毁灭他们的社稷,让我们改而侍奉主上,和主上手下的九县一样,那就是主上的恩惠,当然这也是孤的心愿,不过我们不敢指望主上肯这么做。这就是我们的心里话,请主上考虑。”楚庄王的左右说:“不能答应他,占了一个国家就不能吐出来。”庄王说:“他们的主上能够低头伏小,就一定能信用其民,这样的人怎么能小看呢?”于是把部队后撤了三十里,准许与郑国达成和约。楚国的大夫潘尫入城与郑国人举行了盟誓,子良出城作了楚人的人质。

          一些补充:

          下面的郑城图来自曲英杰先生大作《史记都城考》的附图(曲英杰《史记都城考》 商务印书馆 2007年 (p 349)《三八 周代郑国及韩国都郑城》),根据曲先生书中的观点,加上我的臆测,我加画了可能的道路及一些地点的可能位置:紫色为城垣,黄色为道路,四个灰黄色的方块最上面的方块是逵市(大逵),中间左侧的方块是社稷,右侧方块是太庙(大宫),下面的方块是子大叔(游氏家族)的家。皇门在左方,皇门正对着的那条较粗的黄线就是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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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是迎接的意思,“肉袒牵羊以逆”是当时(以及后世)亡国的君主经常做出的表示投降的姿态,《史记宋微子世家》表述得更加详细:“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据说“肉袒牵羊”(ròu tǎn qiān yáng)也是成语,概括了这一组投降的姿态,但现在大概用的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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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就是“邲”之战(见http://www.talkcc.com/article/3695155,我从车战的角度对此战做了一些介绍),楚国打败了晋国,晋国要经过二十二年,在“鄢陵”之战后才翻过身来(此战我也做了些介绍,见http://www.talkcc.com/article/3696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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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襄公时期,是“穆氏”的成长期,公子偃(子游),可能还有公子发(子国),也当上了卿,进入了执政集团。

          郑襄公去世后,继位的悼公很快也去世了,接着继位的是悼公之弟成公,大约在郑成公二年,首席执政大臣子良去世,接替他的估计是属于“文氏”的公孙申(叔申),但公孙申权威不够,以致又产生了变乱: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0

          兰有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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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西宫之乱,就不能不说七穆,这是郑穆公七位公子直系后裔的“氏”族,杨伯峻先生曰:“以《传》考之,穆公之子十三人,后以罕、驷、丰、游、印、国、良七族著,谓之“七穆”。”(《宣四年传注》(p 0677)(07040204)),杨先生还于《襄二十六年传》“郑七穆”处注曰:“据杜《注》及孔《疏》,郑穆公十一子,子然、子孔、士子孔三族已亡,子羽不为卿,所存而当政者七族,至于此时,则子展-公孙舍之为罕氏,子西-公孙夏为驷氏,子产-公孙侨为国氏,伯有-良霄为良氏,子大叔-游吉为游氏,伯石-公孙段为丰氏,子石-印段为印氏,故曰七穆。”((p 1117)(09260705))

          不过这七穆和一种植物有非常大的关系,这种植物就是兰草(佩兰,Eupatorium fortunei Turcz.),下面的图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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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草是一种非常香的植物,很早时就被人们用为香料植物,“湖南长沙西汉初年马王堆古墓中曾发现有该种植物保存完好的瘦果及碎叶残片。”(《中国植物志》)。春秋时郑国的宫廷中也流行佩戴兰草。

          从公元前六七三年到公元前六二八年这四十五年间,郑国的国君是郑文公。《左传宣三年传》在“冬,郑穆公卒”((p 0672)(07030601))(049)之下,回顾了郑文公的往事。

          《宣三年传》:

          初,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辞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将不信,敢徵兰乎?”公曰:“诺。”生穆公,名之曰兰。((p 0672)(07030602))(049)

          我的粗译:

          当初,郑文公有一个贱妾叫燕姞,一天晚上,她梦见“天使”给了自己一枝兰草,还对自己说:“我叫伯鯈,是你的祖先。我把这个拿来当你的儿子。因为兰有國香,人人都佩戴它,喜欢它。”没多长时间郑文公见了这个燕姞,当时递给她一枝兰草,然后与她行周公之礼。礼成之后,燕姞就对郑文公说:“妾没什么本钱,万一能生儿子,怕没人相信,妾斗胆请以这兰草作信物。”郑文公说:“好吧。”于是燕姞后来果然生下了穆公,就给他取名叫“兰”。

          一些补充:

          燕姞这个称呼的意思是她来自南燕国,属于“姞”这个“姓”。

          西方的“天使”背生双翼,年轻俊美,可这里的“天使”却是位“老生”。

          《宣三年传》:

          文公报郑子之妃曰陈妫,生子华、子臧。子臧得罪而出。诱子华而杀之南里,使盗杀子臧于陈、宋之间。又娶江于,生公子士。朝于楚,楚人酖之,及叶而死。又娶于苏,生子瑕、子俞弥。俞弥早卒。洩驾恶瑕,文公亦恶之,故不立也。公逐群公子,公子兰奔晋,从晋文公伐郑。石癸曰:“吾闻姬、姞耦,其子孙必蕃。姞,吉人也,后稷之元妃也。今公子兰,姞甥也。天或启之,必将为君,其后必蕃。先纳之,可以亢宠。”与孔将鉏、侯宣多纳之,盟于大宫而立之,以与晋平。((p 0674)(07030603))(049)

          我的粗译:

          在郑文公之前曾有一位郑国国君是子仪,应该是郑文公的叔叔。子仪在位十四年,在郑文公即位八年前被杀,他的夫人叫陈妫,是郑文公的婶。但郑文公却把陈妫收入后宫,立为夫人,生下了子华和子臧。子臧犯了错误被赶走了,子华当了大子,他想借助齐桓公的力量篡位未成,也不敢回郑国了。后来子华被郑文公引诱到南里杀掉了;郑文公又派人在陈、宋之间杀掉了子臧。

          随后,郑文公又从江娶了一位夫人,生了公子士。公子士前往楚国朝见,被楚人下了毒,回来的路上走到叶就死掉了。再以后,郑文公又从苏娶了一位夫人,生了子瑕和子俞弥,子俞弥很早就死了,而当时的执政大臣讨厌子瑕,郑文公也讨厌子瑕,所以子瑕也未能被立为大子。

          郑文公一度把群公子都赶出了郑国,那位叫兰的公子逃往了晋国。后来,晋文公讨伐郑国,公子兰也跟着到了晋、郑的边界上。当时晋文公的盟友秦穆公被烛之武说服,突然撤走,还留下一部分秦军帮助郑国,晋文公为了挽回面子,就要求郑国让公子兰回国当大子。此时石癸就劝郑文公说:“我听说姬和姞要配在一起,他们的子孙一定会非常繁盛。姞,就是吉人,还是后稷之元妃。现在这个公子兰,也是姞‘姓’外甥,上天很可能会保佑他,如果让他当上国君,他的后裔也会十分繁盛。而且我们主动接纳他,又能讨好霸主晋国。”于是石癸与孔将鉏、侯宣多一起把公子兰接了回来,在大宫举行了盟誓,然后立公子兰为大子,以此与晋国达成了和约。后来公子兰继位成了郑国国君,死后被谥为郑穆公。

          《宣三年传》:

          穆公有疾,曰:“兰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刈兰而卒。((p 0675)(07030604))(049)

          我的粗译:

          郑穆公一直喜欢“兰”,他在宫中也总是种着“兰”,等晚年得了重病,他竟然说:“兰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他这话的大意是这回“兰”要是死了,是不是我也会死啊!我就是因为“兰”而出生的。果然,就在收割了那些“兰”之后,他死了。

          ————————————————————

          因此,郑穆公的儿子们可说是“兰”的后代。

          郑穆公生了十三个儿子,除了七穆之始祖——公子喜(子罕),公子騑(子驷),公子平(子丰),公子偃(子游),公子睔(舒?子印),公子发(子国),公子去疾(子良)——之外,还有六位公子,分别是:郑灵公-夷(子貉,幽公),郑襄公-坚,公子嘉(子孔,司徒,其子公孙洩,其孙孔张名申),公子某(子然,未能立“氏”,其子子革奔楚为楚左尹),公子志(子孔,士子孔,未能立“氏”,其子子良亦奔楚),公子挥?(子羽,其孙马师羽颉后奔晋为“任”大夫)。另外,还有一位女公子夏姬(子貉之同母妹),大大的有名。

          其实我怀疑还有两位公子也是穆公之子:公子曼满,公子鱼臣,两人在郑襄公时被杀。郑穆公生于公元前649年,公子曼满被杀在公元前603年,距穆公之生46年;公子鱼臣被杀在公元前597年,距穆公之生52年。如此二人确为穆公之子,则当时不过二十多岁,年龄上是可以符合的。如果此二人为文公之子,郑文公在位55年后死于公元前628年,距公子曼满被杀25年,距公子鱼臣被杀31年,亦可以符合,但按年龄可能偏大了点。因此,我觉得此二人更可能也是穆公之子。

          下面是七穆的历任家长(名前面的数字是从公子算起的辈数):

          罕氏:1公子喜(子罕,执政),2公孙舍之(子展,执政),3罕虎(子皮,执政),4罕婴齐(子齹,卿),5罕达(子姚,执政)……

          驷氏:1公子騑(子驷,执政),2公孙夏(子西,卿,其弟子皙-公孙黑),3驷带(子上,卿),4驷偃(子游,卿),4驷乞(子瑕,卿),5驷歂(子然,执政),6驷弘(子般,卿)……

          丰氏:1公子平(子丰,卿),2公孙段(伯石,卿),3丰施(子旗,卿)……

          游氏:1公子偃(子游,卿),2公孙蠆(子蟜,卿,其弟子南-公孙楚),3游眅(子明,卿),3游吉(子大叔,执政),4游速(子宽,卿)……

          印氏:1公子睔(舒?子印,卿),2公孙黑肱(子张,卿),3印段(子石,卿),4印癸(子柳,卿)……

          国氏:1公子发(子国),2公孙侨(子产,执政),3国参(子思,卿)……

          良氏:1公子去疾(子良,执政),2公孙辄(子耳,卿),3良霄(伯有,执政),4良止……

          下面是我推测的自郑穆公起郑国掌权的历任执政大臣的名单以及他们任职的起讫年份(公元前年份,不那么肯定的涂为灰色)和任职年数:

          627公子归生(子家)599公子去疾(子良,16)583公孙申(叔申,2)581公子喜(子罕,7)574公子喜(子罕,3)—公子騑(子驷,3)568公子騑(子驷,5)563公子嘉(子孔,9)554公孙舍之(子展,10)544良霄(伯有,1)543罕虎(子皮,7)—公孙侨(子产,7)529公孙侨(子产,7)522游吉(子大叔,16)506驷歂(子然,9)497罕达(子姚,15)482……

          以上子罕当国、子驷为政之六年,以及子皮当国、子产为政之十四年都按两人各一半计。从上面的统计可以看出,从公元前五九九年到公元前四八二年,117年大体上都是由郑穆公之子产生的各“氏”族执政,只有约2年可能是由公孙申(叔申)执政。

          在这115年中,“良”家两人(1公子去疾,3良霄)前后大约执政了17年,“罕”家三人(1公子喜,3罕虎,5罕达)前后大约执政了42年,“驷”家两人(1公子騑,5驷歂)前后大约执政了17年,“孔”家一人(1公子嘉)大约执政了9年,“国”家一人(2公孙侨)大约执政了14年,“游”家一人(3游吉)大约执政了16年。以上各人名前的数字为从公子算起的代数。

          这里以子良(公子喜)执政16年、子产(公孙侨)执政14年、子大叔(游吉)执政16年算是长的;而伯有(良霄)执政只约一年算是短的。

          因此,所谓七穆中有五家“罕”、“驷”、“游”、“良”、“国”曾经有人执政,另外的“丰”、“印”两家只有人做过卿。还有以穆公之子为始祖的“孔”家也曾执政。不过显然罕家势力最大。

          这些郑穆公的公子及其后裔有一个统称——“穆氏”,但其中不包括继承郑穆公担任国君的公子——郑灵公-夷(子貉,幽公)、郑襄公-坚——及其后裔。不过这里的“穆氏”的“氏”并非“姓”与“氏”的“氏”,他们并没有建立一个以“穆”为“氏”的“氏”族。要建立新的“氏”族也不可能以郑穆公为始祖,郑穆公属于“郑”这个郑国国君的“氏”族。

          这些穆公的公子在郑穆公死后就不再属于国君的家族,不会与新国君的家族住在一起,但这些公子搬离王宫以后很可能会集中住在一起,当然有了职位、当上了家长甚至另立了“氏”族的可能除外。因此这些同为“穆氏”的公子们有一定的归属感,下面提到的子良就是例证。

          郑穆公的子孙可谓是繁盛无比,一度满朝文武几乎都是“穆氏”的人。

          郑穆公死后,他儿子郑灵公干了大半年就被杀掉了,灵公之死很蹊跷,竟是为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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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1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郤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嚻,合而加嚻。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成十六年传》(p 0883)(08160505))

      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中军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徹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嚻,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chéng)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chéng)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 (100000),曰:‘南国 (左足右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国 (左足右戚)、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成十六年传》(p 0884)(08160506))

      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鍼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鍼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姦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成十六年传》(p 0885)(08160507))

      癸巳,潘尫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锜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锜,中项,伏弢。以一矢复命。(《成十六年传》(p 0886)(08160508))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穀而趋,无乃伤乎?”郤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成十六年传》(p 0887)(08160509))

      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郤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余从之乘(chéng),而俘以下。”郤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内旌于弢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成十六年传》(p 0888)(08160510))

      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茷。(《成十六年传》(p 0888)(08160511))

      栾鍼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榼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旦而战,见星未已。(《成十六年传》(p 0889)(08160512))

      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补卒乘(shèng),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蒐乘(shèng)、补卒,秣马、利兵,脩陈、固列,蓐食、申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成十六年传》(p 0889)(08160513))

      这次战斗的背景还是晋国和楚国在中原争霸,争夺郑国,这回是郑国刚刚倒向楚国一边,晋国来征讨,楚国来救援。楚共王亲自出动,指定司马子反(公子侧)指挥中军,令尹子重(公子婴齐)指挥左军,右尹子辛(公子壬夫)指挥右军。楚国令尹的职位虽然高于司马,但司马是主管军事的,所以楚共王安排司马指挥中军。能够这样安排也说明楚共王有权威,能够调得动大臣。

      晋军也是由晋厉公亲自率领,当时晋国有四军,中军、上军、下军和新军,分为八个分队,由中军将栾书(栾武子)、中军佐士燮(范文子),上军将郤锜(驹伯)、上军佐荀偃(中行献子),下军将韩厥(韩献子)、下军佐荀罃(知罃,知武子),新军将郤犨(苦成叔)、新军佐郤至(温季)分别指挥。但实际只来了六个分队,但战车数也应该在一千乘以上。下军佐荀罃指挥他的分队留守,新军将郤犨则带领手下前往各国,请求各国派兵来助威。

      公元前五七五年(晋厉公六年,楚共王十六年、郑成公十年),六月最后一天,二十九日一早,楚军就直逼到晋军营前列阵,没给晋军留下列阵的余地,此事让晋军具体主管排兵布阵的军官觉得很麻烦。

      这时,中军佐士燮的儿子范匄(范宣子)快步走上前来,向正在商量的主要将领们建议说:“把井填了,把灶铲平,我们就可以在营中列阵了,顶多就是前几列战车少一点。”他父亲听到他来发言,拿起身边的戈就把他赶走了,还喝斥他:“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童子”是说的范匄,说他你小孩子懂什么。

      其实士燮本来就主张不必开战,所以不想让儿子为开战献计献策。而中军将栾书也不想出战,他说:“楚军不耐久,我们只要坚守营垒,不出三天,他们只能后退,趁他们后退发起攻击,就能战胜他们。”

      但是主战派郤至却提出:“楚军有六个弱点,我们必须抓住,第一,他的两个卿(子反和子重)不团结;第二,他的近卫队用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第三,它的盟军郑国军队虽列了阵但不严整;第四,它带来的那些蛮人根本就没有列阵;第五,他们竟然选了晦日列阵(杨伯峻先生注:“此日为月终。古代迷信,月终不宜布阵作战。”);第六,列阵时他们还吵吵闹闹,列完阵也没安静下来,反而更吵。所以他们各自只想着自己的后路,没有斗志;过去他们的近卫队都是精锐,现在可不一定;而且他们还犯了天忌;我们抓住这些弱点,一定能打胜仗。”晋厉公采纳了郤至的意见。

      楚军装备了巢车,这种车上有一根高杆,杆顶有一个带护墙的平台,像鸟巢一样,所以称为巢车。楚共王摆脱了具体的指挥任务,自己登上巢车顶上观察晋军的动向,令尹子重派大宰伯州犁跟着他。

      楚王看着晋军在活动就问:“有几乘车从中军驶向两翼,这是要干什么?”伯州犁答:“是要召集主管军官。”“都聚在中军了。”答:“是在开会布置任务。”“支起了一个帐篷。”答:“是在向先君祈祷。”“帐篷撤了。”答:“要下命令了。”“忽然大声吵闹,而且尘土飞扬。”答:“是要填塞水井,铲平灶台,准备列阵了。”“都上车了,车左车右拿了兵器又下来了。”答:“是在听统帅宣布号令。”

      这个宣布号令(“誓”)也是战前必有的一项功课,源远流长,《尚书》中有好几篇以“誓”为名的文章:《甘誓》、《汤誓》、《牧誓》、《费誓》、《秦誓》、《泰誓》,都是前人记录下来的这种在战前发布的,斥责敌人,激励士气,申明各项要求的号令。后面《左传》中也记下了一篇赵鞅赵简子在关键战役之前发布的号令(《哀二年传》(p 1613)(12020301))。

      楚共王又问:“是要下令开战了吗?”答:“还不清楚。”“又都上车了,车左车右又下来了。”答:“要开战了,他们在祈祷。”然后伯州犁告诉楚共王哪一部分晋军是晋厉公的近卫队,同时晋军方面也有苗贲皇把楚共王的近卫队指给晋厉公看,俩人还都说:“这些人都来自国都,都是精锐,很难抵挡。”伯州犁和苗贲皇都是从对方跑过来的,所以对对方部队比较熟悉。

      苗贲皇还对晋厉公建议说:“楚军的精锐都集中在中军的王族部队,我们可以分出精锐先击败其两翼,然后集中四军合击他的王族精锐,这样就能彻底打败他们。”晋厉公命令太史就这个建议占卦,太史占完了以后报告说:“吉。其卦遇《复》 (100000),曰:‘南国 (左足右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国 (左足右戚)、王伤,不败,何待?”大意是说这是吉卦,对楚国不利,楚王还会被射中眼睛受伤。于是晋厉公就采纳了苗贲皇的建议。

      这里提到的先攻击对方两翼薄弱部分再合攻中军的战术上面郑庄公也采用过,在《桓五年传》(p 0105)(02050303)中;当初城濮之战晋军大体也可算是采用了这种战术。

      此时晋军开始前进,晋军中军前面正对着一个水坑,所以晋军的战车都得从左右两边绕过去。为晋厉公驾车的步毅却笔直的前进,把晋厉公的车直接赶进了水坑。在晋军中军里的是栾家和范家的部队(中军将是栾书,中军佐是士燮即范文子),看到晋厉公的车掉进水坑里,中军元帅栾书马上过来,请晋厉公上自己的指挥车。

      这时,栾书的儿子,当时在晋厉公车上当“右”的栾鍼发话了:“‘书’!退下去!国家大事是你一个人包办的吗?侵犯别人的职责,忽视自己的职责,离开自己的岗位,这都是犯罪,还不快回去。”要在别处,像这里栾鍼这样直接称呼自己父亲的名字(‘书’)是极不礼貌的,但这时在君主面前,只有这样称呼才合于“礼”。

      很快,栾鍼自己就把晋厉公连车带人抬出了水坑。从这里可以知道,车右必须是大力士。

      在此前一天,六月二十八日,楚共王的“右”潘党和著名的神射手养由基(上面提到过,曾是楚庄王的“右”)把靶子上蒙了甲然后射箭,射出的箭贯穿了七层甲,他俩就拿着这个靶子去给楚共王看,说:“主上有我们俩这样厉害的臣子,打起仗来还有什么可怕的?”楚共王一听就生气了:“你们也太不把国家当回事了,明天不准你们射箭,总有一天你们会死在这上面。”

      也在这天晚上,晋军的魏锜(也称吕锜或厨武子,魏、吕、厨都是他的“氏”)做梦,梦见自己射月亮,射中了,月亮还掉到了泥里。他醒来马上让手下的人占梦,占梦的人告诉他:“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月亮就是楚王,月亮被射中还掉到泥里,楚王肯定死了。”

      第二天开战,魏锜果然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楚共王马上召来养由基,给他两枝好箭,告诉他:“给我把射我的那家伙射死。”养由基一箭就射中了魏锜的脖子,魏锜趴在装弓的袋子上死掉了,养由基就带着剩下的那支好箭向楚共王复命。

      在战场上,晋军的新军佐郤至三次遇上楚共王的近卫队,每次远远看见了楚共王,他都会脱下头盔,下车向前快走几步向楚共王致敬。最后楚共王派手下的官员送给他一张弓,还捎话说:“刚才战斗激烈的时候,有一个穿了浅红色皮裤的人,看上去是一个‘君子’,每次看见我都向我致敬,他没有受伤吧?”

      郤至再次脱下头盔,从车上下来接待来人,他回答那人说:“在下是您主上的外臣‘至’,托您主上的福,我正在跟随我的主上作战,因为穿着甲胄,无法拜受您主上的好意。请转告您的主上我没什么事。现在正在战斗之中,我只能向您行军礼了。”这里‘至’是郤至自称名。于是郤至向来人行了三次军礼,然后到自己队伍中。

      由于楚共王受了伤,楚军方面开始败退,楚军的友军郑国军队也跟着一起逃跑,郑成公就被晋国的下军将韩厥紧紧追赶,为郑成公驾车的是石首,而为韩厥驾车的是杜溷罗。追着追着,杜溷罗就告诉韩厥:“要不要再加把劲?前面那个驾车的老回头看,心思不在马上,再加把劲就追上了。”韩厥回答说:“不可以再辱国君。”上面介绍过韩厥上次曾经差点抓住齐顷公,所以这次他心里有负担,不想再次侵犯一位国君,于是停下来把郑成公放跑了。

      可是倒霉的郑成公又被晋国的另一位将领新军佐郤至盯上了,郤至的戎右茀翰胡建议:“咱们从侧面冲撞他们的战车,我跳过去把他抓下来。”郤至的回答是:“伤国君有刑。”意思是如果伤害了一位国君是会遭老天惩罚的。他们也没有再追。

      这两位晋军的将领都盯上郑成公是因为郑成公的战车上插着代表郑国国君的大旗。为郑成公驾车的石首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的车追击,所以才心思不在马上。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当年卫懿公就是没把自己的大旗收起来,才会在荧泽遭难(见《闵二年传》(p 0265)(04020501))。”赶紧把大旗拿下来收进套子里。这时,同车的郑成公的戎右唐苟对石首说:“你留下来保护国君吧,打了败仗首先要保护自己的国君,驾车逃跑我不如你,我留下来挡他们一阵。”于是跳下车殿后,掩护了郑成公逃走,但他自己战死了。

      楚国军队在逃跑时遇到了一处险路,不能很快的通过,而后面晋军又追上来了,这时,楚军的一位将领叔山冉就对养由基说:“虽然国君命令你不能射箭,但现在国家危急,你必须得射了。”于是养由基连发两箭,射死两人,叔山冉又制服了一名追兵,再将其扔向后面的追兵,砸断了追兵战车的“轼”。两人拼命奋战,总算稳住了局面,挡住了晋军的追兵。

      在这之前,两军混战时,晋厉公车上的“右”栾鍼看到了楚军左军指挥官令尹子重的旗帜,就向晋厉公请求说:“听楚人说,那面旗子是子重的旗,看来那群人里面就有子重。前些日子臣下出使楚国,曾经见过他。他问臣下什么是晋国人的勇敢,臣下回答说:‘我们喜欢的是大家共同行动,整然有序。’他又问:‘还有呢?’臣下答:‘还喜欢从容不迫。’现在两国交兵,我们没有派出使者与对方接触,不能说是整然有序,上了战场就忘了原先说过的话,不能说是从容不迫。请主上派人带着酒替我去慰问子重。”

      晋厉公同意了,派人举着一杯酒去见子重,为栾鍼捎话说:“我的主上没有人可用,只好让‘鍼’持矛充作“右”,因此‘鍼’不能自己来慰问您的随从,让‘某’给您献上这杯酒。”子重听了说:“我当初在楚国和这位先生说过话,他真是好记性。”子重喝下了使者送来的酒,放走了使者,然后再擂鼓重新开战。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了晚上星星都出来了还没停止。

      栾鍼使者的谈话有两处反映了当时在与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谈话时自称名的礼节,一处是使者替栾鍼自称‘鍼’(前面郤至接待对方使者也是自称‘至’),另一处是使者自称‘某’,‘某’代表此人的名字,由于此人身份卑微,《左传》作者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用‘某’来代替。另外,这段话里还提到栾鍼作为“右”所用的标志性的长兵器“矛”。

      等到终于打完了,楚军的统帅子反命令手下的军官统计伤亡情况,修理兵器甲胄,整备战车马匹,第二天鸡鸣时候开饭,准备再战。下完了命令,他就喝了酒睡觉去了。

      晋人听说了楚军的战备行动非常担心,但从楚国来的苗贲皇很了解楚人的心理,于是在晋营中大声宣布:“检查战车,补充兵员;喂饱马匹,磨利兵器;规定好阵形,整顿好队列;大家好好吃一顿,然后就祈祷吧。”说完了以后故意放松看管,让被俘的楚人逃回去。

      楚共王从逃回的俘虏口中得知这些情况,认为晋军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赶紧让人去找子反商量,可子反喝醉了,叫不醒,楚共王没办法了,只好说:“这是天亡楚国啊,我不能呆在这里等着挨打。”于是下令楚军连夜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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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商榷】这句的翻译:

        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

        占梦的人告诉他:“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月亮就是楚王,月亮被射中还掉到泥里,楚王肯定死了。”

        ----这里的“亦必死矣”,应该是指吕锜。从语法上看,他是“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的主语;其次,因为“伤国君有刑”,卜者认为他虽然射中楚王,但也会招致上天的惩罚,所以用了“亦”这个字。

        另外,这场战争写得最精彩的部分当是晋楚两国国君登高互观敌情那一节。

        • 家园 你把“亦”译为“也”

          你把“亦”译为“也”,但是在这里亦是一个语气词;

        • 家园 谢谢,拟将“楚王肯定死了”改为“也会死”

          这也是我当初纠结的地方,我觉得从情理上看,占梦的人不会告诉吕锜他会死,所以应该说的是楚王,但现在再想想,觉得可能说的是模棱两可的话,这也是这一类人的常态,所以拟将“楚王肯定死了”改成“也会死”,可以有多种解释。当然实际已经无法修改了。

          关于语法上的问题,我远不如你那么专业,但觉得也可以解释,或感觉也可以有多种解释,最简单的出路是搬出杨伯峻先生所言“盖古人语言不能如后世之周密”,但也可以有些其他的例证如下:

          《僖二十四年传》: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p 0413)(05240103))(038)

          《僖三十三年传》:以一命命郤缺为卿,复与之冀,亦未有军行。((p 0501)(05330603))(049)

          《宣二年传》: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適而为之田,以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为余子;其庶子为公行。((p 0663)(07020401))(059)

          《襄三十一年传》: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p 1192)(09311201))(111)

          《哀十四年传》:向魋遂入于曹以叛。六月,使左师巢伐之,欲质大夫以入焉。不能,亦入于曹,取质。((p 1686)(12140401))(139)

          我觉得以上这些例子中好像是有主语转移的迹象,当然也可以说是不周密,或者我有点感觉当时的“亦”也可以有进一步的意思。

          以上请你再看看。

          下面是煞风景:

          君子谓“昭公知所恶矣”。公子達曰:“高伯其为戮乎!复恶已甚矣。”(《桓十七年传》(p 0150)(02170802))(017)。杨伯峻先生在“高伯其为戮乎”处注曰:“高伯,伯盖渠弥之字,所谓五十以伯仲也。”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暱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僖二年传》(p 0281)(05020201))(032)。杨伯峻先生在“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处注曰:“《汉书地理志注》引《竹书纪年》云:“武公灭荀以赐大夫原氏-黯,是为荀叔。”据僖九年《传》,荀息即荀叔,黯或是其名,息其字,叔则是其行次,所谓“五十以伯仲”(《礼记檀弓上》)者也。余详雷学淇《义证》。”

          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竟,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災,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僖二十六年传》(p 0439)(05260302))(046)。杨伯峻先生在“使受命于展禽”处注曰:“展禽名获,字禽,或云食邑于柳下,或云居于柳下;据《列女传》,其妻私谥以惠,故亦称柳下惠;《庄子盗跖篇》及《战国策》称曰柳下季,季则其排行,五十以伯仲者也。”

          冬,晋侯使士会平王室,定王享之。原襄公相礼。殽烝。武季私问其故。王闻之,召武子曰:“季氏!而弗闻乎?王享有体荐,宴有折俎。公当享,卿当宴。王室之礼也。”武子归而讲求典礼,以修晋国之法。(《宣十六年传》(p 0769)(07160402))(058)。杨伯峻先生在“季氏”处注曰:“据《左传》,春秋时,周天子对诸侯卿大夫之称谓有二。僖十二年《传》周襄王称管仲为“舅氏”,其一也。其二则是称其五十岁以后之字,伯、仲、叔、季,此于士会称“季氏”、成二年于巩朔称“巩伯”、昭十五年于荀跞称“伯氏”、籍谈称“叔氏”,皆其例也。”

          齐-庆封来聘,其车美。孟孙谓叔孙曰:“庆季之车,不亦美乎?”叔孙曰:“豹闻之:‘服美不称,必以恶终。’美车何为?”叔孙与庆封食,不敬。为赋》相(xiāng)鼠》,亦不知也。(《襄二十七年传》(p 1126)(09270201))(113)。杨伯峻先生在“庆季之车,不亦美乎”处注曰:“庆季即庆封。《礼记檀弓上》“五十以伯仲”,盖庆封行第最幼,故称庆季。”

          但是有反例,所以也说不准:

          冬十月乙亥,叔孙侨如出奔齐。(《成十六年经》(p 0878)(08160013)(BC575))(070)

          初,穆子去叔孙氏,及庚宗,遇妇人,使私为食而宿焉。问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适齐,娶于国氏,生孟丙、仲壬。(《昭四年传》(p 1256)(10040801)(BC538))(091)

          田于丘莸(yóu),遂遇疾焉。竖牛欲乱其室而有之,强与孟盟,不可。叔孙为孟钟,曰:“尔未际,饗大夫以落之。”既具,使竖牛请日。入,弗谒;出,命之日。及宾至,闻钟声。牛曰:“孟有北妇人之客。”怒,将往,牛止之。宾出,使拘而杀诸外,牛又强与仲盟,不可。仲与公御莱书观于公,公与之环。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谓叔孙:“见仲而何?”叔孙曰:“何为?”曰:“不见,既自见矣,公与之环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齐。疾急,命召仲,牛许而不召。杜洩见,告之饥渴,授之戈。对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竖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见人。”使寘馈于个而退。牛弗进,则置虚命徹。十二月癸丑,叔孙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昭四年传》(p 1257)(10040803))(091)

          “孟”与“仲”不超过三十七岁(“BC575”减“BC538”)。

          不过也难说,也可能是后来叙述者的敬称,当时可能确实存在“五十以伯仲”的习俗,作为“敬称”,自然有可能蔓延到其它地方,不到五十或后人叙述可能就有时候提前采用敬称。前面称“叔孙侨如”为“穆子”(多数是称此人为“穆叔”),还有后期一度称养由基为养叔,应该就是佐证。

          这样一来三个人的年龄就无法肯定了,不过称赞他们为“君子”我觉得可能还是认为他们有“贵族”的风度,我觉得其实“君子”这个词在当时的意义与现在“贵族”这个词很接近,所以“君子也”也许可以翻成“都是‘好’人家出来的”。所以后来对他们用敬称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们有两个“伯”一个“叔”,那个“叔”担任“右”,显然地位较低,可能未必真有“君子”的身份,但也难说。

          • 家园 其实我给你回复时,

            也觉从主语一致的角度来解释,可能不够严谨。古籍中,一句话的几个分句之间时有主语转移的现象。但是结合上下文的文意来看,我还是倾向于占梦的人指的是吕錡(我感觉左传里所引卜筮的预言,一般都是和现实相吻合的,或者说左丘明相信是吻合的----我的直觉可能有误,我知道有人专门研究左传中的卜筮,等有时间可以看一下)。

            至于说楚国的许伯、乐伯、摄叔三人是否是年轻人,你文中提到的是一个角度,确实可能是我想当然了。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致师是年轻人或并不被人这样称呼,但历史的书写者在书写时用了这个称呼。比如我们说唐太宗在玄武门发动兵变,但并不意味着其在玄武门兵变时即已是唐太宗。

            • 家园 同意预测是准的,

              但觉得觉得也可能在说的时候不一定意识到,所以可能说错了,完了才体会到。年龄问题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不过与此事无关,想起杨伯峻先生说过一句,大意是《左传》作者用称呼是很严谨的,在当时人口中(不是作者口中),称呼几乎没出现用后来人的称呼的错误,他是注在认为惟一错的那处地方的。

          • 家园 今天周末在家懒懒地,

            求小风,求小雨,求滴答声......

            嗯,我不要动脑子,我什么都没看见~~~~~~~~~~~

      • 家园 梦幻一般的战争。

        可能当时地广人稀,战争不是为了争夺有限资源,而是为了名份和荣誉,所以才不为己甚吧。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0

      师从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chéng)其车,系桑本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馀勇。”(《成二年传》(p 0790)(08020303))

      癸酉,师陈于鞌。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曰:“余病矣!”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枹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成二年传》(p 0791)(08020304))

      韩厥梦子舆谓己曰:“旦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shèng)!”从左右,皆肘之,使立于后。韩厥俛,定其右。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骖絓于木而止。丑父寝于轏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茷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成二年传》(p 0793)(08020305))

      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冒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入。齐侯见保者,曰:“勉之!齐师败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窌。(《成二年传》(p 0795)(08020306))

      公元前五八九年(晋景公十一年,齐顷公十年,鲁成公二年,卫穆公十一年,曹宣公六年),晋国、曹国还有一部分狄人的联军出动,要与齐国军队作战,其中晋国军队共出动了八百乘战车。出征的目的首先是支援受到齐国进攻的鲁国、卫国,晋国军队主帅郤克(中军将郤献子)也趁此报复前几年在齐国受到的羞辱(《宣十七年传》(p 0771)(07170101))。

      联军从卫国的“莘”地开始跟踪齐军,一直追到了“靡笄(或认为即今济南市区西部的峨眉山,东经116.8672,北纬36.6597,http://bbs.guoxue.com/viewthread.php?tid=467212)”地方。六月十六日,齐顷公派人向晋军约战,两方就都扎下营来。齐军的高固还冲入晋军营垒挑战,用石头砸倒一个人,抓了回去。回到营中,高固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又在自己的战车后面拴上一个桑树根,驾车拉着这个桑树根在本方的营区内横冲直撞,带起一路烟尘,嘴里还喊着:“欲勇者贾余馀勇。”意思是我这儿的勇气都快爆了,可以卖你们点儿,要买的快来。

      第二天,六月十七日,两军在“鞌(一般认为即在今济南市区北部的北马鞍山下)”这个地方对阵。齐方主帅齐顷公的指挥车(戎车)由邴夏驾车,戎右是逢丑父,晋军主帅郤克的指挥车由解张驾车,戎右是郑丘缓。齐顷公刚刚打败了鲁国和卫国的军队,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所以没给马披甲就上阵了,还说什么:“余姑翦灭此而朝食。”意思是我把这些家伙灭了再回来吃早饭还来得及。齐军的士气很高。

      至于晋军方面,一上来,主帅郤克就挨了一箭,流的血都灌到鞋里了。但他还在坚持擂鼓,怕鼓音一断晋军就会垮下去。但过了一阵实在受不了了,郤克赶紧对旁边的人说:“我要受不了了。”

      在他左侧驾车的解张(张侯)听到以后就对他说:“自打两军对阵,我的左胳膊就中了一箭,我把它掰断了继续驾车,车的左轮都被染红了,我也没敢说我受不了了。您还是坚持一下吧。”

      接着车上的戎右郑丘缓也对郤克说:“自从两军对阵,碰见沟沟坎坎,我就得下去推车,您都没注意到,原来您受伤了。”

      解张于是再对郤克说:“全军都盯着我们这里的军旗和战鼓,前进后退都得听从这里的号令,咱们指挥车上只要有一个人能坚持住,就能指挥全军战胜敌人,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伤病误了主上的大事呢?我们一朝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现在虽然难受,还没到死的分上,您还得坚持。”

      解张说完,就把手上的缰绳都归到左手,用右手拿过鼓槌替郤克擂鼓。由于解张左臂本来就受了伤,再要左手一个手操纵六根缰绳,已经无法精细准确地驾驭马车,一不小心驾车的马就受了惊,拼命向前跑,晋军全军就也跟着拼命向前,于是打败了齐军,追着齐军绕华不注山跑了三圈。

      战前,晋军的司马韩厥(韩献子)梦见已去世的父亲对自己说:“明天早上要躲开左右两边。”所以第二天他就在中间驾车(本来他应该在车左侧),等打败了齐军,韩厥还是自己在中间驾着车追击齐顷公的指挥车,替齐顷公驾车的邴夏看见他追上来了,就对齐顷公说:“赶紧射那个驾车的,他还是个君子呢。”齐顷公却说:“明知是君子还要射他,不合于礼。”于是一箭射中韩厥左侧的人,那人就翻到车底下去了,又一箭射中韩厥右侧的人,那人死在车中。

      这时有个丢掉了自己战车的叫綦毋张的晋国人,追着韩厥喊:“搭上我!”就上了韩厥的车,上车以后綦毋张想从左面进到前排,韩厥拿胳膊肘顶住他不让他上前,他以为韩厥不想让他占自己原来的位子,就转到右面,可韩厥还是用胳膊肘顶住他不让他上前。然后韩厥让綦毋张就在自己身后跪着,韩厥自己弯下腰去,把已死的车右扶起来当靶子。前面齐顷公箭射得这么准,所以韩厥很害怕。

      这时候估计已经至少绕了华不注山有一圈多了,齐顷公他们觉得大事不妙,就趁韩厥光顾了弯腰没注意,互相换了位置,齐顷公到了车厢右边戎右的位置,戎右逢丑父到了车厢中间主帅的位置。果然,快到华不注山下的华泉的时候,齐顷公指挥车的骖马被路旁的树挂住了,车子就偏出了道路,停了下来,偏偏昨天晚上逢丑父胳膊肘受了伤,不能迅速的把车推到正路上,结果就被韩厥追上了。

      韩厥抓住他们的马缰绳,先下拜磕头,再举着一杯酒和一个玉璧献给逢丑父(他以为是齐顷公),然后说:“我们主上让我们这些臣下为鲁国和卫国的国君请命,指示我们不可在您的土地上久留。下臣不幸,在军队里充数,不努力作战,就会给您和我们的国君丢脸。现在我身为晋军的一员,只能对您不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这时逢丑父下令让齐顷公去华泉取些水来喝,齐顷公趁机离开,正好看见自己的副车,就上车逃走了。

      战斗结束后韩厥把逢丑父带回己方的营中,晋方主帅郤克(郤献子)下令杀了他,他赶紧喊:“从没听说有人肯替自己的君主去死,现在有了一个,就要杀掉吗?”郤克听到以后说:“有人不惜用自己的命换君主的命,杀了他对我不利,放了他,就算是劝人忠君吧。”于是就把逢丑父放了。

      而前面齐顷公逃回去以后,又带兵回来想要救回逢丑父,他亲自三次深入敌阵寻找,每次他从敌军阵中撤回来,齐军都赶快上前保护他后退。而当他进入敌方狄人的队伍中寻找时,狄人的士兵还自动用戈和盾在他的周边遮护。当他进入敌方卫国军队阵中寻找时,卫军也放了他一马。找了三趟没有结果,齐顷公就从徐关撤回齐国国内了。

      战车上三人有分工,车左负责射箭,齐顷公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也不在战车的左侧,但还是由他而不是他车上的戎右逢丑父负责射箭,而且齐顷公射箭还射得很准。

      车右(不仅是戎右)的职责使得他常要下车,承担取水等各种杂事,他无疑是车上地位最低的人。而且车右往往比较雄壮,他下车跑两步也能让马喘口气。需要车右下车去完成的任务首先是与敌人肉搏,其次就是推车,《左传》中不止一次记载了当战车遇到障碍后车右下车推车的情景。车战的战场虽然必定选在宽敞平坦的地方,但还是难免有车过不去的坎儿。

      这里有两处反映了战车的车厢其实很拥挤:一处是为郤克驾车的解张左胳膊肘受伤后血流到了左车轮上,说明在左侧驾车的解张的左胳膊肘支出了车厢之外,悬在左车轮的上方,而驾车者其实应该尽量在车厢中间的。另一处是韩厥只用胳膊肘就挡住了綦毋张,让他不能进到车厢前部,可见如果在车厢中间有一个人张开胳膊肘以后,车厢两侧就都不够挤过去一个人了。所以当三个人在车厢中并列时,大家都不能随便张牙舞爪。

      这里还又一次强调了“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而且强调了要一鼓作气,中间鼓音不能停下来,付出严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另外这里还专门描述了俘虏敌方国君的仪式,可见俘虏敌方的国君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从其后的描述也可看到,当时的士兵对于即使是敌方的国君也常常是非常敬畏的。

      而关于华不注山,这座山两千余年山名未改。“华不”即花跗,“不”音“fū”,不知现在济南人怎么念这三个字。“华不”说的就是该山的山形像花萼一样(该山的俯视图可见http://baike.baidu.com/albums/828364/828364.html#0$62667cd01319a59ca0ec9c0b)。大约七百年前,大书法家赵孟頫画了《雀华秋色图》,描绘的就是该山景色(图可见http://image.baidu.com/i?ct=503316480&z=&tn=baiduimagedetail&word=%C8%B5%BB%AA%C7%EF%C9%AB%CD%BC&in=15340&cl=2&lm=-1&pn=0&rn=1&di=6970395840&ln=1443&fr=&fmq=&ic=0&s=0&se=1&sme=0&tab=&width=&height=&face=0&is=&istype=2#pn0&-1&di6970395840&objURLhttp%3A%2F%2Fwww.hhwhcb.com%2Fdata%2F2009%2Ff%2Fwww.fs0808.com%2Fdb_pictures%2F200908%2F24%2F1251105527574224.jpg&fromURLhttp%3A%2F%2Fwww.hhwhcb.com%2Fzh-cn%2Fdisplayproduct.html%3Fproid%3D100127238&W1200&H768),画中自识:“公谨父,齐人也。余通守齐州,罢官来归,为公谨说齐之山川,独华不注最知名,见于左氏,而其状又峻峭特立,有足奇者,乃为作此图,其东则鹊山也。”

      华不注山位于今济南市中心东北方向(在google earth上很明显,东经117.0637,北纬36.7281),紧挨着市区,属历城区,今之黄河(当时的黄河在此地西面很远处即向北流,经太行山东麓,在今天津附近入海)在其北,今之小清河在其南,海拔197米,净高一百六七十米左右。估计环华不注山一周约2.5千米,战车绕其行驶三周则可接近10千米,战场的地标北马鞍山(东经116.9632,北纬36.7013)距华不注山8千米多一点。根据这些数据,也许可以考察当时战车奔驰的速度与连续行驶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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